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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周中都是第一次坐船行远路。刚踏上船板不到一刻钟,周中吐得个天昏地暗,  浑身无力恹恹地躺在床上,连带来的小厮也晕船,别说帮忙了。好在周秀身子好,  忙上忙下,先是找了船家要了些药给周中吃下,又花钱令船家单独做些白粥。周中吃了药又有粥下肚,  稍有缓和却仍是站立不得,  一旦站起来,  就头晕,  倒是那个小厮吃了药休息一日又活蹦乱跳了。
  待到埠口,周秀赶紧请了个大夫给周中看看,大夫拈着雪白的胡须说了掉书袋,  其实就是晕船,给了一瓶仁丹,让不舒服的时候含在嘴里,  再吞下去。这药不赖,  吃上一粒,  等周中习惯了船摇晃,也就不晕船了。周中他们搭的是货船,  一路扯满帆,  顺风顺水到了通州码头。
  周中一行下了船在通州休息一晚,往京城去。巍峨的城墙如盘龙蜿蜒,  周中从车窗探出头远远地看去,心潮彭拜。前随着慢慢行驶的车队,周中一行也进了城。
  果然是京城,热闹繁华,周中一行去了贡院附近找了处客栈暂时住下。周中不打算长期住客栈,带着周秀和小厮在贡院附近逛,待把附近逛得熟悉了,也租了处小院,一进的院子,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院子小巧,不过方寸大小,来回十步。好在此地离贡院不近也不远且闹中取静,甚是读书的好地方,只是每月的赁钱也不便宜,十两一月。京中居大不易,周中上辈子听无数人说过,却没有切身感受。这会却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把,十两银子,都够周家在石桥村好吃好喝过上三五年了。周中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叹息一声掏了银子出来,付了六个月的银钱。
  安顿好后,前几天周中把京城逛了个遍,心中遗憾,这时的京城丁点没有后世的模样。叹息一回,周中收了心专心在屋里读书,而周秀和小厮让周中轮流派出去打听消息,尤其是关于来年春闱的消息,譬如谁最有可能成为来年春闱的主考官,那些官员的爱好等等。周中也不要他们特意打听,只是每年出门去茶楼喝喝茶,听听消息,回来再一一告诉周中。每天,周秀出了门老老实实地去各地茶馆,听上一天,中午随便叫二个炊饼填肚,第二天再换另一个地方的茶铺,十来天转下来,把几个城门附近的茶铺都去了一趟。然后又开始转,只是换了个茶铺,再不去先前去过的茶铺,就这样慢慢地周中知晓京城不少消息。
  齐顺和白三望到京城时,这座小小的院子有些拥挤,皆因两人各自又带了两人上京,原本还宽敞的院子,一下子挤得满当当的,还有人在厅房打起了地铺。
  齐顺家中兄弟姐妹不少,但由于父母教导有方,一家子过得和睦。等齐顺中了举人,一家高兴的同时,齐顺的大哥和姐夫亲自送他上京赴考。
  而白三望家曾是土司家的奴隶,土司改成宣抚使后,因白三望的祖父力弱做不了宣抚使的护丁给放了出来,连带一家都给放了出来,可日子却远不如在土司家做奴隶的时候。全靠力大仍待在宣抚使府的堂兄一家帮衬才能勉强过活。好歹白三望的祖父有些见识,缩衣节食地供孙儿上学,白三望的秀才到举人,把了一家子乐晕了,白老头喜得险让痰给噎住。为谁送他上京赴考,家里的几兄弟打了一架,最后还是白老头堂兄的孙子带着白三望的弟弟一起上京。
  眼见全是男丁,怕他们在京中惹事,周中也派了他们些活计,同周秀一样打听消息。等到新年开衙后,皇上下旨礼部尚书邱大人出任春闱主考官。
  听到消息后,周中乐得大叫,“天助我也。”
  邱大人重实务,喜文朴实无华,最厌华丽辞藻,恰好周中的文章稳重朴实。齐顺和白三望却有些头大,朴实无华最考功底,必要言之有物,最怕妄言虚言。见两人愁得脸都挤在一起,周中道:“赶紧把邱大人的文章找出来读几遍,又找些朴实的范文细看。”
  听了这话,齐顺和白三望为之一振,急急忙忙出去买书。接下来的日子,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书,最多累了就在院中走走。春闱将近时,齐顺和白三望两人肚中已有百来遍朴实无华的文章打底。
