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佣兵天下 > 第001章

第001章



  本书,所有典故,所有宗派,所有法器,所有先贤,均引自中国历代史料典籍。

  ――说不得大师

  001章列车惊魂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未知事物,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认识。一种唯心,一种唯物主义。

  托师傅多年来不懈教导的福,关啸记忆力一向好得惊人,他能轻松背出有关于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每一行字。当然,关啸是一个彻头彻尾地唯物主义者,在他过去的十六年生命中,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任何与鬼怪可以联系在一起的什么东西。

  师傅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出门能坐飞机不坐火车,能坐软卧不坐硬卧。关啸原来一直挺喜欢师傅这种作风,而这一次,关啸已经在心底开始埋怨师傅了:好好的,干什么非要坐卧铺,明明在车站都买不到票了,为什么上车后一定要找列车员买两张乘务车厢的卧铺票?

  也难怪关啸心里埋怨,这两张乘务车厢的票,从一上车就带着一股邪气。

  乘务车厢本来就是给列车员们准备的,乘务员们都要换班倒休,为了照顾他们休息,诺大一节车厢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顶灯。列车员们为了安静,一般都习惯在自己的铺位上拉上帘子或者干脆搭上一两件衣服遮挡一下,铺位上扔着臭袜子什么的,整个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另人窒息的味道,七零八落悬挂的衣物伴随着车厢行进摇曳着,把昏暗的灯光切成无数碎片。

  作为一个特殊职业者,关啸一直非常喜欢这种昏暗的感觉。

  但是,因为有了眼前这四个奇怪到极点的人,确实让关啸感觉到很不对劲……甚至他在整个车厢里嗅到一股阴森森的味道。

  关啸从始发站湖南省会长沙上了开往吉首的慢车后,这四个人就已经在车上了――这是挺奇怪的事情。关啸从小就和师傅总出远门,乘务车厢偶尔也坐过,列车员只能卖自己的铺位,所以,就算乘客结对而来,也很难被安排在一起。

  而眼前这四个人,竟然买到了一个大铺位的两上两中四个铺位,这个大铺位还最靠里面,也就是整个车厢最安静的地方。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四个人很有钱,硬是花大价钱把这个铺位上四个列车员都买通了。

  这么丑的人,怎么可能会很有钱呢?以现在的科技手段,如果真的有钱,那他们第一件事情就应该先去整容,而且是身体所有部位的全面整容。关啸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挺无聊,不过,关啸实在没有见过比两个中铺的家伙更丑的人。左铺的脸上长满了红色脓包,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一对耳朵小的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整个面目让人看得心里填堵;右铺的脸上竟然长了相术上很少见的葫芦脸,就仿佛一大一小两只蝙蝠展开翅膀趴在脸上一样,根据师傅的理论,这种相貌主福(蝠),不过除了脸型很极品外,其他的部位就一无是处,一嘴黄黄的大龅牙,翻天鼻子,蚕豆眉毛绿豆眼,还不时射出两道寒光。

  关啸郁闷的是,师傅买到的刚好就是这个大铺位的两个下铺。

  空气里飘着一种古怪的味道,很淡,却很刺鼻!关啸眉头微微皱了皱,对于气味,师傅以前给他做过很多训练,从最高级的法国香水到最劣质的汽车香水,甚至还包括一般人见都没有见过的强酸强碱,闻过不少。这种刺鼻的味道,从来没有闻过。

  太阳穴被呛得突突跳动,关啸决定到列车另外一头呼吸点新鲜空气,刚刚站起来,关啸又坐了下来。

  车厢另外一边,又有列车员带着旅客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交待:“这是乘务车,都是休息的列车员,到铺位上就睡觉,不要吵闹。”乘客连忙点头嘤嘤地应和着。

  哟……竟然是个美女,还是一个小美女,而且看样子,竟然要被列车员带到自己这边来。

  关啸的眼睛立刻就变亮了。

  这不能怪关啸没出息,他还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小男孩,小学四年级以后就没有再上过一天学,在师傅的约束下,根本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女孩。再说,北京上学的小女孩们又不喜欢也不会打扮自己,同龄女孩一般都穿蓝白相间的校服,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个看上去也就15、6的湘妹子清丽俊俏。

  小女孩的紧身牛仔裤就在关啸的鼻子前面坐了下来……哇,就隔着一层不到3厘米的木板。一时间,关啸鼻子里除了了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再也闻不到任何刺鼻味道。

