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去换掉了职业套装, 换上一条金煊准备的浅灰色裙子, 把长头发分成两拨, 扎了两条麻花辫。
当她换好衣服再次出现时, 艾伦不由地愣住。她没有了平常的明艳锐利, 却显出了几分柔弱, 几分可爱。
黑塔所在的位置城市——康美城——是尾翼星上最大的城市。这里聚集着3000多万人口, 比整个柯恩星的人口都多。但这3000多万人中，绝大部分都是些混蛋、罪犯、暴徒、身份不明的流浪汉。除了人类之外，这里也有不少的其他种族的人混迹于此。
莫云等四个人从一辆悬浮出租车下来。
他们穿过装饰华丽的建筑群, 紧接着眼前就出现了一条由窝棚和烂泥组成的街道。
莫云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群光鲜的高楼和宫殿般奢华的休闲场所，又看了看眼前这堆松松垮垮的破烂棚子，感觉像是穿越了两个平行宇宙。
她跟着其他人走了进去。
这里到处都布满了锈迹、污渍和乱糟糟的涂鸦, 挥之不去的汗水和尿臭味充斥着鼻尖。
莫云在一个卖油炸食品的小摊贩前停下脚步。锅里的油已经变成了黑色, 里面翻滚着一团绿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昆虫的附肢。
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过来。“买吗？”他问道, 露出一口焦黑的牙齿。
莫云看了他一眼, 决定开始表演。她柔柔地问道：“这是什么呀？”
“买吗？”
“可是, 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呀？”
“不知道是什么, 那你还问！问个鸡.巴啊！”男人嚷道, 把脸怼到了莫云跟前, 咧开嘴，“还是说，你有什么想要卖给我的？”
莫云像是被吓了一跳, 向后退开一步, 一张俏脸也涨得通红。
男人从摊位后面绕了出来。
“长得还挺不错。”男人嬉笑着，一把抓住莫云的胳膊，一只手去摘莫云的眼镜。
“放开我……”莫云挣了挣，挡开男人的手，看见他腰间别着一把高功率的激光枪。
“我又不会吃了你。”男人凑到莫云的颈边，吸了一口气，“你真好闻。这里可很难看到……这么可爱的——哎哟！”
突然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男人的手指用力一掰。男人的两个手指向手背的方向折了过去。他顿时跪倒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艾伦将男人从地上拎起来，一把推到油锅边上，将他的头摁进锅里，距离沸腾的油面仅仅只有几厘米。
“这是什么？”艾伦问，“油锅里的是什么？”
男人盯着不断冒起的油泡，双腿发颤。“这是象山人的，生殖器。”
莫云捂住嘴巴，差点吐出来。
男人却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它们吃我们，我们也吃它们，这才公平！”
艾伦卸下男人的激光枪握在手里，把他扔在地上。他的手指压在扳机上，对准了男人的脸。
在他们周围来往的人都停下脚步围观、起哄、咒骂，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艾伦！住手！”莫云喊道。
“听见了吗？”艾伦冷笑地说，“她是唯一帮你的人。”
男人看了莫云一眼，又转开了眼睛。
艾伦最终还是收起了激光枪，拉着莫云的手，穿过围观的人群与金煊金昭汇合后，一起快步离开了。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毫不在意，这样的冲突在这里每天都会上演。
“还有人吃这种东西。”莫云说，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的恶心。
“这里，远离文明世界，什么人都有。”
“我刚才表现如何？周围没人认出我来。你不用动手，我也能应付。”
“你表现很好，大人。”
他们在乱糟糟的人群里一路向前。艾伦一路护着她，避免被那些跌跌撞撞地醉汉撞到，或者被摊贩油腻的烟火给熏到。
金煊带着其他人走进了一个餐厅。这个餐厅装修已经陈旧了，但还算得上干净，里面没有其他客人。他们坐下来，一个服务员慢慢悠悠地上前，给他们点了餐后，就让他们等着。
“艾伦，”金煊说，“我现在不担心防务官大人，倒是担心你。”
“我？”艾伦说，“我怎么了？”
“你的手在做什么？”
艾伦向自己的手看去。它没经自己允许就擅自玩着莫云的一条辫子。他意识到了问题，把手收回来。
金煊叹了口气。“按照剧本，你和这位可爱的小秘书一点都不熟。你不能因为她被人调戏了一下，就忍不住动手；也不能护到怕她被什么油烟熏到的地步；更不能象现在这样，喜欢谁，就玩谁的辫子，你不是幼儿园的小孩了。”
