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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忽然,一支利箭穿过人群,  直击洛无尘。
  澹台漭也不知道洛无尘是发现还是没发现,  只见他毫无反应,  澹台漭当即举起手中长/枪就朝着那支利箭飞掷过去,利箭被长/枪拦腰折成了两段。
  众人齐齐转头,就见一处阁楼之上蹲着无数弓箭手,为首之人一身黑衣,面目丑陋,他淡淡抬手,竟是不顾城中雍军,  箭矢发出破空的尖啸声,  转瞬便已凝聚成雨。
  隐蔽的隐蔽,  回击的回击,  雍军乱了,被洛无尘放下来的群臣也乱了。
  “这是什么人?”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句。
  澹台漭正在混乱中找洛无尘,  就见洛无尘站在一根柱子后面,白衣染血,微微佝偻着身子,身上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可是他嘴角的那缕鲜血却分外的醒目。
  澹台漭朝着洛无尘的方向挤了过去,还未靠近,就见洛无尘面上露出了一个非常陌生的笑。
  那笑像是释然,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澹台漭有一瞬的怔愣,  却也来不及多想,  他冲过来的这一路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人,  待到洛无尘身边时,却见洛无尘是靠在柱子上的。
  “洛无尘,你……”澹台漭抿紧了唇,洛无尘整个人都在抖,远了看得并不明显,近了才看清。
  洛无尘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看向不远处的那个黑衣人,“你定然疑惑,为何到了如今的境地,我却分毫不乱。”
  洛无尘的语气太清淡了,清淡到了一种几乎「无我」的境地。
  “你别说话,让我看看你。”他怀疑洛无尘受伤了,不然何至于抖成这样。
  “我无碍。”洛无尘并没有看澹台漭,而是极力压抑着即将溢出口的痛吟。
  他并没有受伤,只是旧疾发作而已。
  “洛无尘!”澹台漭心疼地喊了一声,却不敢去碰洛无尘。
  洛无尘听得这声音,微微顿了一下,才道:“现今,我告诉你。”
  他接着方才的话道:“青黛言于我听,宋毓已亡,可他亡故后,我命人去收骸骨,却发现,那并不是人骨,而是用山中野兽的骨头拼凑而成。”
  澹台漭凝眉看着他,洛无尘这才转头,道:“傲风山的险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就连洛寒衣,都不知道现在的傲风山究竟成了什么样。
  洛寒衣惯来喜欢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以山中的险非是山势险,而是其中的东西。
  “所以,宋毓没死。”可他既然没死,为何洛无尘将京都搅得这养翻天覆地,他却没有半分动作。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又在做什么?
  洛无尘看出了澹台漭的想法,偏头看向宋毓的方向,嘴角勾着淡漠的笑,“你说,一个绝处逢生的人,会做什么呢?”
  他杀了宋默成,许是助了宋毓一把,现今他身披雍国九皇子的身份。
  若是想要秘密外出借兵,又何尝不可呢,借不借得到,就得看宋毓的价值,又许诺了什么,又是朝哪国借。
  可他现今已经借到了,那么,宋毓的价值必然有所体现,只是不知,他究竟是朝哪国借的。
  洛无尘的视线看向楚陵,楚陵正扶着江随云躲在一座宅子里,宅子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宫门口霎时间便被箭矢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螳螂捕了蝉,黄雀之后又黄雀。
  澹台漭看着洛无尘,“所以,你早就知道。”因为早就知道,所以故意放出要点皇帝天灯的消息,因为早就知道,所以……他依旧在布一张网,把所有人都罩在里面,力求疏而不漏。
  洛无尘偏头,微笑着看向澹台漭,很多时候虽然不想承认,可洛无尘觉得,澹台漭到底是这世上最懂他的那个人,他懂他未尽言的言中意,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到洛无尘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有些享受。
  可惜……他命不久矣。
  洛无尘强压下心中的那抹微不可见的不甘,轻轻垂下眼睫,待到箭矢放空,一帮整齐的军队才从四面八方朝着皇城围拢。
  不论是洛无尘,还是殷老丞相,此刻完完全全地变成了瓮中鳖。
  宋毓那张脸已经被毒虫撕咬得不能看了,脸僵得像是戴了一张可怖的面具。
  “洛无尘,想不到吧,我还活着。”宋毓说话的时候摆了摆手,那些不知何国军全都站在他身后,只要他一声令下,便会化作狼群,将他们尽数撕咬成渣。
  “毓儿。”殷老丞相当即泪目,拖着残破的身子朝宋毓爬了过去,“外公以为你死了。”
  殷老丞相不愧活了八十年,此刻亦不忘用亲情去打动宋毓。
  从前所有人皆言宋毓纯良,可经历过被放逐却无一人为他求情,明知道是一条死路,却依旧送他去死的人,他还会纯良,还会如以往一般,戴着那张纯良面具吗?