  当然,我们不能因此指责关啸仅仅十六岁就具有了色狼的潜质。人都说,有贼心没贼胆,而事实上,此时的关啸,这个真的连毛都没有长全的小家伙,不仅仅是没有色贼胆,干脆,连色贼心都匮乏到极点。

  列车员看小女孩坐下了,从夹包里掏出了票夹,开始挨着铺位检查身份证――这也是惯例。乘务车厢有不少列车员自己的东西,而所有的票都是列车员私自出售的,如果不检查的严格一些,万一丢了东西,难免会挑起乘务人员的人民内部矛盾。

  “司晓晓?16岁?吉首大学市场营销……”关啸不得不再次感谢师傅,如果没有师傅十多年如一日逼着自己冻练三九夏练三伏,自己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嫩得象小葱花一样的小女孩递出身份证的瞬间,看清楚上面最关键的几个信息。

  “你们两个的身份证?”列车员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关啸马上站起来,贴着肉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列车员拿着身份证,张大嘴巴足足呆了三分钟,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关啸也挺不好意思,他知道,列车员在抄身份证的时候,都有一个习惯,会下意识地把身份证上的名字念一遍。而师傅精心打造的这个超级名字,已经难倒无数的人了。

  对,关啸并非是关啸的真名,起码不是身份证和户口本用名,那个真名是相当相当的复杂,在关啸16年的生涯中,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够准确地一张嘴把他的名字一个字都不差地念下来,这里面包括十多位大学中文教授。97%的人,三个字全部会念错,2%的人,能念对一个字,1%的人能念对一个字再蒙对一个字。

  其实,对这个名字最苦恼的当然是关啸本人。小学的时候,老师不论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发飒就往往逼迫小朋友们把自己的名字抄100遍,其他小朋友多数都是两个字的名字,其中不乏还有什么丁一、于凡、王飞什么的,这些小朋友把名字抄完回家吃完午饭后,关啸还只抄了不到50遍。后来,关啸顶着师傅雨点般落下的皮鞭,硬是把自己每回考试的名字改成了关啸。

  结果,到四年级的时候,学校要给每个同学建立学籍办理档案,师傅知道此事后,就死活不让关啸再读下去了,因为师傅知道,在每个人的档案里,都会有曾用名这一项,师傅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关啸的璀璨人生中留下这个重大污点。

  关啸真名的最后一个字是蠡,音li(离),这个字在古代有很多人用,比如,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手下一个最重要的大臣叫范蠡。据说,范蠡和师傅一样也是一个兼职的相术高手,在帮勾践报仇之后,很明智地离开了这个“鹰目鸷鼻”的家伙,带着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从此畅快江湖。师傅很肯定地告诉关啸,范蠡就是中国历史上超级大富豪的鼻祖――陶朱公。师傅希望关啸能象陶朱公一样有钱有势有美女做伴。

  关啸真名中间的字是筿,一般人看到这个字,都会读tiao(条),其实读xiao(效)。关啸命中缺木,这个筿字一下就补上了两种木。筿蠡即效蠡也,向范蠡同学好好学习发财致富泡倾城美女的意思。

  名字后面两个字还好说,还曾经有人认对过也曾经有人蒙对过,而关啸的姓,从始至终从来就没有人哪怕蒙到边上的。祼,一般人看了以后,多数都会下意识去读guo(果),偶尔遇到几个有文化的人,会从鼻子里发出一阵冷气,很不屑地指正一下:那读什么果呀?那是luo(裸)裸体的裸。

  得,您就慢慢裸着去吧……

  祼,音guan(关),本意是古代的以美酒灌溉大地的祭礼。

  祼筿蠡,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刚刚16岁小男孩的真实名字了,不过,毕竟我们不是公安局刑侦科重案组的同志,所以对于名字这个问题,我们也不用太在意,叫他小果也行,叫他小裸他也一点不差地答应,愿意象小家伙自己那样称呼他为关啸也行。

  “裸……裸……绦……虫……虫……”裸绦虫?怎么还有人叫这样的名字?裸奔着的绦虫?为什么不叫猪绦虫?年轻的列车员疑惑的目光从票夹上扫了过去,关啸连忙微笑着答应着。

  列车员难得露出了笑容,满意地夹起了票夹子,也不再检查师傅的身份证了――估计主要怕这老头是小孩的爹,万一名字里再有几个很难认的字,列车员同志还真没有信心完全蒙对。

  其实,他错了,师傅不姓祼,也不姓裸,而姓丁,名一,列车员一定曾经在铁路公安局下发的文件上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个名字,大名鼎鼎的丁一。

