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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碎之痕


  审讯室里,尤晓东单手揉着腰,龇牙咧嘴地坐在审讯椅上,对面坐着杜英雄和齐兵。
  隔壁观察室里,专用单向玻璃背后,江平市局几位主要领导都到场了,和支援小组一道,关注着这场审讯。
  审讯之前,支援小组和齐兵开过一个小会,介绍了更新线索之后的一些判断。把对于尤晓东、林峰两人身上的疑惑和推测都详细做了说明,以便审讯时齐兵和杜英雄对于尤晓东有可能反馈回来的信息做到心中有数,从而有效引导其说出全部事实真相。
  “这个人你认识吗?”杜英雄举着一张照片问。
  “林峰,我高中同学,后来到加拿大留学了。”尤晓东只看了照片一眼,便干脆地说道。
  “你们关系怎么样?”杜英雄问。
  “读书的时候一般,他从国外回来之后我们俩处得挺好的。”尤晓东解释说,“那时我在一家修车厂当小工,也不知道他得罪谁了,有一阵子车门总被人划,也总来我们修理厂补漆,我们俩就混熟了,后来经常一起出去喝喝酒啥的。”
  “具体是什么时间?”杜英雄问。
  “应该是2010年开春的时候。”尤晓东说。
  “认识这把刀吗?”杜英雄又举起一张照片问。
  “认识,是吕晶在高中时送给我的。”尤晓东认真看了眼,答道。
  “那你这把刀怎么会跑到林峰脑袋上?”齐兵亮出林峰被杀的照片。
  “啥,这是林峰,他被人杀了?”尤晓东张大嘴巴,惊讶地说,“我说我从国外回来,这小子怎么没影了呢,原来是死了。”
  “你也出国了?什么时候的事?”杜英雄问。
  “我去德国出了两年劳务,2011年9月中旬走的。”尤晓东指了指英雄手边的照片,“那把刀是我走之前送给林峰的。”
  “这三个人你认识吗?”杜英雄分别亮出三张照片。
  “认识,陈大庆、肖刚,都是我高中同学,还有那个叫王什么,噢,对,叫王波,是大庆的马仔。”尤晓东同样只瞄了一眼,便说道,“他们仨那会儿干着坐庄赌球的买卖,偶尔我也赌两把,后来王波坑了大庆一笔账跑了,再后来大庆和肖刚因为欠了黑社会的钱也跑路了。”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齐兵问。
  “大庆跟我说的,说让王波去网吧找林峰收账,结果这小子就没影了,后来大庆找林峰核实,林峰说钱确实给了王波。还有大庆和肖刚跑路前找我借过钱,我手头向来都紧,哪有钱借给他们?后来他俩说要去找林峰周转,然后就走了。再后来我问过林峰,林峰说那几天有点感冒没去网吧,没见到大庆和肖刚。”尤晓东解释说。
  “你一口一个大庆叫着,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了?你高中那会儿跟他和肖刚不是针尖对麦芒吗?”齐兵问。
  “咳,看来你们都知道那档子事了。”尤晓东紧着鼻子说,“其实没那么严重,那时大家都小,不懂事,毕业之后进入社会,才觉得同学情谊特别难得。正好有一次我跟几个朋友去一家酒吧遇见他俩,肖刚说酒吧是他姐开的,还说陈大庆已经是他姐夫了,非要给我们免单,后来就经常联系了。”
  “你刚刚说王波找林峰收账,林峰也参与赌球?”杜英雄问。
  “他和我一样只是偶尔玩玩。”尤晓东说。
  “你知道林峰从国外回来后,是怎么联系上陈大庆和肖刚的吗?是林峰主动的吗?”杜英雄接连问道。
  “不,是陈大庆和肖刚知道他家有钱,想拉拢他下注赌球。”尤晓东使劲摇摇头,说,“一开始他们都不知道林峰回来了,有一阵子我赌球输了不少钱,实在赔不起,只好跟林峰借钱把账还了。后来大庆问我一下子从哪儿弄那么多钱,我实话实说是跟林峰借的,然后他说让我联系林峰,找机会一起聚聚。”
