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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山


  良久,胡三针端着热气腾腾的天山雪莲熬成的汤药进来,鹿归月接过汤药,小心地一勺一勺喂进希清嘴里。
  希清身上的热气消退了不少,脸上渐渐有了血色,鹿归月一颗心稍稍放下。看着病榻上这道愈发消瘦的人影,鹿归月忍不住解下身上的罩衣,轻轻为她盖上,温柔地掖一掖衣角,眼神心疼得像是在看情人。
  “丫头,我说你不对劲啊!”胡三针忍不住提醒道,“不是说因为她是道门中人,知道很多消息才救的吗?”
  鹿归月回了神,看着胡三针已花白的发鬓和脸上充满岁月痕迹的道道沟壑,一句“不是的,我只是想她好好的,不管她是什么人”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张着嘴钉在原地。
  胡三针见她这样,心中疼惜,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从第一天你带她回来,我就知道,你对她不一样。”
  “我……”鹿归月想说点什么,却发现竟无言以对。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胡三针摇了摇头道,“方才煎药的时候,隔壁老李头都跟我说了。街上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帮刘家捉魇,差点被蜘蛛妖吃了,她是为了救你才搞成这样。”
  “或许这么多年是我太偏执了,道门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挨千刀的爹一样薄情寡性、铁石心肠。”
  “今后你要拿她当恩人还是做朋友,我都随你了。但你不许因为这样就忘了你娘的血海深仇!”
  鹿归月已满脸泪水,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好,我不忘,我不忘。”
  “傻丫头,你哭什么?”胡三针温言,轻轻将她眼角泪水拭去。
  “其实这些年我也知道,亲爹害死亲娘,真真苦了你了。”
  鹿归月忙摇头,声音却早已哭变了调:“我不苦,我不苦。我有师父陪着,我幸福得很。”说着扑进胡三针怀里,紧紧抱着他粗矮的腰身。
  “唉。”胡三针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其实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鹿归月从胡三针怀中抬起头,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多想,她真的不愿再失去了,可胡三针的话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她伤得太重,一株天山雪莲只能暂时压制她的经脉伤势,要想痊愈,得用天山雪莲入药,连饮四十九碗上等天雪莲汤,少一天都好不了,早晚经脉灼烧寸断而亡。”
  “那岂不是要很多天山雪莲?”鹿归月心头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一株天山雪莲便已极珍贵,去哪里找这么多?
  “是啊。”胡三针摇了摇头,“丫头,你还是看开点吧,她可能以后都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那样明丽出尘的谪仙临世般的她,要永远困在病榻这方寸之间,消散在这偏远蛮荒的世俗角落?
  “不!”鹿归月像是要把自己的心喊出来,“她一定要醒过来!”
  “希清,你醒醒!你醒醒啊!”鹿归月发了疯一般狠狠摇着希清。
  “你冷静点!”胡三针看着病榻上几乎被颠散的人忍不住拦住鹿归月。
  他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透过她泛红的眉眼像是又看到了她的娘亲,当时她也是这样发了力地摇着自己,求自己让她和孩子走。
  其实他又怎么舍得让小师妹难过,他岂会不知被师父强留下来的小师妹,再没有一日快乐过。如果那个人确实可以让小师妹幸福,他可以默默做一个祝福者,但他知道那个人不能。
  眼前的丫头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如果不告诉她,或许丫头也永远不会快乐了吧。何况病榻上的这个人,看起来为人确实还算可靠。
  胡三针一番天人交战后,终于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前一刻还状若癫狂的鹿归月,立即定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着胡三针:“什么办法?”
  胡三针叹了口气道:“你带着她直奔天山,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在山上找齐。”
  “好!我立刻就出发!”
  “傻丫头,天山在哪里你都不知道你上哪去?何况天山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等你赶到黄花菜都凉透了!”
  “那你说怎么办!”