  洛无尘看得失了笑,那笑声低低,觉得殷老丞相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宋毓能直接下手杀他双兵,此刻又岂会去看那微不足道的亲情。
  殷老丞相在地上拖行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色印记,宋毓看着匍匐在他脚下,头发已然花白却还妄想称帝的殷老丞相,二话不说,拔出身侧士兵腰间大刀,朝着殷老丞相挥手,毫不留情地砍了下去。
  雍军齐齐瑟缩了一下,洛无尘到底手段残忍,可模样生得好看,跟现在的宋毓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宋毓,不止有了一张宛若厉鬼一样的脸,就连手段,也比洛无尘狠厉干脆。
  “洛无尘,现今我如你的意,出现了,你还有何话要说。”宋毓想等一个答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反而让他在傲风山谷里生不如死。
  他本来应该死了,可是天不绝他,他还活着。
  宋毓的视线看向不远处已经从屋里出来的楚陵,他一直很喜欢楚陵那张脸,更喜欢楚陵足上金铃。
  可是楚陵可能怎么都想不到,正因为他与自己那浅浅的交情,让他从荙楚成功借兵,代价是让他把楚陵亲自送回去。
  楚陵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宋毓不知道,可是现在,他特别想撕碎楚陵那张漂亮的脸。
  他曾经多信任楚陵啊,把他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可最后,也是这根草,亲自斩断了自己的根,任由他掉进那不见天日的地狱里。
  楚陵扶着江随云,直直地朝宋毓看了过去,这些兵他认识,是他大哥豢养的亲兵,这一批亲兵名唤「罪陵军」,誓要捉他楚陵回荙楚。
  显然,只剩半条命的邵雪月也认出来了,他担忧的看向楚陵,不由咬紧了牙关。
  他不知道楚陵是否有告诉洛无尘这个消息,他们回荙楚之路的艰难,远比洛无尘想的难了许多倍。
  澹台漭轻轻往洛无尘身边迈了一步,无声地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身边。
  整个战役,他都不曾见过青黛跟蓼实,洛无尘一定有后招,只是不知洛无尘的后招究竟是什么。
  据澹台漭所知,除了被调派出去平乱的兵,包括赤令军在内的二十万,现今有十万都驻扎与京都,现今他被骗进了城,尽数皆在方秋叹手里。
  而现在城内乱成这样,方秋叹又在何处。
  倘若方秋叹当真叛了,为何殷老丞相危急子时,他却不见踪影。
  京都西门。
  蓼实听着骤然安静的京都内,等得焦急,为何一直没有信号传来。
  林柚看着蓼实,也是满心担忧。
  他们跟公子约定的时间为戍时中,现今已然到了戍时初。
  “蓼……”林柚方才说出一个字,就听蓼实道:“方秋叹的家人都安顿好了?”
