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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有贼?
  几位太太怔住,  呜鹿园算不上京中最好的园子,却也有小口碑。如她们这等六七品人家,  家中房屋狭窄,都爱赁了这园子请客摆宴,何曾听说过有贼?
  许太太是主家,  急忙道:“来人,快四处找找。”
  “找?”胡三姑娘哼了一身,“得搜,  搜她的身。”胡三姑娘手指着从花廊那边走过来的敏姐儿,  可巧敏姐儿脸色苍白如雪,  落在几位太太眼中可不正是心虚。
  那么只金灿灿的雀钗,  又是点翠又是镶宝,她们这些多少见过识面的太太们都眼馋,别说那才从泥地里挣出来的周家,  刚才她们一家子看那雀金钗看得呆鹅似的。
  许太太姜太太尚太太不自不觉起了疑心,尚太太自是乐意瞧周家的热闹,那肯上前去劝解。许太太心中对敏姐儿起了疑心,  就不太愿意帮着周家说话,  何况正是自家老爷外放的关键之处,  须胡主事帮忙说话,那又能去得罪了胡太太,  扫了胡太太的面子,  遂端起茶盅细细地品茶,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胡三姑娘的话一般。
  姜太太向来机灵,  见许太太这个主家都装看不见,她也学着许太太的样子装没听见。
  胡太太瞧着她们三人的神色,不由地翘了翘嘴角,只要这三人和稀泥,一个乡下婆子还不在她眼里,随随便便就能唬住她,再暗示一二,让尚太太宣传了出去,想来周家也没脸继续当皇孙师傅。想到这里,胡太太不由地看了庶女一样,看来这个庶女也没白养,挺派得上用的。
  邵氏原还以为许太太为吱声,好歹她是主家,那能由着客人给人侮辱,不想她却八面不动。她顿时火大,叉腰指着胡三姑娘,“搜谁的身呢?别以为你爹是吏部的官儿,我们就怕了你,由着你欺负。”忽地又想起自家老爷也是个官儿,遂仰起下巴道:“我们家老爷也是个官儿,不怕你家。”
  胡太太给噎了一下,她家明明是苦主,咋经邵氏一说反成那个歁人的恶霸。
  怕胡太太难堪,许太太忙道:“胡太太周太太别急,先把事儿弄清楚才是。”
  这事儿简单,许姑娘姜姑娘尚姑娘三位都是家中嫡女,平时也是和胡家嫡女来往,几人自是不愿意跟胡三姑娘在一起。敏姐儿尚不知胡三姑娘是庶女且几位姑娘对她冷淡,遂好心地与她作伴。渐渐地几位姑娘就分成两起,一起是行许姑娘姜姑娘尚姑娘三位嫡女在一起玩耍,一起是胡三姑娘和敏姐儿。胡三姑娘和敏姐儿在后面落了单,后来听到胡三姑娘的怒吼声,许姑娘姜姑娘尚姑娘才从前面转回就看到胡三姑娘怒气匆匆的背影。
  接下来的话就轮到胡三姑娘的丫头和敏姐儿的丫头,前面说词两人都一样。胡三姑娘玩闹时让树枝勾了头发,找了个地儿梳头,园子里的花木多,梳头的时候又想着摘花戴头上,于是头发还披着又去摘花,一时这样一时那样。等再梳起头发插钗时才发现雀金钗不见,偏其中有一段时间敏姐儿在亭子里。
  胡三姑娘的丫头嘴甚是伶俐,“不是周姑娘拿了又是谁?那会四周都没有人。我又一直陪着我们姑娘摘花扑蝶。”顺便把她自个儿摘了去。
  敏姐儿的丫头却没有那份伶俐,只是小声地道:“我们姑娘才不是那样的人,不是那样的人。”
  几位太太眼中疑色更重,不知不觉离邵氏过多了些。
  尚太太扑哧一声笑道:“贼会说自己是贼么?只是难得一见的是翰林家的小姐竟是个贼。”
  即便胡三姑娘的丫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睛,邵氏仍不信自家的丫头会是贼。何况尚太太直接说敏姐儿是贼,好好的姑娘家出趟门就被说成是贼,以后咋活?邵氏怒极生胆,朝着尚太太那要笑非笑的脸扉了过去,尚太太半边脸顿时肿得如馒头。
  尚太太痛的直咧牙,想说话,嘴里发出的都是嘶嘶声。
  其余几位太太俱被邵氏这一手给唬住,眼珠子半天不能转动。
  邵氏长的本就魁梧,此刻又是撸袖子又是面带凶狠。胡家一个小姑娘尖叫一声,躲入胡太太身后。胡太太掐着丫头的手臂壮胆子,色厉内苒道:“怎么?偷了东西还想打人?”
  “放你娘的狗屁,谁偷了东西?”邵氏登时喷了回去,唾沫溅了胡太太一脸。
  胡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摸出帕子擦脸,“泼妇,泼妇,泼妇。”
  邵氏双眼一瞪,一张大脸伸到胡太太面前,“我泼妇咋的了?我就泼了,你又能咋样?”
