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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仿佛躺在了厚厚的软海绵上,  一天的疲惫感得到了很好的缓解,想着林逸现在睡在硬邦邦的沙发上,简池心里很不是滋味,  毕竟他还是一个病号,这么冷的天也没有多余的被子,  要是感冒加重了怎么办?
  更何况就算有一个人要睡沙发,今天也该轮到她了,  来自死对头的关心和退让让简池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
  反正这个床这么大,三个人都睡都绰绰有余。
  是否合适已经抛在脑后,心一横,  话便说出了口。
  水床床头的位置留了一组进出水口,  制造出了白噪音,  原本轻微的哗哗响声在寂静的房间中尤为明显,  本是让人听了感觉舒适的声音也带起了简池心头的阵阵聒噪。
  一秒、两秒、三秒……林逸一直保持沉默。
  简池的邀请就像是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如果不是刚刚听到林逸的咳嗽声和并不平稳的呼吸声,她都要以为林逸是睡着了。
  刚刚的勇气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简池顿时有些挫败和恼羞成怒,她攥着胸口的被子,声音有些凶凶的,  “我只是看在你为我感冒、陪我去看医生的份上才这么说的,  也就只是想跟你客气一下。不过你想睡沙发就睡吧,我可管不着。”
  说完,她关了床头灯,  重重地倒在床上,  水胆承托着她的体重,  身下的晃动感和漂浮感明显,  心头的无措和尴尬怎么都压制不下去。
  简池蜷在被子里,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即使厚重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声音,简池还是能听见林逸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睡沙发。”简池的音调有些阴阳怪气,但她还是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
  林逸掀被躺了进来,简池觉得自己的脚背都崩紧了,自出生起这是第一次和异性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可能会不紧张。
  林逸低低咳了声,声音因为感冒而带上了一丝沙哑,声音有些拉丝,带着些低哑的颗粒感,“抱歉,第一次有人邀请我一起睡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睡觉”二字被林逸咬得极重,本来纯洁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平添了不少的隐秘的暧昧。
  黑夜掩盖住了面红耳热,简池像是炸了毛的小猫咪,音调陡然升高“谁邀请你一起睡觉了?!”
  仿佛讲话的声音越大就能掩盖住咚咚的心跳。
  林逸低低笑了笑,尾音拖得有些长,“不记得了,我记性不好,忘记了,不过谁跳脚说得应该就是谁了吧?”
  简池气急败坏地踹了他一脚,林逸反应极快,双腿一下子夹住了她的脚,让她动弹不得。
  林逸支起身子,唇几乎要贴上了简池的耳廓,炽热的呼吸就喷薄在她的耳边和脸侧,“简池,你好嚣张,怎么能在床上对男人动手动脚呢?”
  尽管知道林逸也就是耍耍嘴皮子,但还是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简池觉得之前是自己脑子抽了才觉得林逸睡在硬邦邦的沙发上怪可怜的。
  简池往床的外侧挪了挪,拉开和林逸之间的距离,“你你你……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就下去。”
  “头晕。”林逸喉咙里滚出一声□□,“嗓子也疼,你要关爱病号。”
  啊好气,说不过,简池不再理他,背对着他躺着,林逸的呼吸声就近在咫尺,简池按了按自己的胸腔,心跳从林逸上床之后就没慢下来。
  慵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简池,你心跳好快,吵着我了。”
  ?!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又如同自己的心理活动全部被人窥探了,简池眼睛瞪得圆圆的,身体都崩紧了。
  简池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和林逸斗了这么多年,简池深谙一个道理——只要她不接话,林逸自然无话可说,但这次似乎是个例外,林逸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你怎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简池稳住心神,“呸呸呸,我对你有意见还差不多,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能让我心动的人,至少得有夏至那样的长相,安科那样的才华,成绩至少要比我好,就你……你好多次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夏至是最近爆红的一个年轻的演员,网友评价他的长相——上帝亲吻过的脸颊。
  林逸见好就收,再逗下去就真的要睡沙发了,“我逗你的,你离我这么远,我怎么可能可以听到你的心跳。”
  冷静、冷静……好女不跟男斗!