  关啸靠在卧铺的墙板上,两个大耳朵完全竖了起来,墙那边的声音一点不差地都听到了,竟然全是瑟瑟琐琐的细小声音,显然,女孩子应该在收拾衣物准备睡觉。一想到这里,关啸就象一个普通的16岁小男孩一样,心底涌起一阵阵热潮……

  关啸想不出小女孩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哪些具体的动作,不过,他的耳朵却能大概听出来,嘶……这是女孩把拉开上衣拉链的声音吧;悉悉悉……嗯,好像是在脱上衣;啪……听位置,应该是把头上的卡子拿下来,这个卡子肯定是很便宜的那种纯铁片质地,所以声音发薄发脆;嘶……又是拉链的声音,只是……这一次是什么呢?怎么位置好像有点低……咦,怎么还有水声呢?

  关啸的脸蛋倏地变红了,其实是他想歪了,人家女孩只不过低头把箱子的拉链拉开,拿出矿泉水喝了两口而已。

  听到水声,关啸的脸更红了!他发现……自己的裤子竟然潮乎乎!

  不应该呀?关啸都要疯了,自己可是什么邪门心思都没有,而且,自己还在床边坐着呢,这一湿……还不被所有人都看到?!

  关啸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要害部位,果然,手心里全是粘糊糊的东西,恶心死了。

  关啸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对面的师傅,想不到,师傅贼亮的眼睛也正盯着他。

  “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的……”关啸刚准备解释点什么,突然呆住了!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又有两滴粘糊糊的液体落在了关啸手背上,是落而不是……射。

  关啸慢慢地低下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背,两滴褐黄色的粘稠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反射着一点点光芒。关啸下意识吸了一下鼻翼,一股刺鼻的味道冲了进来,关啸吓得猛得就要站起来!

  一只手一下子出现在关啸腿上,把他硬生生按得动不了。

  是师傅!

  为什么?!

  关啸还是呆呆地坐着,任由上面不时落下两滴液体,动也不敢动。因为师傅另外一只手正在对面的墙壁上不断划着一个四边出头的◇符号。这个符号一般只有北派的笨蛋们才常用,但是师傅告诉过他这个代表警告符号的真实含意:势力或背景庞大,不要惹!

  这竟然是师傅划出来的符号?师傅可是堂堂的天下贼门南派掌门人丁一,在公安部直属各大部门都挂了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还会有师傅惹不起的人?

  在那一刻,手背上那两滴粘稠的液体仿佛吱地一声变成无数吐着长舌头带着粘稠的口水的小蚂蚁,顺着皮肤钻进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关啸突然间感觉很冷,每一寸皮肤上都跳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在耳后,有一股阴风在吹过……

  关啸正胡思乱想着,头顶上突然落下了一个高大人影,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接着,这个身影就在关啸眼皮子底下半抬起胳膊,一跳一跳地向车厢另外一头飘去,每一跳,都悄无声息……

  


  002章 世兄世弟
  

  可怜的关啸,一动都不敢动,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铺位上,关啸现在有点恨灵敏的耳朵了,如果听不到,感觉会好很多。

  嘎――吱――

  应该是厕所门被打开了。

  哗――

  一阵排水的声音。

  那个恶心人竟然……没有关厕所门就开始小便?!

  嘎――吱――

  厕所门再次被关上。

  两三次呼吸间,那个身影又跳了回来,就在关啸鼻子底下站住了。

  关啸浑身上下全是白毛汗,一阵阵小风从下向上穿过毛衣,这个人要干什么?

  身影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下铺还坐着两个人,打开桌子的保温箱,从里面摸出了一罐可乐,手指甲在可乐罐顶上一划,整个铝盖被掀开了。喳、喳、哗……一罐带着冰渣子的可乐被倒进嘴里。

  关啸就象刚才的那个列车员一样,都傻了,这完全不符合人体结构,那一整听可乐竟然被顺着嗓子倒进去了,根本一口都没有喝!这是人么?