  “你和林峰平常怎么联系?”杜英雄问。
  “林峰那时也不知怎么了,整天神经兮兮的,动不动说有人要谋害他,说划他车就是先兆。还说有人通过手机监听和追踪他,所以从来不用手机。平时他想约我喝酒,便直接来厂里等我下班。我要是想找他,就去体育场旁边有个叫宏声的网吧,他几乎每天都在那家网吧玩,去那儿一准能找到他。”尤晓东突然愣了一下,瞪大眼睛说,“你们这又问林峰,又问陈大庆和肖刚的,不会是他们都被杀了吧?难道真的是吕晶和孙阳干的?怪不得当年林峰说吕晶和孙阳要报复他,吓得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连吃安眠药也不管用,出门时身上还总带着刀。”
  “吕晶和孙阳干吗要报复他,当年的霸凌事件他不是没参与吗?”杜英雄问。
  “他不但参与了,还是始作俑者。”尤晓东苦笑一下,说,“这也是我去德国前找他喝了顿酒,他喝多了才说的。林峰当年和我一样喜欢吕晶,他曾经向吕晶表白过,但被吕晶婉转拒绝了。但他不死心,也搞不明白吕晶为什么不肯接受他,后来就瞄上孙阳了。其实孙阳特别无辜,他性格像女孩子,总愿意跟我们班女生黏糊在一起,包括吕晶他们那些女生也愿意带他玩,开玩笑都说当他是好姐妹。也巧了,那一阵子吕晶和孙阳放学经常一起走,被林峰撞到过几次,他就开始胡思乱想,觉得吕晶不喜欢他是孙阳在背后捣鬼,就想报复孙阳,想让他当众出一次丑。后来他偷了他爸两片“伟哥”,带到学校,然后给了陈大庆和肖刚一人一千块钱,让他俩捉弄孙阳,只是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牵连吕晶也遭受到极大的伤害。林峰说那是他从小到大做的唯一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所以总觉得会遭到报应。”
  “对了,你刚刚说林峰出门总带着刀,那把刀什么样?”齐兵问道。
  “是一个有二三十厘米长的匕首,外面带个金色的刀鞘,说是他爸去蒙古时带回的纪念品。”尤晓东冲自己衣服里面比画了下,“平时衣服穿多的时候他把刀放在衣服内兜里,夏天放在背包里,不过后来他家遭了小偷,刀被小偷顺走了。”
  “你不说他天天带在身上,怎么会被偷?”齐兵问。
  “大概是我走那年的8月份,林峰住在外地的叔叔去世了,他和他爸去送殡,坐飞机没法带刀,便扔在家里。结果就去了两天,家里的那些笔记本电脑啥的连同刀都被盗了,所以我临走前才把吕晶送我的刀转送给他。”尤晓东说。
  “那个王波,你和林峰跟他接触得多吗?”杜英雄问。
  “一般吧,我不怎么喜欢他,他那个人总咋咋呼呼的,一喝多了就吹嘘自己弄死过人,反正我是不相信。”尤晓东撇了撇嘴角,“不过林峰第一次和他喝酒还真被唬住了,刨根问底和他聊了半个晚上。”
  “那你知不知道,王波弄死的那个人就是孙阳?”杜英雄问。
  “啥,真的假的?”尤晓东再一次露出惊讶异常的表情,“我倒是听说过孙阳在什么网戒学校逃跑了,一直没有音信,怎么会死了呢?”
  “你听谁说的?”杜英雄问。
  “听我高中时的班主任说的,他说孙阳他爸去过学校,问老师孙阳读高中时跟谁关系比较好,可能觉得孙阳躲到同学家了。”尤晓东身子又定住了,倒吸一口凉气道,“噢,我想起来了,那晚喝过酒后,第二天林峰特意到厂里问我孙阳的事。我还纳闷他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王波说漏了嘴?也就是说那时林峰就知道王波把孙阳弄死了?”