  暂时相安无事的第五分钟。
  即使打了针,身上也涂了药,但是过敏的第一个晚上还是很痒,心里越静,瘙痒的感觉越是明显,手臂、腿、背部,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
  简池忍不住动了又动,然而,身下是水床,一切动作都被放大了,即使是轻轻地动一下胳膊,整个床都发出轻轻地晃动,仿佛身处在海浪中心的一叶扁舟上。
  刚刚闭嘴五分钟的林逸:“简池,你晃得我头更晕了。”
  简池的声音里带着些焦虑,“我也不想动,但是我真的好痒,全身上下都很痒。”
  医生说第一个晚上痒是正常现象,只能忍着,抹了药之后不能用手去挠。
  “你可以试着转移一下注意力,按照医生的说法,熬过了今晚就会好很多了。”林逸确实是真心实意在出主意。
  由于他们对面没有建筑,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所以即使是在晚上,一般也不拉窗帘。
  简池睁开眼睛,月光洒进房间里,纱幔泛着银色的碎光,身上不舒服,再美的场景在她的眼里也有些无趣。
  “周围黑乎乎的,怎么转移注意力。”简池试探道,“林狗,要不然你帮帮我,我想听睡前小故事,你讲给我听呗。”
  简池感受到林逸的靠近,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故作淡定地说道:“其实……其实你也不用靠这么近,我能听清的。”
  林逸在他的耳边低语道:“想让我帮你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我一般只动手,不动嘴。”
  简池还没明白林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身下的水床一阵晃荡,紧接着,林逸伸手一揽,她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感受到怀里的人一阵挣扎,林逸声音里的警告意味颇浓,“别动,当心后背的药膏全蹭睡衣上了。”
  “这样呢?注意力转移了吗?还痒吗?”低哑的耳语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感受绵软的唇瓣贴上了耳廓,简池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敢动。痒什么痒?现在哪还有心思管痒不痒?!
  简池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现在靠得这么近,他是不是可以听到我的心跳了?
  两人之间只隔了两层薄薄的睡衣,简池能感受到林逸紧绷的肌肉,炽热的、成熟的、荷尔蒙爆棚的性感。
  呼吸喷在脖颈间,“简池,今天为了你,我可牺牲太多了。”
  简池哼哼,“可不是吗,都‘献身’了。”
  身后传来了短促的笑声,简池能感受到林逸胸腔的震动。
  跨年夜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就是彻夜狂欢,床上的纱幔没有完全拉开,简池可以看到一束束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彩色的星星绽放又湮灭,最后成为空气中的点点尘埃。
  简池明白为什么人们常说人间烟火气了,确实会让人觉得温馨。
  “林逸。”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尾音散漫倦懒,带着小钩子。
  “对不起。我在你的公寓冲你发火了,还在林家弄脏了你珍贵的相框。”
  不知道为什么,简池突然很想道歉,这两件事都是因她而起,先低头的却都是林逸。
  从小到大,她拥有的东西都不多,但凡是她属于她的东西,她都会小心呵护。即使她和林逸之间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状态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她不想让无理取闹和伤害去消磨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逸的胳膊环住她,手精准地捉到了她的手腕,手指一路向上,在她伤口周围摩挲着,“还疼吗?”
  不知道为什么,简池觉得自己的鼻尖有些发酸,“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过了一会儿,简池小心翼翼试探道:“相框里的照片很珍贵吧?”
