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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就怪了,要是那男人不停走动,他又如何能同时模拟出孩子的脚步声呢?

            我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吼起来:“萨托雷斯博上!我飞越太空16个月,来到这里,不是来跟你玩的。我数到十,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踢门了!”

            事实上,这门能否踢得开,我也拿不准。再说,我的火焰喷枪威力也十分有限。然而,我决心已定,无论采取什么手段,也要对他造成威胁,逼他就范,哪怕采用爆破手段也在所不惜。反正军火舱里有的是炸药。这里的游戏规则是疯狂的,一切都对我不利,我可不能退缩。

            这时,里面传来打斗声——或许不是,只是在乱扔什么东西?厚玻璃门后的门帘一下子拉开了,一个长长的人影印在门上。

            一个嘶哑的声音高叫起来:“我就开门,可你得保证,不进来!”

            “不让进,开门干什么?”

            “我出来。”

            “好吧,我保证。”

            影子一闪。门帘又拉上了。里面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接着,又是一阵吱吱嘎嘎声,好像在拉动桌子。终于,咔嚓一声。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萨托雷斯从里面挤了出来。

            他背靠门站着。只见他个头高大,瘦骨嶙峋,身上穿着白色针织衫,脖子系着黑色长围巾,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工作服,有多处被化学试剂灼烧过的痕迹。他的脑袋扁得出奇,歪在一边。眼睛和半张脸已被一副大墨镜遮去,下巴老长,嘴唇发青,两耳宽大,也泛着青色。一副系着带子的红色防辐射手套还挂在手腕上。

            我们彼此怒视着对方,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地写在各自的脸上。他头发蓬乱不堪,简直不成样子(显然是自己乱剪一气的结果),和胡子一样都灰白灰白的。额头下部的皮肤同斯诺一样呈黑褐色,人阳灼伤的;上部却惨白一片,一定戴了什么帽子,没被太阳晒着。

            “要说什么?快说!”萨托雷斯说。

            他立在那儿,背紧靠着门,神色紧张,心思全在屋里,生怕里面出什么事,丝毫不在意我要说什么。

            一时间,我也有些慌乱,不知说什么好。

            “我叫凯文。”我说,“你一定听说了。我是,以前是,吉布伦的同事。”

            他那瘦削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表情,让人不觉想起堂·吉诃德来。那副木然的面孔,竞让我一时语塞。

            “我听说,吉布伦死了……”说到这里,真不知往下该怎么说了。

            “说吧,说吧,我听着呢。”他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是自杀的吗?谁发现的尸体,你,还是斯诺?”

            “为什么来问我?怎么不去问斯诺?他会告诉你的。”

            “我要听听你的说法。”

            “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凯文博士?”

            “是的,那又怎样?”

            “你把自己视为科学的忠实奴仆,是吧?”

            “没错,可与这有什么关系……”

            “你要知道,你不是法官。此刻,你应当工作,干你来这里该干的事。可你呢,不仅不干活,还威胁要踢实验室的门,甚至像审问嫌疑犯一样审问我。”

            萨托雷斯额头上虚汗直流。我强压怒火,决心与他摊牌,彻底了断。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嫌疑犯,萨托雷斯博上。而且,这一点你自己很清楚!”

            “凯文,如果你不收回自己的话,并做出道歉,我将控告你!”

            “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你!是你,把自己隔离在实验室里,不出来见我,不告诉我事件的真相。难道你中邪了?你是谁?是科学家,还是可怜的懦夫?”

            我一口气骂下去,究竟骂了些什么,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总之,他没有退缩,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面颊上滚落下来。猛然间,我意识道,他压根就没听我说话,他的两只手在身后,正用全身力气顶住门,室内什么东西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好像有人正用机关枪扫射门板。

            突然,他大声哀求道:“走开。看在上帝的份上,快离开我,到楼下去,一会儿我来找你。只求你现在滚开,以后你想干什么都依你。”

            听那口气,他似乎快要支持不住门内的冲击了。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他一把,把门顶住。他一见我伸手,大叫一声,惊恐万状,好像我伸进去的不是一双手,而是一把尖刀。我吓得往后退了.步,他继续高声叫嚷,也不知在对谁说话:“走开!走开!我就来,我就来,我就来!不!不!”正嚷着,他突然打开门,一闪身冲了进去。恍惚间,似乎有一道碟形黄光在他胸前闪了一下,

            接着,室内乒乒乓乓一阵响,门帘扣开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摇来晃去,跟着又倒了下去。再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杂乱的脚步声不断传来,有如疯汉在追赶什么,还夹杂着玻璃的碎裂声和孩子的笑声。