  “这里有一道符,是当年……那个人送给你娘的,说是可以让人御风飞行,一日千里。”
  说着胡三针从垫床脚的一沓破书里翻出一张白色符纸,递给了鹿归月。
  这是,他留下的?
  鹿归月一时有些愣住,她颤抖着伸出手,这是她第一次得到与爹爹有关的物什。
  可她旋即就决定将它用掉。
  她回房随手拿了件厚大衣穿上,又回来将希清用厚厚的披风裹好,胡三针已将药材、药罐、采药锄、兵器等一应物什收拾好,放在采药背篓里。
  鹿归月背着背篓,抱起希清,面朝着胡三针。胡三针第一次觉得,小丫头原来已长得这样大,已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已到了为他人奋不顾身的年纪。
  他有些伤感,泪眼婆娑地挥了挥手道:“快去吧!”
  鹿归月一下子红了眼,认真道:“我去了,我会回来的。”
  “去吧去吧。”胡三针别过头不再看她。
  鹿归月转过身念出白色符咒上的咒语,平地里忽然吹起一道风,将鹿归月和希清摇摇晃晃地托到了半空中。鹿归月在空中稍作试验,很快掌握了飞行之道,向着天山方向快速飞去,留下胡三针在地上追着喊:“小心些,天山上可危险呐!要回来!要回来啊!”
  声声温情的叮咛随风散在了空中,鹿归月的身影也随风消失在了远方。
  在空中飞行了整整一日,鹿归月终于带着希清来到天山脚下。
  天山高耸入云,放眼望去,整座山、整片世界都是一片雪白,只有远处一座小小的二层客栈,昼夜燃着的黄色灯笼中透出的微光,为此处增了点人气。
  鹿归月收了符落地,白色符纸被用完了灵力,在鹿归月手上自燃成了灰烬,融进了雪地中,转眼便被大雪盖住,不见踪影。
  来不及伤感,鹿归月抱着希清快速向客栈走去。
  走到进前,才听到里头人声鼎沸,一阵阵酒香热气不断从里头传出来。
  鹿归月抬头看了看牌匾——天山客栈,这儿果然是天山,她不再迟疑,叩开客栈大门。随着一阵夹着雪的冷风涌入,客栈内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门框处的生面孔。
  一个瘦高的少女,怀里抱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看不清面孔,只觉得瘦弱。少女背上背着一个半人高的采药背篓,眼神中流露出焦急之色。不用多说,定是怀中人得了重病需要天山雪莲医治,因此来这儿采药来了。
  客栈里多的是这样的人,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不再关注这刚闯进来的少女,转过头去继续喝酒吹牛。
  唯一热情的只有客栈头里的店小二。
  “姑娘几位啊?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鹿归月看了一眼店小二,又看了看满大厅的人,道:“给我一间僻静点的房间吧。”
  “好嘞,您且跟着我。”小二引着鹿归月往楼上走。鹿归月前面抱着希清,后面背着背篓,一路小心地穿过喧闹的客人们。
  “你们这儿一直都这么多客人吗?”
  “小店是天山脚下唯一一间客栈。来往采摘天山雪莲的药农、药商,都会在我们这儿歇歇脚。时间久了,我们这儿就成了一个交易市场,山上得来的不管什么东西,都可以在这儿买卖。今天晚上正好是一年一度的天山交易会,幸亏您来得早,要来迟了,可就得在大厅里过一宿了。”  说着,店小二已带着鹿归月走到房门前,简单交待了几句就下去了。
  鹿归月环视了一下房间,麻雀虽小,倒是五脏俱全,看着也还干净,便赶紧将希清放在床榻上,用被子盖好,又将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将午饭送到房里,鹿归月用完饭后,觉得不能干坐在房里,得去打听打听,天山雪莲怎么采,在哪儿采,不然自己不懂行,上了天山也是两眼一抹黑。
  她看了看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的希清,有些不放心,拿出一条细线,沿着四根床柱将整张床榻绕了一圈,又在角落里系了几个铃铛,若是有人靠近,便能听到声响,这才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