  那个身影再咚的一声,竟然一下就跳到了上铺,把车厢顶撞得咚咚直响。听得关啸头皮发炸,这到底是什么人那?!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关啸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疼,还真是挺疼,不是在做梦。

  关啸正在疑神疑鬼的时候,上铺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原来另外一个上铺也住着一个大高个,坐起来竟然就撞到天花板,那个大个也是咚得跳到了地板上,两只手微微向上一举,悄无声息地向车厢另外一头跳了过去。

  接着,同样是不关厕所门撒了泡尿,回来后喝了一罐冰镇可乐后又跳回到铺上倒头就睡。这个时候,关啸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这上铺的两个人竟然没有呼吸的声音――关啸耳朵极好,他甚至能听清楚好几个铺位以外的呼吸声。

  关啸9岁的时候,就敢去蹲北京昌平远郊的乱坟岗,都没有害怕过,这一次,却真是把小男孩给吓得心突突直跳。

  师傅也没有说话,只是从手腕上解下了他那根价值17万美金的旱烟袋,埋了点烟叶,掏出12块人民币一包的超长防风防水火柴,想了想,又把火柴塞了回去,只是干干地抽了两口空烟袋。列车上不许抽烟,丁一除了有点偷癖,其他方面简直完美的可以做五好市民。

  不过,关啸知道,  17万美金的旱烟袋虽然不埋烟叶不点火,还真就能抽到很醇厚的旱烟。

  这根烟袋是师傅在西北的一个老狱友送给师傅的,送烟袋的时候,昔日的右派反革命已经重新大权在握。为了报答师傅在监狱里的救命之恩,知道师傅喜欢这一口,刚好有一批动乱时期没主的老东西,里面就有这根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旱烟袋,老狱友难得以权谋私一次送给了师傅。  

  当然,这事后来老狱友后悔了,三番五次想替国家要回去――只是,有人听说东西进贼手还能要回去的么?

  丁一巴哒巴哒抽了几口烟,或许是想起了前尘往事,有点倦意袭来,老爷子伴随着火车微微地摇摆竟然进入了梦乡。

  关啸睡不着,他现在满脑子里跑得都是不健康的封建迷信糟粕。刚才那两个人,怎么一举一动,那么象电视里演的僵尸呢?那一蹦一跳的,两个膝盖不打弯。还有,这个卧铺车厢里其他人怎么就没有尖叫的呢?列车员难道都睡得那么死?总不会……关啸越想越害怕……总不会这一车厢都是死人、僵尸吧?

  小男孩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汗毛都立了起来,和衣服摩擦着簌簌直响。更麻烦的是,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喝水喝得多了,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关啸下体竟然有了一阵阵尿意。

  想起师傅刚才在墙上划的符号,又想起刚才那两个大个子的举动,小男孩只能气沉丹田,紧紧地夹住腿,希望能利用正宗武学内力把尿液化成一缕缕青烟――起码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不过,铁的事实证明,电视里竟然都是在胡掰,更况且,关啸什么都学过就是没有学到什么正宗内力。

  最终,足足憋了一个小时,关啸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从内向外的巨大压力,牙一咬心一横,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卧铺板,摇摇晃晃向厕所奔去。

  到了厕所,关啸反手想把门关上,结果发现钢制的锁芯竟然被人拧脱了扣。不过,也顾不了许多了,连忙解开裤子,一手搭在厕所正面的墙壁上,唰唰唰唰……关啸长这么大才发现,原来撒尿竟然是天底下最痛快的事情。

  听着花花的声音,关啸痛快地恨不得歌以咏志:

  ゆきどけ,  せせらぎ,  まるきばし

  からまつの  めが  ふく  きたぐにの

  ああ,きたぐにの  はる

  此时、此情、此景,关啸不得不佩服《北国之春》这首日本歌实在是写的太好、太形象了:残雪消融,溪流淙淙,“独木桥”“自横”,嫩芽初上落叶松……这个歌词作者一定是个真男人。小男孩幸福地小声地哼哼唧唧,厕所四周的墙壁具有完美的隔音性和笼音效果,再加上潺潺流水声,竟也宛若帕瓦洛地极具穿透力的天籁之音。

  痛快完了,关啸刚收拾好,刚转过身准备出门,结果……

  门突然悄无声息的自己开了,接着,另外两根“独木桥”从门外进来,关啸刚准备骂出来,结果猛得一抬头,才发现这两根独木桥的主人竟然就是自己上铺的两个大高个!

