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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赵副使见张大使面带微笑,  毫不慌张之色,以为他有应对之策,  遂放下心来专心品茶,连呷几口茶水,双眼已舒服地眯了起来。
  张大使手拿着盖子轻轻地拂着茶沫,  不着痕迹地瞄了周中几眼,又抬头瞧见赵副使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笑道:“大人,  别见笑,  赵副使爱茶成痴,  一般的茶可入不了他的眼。”
  赵副使眯起来的双眼张开一长缝,  他什么时候爱茶成痴了?
  不过顶头上司的台他是不能拆的。
  张大使又举起茶盏让了周中一回,“大人,品品看?若是合心意,  下官那里还有些明前茶捧给大人。”
  周中双手摩挲着茶盏,“我是俗人,自来不爱喝茶,  茶对我来说不过就是解渴的东西,  与清水无疑。”
  张大使脸一下子僵住,  隐晦地看了一眼他让人经心准备的茶水,立马收回迭声道:“来人,  赶紧给大人换盅酸梅汤来。”
  边说他边朝身边的兵丁使了一记眼色,  “还不快去。”
  转头他道:“大人,稍等等。”
  周中随意地嗯了一声,  又玩着手上的茶盏。
  此处盐场兵丁平时歇息吃饭的地方,屋檐也不甚宽敞,只堪堪容下几张凉椅和一张小几。
  周中不是苛刻的人,没得自己好好的庇荫歇息,让别人在太阳下晒。周中打发跟来十个兵丁去了屋檐的另一头庇荫歇息,盐场的兵丁自有眼色,那能让他们干站着,抬了几条长凳出来给他们坐,又端了茶水给他们解渴。
  薛书办躲事,也跟他们挤在一起喝茶。
  王熊仍站在周中身后打量着四周。
  一会,那兵丁端着一白瓷托盘往这边走来,托盘上放着一带盖白瓷盅。
  坐在周中身边吐着舌头出气的旺旺忽然弓起身子,冲着那兵丁呜呜地低吼,不准他靠近。
  “大人,这狗……”张大使的话音未落,赵副使忽然双眼一闭,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扑通扑通的声音,只见屋檐那头的十个兵丁和薛书办全从凳上摔了下来,晕倒在地上。
  随着扑通,瓷盅掉地的声音,那兵丁丢落手中的托盘,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手中,朝周中胸口剌来。
  王熊立即抓过周中手中的茶盏扔了过去,匕首锋利无比,直接剌穿茶盏。
  旺旺也没有闲着,跳着向他的手腕咬去,他手中的匕首顺势转了方向,朝旺旺剌去。
  刚才那一剌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一劫的周中立时惊慌大叫,“旺旺,小心。”
  王熊的手更快,五指成簸箕状,朝那兵丁的喉咙抓去。
  见状,那兵丁立时收回匕首,往后一跃挡住王熊的攻势。
  瞬时两人打起来,旺旺也扑了上去,配合着王熊逼的那兵丁连连后退。
  这边,张大使拍拍手掌,“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
  二十个兵丁应声而入,朝着王熊和旺旺围了过去。
  在椅子上给唬住的周中,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扑倒在吴大使身上。
  吴大使看起来肥头大耳,实则气力不及周中,让周中压得动弹不得,偏周中双手还使劲地掐着他的脖子。
  那边王熊余光瞧着这边动静,吼一声旺旺。
  旺旺立时回头跑到周中身边,一口咬在吴大使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
  刚围住王熊的二十个兵丁傻了眼,连那个跟王熊交手的兵丁也因为一愣而给王熊放倒。
  周中摸掉脸上的血,一巴掌拍在张大使的脸,“别嚎,再嚎,我让旺旺咬死你。”
  说完,周中才站了起来,对着那二十来个兵丁道:“胆敢杀朝庭命官者,抄家灭族,还不放下武器!”