  心里预设了很多种答案,会是谁的照片?前女友?喜欢的女孩?虽然之前没听说过林逸谈恋爱,但这种事情也只有当事人是最清楚的,紧张和不安将心脏填满,她按了按伤口的位置,轻微的刺痛感让她清醒一点。
  “只是一件旧物罢了,是我那天反应过激。”
  几秒钟的停顿在简池这儿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林逸的语气平静如水,“那个相框对我来说确实意义重大,照片也是,等时机到了我再把故事讲给你听。”
  “还有。”林逸反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以后少跟我道歉,你对我这么客气我会以为你在酝酿什么坏事。”
  ……简池无语,他们这辈子都估计都做不到敬之如宾了。
  压在心上的巨石消失,如释重负,简池轻松了很多,这时才感觉到身上有些燥热,估计是紧张的余韵,但身后的人却丝毫没有把她松开的意思。
  简池有商有量,“要不你把我放开吧,我觉得……觉得有些热。”
  林逸微微侧过身子,伸手去够简池那边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随着他的动作,两人之间贴的更紧了,下巴蹭过简池的头顶。
  “滴——”空调被关掉了。
  他的语气带着点痞,听着有点欠揍,“不放,放开你我睡不着。”
  虽然想要表达的意思是简池总动让他睡不着,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很像是情话。
  不知道是几点钟睡着的,但简池梦里全是林逸。
  第二天清晨,林逸是被持续的门铃声给吵醒的,仿佛只要他们不去开门,铃声可以响到地老天荒。
  林逸看了一眼简池,昨晚还在他怀里缩手缩脚的女孩正手脚并用地缠着他,平稳轻柔的呼吸打在他的胸口,带着些温热的湿润,明显是被门铃声打扰到了,她皱着眉头神情有些不耐,正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林逸动作轻柔地起了身,简池怀里一下子空了,她吸了吸鼻子,皱着脸的样子有些委屈,林逸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枕头,简池立刻双手双脚八抓鱼一样缠了上去。
  睡姿一点都不老实。
  来敲门的是钟怡,她素着一张脸,眼眶红通通的,“今天凌晨的时候,奶奶病情恶化被紧急送医了,咱们快点赶回去吧。”
  *
  肝癌晚期。
  简池被着四个字砸得晕头转向,车子在高速上飞驰,周围快速变换的景物让简池一阵阵眩晕,根据高速上的路标显示,他们已经离B市很近了,但她还是没有从林奶奶的病情中回过神来。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车内的气氛也很凝重,蒋婕文和钟怡在后座小声讨论着老太太的病情,简池听了几耳朵,原本情况还算乐观,不知怎么这两天突然恶化。
  简池有些担忧地看向驾驶座的林逸,自她起床后就没听林逸说一句话,他的眼底尽是阴翳。
  好在林逸身体好抵抗力强,睡一觉之后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否则就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到了医院,一行人匆匆往住院部赶去,主治医生给他们详细地讲了一下病人的情况,情况不容客观,简池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的外祖父母早已离世,祖父母长居国外,尽管认识林老太太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但她享受到的隔代亲情都是老太太给她的。
  简池余光瞟到站在她身侧的林逸面沉如水,双拳握紧。她伸手覆住了林逸的手,能明显感觉到林逸怔了怔。
  在这样的情况下,简池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只是邢茗每次情绪即将失控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做。
  上午的探视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一次只能进去一位,老太太醒了之后点名想见孙子,林逸进到了病房。
  几天前还挺有精神的老人家明显消瘦了很多,面色蜡黄地躺在病床上,医疗仪器发出的滴滴响声重重地敲击着林逸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很疼。
  “奶奶。”林逸拉住了林老太太骨瘦如柴的手,努力压制住胸口翻涌的情绪,“感觉怎么样?一个人在这里害不害怕?”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缓,她摸了摸林逸的头,“有什么好怕的,我昨晚还梦到你爷爷和姐姐了呢。”
  林逸闭了闭眼,“姐姐……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你很优秀,她为你感到骄傲。”
  林逸的声音有些迷茫,“可她为什么从来不愿让我梦见她,她是不是在怪我?”