  这两个人眼睛紧紧闭着,两只手微微向上抬起,同时从厕所门挤了进来,把关啸逼在厕所里,小男孩被吓得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一手捂着嘴一手提着裤子,脸色比镜子还白,紧紧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

  两个大高个根本没有理睬关啸,一左一右站好了,残雪消融,溪流淙淙。

  啊――关啸这一次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两个,绝对不是人!

  他们的尿几乎一点不差的都尿在了关啸裤子上,而这尿水竟然是冰冷冰冷的!

  那两个黑脸大高个听到叫声,一左一右四只大手在空中一捞,象掐小鸡子一样按在墙上。

  厕所门马上又开了,两张极其丑陋的脸从门外探了进来,看到厕所里竟然还有人,两张丑脸大吃一惊,接着马上露出了凶狠狰狞的目光。那两个中铺男人也挤了进来,用力掰开一个大高个的手,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半尺长的月牙弯刃,冰冷雪亮的刃尖搭在关啸的脖子上。

  “小子,你怎么没有睡?”葫芦脸的男人阴沉沉地问。

  关啸上下牙一个劲的打架,根本回答不出来。

  不仅仅是这四个男人让他害怕,脖子上那把月牙弯刃更让他怕得要死――关啸见过这种刀,这是中国古代县以上衙门仵作专用的制式解尸刀。不仅极其锋利,而且在结构上巧妙地利用杠杆作用,只需要很少的力量就能把刀身全部刺入尸体,一个合格的仵作借助这个工具能在三分钟内干净利落地把一具尸体分成24段。

  “不用跟他废话,他冲撞财神,让他也变成财神。”满脸红疙瘩的中年男人在一边恶狠狠地说。

  “小子,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你还来捣乱,记住,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一边说,葫芦脸男人小手指头微微一扣月牙解尸刀刀柄,手掌顺势微微扬起,寒光一闪,解尸刀悄无声息地切向了关啸耳根后面的大动脉。

  作为贼门南派掌门人的收山弟子,关啸身手是相当好,但是,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厮杀过,包括在日常工作的时候,关啸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丁一和大觉寺方丈教给他的那些武术,他就没有真正用过。再说,现在被刀架在脖子上,还被三个人按在墙上,身手再好,关啸也只能一闭眼等着脖子一凉。关啸知道,大脑只要缺氧15秒就陷入昏迷,超过30秒,就是脑死亡。

  就在这千钧一发,厕所门突然再次被推开了,一根翠绿色的细长烟袋伸了进来,烟袋锅直切葫芦脸的脉门。

  葫芦脸和大小眼大惊失色,今天透着不对劲,怎么这么多人都撞破财神。两把解尸刀在空中划过两道雪亮的弧线,一把从上往下倒勾门外人的后脑勺,另外一把从左向右切向胸脯。

  旱烟袋在空中左挡右磕的同时,门外人说了话:“走南走北,向东向西,三六一十八。”

  葫芦脸和大小眼一愣,手腕一转,解尸刀神奇地消失在袖口。

  门被拉开了。

  关啸从来就没有想到,自己见到师傅竟然会如此激动,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大小眼左手搭右手,食指相缠,打出一连串的手势。丁一在门外一点都没有犹豫,同样打出一连串的手势。

  葫芦脸躬身抱拳:“请问老先生和贼门里的丁一掌门怎么称呼?”

  “不才正是区区。”

  “大水冲了龙王庙,真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葫芦脸和大小眼脸上挤满了笑,一个劲的鞠躬:“世叔,真是抱歉,那这位小哥……”

  “唉……惭愧,在下的关门徒弟。”丁一脸色微微一红。
  “世兄,真是抱歉,如果早知道是您,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葫芦脸连忙把另外一个大高个的手也掰开,跳起来一人卤门上拍了一巴掌,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向铺位一指,两个大高个双臂又抬了起来,象鬼一样悄无声息地跳了回去。

  大小眼还在旁边笑着解释:“我说呢,这五鼓断魂香怎么就突然不管用了,这遇到了世叔和世兄,当然就是小巫遇到大巫。”

  师傅怎么还认识这样的人?关啸从上到小从里到外冷成一片,躲在丁一背后,冷眼看着这两个丑人。

  “两位世侄怎么称呼?”丁一拱拱手。

  “我爹是湘西罗矮,我是罗改革,这是我弟弟罗南巡。”大小眼回答。

  罗改革?罗南巡?关啸翻了翻眼睛,想不到这哥俩的爹还挺跟的上形式,搞不好,还是个生产大队长什么的吧?

