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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夜里灰衣人居然未敢动手,第二日又尾随众人北上,这下连韦玉筝也留心上了。那灰衣人居然知难不退,想是见了肥肉,明知扎手也舍不得放弃。

            这日骄阳似火,天气十分燥热,那灰衣人随唐宁众人一前一后沿汾河北上。将近午间,烈日益毒,众人又饥又渴,委实难耐,无奈此处远离村落,四周不见人烟,稀稀落落只有几棵杨柳树,便是寻个野果充饥也是休想。

            众人只得打起精神,又行得数里之路,远远望见一处树林,登时大喜。原来有片树林遮荫也还罢了,那林子中却高高地挂出一面酒幌,令人如何不喜?一时精神大振,快步上前,只见几间茅屋建在山冈之上,正当三岔路口,远近却无人家。离那茅屋尚有数丈之遥,已劈面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止不住令人口水直流,各各寻个位置坐定。

            那灰衣人远远地靠在一棵柳树之下向这里张望,并不走上前来。

            唐宁要得一碗酒﹑一碟花生﹑一斤牛肉,为韦玉筝要了两碟小菜,另外两斤馒头以备路上之用,将那酒就口一尝,果然十分醇香,也是饿得急了,一时风卷残云,片刻吃得精光。他昨日与灰衣人追逐了一个时辰,早晨也未进食,故而十分饥饿。

            龙城飞与元清皆是富贵公子,每餐必大吃大喝,不吝银钱,但在这偏僻小店,便有银子也没甚么好菜,只得将就着吃,实难下咽。

            唐宁起身付钱,那店掌柜却是持家有道之人,把了算盘,一分一厘算得十分精细,又将银子细细看过,确信成色无差,这才找足零钱,一五一十付与唐宁,看来此店生意也不大好。店小二却被灰衣人唤将过去,只见灰衣人对店小二低声吩咐几句,那店小二便兴冲冲赶将回来。

            一路上二人相互提防,此刻唐宁见灰衣人行止有异,不由得警觉起来,无奈相距甚远,听不清他二人言语,当下讨碗水喝,从包裹里取出一把切好的葳蕤就水服下,稳坐不动,静观其变。他在山间行走多采服葳蕤,以助行功,便是在太乙村也经常入山采集葳蕤服用,此次出门,还带着黄精、葳蕤当作干粮。

            原来那灰衣人见唐宁吃过酒肉安然无事,店掌柜视小钱如命,想来不是黑店,便要几只馒头,外加一盘青菜,一碗清水,兀自放心不下,悄悄背转身去,用银针一一试过,眼见无毒,这才放心食用。唐宁也看不见他鬼鬼祟祟做何勾当,愈加小心。

            灰衣人慢慢吃过,却从怀中取出小小一锭金子,交与店家。那店掌柜自然也要算个精细无差,将一把算盘拨得劈里啪啦,方待找零,身后门帘挑开,走出一位女子来。那女子约有三十多岁年纪,皮肤白皙,杏眼桃腮,举止甚是妖娆,看样子便是此店的老板娘。在这等乡下地方,也算得一个十足的美女,若不是头扎花巾,身着布衣,倒看不出是小户人家中的妇人。

            那老板娘走到店掌柜身边,拿起那锭金子左看右看,又抬眼将灰衣人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笑嫣嫣的道:“哎哟这位大爷,你这块金子只怕有假吧。”

            灰衣人闻言走上前来,一双小眼眯成一条细缝,盯着老板娘笑嘻嘻道:“老板娘精细得过头了,这可是太原府官铸的金锭,当真是十足真金。”唐宁坐处离此不过一丈,隔了两张桌子,听得明白,原来那灰衣人听口音便是河东人氏。

            老板娘将左臂压在柜台上,将那金锭放在口中一咬,忍不住叫痛起来,忙将金锭吐出看时,见金锭依然完好如初,毫无牙痕,分明便是假货。

            唐宁甚感有趣,倒要看灰衣人如何收场,那店小二前来为众人添茶水,唐宁只是微微一笑,以示感谢,边喝边看。

            老板娘将那锭金子抛上抛下,嗔道:“这位大爷,我夫妻开这片小店,不过是小本经营,你倒忍心将这假货来欺弄我等。要知道这么一锭金子,若是真金,倒要我夫妻辛苦一两年才能挣得。”她讲话腻声腻气,似有无限委屈,让人听到便心生同情。

            灰衣人道:“这分明便是真金,你却如何咬不动?想来是你牙齿不固。”将那锭金子取回,就口一咬,果然牙痕宛然,道:“我老人家六十多岁年纪,牙齿……”猛然之间天旋地转,心知不妙,着了别人的道儿,挣扎一番,支持不住,软软地瘫将下去。

            唐宁也觉眼花,心中正想:“我不过喝了一碗酒,怎的却有几分醉意?”这时眼中望去,那一个人影已变作三个,店掌柜﹑老板娘﹑店小二再加灰衣人,直看作一十二个影子,又见猛然倒下三人,心中尚未数清到底是哪三个,脑中一阵晕旋,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恰似一场好觉,唐宁迷迷糊糊似醒非醒,恍惚间见四周漆黑一片,隐约有三条人影在眼前晃动。唐宁立时惊醒,顿觉不安,回忆起午时光景,定是被人下了麻药,此番见到人影,只怕便要糟糕,更糟的是自己的手脚居然被绑。蓦然间火折一亮,跟着一枝蜡烛点亮,却见那三人相貌打扮一般无二,分明便是灰衣人,实在匪夷所思。