  同乡试一样,三天又三天再三天。头一场,才寅时,院中人头攒动,小小的院子里那经得起六个男人来回的瞎忙碌,不是你踩了我的脚,就是他踩了你的鞋,又怕惊动屋内的人,皆是屏着息不出声。比起外面慌乱的六人,屋子里的三人淡定许多。也许是才考过乡试,也许是中了举人的头次会试。
  周中提醒齐顺和白三望再次把考篮检查一遍,不要有什么东西落下。再三确定后,三人出了屋门,院中的六人慌忙站定,一息后各自上前去拿三人手中的考篮。走了不过一会,就见前面人山人海,全是徒步而行,几人也加入人群,随着缓慢的人流慢慢地向前挪动。好不容易移动贡院门口,随着唱名声,周中三人拿起自己的考篮进了贡院,找到自己的号房。
  让周中气闷的是,他又分到了臭号。好在他早有先见之明,准备了几十个口罩,又带了薄荷露以及薄荷叶。
  趁着上晌臭号尚不臭时,周中赶紧拿起罐子,装出水放入米浸泡,以便容易煮。因有着乡试的那一会经验,周中给自己定下的食谱放薄荷叶的米粥,自己做的方便面,菜干以及卤肉。京城的二月,天儿正是冷的时候,卤肉放个三天丁占不会坏,且出门前卤肉切得薄薄的,等吃的时候在滚水里烫下或直接放在粥里就可以食用。
  考卷发下来,周中戴上口罩仔细地阅读一遍,在肚内打着腹稿,因有三天的时间,周中也不急。先把试卷好好的收起来再用油纸包裹放在考篮内,才生火熬粥。
  按周中自己的想法,这些连考三天的考试那里是考的学问,是考的运道,体质以及在狭小空间的抗压能力。
  虽说臭气熏天,周中戴了口罩在奋笔急书,这是第三天,太阳落山前得出贡院。先是白纸上打草稿,又看过一遍,做了一些修改以及需要避讳的字,才认真地抄在考卷上。交了考卷,周中呼出一口气,扯了口罩,臭气扑来,熏的周中直恶气,险些给晕倒,拿了考篮,扶着墙往贡院走去。路上遇着齐顺和白三望,两人虽面如白纸,人倒撑的住,急忙一人扶了周中手臂,出了贡院。
  院中的一群男丁早早守在贡院门口,看着齐顺和白三望步履维艰地扶着周中出来。几人赶紧冲上去,扶的扶的,背的背的,抬的抬的,把三人弄上了马车,往院子赶去,周中三人足足睡了一日才醒转。过了一日又要进贡院,第二场依然是臭号,周中心中骂了一声娘。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周中几乎没有取下过口罩。
  待第三场的时候,面对着臭号,周中已没有甚想法。早早地打好草稿用油纸裹好收起来,等着次日誊抄,以便第三日早早地交卷早早地出去。
  天刚入黑,周中就早早地上床歇息,已考了两场,周中实有些疲惫,准备养足精神明儿再细细地检查一会。睡得正酣,耳边传来啼哭声,“娘,我……一定会考中进士给你……撑腰。”
  周中一惊,陡然坐了起来,四下望望,又侧耳听去,原来是隔壁的号房里的人在说梦话。
  “娘……你别怕……儿子孝顺你……儿子会比那人当更大的官……让你在家里挺直腰板……谁也不敢欺负你……”
  周中叹息一声,慢慢地躺了回去。次日周中醒的极晚,在周围饭菜的味道中醒来。周中起来后煮了粥,大概因为昨晚那梦话,周中对旁边的人多有注意。一个二十五六的文弱书生,一张脸极其消瘦,周中又叹了一声,怕他紧张过度,反而把文章做差了,递过去好几张薄荷叶,“薄荷叶,醒神的。”
  愣了好一会,那人才接过道了一声谢。  转眼三天过去,这次周中已没甚力气,是让人抬着出的贡院。周秀慌了,直接背着周中去了医馆,等大夫说没事只是好好歇息就好,才回了家去。周中足足睡了一天方醒来,一醒来周中直叫饿。喝着早就准备好的米粥,周中心中叹道,现代的无论那一场考试都比不上古代的考试,简直要把皮给脱了一层。倘若没中,三年后又得脱一层,周中感慨了又感慨。
  会试榜单出来,周中一如既往在家稳坐钓鱼台,还劝着齐顺和白三望留下来,“中不中,都在榜上,不急不急。”
  看着两人双手都攥的紧紧的,周中又打趣道:“莫非两位世侄想要去当那榜下婿?”
  京城多有家丁在榜下守候,看着上榜的年轻进士问一声是否婚配,若回答是无,立时要被人抢了去。
  齐顺和白三望让周中这一打趣,立时面红耳赤,说不得话来,白三望尚好,口中喃喃道:“娶妻当求贤,孝顺家中父母。”
  “爹,你中了,你中了。”周秀赤着脚冲了进来,一张脸兴奋的通红,“爹,你第二十名。”
  周中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转着圈。
  齐顺和白三望连声恭喜周中,又眼巴巴地看着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