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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唐宁笑一笑,从人群中走出,向那军官拱手道:“这位兄台,龙兄台,两位本是意气之争,刀剑无眼,若不慎伤着了谁,竟成深冤,又有何好处?两位且看唐某薄面,就此罢手如何?”

            那龙城飞心道:“你不过一介书生,却来管这种闲事,真是迂的可以。”

            却不想那军官向唐宁恭恭敬敬道:“既然是唐公子出面调停,在下便不再追究此事。不过此人若再放厥词,在下可就要得罪了。”他已经知道唐宁与阎峰兄弟相交,自然要卖他这个人情,犯不着得罪代掌门的朋友,再说唐宁的功夫收拾他是绰绰有余,当下麾众而去。

            龙城飞只道那军官不敢真的动手,借唐宁出面正好找一台阶而下,面露得色,虽也向唐宁抱拳道一声“谢了”,但显然言不由衷。

            元清兴高采烈道:“龙兄台、唐兄台、韦姑娘,今日大家意气相逢,正是人生快事,小弟做东,请众位到酒楼一饮,万勿推却。”一把携了韦玉筝便去。

            韦玉筝脸色羞红,忙将手挣开,眼望着唐宁,一脸委屈。元清登时醒悟,赶忙致歉,却携了龙城飞先行。

            这酒楼在离普救寺不远的小镇,也是客栈,虽说不大,却是雅致。元清家中豪富,出手阔绰,那店家将拿手的好菜尽端上来,也不过十两银子,对元清不过九牛一毛而已。龙城飞与元清是同窗,元清对龙城飞极是夸赞,原来龙城飞在云州也是颇有侠名。龙城飞好武,毕竟也是读书之人,在韦玉筝面前也做言语文雅。

            元清与龙城飞两人报了家门,正欲向唐宁二人问讯。邻座却走来一人,向唐宁拱手道:“遮莫是唐宁举人?”

            唐宁忙起身还礼,见来人是在河东并州读书时同榜举人,姓王,便道:“原来是王举人,幸会。”

            那王举人道:“四载未见,唐举人风采更胜少时,这些年一定显达。”

            唐宁笑道:“哪里,唐某犹是一介布衣。王举人因何也来蒲州?”

            王举人叹口气道:“惭愧,惭愧,王某应试不第,又是落魄而归啊。”

            唐宁算一下日子,已是秋后,笑道:“可不是秋闱方过。王举人胸怀锦绣,一试不第,何须灰心,来年再考便是,岂不闻‘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么?”

            王举人叹道:“王某已是连续三年落第了。今年原准备了不少咏景和感怀平定藩镇天下一统的习作,谁想试题居然是《玉声如乐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破题才好。”

            唐宁笑道:“这题目确也怪,玉声清脆短促,如何‘如乐’,想来必是心里之声,非是耳闻之声了。”

            王举人抚掌叹服道:“唐举人果真胸中怀玉,你十六岁中举,才华远胜王某,州里应选送你应试才是,王某忝占其位,实在惭愧。”

            唐宁笑道:“王举人文才乃是诸生中第一,何须过谦。唐某客居并州,蒙学政抬爱,录为举人已是破例了。”

            元清闻得唐宁十六岁中举,不觉刮目相看。龙城飞在云州一向自负文武双全,如今看来文是比不过唐宁了,他本重武轻文,依旧得色不减。

            元清便邀那王举人移席过来。唐宁见小奚奴站在一旁,便邀他坐下,那小奚奴哪敢?龙城飞笑道:“他一个童仆,岂能与诸君共席。”

            其时主仆身份森严,奚族又被视为胡人,奚奴身份更低,几乎与牲畜无二,可以任意买卖。唐宁出身平民,不存此念,见小奚奴忠心耿耿,对他很是喜欢,便唤选一些酒菜,使他另桌而食。

            那小奚奴眼望唐宁,感激不尽,他年仅十四五岁,却已被转卖了三四家,虽然龙城飞教他一些武艺,但平素动辄打骂,心中从不将他当作人看,今日遇见唐宁,竟是平生第一次被看作人来相待,不由得眼中含泪,又不敢在龙城飞面前流露,只得背身和泪饮食。

            五人便谈论一些文人的趣事,那龙城飞说的是崔护人面桃花的事。此事距今不过二十三四年光景,流传甚广,崔护如今做到岭南节度使。唐宁是长安人,自是知道的。龙城飞一面讲故事,一面屡屡察看韦玉筝的表情,虽然目光直视无礼,但他心中自然是将韦玉筝比做那美丽女子,是以韦玉筝也不生气。

            元清讲的却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更是人人皆知。花木兰是武将,他讲这事自然是讨好龙城飞。韦玉筝听到花木兰乔装男儿之时,内心一动,她见龙城飞直视自己而唐宁视若无睹,不由得心中有些着恼,故意与元清多加谈笑。

            唐宁与韦玉筝欲去河北,要取道并州。龙城飞与元清要回云州,也经并州,便邀唐韦二人同行。二人不好拒却,便同路而行,共王举人、小奚奴六人。一路而行,龙城飞倾慕韦玉筝之意更明,处处讨好,十分殷勤。韦玉筝恼唐宁不理,便故意与元清亲近些,看唐宁依旧没有甚么反应。