“他的意思就是说，”金昭补充道，“他担心，到时候为NH14D上露馅的不是防务官，而是你。”他转头扫了金煊一眼，嘲讽道：“你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陈述，不要用什么排比句。而且还是不怎么样的排比。”
“我指出了他的问题所在。”金煊反驳道，“而且，我也不像你，词汇那么贫乏。”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莫云插话进来，抬手指了指另外两张分开的桌子，“你们干嘛不分开坐呢？这样就不用争吵，还可以给自己一个清净。”
金煊想了想，摇头反对。“这样就太便宜他了。他不得清净我才高兴呢。”
“你简直有病。”金昭说。
从他们4个人进来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他们点的菜一道也没送上来，倒是从门口进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个肥头大耳的胖男人走进了餐厅，身后还跟着一群跟班的小兄弟。胖男人的注意力立刻就放到了餐厅里唯一的4个人身上。莫云往艾伦身后缩了缩。
“你们是从别的星球来的？以前没见过你们。”胖男人走过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尾翼星有3000万人，你都见过？”莫云轻声说。
胖男人走上前，冲莫云直瞪眼：“你说什么？！”
金煊抬手拽住胖男人的胳膊。“帮个忙，带我们去见浣熊霍斯。”
胖男人顿住了，他惊讶地看向金煊。“……你们见他做什么？……你看起来很面熟。”
“我想买点东西。”金煊把几张信用币塞进胖男人的手里。
胖男人打量了他们几个人一番，把信用币塞进裤兜里。“你是那个演员，是吗？”
“我知道你说的谁，”金煊一脸无奈地说，“但你认错了，我和他只是长得有点像。”
胖男人耸耸肩，不再追问这个问题。“找浣熊霍斯买东西？他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往前走，有一个叫做'欢喜浣熊酒吧'的地方，你们见到他，顺便告诉他，这个月的会费该交了。”
会费，就是指保护费。
“谢谢。”
四个人一起站身离开餐厅。莫云经过胖男人和他的跟班身边的时候，他们朝她吹起了口哨。
莫云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口哨声立刻停了下来。
欢喜浣熊酒吧距离餐厅只有7、8分钟的步行距离，但却是个正儿八经的房子，而且整洁漂亮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房顶的全息招牌是一只正在手舞足蹈的鬼东西。
莫云看着那个在扭屁股的全息影像，确定它不是浣熊这种早已经灭绝的物种。
现在是白天歇业休息的时间，酒吧的金属大门紧闭着。
艾伦按了按门铃。
很快，房子里传来金属铰链转动的声音，门打开了。
一个通过翻译器而来的机械声音首先传了出来：“现在还没有开始营——”
开门的人突然顿住了，他看见了艾伦的脸，两支眼柄一瞬间抻得直直的，口盖大大地张开，甚至露出了里面的一片胃叶。他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莫云认出这是一个锡佛山克人。
这个种族由于被美莱人害得80%的人失去了生育能力，靠着克隆技术来维持着人数，但整个种族还是不可避免的没落了下去。没有了种族文明撑腰，绝大部分锡佛山克人，都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锡佛山克人反应过来，他的四只手忙乱着，想将金属门关上，但艾伦已经抢先一步抵住了金属门，一只手捏住他的眼柄，冷冷地说道：“别来无恙啊，浣熊霍斯。”
“痛痛痛！放手！“翻译器平板地表达了霍斯的尖叫，那声音象是铁锯在锯钢板。
艾伦推着他，一直走进了里面的酒吧间。莫云等人跟在他身后。
“你这里装修不错啊，霍斯，”艾伦放开霍斯的眼柄，从吧台上纸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擦掉手上的粘液。“看来生意不错。”
“利维坦……”霍斯说，“你还活着。”
“还没死。我需要一些东西。”艾伦说，“我知道你这里有货。”
“……你要什么？”
金煊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上面写着人类的文字。霍斯取下挂在腰间的翻译器，对着纸条扫了一下，又把翻译器挂了回去。
“你要这个？”
艾伦挑了挑眉头。
“……等着。”霍斯说，然后扭动着触须一样的双腿，走到酒吧里间去了。金昭立刻跟了过去。
莫云轻声问道：“他为什么叫你……利维坦？”
“那是我的代号。”艾伦说。
莫云记起艾伦曾经说过，在黑渊角斗场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利维坦，这个传说中的海底巨怪，炼狱中的魔鬼。
“谁给你取得这个名字？”
“不是名字，只是代号。”