  “早就安顿好了,送去了大盛。”大盛兵强力壮,且有月烛溟与沈牧亭坐镇,一般人不敢去扰,就连荙楚,也是观之。
  蓼实闭了闭眼,只希望青黛能快点,最好赶在戍时中之前与他们汇合。
  而这边,青黛利用听风楼的便利,迅速将这个消息传进了方秋叹的耳朵里。
  方秋叹初初闻得这道消息时是震惊的,他震惊于洛无尘什么都知道,居然还将他的家人从雍国军手里成功救出,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他叛了洛无尘,可洛无尘从来都没有忘记他。
  紧接着另一条指令再次出现在他耳中。
  方秋叹来不及多想,只得再次整军。
  皇城军迅速分散,十多万兵将京都团团围住,雪月阁的数千人则秘密从皇宫密道秘密进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洛无尘等在人多势众的宋毓面前,宛若一只随手都能捏死的蚂蚁,可宋毓一点都不着急,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等得起。
  他等着好好折磨他们一番,他想看楚陵哭着求他的样子,更想看看,被他时时护着的江随云究竟哪里好,被他如此帮助的洛无尘又哪里好,他们能做到的,他一样可以,只要他坐上那龙椅,他楚陵要什么,他宋毓都会满足他。
  雪风呼呼地刮了起来,寒风里带着浓郁的血气。
  洛无尘有些冷,澹台漭便侧身一步,挡在洛无尘面前,妄图为他挡住迎面而来的寒风。
  澹台漭身上的血腥气很重,尽数萦绕在洛无尘鼻尖。
  洛无尘看着澹台漭的背影,极力压制住心里那份悸动。
  殷老丞相已死,雍军无头目,现今的势明显是宋毓占了上风,可雍军迟迟没有往宋毓那边靠拢,现今宋毓的模样,比洛无尘还让他们惧怕。
  那下手毫不留情斩杀殷老丞相的手法,让他们感觉,那刀随时都横在他们的颈项。
  洛无尘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身后的澹台卓,澹台卓见洛无尘看过来,眉目一凛,知道洛无尘所言的时机到了。
  宫中骤然亮起了一团烟火,在半空猛地炸开。
  宋毓看得这道焰火,微眯了一下眼睫,他看着洛无尘,嘴角勾着一抹可怖的笑,淡然抬手,喝道:“杀——”
  城外的蓼实看得这道信号,猛然下令,“进城。”
  京都城外的兵如蚂蚁般爬上了城墙,撞击着城门,片刻后,尽数如流水般涌了进去。
  城内却已然厮杀成了一片。
  洛无尘等着宋毓杀上门来,毕竟雍国之大,想要大海捞针找一个宋毓太难,也极其容易让他遁得无影无踪,洛无尘,料到他会回来。
  澹台漭长/枪挑刺,将洛无尘牢牢护在身后,罪陵军的攻击力远比雍国州郡的兵力强,一时间场面散乱得如在地上撒了一把青豆。
  宫门轰然大开,青黛领着听风楼跟雪月阁的人,从内杀入。
  江湖人的战乱手法到底跟朝廷有系统的规章不一样,他们杀得狠,杀得绝,根本就不会顾忌上头是否有什么命令。
  只要遵照一条命令即可——杀了敌军,不管用什么方式。
  城门口的兵缓缓朝宫门逼近,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宋毓隐身与大军之后,看着里面的楚陵拿着一把破刀,护着江随云,他姿容绝色,饶是沾染了血色,也依旧让人惊艳不已。
  宋毓看得红了眼睛,心底的恨也更多了几分,“除了楚陵,一个不留。”
  全军尽皆听令。
  洛无尘闻得这言论却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宋毓是故意忽略了方秋叹还是料定方秋叹现在绝对进不来城,总之,宋毓到底少料了几分。
  就在澹台漭手臂被砍了一剑之后,洛无尘才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他挣脱了澹台漭一直握着他的手,道:“我无碍。”
  洛无尘这次是真的无碍,澹台漭给了他足够的休息时间,偶有刀剑,都不等他动手,澹台漭快他一步,在他之前将人挑刺与长/枪之上。
  这样随时都把他扶着的澹台漭,让洛无尘心尖荡起了点点微酸的涟漪。
  澹台漭不赞同地看向洛无尘,没有放手,洛无尘有些无奈,用一个巧劲,手腕一转便挣脱了他,神色凛然地道:“蓼实很快就来。”
  看着这样的洛无尘,澹台漭抿紧了唇,沉沉地「嗯」了一声。
  罪陵军先前混迹于雍国军中进城的,人数固然可观,到底不如他京都十万兵马。
  很快,大街小巷里都传来了喊杀声。