  “小逸,那件事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钻牛角尖。”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奶奶现在总归是熬日子了,我放心不下的只有你,还没看到小逸结婚呢。”
  “既然放心不下,那您就要一直陪着我。”林逸很少说任性的话,明明已经可以顶天立地了,但他此刻依旧无措地像一个孩子。
  “傻孩子,我都已经86啦,跟奶奶说实话,小池那孩子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事了,你父母的婚姻不顺,我怕他们的悲剧会在下一代人身上延续。”
  林逸的声音很郑重,也很虔诚,“我喜欢她,既然已经认定她了,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他虽嘴硬,但也坦荡,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世间的情总是这样,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林老太太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是真的喜欢就好,小池是一个好孩子,要珍惜。”她了解自己的孙子,表面沉重内心桀骜,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的姑娘,所谓的家族联姻根本困不住他。
  “还有林氏……你不能忘记你肩上的责任,虽然你十岁那年我把你带走了,但是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教导你,即使你不在林家长大,你也是林氏的继承人,这偌大的产业,总有一天要交到你的手里,你绝对不能因为和父母关系不太好,就选择逃避。”
  这才是老太太最担心的一点,她这个孙子心里藏了太多事,不但有头脑有想法,做事更是果决,如果他和家里的关系一直得不到好转,她真的很害怕她不在之后,林逸会真的想要从林家脱离出去。
  “不是的。”林逸把脸埋进林老太太的掌心,声音带着些哽咽,“奶奶在哪里,林家就在哪里。”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濡湿,林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心里虽然极为不忍,但有些事情必须要趁着她还清醒的时候交代,“林氏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你答应我一定要把它守护好。”
  “奶奶,我明白,年后我就会回总公司,也会承担起肩上的责任,集团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老太太精神不济,得到了孙子的允诺之后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陪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又睡过去了。
  病房外。
  蒋婕文和钟怡坐在长椅上坐如针毡,焦急地讨论着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简池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狭小的透明玻璃往病房里面看去,泪水顺着林奶奶的眼角流下,林逸帮她拭去。
  林逸明明是背对着她,但是她却依旧能从那个身影里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和孤寂感。
  林老太太对林逸来说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简池的一颗心在被不断拉扯和撕裂。
  不知道两位母亲聊到了什么,在蒋婕文的点头示意下,钟怡唤了一声简池。
  “小池。”钟怡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干妈,怎么了?”简池回神,在她的面前蹲下,双手放在她的膝头。
  钟怡拉着她的手,“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一下,我们打算在林氏集团二月底的年会上宣布简家和林家的联姻,我已经跟小逸沟通好了,你觉得可以吗?”
  比起找她商量,这更像是在通知她。
  简池看向蒋婕文,母亲因为老太太的病情而通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尘埃将要落定的欣慰。
  是啊,家族联姻,利益共享,更何况他们还是亲上加亲,这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果。
  签下协议的时候简池就知道这一天或早或晚会到来,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旦公之于众,就打上了家族的烙印,他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他们代表的是简家和林家。
  林家和简家之间更加牢固了,生意场上的关系网就更加错综复杂,倘若有一天他们想要解除关系,就不只是将那一纸协议作废这么简单了。
  简池心里有一些复杂,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大概是因为她和林逸这段时间演得太好了,让大家都以为他们深爱着对方。
  但这何尝不是对两人之间只有一张纸维持的摇摇欲坠随时垮塌的关系的一种巩固?就算以后林逸演腻了,他也得掂量掂量。
  这个念头在头脑中冒出来的时候,简池自己都吓了一跳。
  钟怡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今天在等你起床的时候,我和小逸聊到了这个问题,首先,林氏每年的年会都是财经界的重大事件,他说你们两情相悦,时机已经成熟了;其次,老太太病情恶化,小逸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她也能够开心一些。”
  钟怡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最后,你爸爸准备收购一家大公司,两家孩子订婚的消息一放出去,有利于稳定简氏的股价,简氏的竞争力也议价能力都会强上不少。”
  尽管家里有意让简池进简氏,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在事业上依附自己的家族,所以一直找借口推脱,简氏的动向她一概不知。
  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许也没有太多拒绝的资格,简池冲着钟怡点了点头,顺从地应了一声:“好的。”
  林逸出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简池很少看见他这个样子。
  上午的探视时间已经过了,但钟怡和蒋婕文今天一天都要待在医院里,她们让两个小的先回去。
  下楼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简池好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林逸周身的低气压给震了回去。
  “林逸。”
  听见简池叫住他,正在往停车场方向走的林逸回了头。
  简池和他之间隔了好几米,虽然察觉到简池似乎并没有想要跟他一起走的意愿,但是林逸还是开口问道:“你想直接回学校还是先和我一起去林家接初冬?”