            众人一路沿汾河北上,到了汾阳一带,唐宁发现有一老者不远不近,跟在众人之后。这老者一身灰衣,满脸皱纹,一双小眼,容貌十分滑稽,令人只消看得一眼,便会终身不忘。唐宁已认出这老者,便是在骊山大会上偷了为书记门抄书人的《侠隐记》,被那人骂作西山老贼的灰衣人,见他暗中跟随,想来又要行窃。

            第二回    西山行止处    挥剑不留名

            到了一处小镇歇息,那灰衣人也挤进店来,他当初应见过唐宁一面,但唐宁此时与骊山大会时打扮差异甚大,他已经认不出唐宁。灰衣人早盯上了龙城飞一行,见龙城飞与元清衣饰光鲜,出手阔绰,正是最佳目标。这时龙城飞诸人正在用餐,灰衣人便挨挨蹭蹭过来,见龙城飞锦衣之上悬着一个银袋,心中大喜,伸手便要去摘。

            这灰衣人毕竟是个惯偷,不会卤莽行事,四下一望,却见邻座上唐宁正在注意着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收了手,转身出店。

            唐宁早已吃好,韦玉筝却慢条斯理,刚刚吃得一点。唐宁便道:“筝妹,你先用餐,我去去就来。”出了店门,见灰衣人身影在墙角一转,便隐去了。唐宁一笑回店,可有怪事发生,那灰衣人竟回到店中,又换向龙城飞另一侧,准备下手,又是看见唐宁,一惊住手,溜出店外。

            这次唐宁岂肯让他轻易走脱,拔步追去,转过一道山坡,眼见距离拉近不少,前面有一座破庙,灰衣人径直奔将进去,看他背影,急奔之下已然气喘吁吁。唐宁随后追到,见那破庙已是年久失修,四周围墙都已倒塌,只留一间大殿也是破烂不堪。唐宁向那大殿中望去,殿内甚黑,看不清物事,不敢贸然闯入。

            正在犹豫之间,身后一声“嘿嘿”怪笑,唐宁忙回头看时,只见那灰衣人站在路上,相距七八丈远,正朝自己做着鬼脸。唐宁当真是又惊又怒,刚要抬脚,那灰衣人扭头便跑。唐宁见相距甚近,哪肯让他逃脱?发力便追。
            这时却又有怪事发生,片刻之间,那灰衣人倒似换了一人,奔跑起来精神饱满,浑不同此前模样,难道是服食了仙丹妙药不成?又奔得许久,天色渐黑,唐宁已有疲乏之意,见那灰衣人也是脚步渐缓,唐宁不肯就此舍弃,追着那灰衣人穿过一片树林,面前一处房舍,赫然便是那破庙。原来二人一跑一追,兜了一个老大圈子,又回到原处,眼见那灰衣人又奔进大殿去了。

            唐宁不敢进殿,守在殿外,心中有一股怪怪的滋味,似乎便有什么怪事将要发生。

            果不其然,只听得身后一声“嘿嘿”怪笑,又是那灰衣人相距七八丈远,正朝自己做着鬼脸。唐宁见他胡子已然灰白,行止却似顽童,不知是真痴还是假痴,恼也不成,不恼却也不成,真是哭笑不得,实在不知是该追还是不追。那灰衣人已奔出几步,见唐宁并未追来,却又停下脚步,伸懒腰,打哈欠,挤眉弄眼,怪状百出。

            二人僵持在此,眼见天色将晚,那灰衣人依旧精神饱满,不时作些怪态,此刻更是花样翻新,或坐或卧,翻筋斗,站倒立,毫无倦意。唐宁双手抱胸看着他,忍住不笑,心中却不住盘算:“此人武功看上去时高时低,不可捉摸,行止也是这般怪异,天色将晚,留在此地只怕中了他的诡计。”想要离去,又怕示弱,想要动手,却又无胜算,不由得大为踌躇。

            岂知那灰衣人心中也想的是:“这小子不知是何来路?一路苦苦相追,此刻为何不再追来?天色将晚,留在此地只怕中了他的诡计。哎哟不好,莫不是他在等待同伙?”想到此间,心道不妙,转身跑了几步,却见唐宁并不追来,又停下脚步,心道:“这小子不肯追来,莫非他武功不济?我得上前教训教训他。不过这小子武功高过我老人家,也未可知,我老人家可不能冒此风险。最好还是让这小子拼命追我,活活地将他拖垮才是。”

            唐宁见他忽跑忽停,微微一想,心道:“莫非他也害怕么?我须试他一试。”当下将右脚抬起,那灰衣人转身就跑。唐宁将脚放下,那灰衣人便停,如此三番,应验如神。唐宁心中窃喜,索性不紧不慢跟将来。那灰衣人远远的在前,几次快跑,唐宁却也不追,灰衣人居然也不逃去。

            唐宁笑了笑,转身回到镇上,那灰衣人居然不远不近,徐徐跟来,唐宁从不曾见过这般赖皮的偷儿。

            到了店中,韦玉筝早已等的心急如焚,见了唐宁,嗔怪他出去这么久。唐宁将她拉到房里,悄悄将那灰衣人的事情告诉她,韦玉筝年纪只不过十七岁,心性自然贪玩,听了这般好玩之事,当然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