  洛无尘看着面色微变的宋毓,知道自己料对了。宋毓是真的没有料到,小小京都,竟然能容得下十万兵马。
  “捉了洛无尘与楚陵。”宋毓慌张开口,他是真的不曾料到京都还有这么多兵,方秋叹带走的加上澹台漭的兵,顶天也就一万,为什么忽然会出现这么多兵,那些喊杀声,好似整个京都的大街小巷都有。
  宋毓确实慌了,但是,他不能回头。
  罪陵军杀得更加凶残了。
  直逼楚陵与洛无尘。
  澹台漭这边被罪陵军围住,洛无尘也被另一批罪陵军围住,被围一批,洛无尘就杀一批,下手半分没有犹豫,累了便执剑撑地,微微喘口气。
  洛无尘每一次的回头,都能看到澹台漭护在他身后不远处,为他清扫身后障碍,换他一往无前。
  宫门口转瞬尸山血海。
  澹台漭只是一个回头看了一眼澹台卓,那边洛无尘便已然冲破包围圈,足下一点,直接落在楚陵跟江随云身侧。
  江随云是真的不会武,一直被楚陵护着,楚陵身上的伤也肉眼可见的多,血色将他那身红色衣裳浸染得深红。
  洛无尘又去看邵雪月,邵雪月正被雪月阁的人扶着,想要冲出罪陵军,可罪陵军的包围圈太紧实了。
  洛无尘让听风楼的人把各位大臣护送入宫,青黛很快就来到洛无尘面前,看着洛无尘那满身血色,死死咬紧了牙关,“公子……”
  “准备好了吗?”洛无尘脸上的血有的已然干涸,微微偏头看向青黛。
  “只要公子一声令下。”
  “很好。”
  洛无尘旋身跃上一柱子上,白衣变红衣,就连墨发之上都在往下滴着血,他眺望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人影,嘴角轻轻勾了起来,随即偏头看向宋毓,“九皇子,在下为你送上最后一次的大礼,你可喜欢?”
  洛无尘的声音都没变分毫。
  不论是皇城军还是听风楼跟雪月阁的人,闻得这道声音,齐齐抬眼看向洛无尘。
  他孑然一身,纵然浑身是血,也依旧姿容淡绝,嘴角的浅笑勾勒得如同泼墨山水画中,被人玩闹似的添了那鲜红的一笔,凭添恣意与杀伐。
  那边蓼实看见了这道身影,很快就杀了过来。
  不论是哀嚎还是尸体,都是飞溅的,马蹄声震彻着众人内心。
  这一场混战,持续到了子时。
  所有人都是疲惫又狼狈的,宋毓自知难活一命,算来算去,他终究算不过洛无尘,也太着急了些。
  直到此时,宋毓才看清,何谓瓮中捉鳖,谁是瓮,而谁又是鳖,他始终没有洛无尘周全。
  他以为只要借着殷老丞相的势进得这京都,那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可他万万没想到,洛无尘竟然会在京都城外埋伏那样多的兵,力求他宋家血脉断绝。
  宋毓被人押着跪在地上,脖颈间抵着大刀,脸上不知何时染了血,他抬头看向不远处那道纤弱身影,“你的复仇,扰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便是你愿意看到的?”
  洛无尘闻言,却轻轻笑了起来,他道:“乱国的非是我洛无尘,”洛无尘将沉雪背负于身后,慢慢踱步到宋毓面前,一字一句地道:“而是你宋氏。”
  他的声音惯来很轻,可这句「你宋氏」,却让宋毓挣扎了起来。
  怎么可能是他宋氏,若是没有他洛无尘,雍国依旧如往,百姓如往,何以如今这般血染山河。
  “宋毓,你别忘了,你宋氏究竟是如何治国的,又是如何对待前朝百姓的,又给了前朝皇族,何种结局。”澹台漭缓步踏入宋毓眼帘,沉声道。
  前朝皇室全族,尽皆被施以凌迟之刑。那时,洛无尘才——五岁。
  “小到尚在襁褓的婴儿,上至皇亲国戚,哪一个不是死于凌迟之刑?宋毓,你还言你宋皇室仁慈吗?”澹台漭一直都觉得宋皇室残暴无比,他不一视同仁,前朝朝臣就算伏降也难逃被追杀至全族覆灭的下场,何来仁慈?
  宋皇室的残忍,他当真不知道吗?
  宋毓抿紧了唇,看向洛无尘,随后视线又挪向扶着江随云的楚陵。
  楚陵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从前,楚陵言他是宋皇室中,最温润纯良的人,所以他才愿意助他。
  可他最后被送去傲风山,妄想得到楚陵的只言片语时,楚陵却无视了他。
  谁知道他当时究竟有多怕。
  宋毓忽然猖狂地笑了起来,横在脖颈间的刀在他脖子上划出道道血痕,他道:“对,我宋皇室残暴,可而今,你们这些人,又如何呢?”宋毓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的视线落在洛无尘身上,“当真仁慈吗?”