            我瞪着那道门,双腿不住打颤,惊骇万分。突然,喧闹声停止了,接下来是一阵令人发怵的死寂。我瘫坐在一个窗台上,惊得四肢无力,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从我坐的地方看过去,是围绕实验室的圆形走廊的一段,这罩已经是整个基地的最高处,再往上就是基地的防护外壳了,墙壁均向外凸,每隔数码便是一个长方形的窗户。此时,蓝色的一灭快结束了,百叶窗帘自动收卷起来,蓝太阳炫目的余辉透过厚厚的玻璃射进来,把各种金属物件照得明晃晃的,所有的插销、铰链都在闪光,实验室大门的玻璃门板更是发出灿烂的光辉。一片光亮中,我的手却成了灰白色。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把火焰喷枪握在手里。意阻到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自觉可笑,忙把喷枪插回枪套里。这武器,我能拿来干什么呢?即使是一把伽马射线枪,也不见得管用。靠武力佑执,我恐怕占不了这所实验室。

            我站起身。那圆圆的蓝色太阳正沉入海中,此情此景令人不由想到氢弹爆炸的场面。下楼梯时,一束从海平面上发出的蓝光投在身卜,似乎射穿了我的身体。只剩一半楼梯了,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又折回楼上。沿着走廊,我进入第二间装有玻璃窗的实验室的门前。尽管我不指望能够打开门,但意外的是,不费吹灰之力我便进了实验窒。

            我四处寻找,看看是否实验室有通风孔或其他什么小孔,好窥视萨托雷斯究竟在隔壁干些什么。这么干,并不让我感到内疚。他们谁也不告诉我事实的真相,我一直只能靠推测猜想。我受够了,不想再这样瞎猜下去了。我决心弄清真相,即使真相让人无法接受,也比被人蒙在鼓里强。猛然间,我想到实验室一定在顶窗采光,可以从基地防护壳以外,窥视萨托雷斯在里面干什么。不过,我首先得找到防护服和供氧器,把自己装备起来。

            我来到下层舱面时,发现无线通讯舱的门半开着,斯诺坐在椅子里,已经睡着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一惊,睁开眼睛。

            “你好,凯文!”他瓮声瓮气地问道,“怎么样,有新发现吗?”

            “有的……他并非单独一人。”

            斯诺幸灾乐祸地咧嘴笑起来。

            “哦,是吗?那倒是个新发现。他那里来客人了吗?”

            “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这儿发生的一切,”我很激动,大声反问他,“既然我要在这里待下去,真相早晚会被我发现的,你又何苦弄得这么神秘呢?”

            “等你有机会亲自接待新来者时.你就明白了。”

            看得出来,他并不欢迎我的到来,不想深谈下去。

            我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里?”

            我不回答。

            太空港依旧是我来时的样子。起降平台上,我搭乘的太空舱还静静地立在那儿,舱门大开,外壳已被烧成炭黑。我到处找一件外出用的防护服,一边找一边想:这样瞎忙乎,也许全白搭。那实验室的天窗,也许是透光不透明的玻璃做的,通过那里窥视萨托雷斯,也许什么也看不到。这样一想,我对自己的冒险行动也就失去了兴趣。

            我打消了外出冒险的念头,转而向下走去,顺旋转楼梯来到底层的储藏舱。这罩堆满各式各样的废箱废罐,使通道变得异常狭窄,两边的墙壁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属板,闪着蓝莹莹的光。再往前,可以看到从制冷舱延伸出来的众多管道,管道结满了霜,沿着走廊拱顶延伸到尽头。最后,我来到冷藏舱,那门足有两英寸厚,外面还加了隔热层,推开门,一股冷气冲出来,我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只见整个拱形舱壁结满厚厚的冰,管道坪在冰里,隐隐凸出,蜿蜒曲折,如冰雕一般。顶壁上挂着粗大的冰笋,地板上的木箱、金属罐也覆盖着一层薄霜。冷藏架上放着其他东西,有匣子,有塑料袋。那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种油状的黄色东西。我挤到舱室的后部,这里停着一个铝制的架子,架子上,一物长卧,上面罩一张帆布。

            我揭起帆布一角,往里一看,原来是吉布伦干硬的尸体。只见他黑发盖顶,油亮亮的;咽喉挺起,突出如骨;两眼空空瞪着,黯然无光,玻璃珠子一般;一滴清泪挂在眼角,早已结成小冰珠。突然,一阵寒气袭来,我小觉牙齿格格作响,壮着胆子,伸手摸_了摸死者的面颊。胡须依旧扎人,但已冰冷坚硬,如石化了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