  张大使受制,他们群龙无首,又怕得了个剌杀朝庭命官的罪名,纷纷放下刀鞭。
  王熊赶紧上前收了那些刀鞭,周中又命他们脱了衣裳沿着墙角蹲下。
  等刘鹏领着一行人回来,周中才放了心,使人去了附近的卫所,派了官兵过来,清理盐城的盐场。
  这一清理才发现张大使等人利用各地送来的死囚,秘密炼制私盐,躲过盐课提举司,私卖到外面。且那些死囚未必是死囚,据审讯,最早的一批倒的确是死囚。到后来因为盐场兵丁对死囚们肆意殴打致死囚死亡过多,人手渐渐不够,就有人把一些流放之人或是从外面拐骗的人送到此地。
  大牛就是其中之一,大牛身强力壮,家中也有几亩田地,因妻子生病变卖了家中田地仍没救回妻子,为着以后的生计,他才留下唯一的女儿,跟着村里人去外面下苦力干活,不想就因他力气大被别人看中,被骗签下卖身契,他不认打死主家,被官府按一个罪名给送到盐场。
  而那个被泼了滚卤水的男子更是可怜,他纯粹是县令受人钱财拿他抵命。
  看着这一桩桩一件件,周中是怒火滔天。命人彻查盐场里所有的死囚,凡是冤枉皆登记再册发往刑部让刑部派人来审核。
  朝中为着两淮盐场之事纷争不休,没等他们争出个结果,又收到周中关于新盐政的折子,同时周中表明他在两淮准备试行新的盐政。
  周中接连上了几封折子后,就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先是带着人把两淮大的盐场从头到尾细细地清理一遍,竟然还抓出一些借官盐做私盐的勾当。
  这些人,周中也不管,只让人抓起来下大牢,让人好生看管。
  然后周中又让刘鹏带着人去把小的盐场也查探一番,然后周中出了让天下为之一震的盐政。
  周中先是革去盐税上的各种杂税,只留盐本身的商税。
  除了二座大的盐场  ,两淮小盐场全部改为私制,盐场出租于民,先是租于给盐场做工的盐工,然后附近家中贫瘠的庄户人家,再是家境尚可的镇上人家,最后是富裕的人家。凡是大商户大乡绅地主不准租盐场制盐,但如果他们自己发现新的盐场另当别论。
  租盐场的人除了交一笔租金还要交盐税,不多,每斤五个铜板。而售卖盐的商贩也是交五个鲷板每斤的直税。
  一时两淮人们奔走相告,纷纷就近去租盐或是拿盐售卖。
  而之前周中开出的盐引,周中也命人来拿盐。之前那些人送的东西,周中都登记在册,按其价值折算成银两发放盐。
  那些人不料有如此好事,一个个俱兴奋又高兴,又念叨周中是好官,是青天大老爷。
  盐税是上交朝庭,但每个盐场的租金却是截留给当地的盐官们,从小吏到书办到盐官人人都有份。
  于是,盐官们销声匿迹,原来准备上的拍子纷纷收了起来。
  而朝中得知这一消息时,两淮新盐政进行的如火如荼。
  一干大臣直瞪眼,有人道抓了周中回京审问,然后派人取缔新盐政。
  一直眯着眼打瞌睡的景仁帝一下子睁开眼,看着下面说话的户部侍郎,“你是怕没有盐商的孝敬吧。”
  户部侍郎立时跪在地上大呼冤枉。
  景仁帝冷笑几声甩袖而去。
  周中在离京前曾跟他说过新的盐政,与其让大盐商得利,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他这个当皇帝的都好,还不如还利于民,让天下的老百姓念着他这个皇帝的好。
  何况盐场每年出租的租金也有他的一份,充实他的内库。
  有了景仁帝的支持,周中越发干的火热朝天。
  而扬州的盐商们全慌了,周中此举简直是断了他们的活路。没有了独家经营盐的权利,他们如何牟利,如何能让盐像之前的价格。
  周中虽出了盐政,却没有规定盐价,由租盐场的盐民自己决定,又没有了中间门门道道的打听,盐价直线下降。
  而那些原本拿不出手的私盐贩子也蠢蠢欲动,能贩私盐,除了自己有盐以后,必定有来路拿到盐。
  譬如跟周中打过交道的小林,知道新政后急匆匆地冲家里赶去。
  一到家,他就激动地道:“爹,爹,你听说了新盐政没?”
  “我们的盐也可以大白于天下了,只要我们出租金,这盐就归我们开采炼制。”
  “说不定是官府想引出私盐的晃子。”老林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爹。”小林张着嘴,半晌又道,“爹,这总是一个机会,不试又如何知道?”
  “试?你要拿林家庄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性命去试?”老林满脸怒气,一巴掌拍在桌上。
  小林抿了抿唇,执拗道:“周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啥?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老林气的巴掌连连拍在桌子上。
  小林最终没说赢爹,气鼓鼓地跑了出去。但他的脾气倔,打定主意要办成这事。
  当然他也不会直捅捅地把家里的盐摆在周中面前,想到上次陷害他们的那家私盐贩子,他计上心来,命人冒充那户人家去周中面前告状,说那户人家藏有私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