  杀尽朝中权臣,只为复仇,洛无尘与他宋皇室又有何区别。
  洛无尘没有说话,而这时,楚陵站了出来,他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最后站在宋毓面前,“至少他没杀尽你雍国民。”
  霁国子民尽数被流放,活得不如一个畜生,十四年了,全凭洛无尘一人将养着他们,洛无尘就算权倾朝野,也不曾动过百姓。
  京都即将迎来混战,洛无尘早早便将京都百姓换了出去,虽算不上特别仁慈,可他到底不会滥杀无辜,不会在杀戮的快/感中迷失自己。
  这便是他们的最为明显的区别。
  他宋皇室仁慈吗?上至皇帝,下至跟着皇帝打仗,稍有功名的臣子,他们何曾当前朝子民为过民,就连奴隶都算不上,顶天算是牲畜而已,他们可有睁眼看看,那也是活生生的人,是民。
  洛无尘像是用光了所有力气似的,喉间梗得难受,好似只要张口,便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他极力站直了身子,微微闭了闭眼。
  “宋毓,结束了。”楚陵亲手拿起了一把残缺的刀,宋毓却笑了起来,“死在你手里,也不算亏。”
  他的命本来就是楚陵救回来的,现在,他还给他。
  天际下起了雪,落在血里,瞬间化作了水,寒风呜咽,如泣如诉。
  “噼啦——”
  温热的血洒了一地,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地上骨碌碌滚动的那颗头颅。
  宋毓被楚陵一刀断头,那颗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后,面对着楚陵,还眨了眨眼。
  楚陵没有多看一眼,宋毓与他,本身只能算是交浅言深,是宋毓暗自里太过依赖与他,而且,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真的去帮宋毓。
  他所有的出发点,都只因为一个人——江随云。
  楚陵扔了刀,走到江随云身边,也不知他是怕的还是累的,浑身都在轻轻颤动,楚陵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轻声道:“别怕。”
  江随云本身是个什么性子,楚陵清楚得很,他能在澹台卓面前深沉,皆因他不想让澹台卓失望。
  他是前朝皇族的血脉,身负重任,他不能软弱。
  而今有了洛无尘,有洛无尘在前为他遮风挡雨,把他护得那样好,可他依旧端着一副稳重的架子。
  “随云,我在。”楚陵轻轻将他揽在怀里,语气幽幽。
  这边邵雪月看得楚陵这时竟然这般温柔,瞟了一眼洛无尘,半撑着身子站起来,道:“现今应当如何?”
  邵雪月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眼看现在已然安宁,只想快点找张床躺下去,然后找些漂亮丫鬟伺候他的起居。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洛无尘身上。
  洛无尘硬生生地将喉间的那口血压了下去,面上扬着清淡绝伦的笑,将所有的一切后续布置下去。
  罪陵军洛无尘交由楚陵亲自处置。
  丑时,一切尘埃落定。
  澹台漭满身是血地站在洛无尘身侧,他怕洛无尘坚持不住,只得抿唇不动声色地护着他。
  洛无尘感觉到了,却也只是微微偏头,“多谢小将军护我。”
  他将话说得疏离,澹台漭不语,可却心如刀割。
  在所有人面前,洛无尘不能表现出分毫虚弱,纵然他这一身病体人尽皆知,可他得撑着。
  这一撑,便是一夜。
  回到琉璃殿不过半刻钟,洛无尘便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彼时,澹台漭才将将将他送回琉璃殿。
  “洛无尘——”澹台漭想要确定他是否安好,并未立即离开,可就在他打算转身之际,洛无尘「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白芍在琉璃殿里担惊受怕了一夜,见洛无尘还算安然地回来,立即去准备给洛无尘沐浴,听得这道喊声,立即冲了出来。
  赤雪不安地在半空盘桓,嘴里喊着“洛无尘,洛无尘……”
  赤雪的声音尖利,似泣,所有人都附近的人都闻得了这道尖利的声音。
  正在整军的青黛跟蓼实听得这道声音,齐齐转头朝声音传来之处看了过去,就见赤雪浑身都洒着金粉,仿若成仙的鸟。
  “公子!”青黛跟蓼实几乎是在同时偏头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骤然紧缩的瞳孔,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朝琉璃殿飞奔了过去。
  另一边的江随云也听得了这道声音,两人对视了一眼,相互扶持着尽数赶往琉璃殿。
  原本清冷的琉璃殿,不过片刻便拥挤了起来。
  该到的,不该到的,都到场了。
  他们到的时候,就见洛无尘躺在澹台漭怀里,嘴里不住地吐着血。
  江随云想要过去,却被楚陵拉住了,江随云不解地看向楚陵,楚陵朝澹台漭看了过去。
  澹台漭抱着洛无尘,手像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似的,道:“洛无尘,洛无尘,你怎么样洛无尘,洛无尘……”澹台漭慌了,看着洛无尘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好似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死亡。
  澹台卓看着澹台漭带血脸上的晶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这是成年后的澹台漭,第一次落泪。