  简池摇头,她咬了咬唇,解释道:“今天的日子有点特殊,每年的今天我都有固定要去的地方,我打车去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我想和你一起。”林逸皱了皱眉头,声音软了下来,有几分脆弱和落寞,“奶奶不在家,我也不想回家,你别扔下我。”
  配上他微红的眼眶,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
  拒绝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简池点了点头,尽管她一开始并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藏在自己心底多年的一些事情。
  *
  他们的目的地是城郊的一处墓园。
  简池把雏菊和满天星放了下来,墓碑前还有一束很新鲜的向日葵,被风吹得有些东倒西歪,简池蹲下,很认真又很郑重地将花束一起摆好。
  林逸站在简池的侧后方,给她留了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
  墓碑被人很认真地擦拭过,上面刻着墓碑主人的名字——邢曦。
  简池盘腿坐下,她的长发如藻,随风飘荡。
  “小曦,我来看你啦,祝你生日快乐,又长大一岁了。”简池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我很好,姐姐也很好,姐姐她一年比一年有名气了,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很忙碌但是很快乐,只不过她近几年胃有点不太好,你别担心,不过我注意的,会提醒她要好好吃饭。”
  “上个月我养了一只小猫咪,取名初冬,它很可爱,下次我把照片带来给你看看……”
  ……
  简池分享着这一年来发生的趣事,碎碎念念絮絮叨叨,温柔的声音顺着风吹到林逸的耳畔,他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若有所思,听着简池说话的方式,相比于亲人,邢曦更像是一位故人,邢曦……邢茗?
  “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你在那边也要快乐长大。”
  简池站了起来,朝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踩在草地上的感觉很绵软,简池走向林逸,“如果你也不想回家,那就陪我再走走吧。”
  走出墓园又一座小小的山坡,坐在山顶可以看到远处村镇的人家,星罗棋布,周围环绕着一条小溪,从远处看,就像是一条细细的透明的带子,在日光下有光辉闪烁。
  风很温柔,周围很安静。
  林逸看向抱膝坐在他身边的女孩,简池很少化妆,一张脸素净白皙。
  他在等她开口,不过她现在不想说也没有关系。他想,以后的每一天,他总是会在她身边,做那个最忠实的倾听者。
  自从十五岁那年被邢茗从福利院接出来,简池每年的第一天都会来到这个地方。
  不知道是因为复杂的情绪将自己的内心装得太满了,还是觉得身边的人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简池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有这么强烈的表达欲。
  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话像是来势汹汹的、冲破堤坝的洪水,让简池向别人出了烙在灵魂深处的伤痕,让她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简池的声音轻飘飘的,“你相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无条件对另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好?”