  要不是身负重任,胡太太都想晕过去,实没见过如此厚脸皮没规矩的泼妇。她打定主意,等这事过去,她必定不跟周家有任何来往。
  许太太急急地起身,伸手欲去拉邵氏,心里又有些害怕,一时手在半路缩了回来,“周太太,你先坐,她们小姑娘一时之间有个误会也说不定,让她们把事儿说清楚就好。”
  许太太连声劝慰邵氏,又是命人重新沏茶又是上点心,比先是不知殷勤几许。
  邵氏心中暗自得意,这群娘们就是欠揍,倘若她们还要冤枉敏丫头,她就打得她们连爹娘都不认得。
  邵氏又是打人又是啐人的动静,敏姐儿的一腔委屈俱散了去,担心起奶奶来。又回头见着娘双手捏成拳,一副想打人的模样,好在让二婶死死地拉住才没有冲上去揍人。
  敏姐儿不禁暗怪自己,她答应过爷爷要看好奶奶她们,不想有了事却只顾着自己的委屈,让奶奶动了手失了脸面。不过一会,敏姐儿转了无数的心思。自爷爷中了秀才后,她跟着读了不少书,也听了不少事,常听爷爷说,“敏丫头,礼哥儿,信哥儿,不要以为京中的人就比你们厉害能干,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要惧任何人,那怕你们惹了事,只你们没有做错事,都有爷爷。”
  对,有爷爷!
  敏姐儿双眼倏地一亮,“奶奶,让人去请爷爷来。”
  邵氏摸头不知脑。
  找他爹干吗?这些人就她一个人就可以干翻,实在不行,不是还有老大媳妇,赁她们俩人的力气,这些没甚力气的太太和丫头婆子一打一个准。
  胡三姑娘听了这话,也是双眼一亮,叫来丫头吩咐,“你出去跟外面的人说去请周老爷来。”
  至于到了门外该怎么说,到了翰林院又该怎么说,她的丫头自然会明白。
  姜太太听闻此言,又看了一眼毫无惧意的敏姐儿,一时又怀疑起先前的想法,金雀钗怕未必是敏姐儿拿的。思虑再三,姜太太上身微微倾着,“许太太,你看是不是让人把几位老爷都请来?”
  许太太面有豫色,请了几位老爷来,此事不是大事也是大事了。
  姜太太见许太太没有明白过来,直接点出,“总不好劳胡家下人去跑这个腿。”
  胡家的下人的嘴可是向着自己主子的,只要出了这个园子,说什么可由不得大家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太太忙吩咐人去截了那丫头,又道:“说不定是场误会,先不忙着请周老爷。”
  尚太太那肯依,捂着半边脸直叫唤。这会也顾不得她,请人把尚太□□置在屋内,着了下人去请大夫。
  尚姑娘望着敏姐儿一脸的恨意,手指着敏姐儿道:“你们为甚不搜她的身,一搜就明白了。”
  尚姑娘为给母亲出气,直接冲上去扭着敏姐儿就要搜她的身。不想才一扑上去,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金雀钗?”
  “我的金雀钗,我看清了,是从你衣服里掉落出来的。”胡三姑娘立即捡起金雀钗,冲着敏姐儿得意地叫,“贼,你就是个贼,偷金钗的贼。”
  邵氏一声怒吼压下她的话,“放你娘的狗屁,定是你塞在敏丫头的衣服里的。”
  胡三姑娘缩了一下脖子,又抬起下巴道:“明明你们家没规矩,偷人东西还污赖人,不要脸。”
  敏姐儿脸色越发的苍白,她知道这是个一个圈套,一个毁了她毁了爷爷毁了周家的圈套。她跟爷爷读了许多书,她听爷爷讲过不少事,人心险恶。她要戳穿她们的圈套,不让她们得逞,她给自己鼓着劲。敏姐儿一字一句地道:“我没有偷金雀钗,至于它为什么会从我身上掉落,我也不知道,但我问心无亏,因为我没有偷金雀钗。”
  如今人脏并获,胡太太心头落定,朝敏姐儿瞥了一眼,“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想赖也赖不掉。这会总可以把周老爷请了来吧?”
  胡太太看着许太太道,先前胡家的丫头让许太太的人给拦了回来。
  许太太点了点头,吩咐人去请周老爷前来。
  听说去请周中,邵氏三人也松了一口气,在她们心中,周中是进士,是传胪,是无所不能的。
  敏姐儿福了福,“劳烦许太太。”
  然后她看向在坐的几位太太,胡太太许太太姜太太尚太太,尚太太听说敏姐儿人脏获,急忙从屋里出来看周家的倒霉样子。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几人,道:“金雀钗并不是我偷的。至于金雀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上,我倒有几点怀疑给几位太太说说。”
  敏姐儿竖起一根指头,“许太太请宴,跟着几位太太来的都是家中嫡女,偏胡太太家来的庶女,这是其一。这其二嘛,就是金雀钗本身,从今儿各位太太姑娘的头面看,没有谁的钗贵过这只金雀钗,偏它出现在一个庶女身上,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则第三,胡太太实在太过于贤良,给庶女的金会比自己头上的还好。倘若胡太太真是如此贤良之人,我们在京郊却不曾听闻?若我没猜错,这只钗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吧?”
  说到此,敏姐儿脸上露出丝羞涩的笑容。她没想到她真的可以像爷爷那样说话,那样厉害。她的心现在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好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又是紧张又是欢喜。
  胡太太心底一阵慌乱,抚着胸口指着敏姐儿恨恨地道:“别逞口舌狡辩,是你偷的就是你偷的,大家都亲眼目睹。”
  许太太和姜太太相视一眼,皆没有出声应合。
  见状,胡太太冷笑道:“不想在许太太的花宴,竟遇上了贼子。”
  这是在威胁她了。
  许太太双眼微阖,并不出声。
  之前她们看周家穷困想当然地以为是敏姐儿拿了金雀钗,但听敏姐儿如此一说,谁也vyni住多想,后院阴私,她们谁没有听说过。许太太心中已是恼火万分,胡家怕是借她的花宴给周家下圈套,根本没把她们许家放在眼里,至于帮老爷那更是梦话。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成了别人的帮凶,惹一身臊。
  敏姐儿上前一步,面对着胡太太微微一笑,“你知道翰林之怒吗?”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敏姐儿侃侃而道,“那翰林之怒呢?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见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