  以往不论怎样,澹台漭都不会哭,自他娘死后,澹台漭便再也不曾哭过了。
  “阿漭……”澹台卓在心里叹息一声:“洛无尘对你,当真就那么重要么?”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澹台卓早就知道,因为知道澹台漭的固执坚持,他管不了,澹台漭这人只要认定了什么,连死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正因为知晓澹台漭这样的性子,澹台卓对于澹台漭对洛无尘的心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洛无尘感觉自己的脸上落上了几滴温热,又闻得澹台漭如此呼声,便知是澹台漭哭了。
  哭什么呢?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强弩之末,就连师父这个节骨眼上都不曾回来为他去找沈牧亭,妄想救他一命,他的归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所有人才任由他权倾朝野,却分毫不为所动,甘心为他所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洛无尘,不过是个命不久矣的破布娃娃,他有威、有势,他故了,江随云才能理所应当的踏上那尊皇位。
  洛无尘清楚得很,可心里却依旧忍不住的酸楚。
  他熬得太累了,从未有过片刻的放松。
  这一放松下来,洛无尘只感觉自己的喉间像是开了闸,想要再次说一句「无碍」,可张口就是忍也忍不住的血自喉间溢了出来。
  他能听见澹台漭在说话,可是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动了动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整个人耳朵、眼前、都是空的。
  “太医,叫太医,叫太医。”澹台漭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扯了一旁的大氅裹着他,把洛无尘死死抱在怀里,直接往太医院的方向冲了过去。
  没走一步,他足下都是血印,明明战事已然停歇,可他身上就是血涌如注,根本分不清那些血是他澹台漭的,还是洛无尘的。
  青黛跟蓼实还有林柚赶过来的时候,只能看到澹台漭赤红着眼睫,眼前除了那通往太医院的宫道之外,好似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看不见青黛跟蓼实,更看不见在他身后紧紧追赶的惊疑未定的群臣。
  澹台卓忍着喉间的那股哽咽,见江随云也要冲上去,道:“公子,你不能走。”
  江随云不能走,现今洛无尘病重,生死难料,这国需得有人打理。
  现今正是战后,江随云,片刻都不能走。
  江随云的步子一顿,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澹台卓,楚陵不动声色的走到江随云身边,看着澹台漭跟洛无尘消失的方向,道:“随云,这是洛无尘的心血。”
  洛无尘为你冲掠坚持到如今的地步,拿命在为你铺路,你如何能负了他。
  “可是……”江随云喉间哽咽得不行,最后还是道:“他是我皇兄啊。”从前从未见过,却在相逢后,处处为他着想的皇兄,他怎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连看一眼都不能。
  “洛无尘,不会怪你。”楚陵伸手轻轻压住江随云的肩膀,好似这样就能给江随云无限的勇气。
  道理江随云都明白,可他……可他……
  很久之后,江随云才哽咽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现今若是没人坐镇,国将再乱,洛无尘这一年多以来所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时隔一年,江随云再次拿出了曾经身为赤令军首领的魄力。
  有洛无尘在的时候,江随云是将赤令军全权交由澹台卓与洛无尘的,而今再次回手,倒也不显生疏。
  青黛、蓼实、林柚、澹台漭,就连负伤的邵雪月也瘸着腿在洛无尘病重这几日时时守在门外。
  两天之后,紧闭的房门大开,林冬引满头是汗地从屋内出来。人出来的时候,几乎站立不住,幸得林柚反应快,一把将他扶住,道:“林太医……”
  “国师的身子……”林冬引从未见过有人能病重成这样,身体像是已然死亡,偏偏他还有呼吸,随后他朝在场的众人跪了下去,“老夫无能。”
  “不,你能。”澹台漭的眼睛血红,在林冬引跪下去之前单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地将他提在半空,不准他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能。”
  那声「你能」,像是一柄重锤敲击在众人心尖,好似这才让他们认清,洛无尘虽然病重,到底没有真的亡故。
  ——有救。
  “不会的。”青黛转身一把拽住了蓼实的手臂,道:“不会的,疯赖子说了,公子能熬到明年初春的,他已经在找沈牧亭了,沈牧亭能救公子的,沈牧亭连起死回生都能做到,他一定能救公子的,一定能……”
  蓼实没有说话,惯来老成的那张脸上是难掩的绝望。
  是啊,沈牧亭的本领他们都已经知晓,可那又如何,现如今,他们找不到沈牧亭啊。
  听风楼的人找了,就连雪月阁的人都找了,他们都把范围扩散到了邻国,可就是没有那个沈牧亭的消息。
  怎么能这样呢?