  “你们哥俩都这么大了,都能自己出来走江湖了,真羡慕你爹。”丁一嘴里啧啧称赞:“对了,当年不是计划生育挺流行的么?怎么,你们家就没有受影响?我记得你们俩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呀?”

  改革、南巡兄弟俩都笑了,露出四排大龅牙,倒也是显得纯朴无比:“您记性真好,是我们是有一个哥,叫罗卫东。计划生育和我们家没有关系,我们是少数民族。如果不符合政策,那俺爹的大队支书不是早被撤了?”

  “徒弟,给你介绍一下。”丁一把关啸从背后拉了出来:“这两位是湘西三门赶尸门掌门的两位公子,按照江湖规矩,你得叫一声世兄。”

  江湖?关啸以前总是听师傅说这两个字,想不到,今天活生生的江湖就摆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差一步就死无葬身之地。小男孩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师傅之前的交待,连忙拱手:“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天一见,湘西罗家公子果然是骨格清奇、身材魁伟、四肢修长、眉清目秀、目如朗星、精神饱满。”

  改革、南巡两兄弟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被人如此称赞过,笑得连眼睛都眯缝在一起了,拉着关啸的手,从身上摸出了两个银镯子塞进了关啸口袋里,一个劲的说见面礼。

  关啸暗暗嘀咕,难倒……桃谷六仙也是湘西人?否则为什么相貌很接近,性格也有九分相似呢?

  “这两个财神看上去很不错呀?”丁一吸着旱烟袋很和蔼地看着两个晚辈,用手指指车厢的天花板:“怎么,又有人要财神了?”

  


  003章 南偷北盗
  

  “恩,这次是茅山仙派发出的灵识,说要两个上好的财神,而且,最少要保留一魂一魄。俺爹估计,那里的世界不一定多少年没有横死过人了,说不定,就连茅山仙派新进门人想找个僵尸练练手都做不到,所以,最近这十多年才连连向下面订财神。”罗改革说着说着,脸上飘动出一丝得意:“我们俩听说贵州发生矿难,连夜买飞机票过去的,给矿主塞了十万块,才被允许提前下矿探尸体。这两具尸体都被埋在160多米深的煤堆里,废了很大劲才弄上来,是这10年来质量最高的财神。更难得的是,那个矿井竟然还连接着九幽寒脉,所以这两个财神还多保留两魄。”

  “难得你们兄弟两个有这份心,说不定茅山仙派承情送给你们些好东西呢。”丁一笑眯眯地抽了两口。

  “哪里哪里,我们再厉害,也比不了您呀。俺爹他们都说了,您才是真正手眼通天的人,说不定,下一次轮回,上面就直接有人干预了。”罗南巡指指车厢天花板。

  关啸在旁边听的云山雾罩,上面?什么上面?茅山仙派?以前总听说茅山派会捉鬼,好像有个宁采臣就是茅山派的。什么?师傅轮回?还有人干预?自己不是在做梦吧?越听越糊涂,这三个人好像神经病一样在胡说八道,还有师傅,堂堂的贼门南派掌门人,怎么就和两精神病在一起聊得这么开心呢?

  在关啸心里,师傅丁一的地位非常高。

  说起师傅,那要从师门和师祖说起。

  天下贼门的历史非常久远,而且从3000多年前就分为两派,南偷北盗,在中国历史上不论是南派还是北派都出过大名鼎鼎的人物。

  鸡鸣狗盗这个成语说的就是北派早年一位掌门人投靠在齐国也就是今天山东地界孟尝门下的传奇故事,狗盗狗盗,这就是北盗这个词的来历;而南派历史上的有个掌门人叫陆绩,年仅六岁,就曾经在四世三公壁垒森严的豪门,当着无数大家侠客的面上演过袖里乾坤的精妙手段。

  师祖姓朱名聪,排行老二,南偷379代掌门人。

  师祖本来活动地点一直在解放前的大上海和杭州一代,当年师傅被誉为义偷,非官不偷、非富不偷,而且一天只偷四次。据师傅说,师祖当年因为偷和一个姓查(zha)的小伙子结识,那个年轻人还向师祖学习过几手分筋错骨手,据说姓查的小伙子还给师组写了两本书,树碑立传。