  “你邮寄过一张照片给吕晶吗?”杜英雄问。
  “没有!”尤晓东说。
  一场审讯下来,所有线索都指向林峰,问题是他已经自杀了,如何取证是个大麻烦事。顾菲菲提议说:“能找到林峰当年开的车也行,如果清洗程度不高的话,可以试着在后备厢里做一下血迹反应测试。”
  “没可能了。”艾小美直截了当说,“我问过他父亲,说是车后来给他继子开了,结果那孩子开车到湖边钓鱼,忘了拉手刹,车溜到湖里直接报废了。”
  “继子?当年多大?”韩印像突然想到什么,略微提高音量问道。
  “我听林峰他爸提过一嘴,好像比林峰小个两三岁。”艾小美想了下说。
  “继子,年轻人,喜欢电子产品,与林峰关系紧张,继父林德禄偏宠亲生子林峰,送其林林总总新型先进的电子产品,尤其还送了辆车,因此招致继子的不快和嫉妒。林德禄有林峰家的钥匙,继子完全可以偷配一把,他同样知晓林德禄和林峰赴外地送殡的时间,然后趁机潜入林峰住的老房子里实施盗窃。他得不到的,林峰也别想痛快得到。还有林峰的车经常被划,说不定也是那个继子干的。”韩印一边推敲,一边说道。
  “这思路靠谱,可以跟那继子接触接触,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凶器呢!”齐兵拍着桌子说。
  “那林德禄这个继子现在干啥,在不在本市?”顾菲菲望向艾小美问。
  “不太清楚,先前也没想到他跟案子有关系,没深入问过。”艾小美解释说。
  叶曦抬腕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她用征询的目光望向韩印和齐兵:“现在动,还是明早动?”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找林德禄,麻烦他配合我们把他继子找出来。”齐兵斩钉截铁说。
  尾声
  正如韩印判断的那样,划花林峰的车,盗走林峰喜爱的电子产品,确是林德禄继子所为。他其实也不是真想拥有那些东西,只是嫉妒和愤愤不平林德禄厚此薄彼的行径,所以他从林峰家偷走那些东西之后,直接扔到家里阁楼上的一个破箱子里,便再未动过。还有,当日他还顺手在林峰衣柜里拽出一个旅行包,用来装赃物。他当时并未仔细摸查,其实那包的夹层里装着几个皮夹和手机,以及一把匕首。最终,皮夹和手机被证实分别属于陈大庆、肖刚和王波,而那把匕首上同样被证实残留有这三人的血迹。
  毫无疑问,林峰即是杀死陈大庆、肖刚、王波,以及他自己的凶手。
  林峰母亲遭遇车祸意外丧生,令其身心备受打击,置身于举目无亲的海外,林峰逐渐陷入焦虑和抑郁的情绪当中。随后他被父亲林德禄带回国内,而林德禄不仅未及时帮助林峰做有效的心理疏导,反而一段时间后又再度组织家庭,令林峰感到被父亲背叛,内心的孤独感和与世隔离感愈加强烈,偏执妄想的思想逐渐成形,并蔓延到现实生活当中。
  与高中同学尤晓东的邂逅,令林峰不可抑止地将深埋于心底多年的霸凌事件再度在脑海中上演,于是他的迫害妄想开始有了主题——因为年少无知时策划的校园霸凌事件,他会遭到受害者,乃至老天爷的报复。而当他异父异母的兄弟,一而再再而三地划花他的车子,又为这一主题提供了佐证,致使他心底的恐惧感更加剧烈。
  孙阳之死,是林峰开始连环杀人的直接性刺激源。当王波酒后吐露出孙阳失踪事实真相之时,令林峰产生了某种妄想,认为如果能帮助孙阳和吕晶报仇雪恨,他就会免于被他们二人报复和被老天报应。也许因此他能得到短暂平静的时光,但一旦再次出现能令他产生与妄想主题有关的心理暗示的话,他的病情就会急剧加重。
  而现实是多重的致命打击接踵而至。先是作为埋尸地点的南山,被纳入植物园升级改造范围;接着家里遭到小偷光顾,凶器不知所终;再之后自己唯一能说知心话的朋友,也离开他远赴国外。相应地,尸骨有可能在植物园的改造过程中被挖掘出来;那把杀人凶器或许已落入警方之手;这世界也再无可倾诉衷肠之人。如此三重焦虑,三重恐惧,致使林峰精神彻底崩溃、分裂。他恍然间想到,自己也应该受到惩罚,只有惩罚了自己,才能得到彻底的救赎,于是他拿起尤晓东转赠他的那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脑袋。
  实事求是地说,在韩印多年的办案生涯中,相对来说本案是最为波澜不惊的,但对其内心的触动不亚于任何案件。