  将将处理了所有事,怎么就能迎来这样的结果。
  “不会的。”蓼实哽咽开口,“公子不会有事的,一定会找到沈牧亭的。”
  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青黛,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承认蓼实的话。
  他们太安静了,安静地好似默认了,洛无尘回天乏术。
  “他命那么长,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就连邵雪月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可是他此话一出口,却换来了青黛跟蓼实两人齐声一道:“你闭嘴。”
  邵雪月知道这两人几乎是把洛无尘看做自己的命,被吼了也没有还嘴,只是心里难免难过。
  他知道洛无尘病骨支离,可当这一天当真来临时,他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会呢?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洛无尘这个祸害,怎么就能死得这样早。
  他都熬了十几年了,还不能熬过这几个月吗?就不能熬到洛寒衣回来吗?
  邵雪月不由自主地落了泪,当那泪滴落在雪地里,将面前的雪融出一个浅浅小坑的时候,邵雪月才惊觉,自己居然为洛无尘那个杀千刀的哭了。
  哭了一滴,第二滴便顺其自然得多了,他的眼泪像是不断线的珠子似的流了一脸,任谁也想不到,面前这个无声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人,会是那个处处看洛无尘不顺眼的雪月阁阁主邵雪月。
  澹台漭几乎是提着林冬引的领子进去的,林冬引被勒得喘不过气。
  可是在进屋后,看到浑身都扎着银针的洛无尘时,却让澹台漭的心瞬间千疮百孔。
  他松开了林冬引的领子,林冬引奋力地咳嗽着,道:“洛神医留下了不少药方,只要为国师大人施针加以药浴,或许能熬过这个冬日。”
  澹台漭看着床上的洛无尘,随后朝林冬引重重地跪了下去,“有劳林大人了。”
  洛无尘病重不醒的消息澹台漭等人封锁了起来,毕竟现今朝中不稳,洛无尘的余威不可或缺,半个月后,洛无尘被秘密接回了国师府。
  江随云借着洛无尘的余威将朝中治理得很好,澹台漭一直守在洛无尘床侧,赤雪偶尔也会来给洛无尘抖抖粉,希望这个总是威胁它,但又待它极好的「坏人」能醒过来。
  这日子一熬,便到了来年三月。
  洛无尘醒来的时候,是晚上。
  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身边却是火热的。
  “白芍?”洛无尘虚虚地喊了一声,他的声音嘶哑得要命,洛无尘就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这一刻,洛无尘才感觉,那火热不是什么碳火,而是一个人。
  那人先是身体颤了颤,随后僵住,直到感觉洛无尘真的出声了,还动了,这才不声不响地起身,点了灯。
  灯光昏黄,洛无尘太久不曾睁眼,就算一点点的微光也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不由微眯了一下眼睫。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从他床上离开的人是谁。
  ——澹台漭。
  他瘦了,也憔悴了,胡子拉碴的。他颤着手,默默将温在一旁的膳食拿过来,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吃,却没有说一个字,洛无尘便僵硬的吃着。
  吃完澹台漭就蹲在榻前看着他,也不说话,眼神里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洛无尘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只得偏开头道:“我睡了多久?”
  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手脚都没什么力气。
  “三、三个月。”很多次,澹台漭都以为,洛无尘就会这么睡死过去了,他昏过去后的第八天,洛寒衣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虽然没有带回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