  再后来,北派掌门人侠盗燕子李三遇难,北派失去了主心骨一直人丁不旺,不得已只能请师祖北上主持大局,继续培养新鲜血液。

  从那以后,师祖就一直在津门住了下来。解放后,师祖看新中国发展朝气蓬勃,也很高兴,不过高兴归高兴,这贼的手艺也不能扔,这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当时朱聪就断言,现在如果谁把老祖宗的东西扔了,没事就瞎破四旧,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拣起来去申请世界文化遗产,死后都没有脸面去见祖宗。

  再说了,为了生活,偷也是必须的。不过,为了避免成为政府专政的目标,师祖痛改前非,每天最多只偷三次,而且,每次最多只偷5块钱――当年5块钱就够师祖美美过一天了。万一偷得钱包里钱多了,师祖会很好心地把钱给破开,然后再把钱包给失主塞到兜里。

  就这样,中间又赶上了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等等,师祖祖宗八代都是根红苗正的无产阶级――大概也没有比贼门更无产阶级的了,所以师祖安然渡过了十年浩劫。

  但是,在80年代初赶上了严打,师祖都70多岁了,结果还是被专政了。政府只是简单的算了一笔帐,一天15元,解放31年就是16万之巨,这样的人不镇压还镇压谁?

  当时,师傅丁一才15岁,还没有出师,法院的同志一看年龄再算算每天15元的标准,怎么上纲上线也够不上枪毙,所以判了个无期徒刑发配大西北。

  1980年的时候,拨乱反正刚刚开始,大西北的监狱里关押着除了各种各样的刑事犯外,还关了不少没有平反的老革命、老教授、老学者、宗教人士。这些人多数都已经被关押10年以上,身体都不好,而作为南偷掌门弟子的丁一虽然年轻,但是对于医学很了解――正宗南偷门人多数都是中医高手,做贼不可能不挨打,贼挨了打不可能去找医生,久病成医就是这个道理。

  丁一年纪小,心里自然就没有什么地富反坏右的标准,看到狱友身体有毛病,拣点野草熬巴熬巴经常也能手到病除――十年文革导致国内物质(包括药物)极大匮乏,西医没了药就象大炮没了炮弹,而熟悉针灸、推拿、望闻问切、草药的丁一一来二去竟然在整个大西北大大小小的监狱里混成了绝世杏林高手。

  从80年到87年几年间,各监狱如果有什么重要人物生病,尤其是老革命老右派老宗教人士,一定会派专车把还不到20的丁一接过去治疗。

  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丁一在监狱里不仅受到狱方的尊重,包括那些邪门歪道上的人物,一听说是朱聪老爷子的掌门弟子,一个个口称世兄世弟,都非常客气。

  时间长了,丁一才知道,朱老爷子解放前在平津一带就是响当当的人物,当年多少江湖好汉在北平、天津卫落了难,是朱老爷子使了银子、贴了面子才活得命。1938年,民国七大奇案之大汉奸王竹林在天津被刺,就是朱老爷亲自下的手。再后来,据说四野打天津的时候,天津城防图还是朱老爷子弄出来的。所以,北民国有这样一句话:升官发财四(大)公子,患难托孤贼(门)朱聪。

  可惜,解放后朱老爷子不贪图富贵也不爱做官,很多当年平津地下党请他出来帮政府做事,老爷子一律都推了。朱老爷子当然想不到,三反五反、文革中吃亏最大的就是这批说不清道不白的地下党,被批被斗被打被抓被关。否则,80年严打的时候,朱老爷子绝对不至于被……

  大西北的监狱里还就关着两个当年的平津地下党,还真就得到过朱老爷的鼎力帮忙。

  所以,这事慢慢传开后,大西北监狱里不论黑道白道还是狱方,对丁一都特别的客气。加上丁一年纪还小,记忆力超凡脱俗,不少老家伙们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机会没机会离开这“一天到晚三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的大西北,所以把自己认为拿手绝活纷纷传授给丁一,这绝活可不仅是黑道上的,不少老教授、宗教人士也把自己压箱底的知识进行传授。

  由于丁一多次抢救下重要病人,狱方每年都给丁一报立功,1988年的时候,丁一的徒刑已经从无期减免到15年。与此同时,拨乱反正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当然丁一这种严打进来的不属于拨乱反正的范围。