  一宗校园霸凌事件,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如果没有那次事件,孙阳便不会把自己隐藏在虚幻的网络世界无法自拔,以至于在网戒学校被活活打死;吕晶或许已经成为一名医术精湛的医生,而不是成为走在灰色地带靠搔首弄姿谋生的网络主播;尤晓东也不会那么愤世嫉俗,更不会成为一个整天对他人恶语相向和蛊惑造谣的“键盘侠”;肖刚和陈大庆此时仍然是两条鲜活的生命,而不是深埋于地下的两具尸骨;林峰或许已经成为一名海外归来的精英学子,而不是一个连自己都杀的连环杀手。
  而比事件本身更可悲的,是周围人的沉默、妥协与推却。对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尚未成熟的年轻人来说,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告诉他们这是错的,没人教给他们什么是对的!不仅如此,那些大人推卸责任、随波逐流的姿态,面对得失心的丑陋嘴脸,却一再上演。
  韩印真的无意鞭挞和指责任何群体和行业,而且他相信本案中涉及的不良社会现象,只是极个别的案例。韩印本身也是一名老师,他能够理解作为一名老师需要面对几十个孩子,还有他们背后更多的家长,以及校方绩效考核和职称评定的种种压力;他也能够理解孩子的家长要背负着生存和想要给家庭创造更好生活的重担,无暇顾及孩子内心的成长和蜕变,但是教给孩子们分辨是非对错、正邪善恶,教导孩子们什么应该摒弃,什么应该坚持,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
  生活没有如果,唯有向前。一个良性的社会,其实不需要人们多付出什么,只需要每个人担负起自己该担负的责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足够了!


第二卷  理智面具  
  我具有人类的一切特征,发肤血肉,但没有一个清晰可辨的表情,除了贪婪和厌恶,我内心深处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属于黑夜的嗜血恶性蔓延到了白昼,我感到垂死的气息处于狂怒的边缘,我想我理智的面具就快要脱落了。
  ——《美国精神病人》


楔子
  夏夜,天色昏昏沉沉,月亮躲在云层背后,只偶尔露出小半张灰白的脸。城市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熙来攘往,大多脚步匆匆。
  马路边,光亮惨淡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材高挑,装扮艳丽的女孩。她粘着长睫毛的双眸,时而盯着手机屏幕,时而东张西望,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尤其有轿车从身边经过时,她便会低眸冲车里打量几眼,想必她要等的人是开着车来的。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轿车,打着右侧转向灯,缓缓停靠到女孩身前。女孩随即弯下腰,冲着车窗玻璃挥挥手,便满脸愉悦地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坐上了车。
  岂知,当黑色轿车吐着白雾逐渐驶向远处,地狱之门也离女孩渐行渐近……
  黑漆漆的山谷中,昆虫鸣叫不止,吵吵嚷嚷、此起彼伏,显然与人类的沉寂截然相反,夜晚才是它们焕发活力的天地。
  但这个夜晚,山谷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随着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兜帽扣在脑袋上,怀里抱着一个女人,步履蹒跚地出现在夜色中的山间小路上。那怀里的女人,脑袋和双臂绵软无力地垂着,双目圆鼓鼓地怒张着,满脸惨白,似乎已然香消玉殒。
  黑衣男子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看起来力气快要用竭……终于,他放下了怀里的女人,脚下随之一个踉跄,身子便扑倒在地。他没有急着爬起来,只是把身子换成仰躺的姿势,守着一旁的女尸,望向黑洞洞的天幕,胸口微微起伏着,嗓子里发出低沉的闷哼声,分不清是在哭还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