“好吧，谁给你取的？”
“不知道。大概是随机分配的。”
这时霍斯再次扭动着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个盒子。他把盒子放在金煊和艾伦面前，里面是三支针剂，针管里面的液体泛着厚重的荧光绿色。
“就这么多了。”
“这是什么？”莫云问。
金煊说：“这是增强剂。”
“这是违|禁|药。”金昭说。
增强剂是一种超级肾上腺激素，可以让人在一瞬间的爆发出力量力飚增到极限。但由于副作用大，因此是联盟明令禁止的违||禁||药物。
金煊嘲讽地哼了一声，把针管从盒子里拿出来，揣进了怀里。“你难道以为，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买药店就能买到的东西？"
“如果不想你们人类的小心脏爆炸的话，一次用1支，代谢周期28个标准小时。”霍斯说，“我只收信用币。”
“只收人类的信用币？怎么，抛弃你们母星的货币了？”金煊说。
霍斯沉默了一会儿，连翻译器的机械声音都能听出一丝悲戚。“已经没救了。”
“美莱人让80%的锡佛山克人都失去了生育能力。你们研究过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吗？”艾伦问，“有没有找到什么的解决办法？”
“当然研究了，可没法弄清楚混蛋美莱人到底是怎么做的。”霍斯说，“而且，克隆体解决不了问题，只是慢性自杀罢了。”
“为什么？”莫云追问。
“只有20%的锡佛山克人和他们的克隆体才具有生育能力。这群人成了上等人，重点保护对象，剩下的80%成了辛辛苦苦的工蜂，仆人、炮灰、还有用来的堆肥的生物废料……整个社会形态都变了，科技发展停滞了。所有人都只能适应这种变化。”
莫云不由得叹了口气。
霍斯的眼柄转向艾伦。“你为什么关心起这事来了？别装好心了，人类和锡佛山克人可以做买卖，但绝不可能成为朋友。利维坦，尤其是你，我亲眼看见，你就活剥了我的一个克隆体。”
艾伦冷笑道。“那是你自己把那个克隆体推出来送死的。”
金煊从口袋里拿出一叠信用币放到桌面上。
“钱货两讫，”霍斯说，“你们可以走了。”
这时，莫云却突然开口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黑渊角斗场的老板，凯诺斯在哪儿？”
这话一出，连艾伦都吃了一惊。“你要见凯诺斯？”
莫云没理艾伦，直盯着霍斯。那个柔弱的小秘书不见了，她的脸上浮现出属于防务官的强硬。
“告诉我，凯诺斯在哪儿？”
“我不知道。”霍斯转开眼柄，“凯诺斯一直神神秘秘的，他又不向我汇报他在那儿。”
莫云冷笑地点点头，一只手拉起裙摆，露出长腿，取下绑在腿上的电磁脉冲枪。
“你做什么？”霍斯吃了一惊，向后退去，却撞到了金昭的身上。
霍斯看看将自己团团包围的四个人类，终于勃然大怒，他举起双手，弹出折叠在两只手臂下方的钢制砍臂。
“去你妈的人类！”霍斯喊道。
莫云抡起酒吧里的一张凳子，将他砸晕了过去。
艾伦把霍斯从地上拎起来，扔回椅子上。金昭找来胶带，把霍斯的四只手和两条腿分别绑了起来，再把他在椅子上绑了个结结实实。
“你真是……特别擅于惹麻烦，大人。”金煊对莫云说。他叹息一声，揉了揉额头，在吧台上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你要见凯诺斯做什么？”艾伦问道。
“在黑渊的时候，你跟一群基因改造人交过手，对吗？你一直没有查到这群人的来历，对吗？”
“是的。”
“那时你在柯恩星，没法直接找凯诺斯查证，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莫云说，“现在机会来了，既然我们已经到了尾翼星，总得查一下这群改造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突然间独立了两个殖民星球，克莱特人和米特人之间的状态越来越像是已经结盟，还有巨鼎公司的一堆烂事……艾伦，我必须搞清楚这群基因改造人到底是敌是友。”
“抱歉，大人。”艾伦叹了口气，“我最近光顾着自己的烦心事了，忽略了很多该做的事。”
“不要紧，”莫云说，“你从美莱人那里回来也没几天时间。但是，艾伦，我确实需要你帮我。”她拍了拍艾伦的胳膊，拉高裙子，把脉冲枪插回大腿的枪套里。
艾伦无语的看着她。“你不适合穿裙子。”
莫云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长辫子的手指，突然问道：“你喜欢我作这种打扮吗？长头发，穿裙子？”
“挺好看的。”
辫子猛地被抽了回去。
“这么说你喜欢。”莫云哼了一声，“但我得提醒你，那个娇滴滴的小秘书不是我，这个不适合穿裙子的会抡起凳子砸人的凶女人，才是我。”
她说完这话，就冷着脸转身离开，走进吧台，打开抽屉检查起来。
艾伦不明所以地看着莫云的身影，随后不禁笑了起来。
……这是连自己的醋也要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