            唐宁自感清醒,不似做梦,见状不由得又糊涂起来,心道:“此是何地,难不成竟是阿鼻地狱?”真是又惊又惧,见那三人转过头来,忙合上双眼,只做未醒。

            只听见一人愤愤道:“想不到处处小心,还是着了道儿。这贼婆娘怎的这般厉害,至今我尚未明白她几时下的迷药。”另一人嘻嘻而笑:“我们在旁看得仔细,敢情那贼婆娘手心涂好了药,她来咬那金子,自然无事,交与你时,只须手心一过,便滚上了迷药。想不到老二居然便乖乖中计。”

            此三人不单相貌相同,声音语气也是相同,唐宁只能靠声音方位分辨,颇是吃力,不过听上去此三人并非同一个人,那么这里也未必便是地狱了。

            原先那人悻悻道:“我见这小子大吃大喝,浑然无事,这才不加提防。如何我倒之时,这小子却好端端地在那里喝水?”看来此人便是一路上跟随唐宁等人的灰衣人。

            另一人道:“你去咬那金子之时,店小二去与这小子添水,便在此时下了迷药。这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人醉’,十分霸道,想不到老二却有这般大好口福,居然可以亲得一尝。”口中“滋滋”有声,深以未能一尝为憾。

            灰衣人顿足道:“你二人明明见我被人算计,却躲在旁边不肯出手,定是幸灾乐祸,说不定还到别处吃饱喝足了才来,害我在此被绑了大半天。”那二人嘻嘻而笑,居然并不否认。灰衣人怒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下次你们有事,看我怎生对待。”只听一阵“胡胡”,“哈哈”,更夹杂着几声咳嗽,另二人愈加笑得打跌。

            灰衣人无可奈何,哼哼唧唧一阵,也不闹了,道:“老三,东西拿来。”声音甚是急促。

            那边一人依然不依不饶地混闹,笑道:“什么东西?没有什么东西。老大,你有什么东西要给老二的么?”

            那老大也嘻嘻笑道:“没有,没有。”听起来这三人似乎是兄弟,却兄不象兄,弟不象弟,偌大年纪却似孩童般胡闹。不知他们所谓何物?

            灰衣人怒道:“好,你们不给我,我这就去晋阳,见人就讲,说‘西山神偷’不是一个人,是三……三……”似乎他的嘴被堵住了,下边的话便说不出来。

            那老大老三似乎很是害怕,不住安抚讨好,又有一阵稀稀索索之声,想来那二人取出物事交与灰衣人。却听灰衣人跺脚叫道:“不成,不成,怎的拿这等物事糊弄我,看我不搜将出来。”一阵嘻嘻哈哈声中,三人纠缠在一起。

            唐宁忍不住眼睁一线,见三人滚作一团,乱扯乱拉,怀中物事纷纷被掏将出来,抛得满地皆是,金块﹑银两倒也罢了,却有耳环﹑绣帕﹑胭脂﹑腰带﹑镜子﹑玉佩诸般小物件,各样或一件或数件乃至上十件之多,货色参差不齐,但终究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且有干粮、茶饼混在其中,更有甚者,竟有袜子﹑鞋垫之类物事,偏偏一只袜子落在唐宁脸旁不远,奇臭扑鼻,中人欲呕,更可气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不单躲避不得,眼前情形连呼叫都不能,只得强忍臭气。

            却见三人抢来抢去,竟开始争抢韦玉筝的包裹,包裹中虽没有甚么值钱的物事,但究竟是女孩儿家的东西。唐宁焦急之下,早已忘了自己尚且“昏迷未醒”,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心道:“这三个老者似癫似疯,举止怪异,自称‘西山神偷’,那么这些个东西都是偷来的了,看这些物事也不全是值钱之物,不知偷来作何用处?”

            那三人各不相让,拉扯之下挤成一团。唐宁只听“嗤”的一声,心道:“定是包裹被撕破了。”再过一刻,又听得“嗤”的一声,心道:“这下不知又是甚么被撕了。”

            却见那三人分将开来,中间露出一条空隙,唐宁看见那包裹好端端地放在地上,那么方才被撕破的便不是包裹了,这三人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看模样正在苦思冥想,地上却有一本《侠隐记》。

            此刻已是中夜,四周静极无声,唐宁也合上眼、压低呼吸惟恐那三人发觉。若论常理,依那三人的内力,虽非江湖一二流的高手,但此时静极,便有轻微声息也应听得见,何况这三人行事古怪,却老于江湖,如何此刻反如此大意?

            想来那灰衣人今日中人圈套,既为兄弟所救,想来此刻诸般事宜业已打点停当,是以毫无顾忌;何况唐宁手脚被缚,中了“千人醉”后,非到足十二个时辰原不能醒,那灰衣人也是冷水淋头、口服丹药才得清醒,三人哪能料得唐宁以葳蕤为干粮,正解药性,加上内功又高,那店家估量他是个不会武的书生,下药量不大,“千人醉”虽是霸道异常,过得四个时辰,也已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