  林逸自然是不相信的,他从小看惯了名利场的那些龌龊手段,很多感情都是利益交换的筹码。
  似是明白林逸心中所想,简池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一直坚信这一点,因为在我记事起,就有一个这样的人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六年前的一个周五,B市儿童福利院。
  简池今天的情绪一直很亢奋,上学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今天第一次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姐姐明天就要把她接走啦。
  但是她心中还是很舍不得福利院的院长和一直陪着她、照顾她的阿姨,在离别的前一天,她去了院长办公室,她给每一位阿姨都手写了一封信还画了一幅画,感谢她们十多年以来的陪伴与照顾。
  大家在办公室里讨论着什么,简池敲门的动作下意识一顿。
  “我真的是没想到诶,邢茗功成名就之后竟然真的会回来接简池,她离开的时候就跟我承诺了,我还以为她只是一时舍不得,说的也只是客套话。”
  “那是,邢茗一直把简池当成亲妹妹的。”
  “不过咱们这里这么多孩子,和简池同龄的也很多,邢茗单单对简池特别,这是为什么啊?”
  简池的身体绷紧了,她也很想知道,邢茗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性子很泠漠,除了简池,她甚至都很少跟其他人说话。
  再加上邢茗的长相美艳且冷,冷冰冰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一来二去,她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简池了。
  虽然知道偷听不好,但简池还是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把耳朵贴了上去。
  “你还记得小茗的家人吗?煤气中毒,妹妹才一岁,只有她不在家逃过一劫,她刚来福利院的时候不吃也不喝的,一整天就呆呆坐在那里,当时我们为了多跟她沟通,就哄着她让她帮我们一起整理孩子们的名册。”
  院长的声音有点迟疑,“小池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她妹妹去世的日子,我看过邢茗的全家福,小池和她妹妹长得也蛮像的,眼睛大大圆圆的,都很可爱的咧。”
  脚下一个趔趄,简池不小心撞开了办公室的门,大人们都朝她看来,眼中有惊讶,也有同情。
  感受到有些粗粝的指腹在脸颊上温柔地轻拭,简池这才发现到自己的脸颊已经湿润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除了这不争气的眼泪,林逸突如而来的温情也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简池回忆着,声音有些悠远,像跨过了时空,“后来院长找我谈了很久,因为她怕我生气,怕我介意,怕我不跟姐姐走。”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简池笑了笑,“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这么不知好歹,在我心里,我只是把它当成了一种奇妙的缘分,能够成为邢茗的精神寄托,陪着她渡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我觉得很开心。毕竟,在我最需要亲情的时候,是姐姐给了我一个家。”
  听见她这么说,林逸微怔,觉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在他的记忆里,作为对手的他关于15岁简池所有认知就是乐观好胜不服输,他从来没有想过简池会有这样的心理压力和负担。
  那个15岁的少年一点都不了解那位15岁的女孩。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简池一个人默默承担了太多,林逸有些懊恼。
  林逸有些懊恼。
  “姐姐也不知道我每年都会来这里,其实邢曦的生日是在昨天,我选择今天来就是不想跟姐姐碰上,从福利院出来之后的每年今天,我都会来这里,就像是一种仪式一样。”
  简池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很亮,林逸对上那双眼睛,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是心痛,实实在在的心痛。
  如果真的不介意,为什么会流泪?所谓的仪式,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折磨?