  不少老家伙们离开大西北之前,都专程去丁一的监狱看这个忘年小友,拉着小家伙的手说,一句废话都没多说,不过所有人的眼神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88年年底,丁一出狱了。也没有办法不出狱,当年丁一妙手回春的病人从军的从政的经商的开课的,一个个都是真正说话分量“一言九鼎”的人物,近百位老人一起联名替一个关进去的时候还不到16岁的小毛贼求情,再加上狱方把丁一历年来所救助的犯人名单一拉,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从大西北监狱出来的丁一,真的就有点象从恶人谷出来的江小鱼,哦,不对,江小鱼只能形容他狡猾的一面,还必须加上个精通移花宫所以绝学的花无缺,才能把他的特点覆盖个差不多。

  丁一本来想回天津,可惜,师祖留下的那几套房子被人占了。如果是不讲理的人,丁一还真就说不定想想办法要回来。可丁一回去看了看,都是一批工厂的老职工,一个个四五十岁的样子,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丁一心一软,反正他们一个月一家还交八块六毛五的房租,算了,就算给他们租着吧。

  刚好,北京白云观道宗和丁一是狱友,而白云观在京西一代还有不少庙产,就让丁一来北京住下了,后来,还给丁一办了个北京户口。丁一选择北京另外一个原因,是大西北的老狱友多数都在北京有家,这里熟人多,那个时候丁一还年轻,勤学好问,在北京也能多学点东西。

  当然,丁一并没有把祖业扔了,而是继续秉承朱老爷子的习惯,一日不过三。

  让丁一感觉不爽的是,因为档案上写着进过监狱,在派出所等于就挂了号,而等民警同志们知道丁一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南偷掌门人,在公安部就挂了号。

  让丁一感觉更不爽的是,丁一这两个字实在是太简单,不论读起来还是写起来,所以,外面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民警同志最先想到的就是丁一,没事就找他喝茶聊天,为这事耽误了丁一不少工作时间。丁一在派出所里聊天喝茶的时候,还注意到,民警同志一边瞎聊,一边还在纸上写着他的名字,丁一、丁一、丁一……聊半个小时,就能写好几篇稿纸,权当练习钢笔字。

  于是,丁一恍然大悟。

  所以,在给关啸起名字的时候,丁一翻着康熙大辞典一个字一个字精挑细选来的。一边挑,还一边咬牙切齿地说:“让你们再写,让你们再念,我一定要查几个字,让你们一个也不认得,羞死你们……憋死你们。”

  在关啸的印象里,丁一堪称诸子百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丁一有很多名言,关啸认为如果把整个人类的名言整理一下,丁一所说的话不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是当之无愧的№.1。

  举一个例子,比如,五天前,11月14日,关啸过生日,16岁生日。丁一带着关啸在北京王府大饭店吃了一顿鲍鱼后,让关啸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工作,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和他一起离开北京,到湘西去居住。

  关啸当时特别奇怪,就问为什么。

  师傅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地方,物价低。”

  关啸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接着问。

  丁一笑呵呵地用烟袋敲了敲徒弟的脑袋:“我们在北京一个月的开销是多少?”

  这个关啸很清楚,毕竟现在师傅不工作了,是靠他在养活,而他一个月是有最低任务的:“人民币两万,或者美金3000,如果美金汇率持续下跌的话,那么可能需要3500。”

  “小城市,我们爷俩一个月3000人民币就能过上神仙一样的生活了。”

  关啸当时觉得自己师傅特傻,上蹿下跳地和师傅说:“但是,小城市里偷3000人民币的难度比北京偷3000美金的难度还要大,北京有钱人多,贪官多,地产商人多,就是那句话:钱多、人傻、速来。”

  师傅笑呵呵地摸出了关啸的身份证,用烟袋锅敲了敲关啸的出生年月日:“你知道么,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16岁以下为未成年人,而16岁就是需要负全部刑事和民事责任的成年人――虽然还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法院的叔叔阿姨们,不会因为小城市市民穷,你偷3000比在大城市偷20000难度大,就对你从重处理。他们最擅长做得就是加法、减法和对不同数字的比较,一个月偷20000和一个月偷3000,结果就是10年到15年有期徒刑和劳动教育的区别。明白了么?徒弟!”

  关啸捂着被烟锅快敲熟了的脑袋,从心底佩服师傅那深邃的目光,简直和毛主席没什么两样。

  说起丁一,简直是堪比主席、总理、小平同志等纵横两个世纪最伟大的人物之一。这里实在不能细说了,否则,主人公就不是徒弟关啸而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