  就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少,才会把尖锐的石头紧紧攥在手中,哪怕划破了皮肉,也不想松手。
  “院长和阿姨的话也不是一点冲击都没有,这会让我觉得很愧疚,我会觉得自己偷了原本属于邢曦的姐姐,但是我不能补偿邢曦,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讨厌。”
  简池揉揉眼睛,泪水却越来越多。
  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酸涩感,林逸伸手把她拥在怀里,让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简池挣扎了两下,但是林逸的力气很大。
  “林逸,其实我也不是一点都不介意。”简池小声说,“姐姐喝醉之后偶尔会喊我小曦,我还是会难受一下的。”
  林逸顺着她的背,“你要相信你自己,邢茗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简池,你值得大家对你的爱,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爱你。”
  “真的吗?”简池的声音有些抽噎。
  “是真的。”林逸的头偏了偏,在简池的头发上落下一个轻吻,温柔又克制,简池毫无察觉。
  “林逸,我不要你可怜我。”简池的声音闷闷的,“从小到大,我都很讨厌别人同情的目光。”
  这些话简池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她也很少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因为她知道每个人心里都会有秘密,每个人的生命中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难以承受的重量,有些痛苦只能自己消化。
  今天会对林逸说这些,大概也只是满足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一个意外。
  “嗯,没有可怜,只有心疼。”
  简池把眼泪往林逸的肩头抹了抹,觉得有点丢人,其实她心里明白或许邢茗一开始注意到她是因为邢曦,但现在的邢茗也是真的爱她,跟邢曦无关。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有点委屈。
  *
  明天有早课,简池傍晚的时候直接回到了寝室,正好夏筠茹也在。
  “啊啊啊啊啊亲上去!直接按头亲上去!求求你们了,原地结婚吧。”夏筠茹捧着一个平板电脑,沉迷在电视剧中不能自拔。
  简池靠在她的桌子上,在她的屏幕上轻轻敲了敲,试图引起追剧少女的注意力。
  看到了简池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夏筠茹刚刚还很高昂的气氛一下子就蔫了,她用抱枕挡住的自己的脸,掩耳盗铃。
  简池把T市的特产往夏筠茹的桌上一搁,一副不说实话就准备严刑拷问的神色,“你就没什么要向我交代的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夏筠茹把脸埋进抱枕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其实不是故意瞒你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就是你哥。”
  简繁近两年才回国,夏筠茹也从来不管家里生意场上的事情,去年年底两人在朋友私人会所初遇之前根本就没见过。
  夏筠茹举起了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说:“小池,你放心,看在他是你哥哥的份上,我一定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的。”
  作为夏筠茹三年多的室友兼好姐妹,简池可以说是见证了夏筠茹的每一段感情,最长三个月,最短一天,她为她哥捏了一把汗。
  不过简繁……应该也半斤八两。
  对上简池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夏筠茹只觉得心中发怵,连忙转移话题:“你看了导员上午在群里发的文件吗?关于商学院庆祝百年校庆的活动。”
  其实,B大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商学院,商学院只是经管学子们对于经济学院和管理学院的统称。
  简池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又是舞会?”
  夏筠茹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摇着头抱怨道:“真的是一点创意都没有啊。”
  虽然简池一天没看群消息,但这根本就不难猜,每到二月校庆,除了学校会有统一的活动,各个学院也都会有自己的庆祝方式,从她们大一入学开始,连续四年,商学院的庆祝方式都是舞会,这也算是商学院的传统项目了。
  每年的舞会大同小异,有对象的携对象出席,没有对象的就一个人,在舞会上可以随便邀请其他共舞。
  “不过有一点不同。”夏筠茹食指摩挲着下巴,“今年有一个开场舞环节,先定下一位男士或者女士,搭档是由这位在舞会开始之前随机邀请的。”
  每年的舞会都不会有老师参加,大家也都只是玩而已,今年的开场舞也只是换了一个热场子的方式,虽然不确定性大但是趣味性也大,跳得好不好不重要,大家开心就好,所以根本不存在提前排练这种情况。
  “噢~”简池尾音拉长,配合着她点了点头,她自知这种场合与她无关。
  简池是出了名的四肢不协调,每年她都是站着吃吃东西,和朋友聊聊天,在一旁看帅哥美女跳舞养养眼。
  夏筠茹放低声音,“根据靠谱的小道消息,学院里的意思是让林逸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听到别人提“林逸”这两个字,心跳都能乱上两拍。
  简池胡乱点点头,她心里并不惊讶,出生在林家,林逸的交谊舞估计是从小学的。其实,她被找回来之后也学了一段时间的华尔兹,但表现实在过于糟糕,蒋婕文也就没有勉强她。
  只不过,林逸会选择谁来和他一同完成开场舞呢?
  在简池的认知里,今年的舞会也与她无关,这时候的她不知道,连续低调了三年的她会成为今年的主角。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