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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说不心动我就是在撒谎


  朱珠离职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狄俄尼。李牧一边擦着酒瓶,一边竖起耳朵听同事低声议论。
  “去的还是花朗,听说直接就能当调酒师。”
  “花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川哥最瞧不起的就是这样的酒吧。我宁愿在这里擦酒瓶子。”
  “哎哟,也轮得到你来选?你到哪都是擦酒瓶子的!”
  八卦到最后演变成了人身攻击。李牧听见梁川不经意地轻咳一声,大家瞬间噤声,不一会儿便作鸟兽散了。
  “李牧,”梁川叫他,“差不多了,你可以下班了。”
  李牧把洗好的杯子整整齐齐码好,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也才一点半。”
  “你是不是熬夜有瘾啊。”梁川闷笑一声,刚才的八卦想必他是听到了的,但脸上却不见任何恼怒的表情,“听说朱珠是去花朗做调酒师了。”
  “……”李牧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确实有点水平,但也不至于能立刻做到这样的位置。”梁川不咸不淡地评价,“你呢?是不是也有点心动?”
  “……说不心动我就是在撒谎了。”李牧对上梁川的眼睛,神色坦然,“但我知道自己现在还有很多问题。”
  “是嘛。”梁川本来想挖苦他两句,没想到李牧自己先把弱点抛出来。如果真要这样说梁川反倒不好意思了,半晌,他讷讷地,“……能有自知之明倒也挺好。”
  朱珠离职手续办得很顺利。本来酒吧就是各种小微企业,不像那些大公司七审八问,顶多扣点钱,最后也就放人走了。
  赵升焉录用朱珠也不全是因为李牧的推荐,而是真的对她满意。他对朱珠这样的人居然也在狄俄尼做服务生表示惊讶,摇着头连说好几次梁川真会埋汰人。
  这些都是朱珠告诉他的。
  跟他同一批进来的,都已经率先走向了李牧向往的岗位。
  羡慕吗?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但机会是李牧自己放弃的,也怨不得别人。
  李牧将酒瓶子一一摆放整齐,舒了口气。店里的人几乎走得一干二净,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
  花都夜色正浓,春风沉醉的夜晚,晚风带着熏人的暖意。李牧关了店门,准备先去不远处的M记休息一会儿——他租住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定距离,走路太远,也没有夜间巴士。李牧的下一步计划就是买一辆电瓶车,这样晚上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嘟嘟。”车喇叭在李牧身后叫了两声,李牧下意识地避开,车辆往前开了一点儿,在李牧身旁停下来,“晚上好,上车吧。”
  斑斓的灯光落在岳人歌的肩头,深褐色的长发披散在他的肩头,酒红色的丝绒衬衫如同盛放过度的玫瑰,墨镜挂在鼻梁上,一双宝石绿的眼睛似笑非笑。李牧冲岳人歌摇摇头,“不了岳总,我很快就到。”
  “我说上车。”岳人歌没有将车开走的意思,“顺路。”
  李牧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
  他闻到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
  “是香水,”岳人歌说,“还没到茉莉的季节。”
  “哦。”李牧知道是自己的动作太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地并着腿,笨拙地扣好安全带。他似乎听到岳人歌轻轻地笑了一声,连带着自己的心跳也漏了一小拍。
  车开始向前滑动,岳人歌将车顶的天窗打开,和煦的晚风吹气李牧的衣领,拂过他的脸颊。他仰起头,看见夜空中点点星辰闪闪发亮,深蓝色的夜幕如丝绸般柔软。两旁的行道树争先恐后地向天空伸展着枝叶——哗啦啦,哗啦啦,是春风带来一场静谧的海啸。
  嫩绿的碎叶落在李牧的鼻尖,落在岳人歌的头发上。
  “听说你住得有点远。”岳人歌开口,“今天刚好有空,就顺便一起走。”
  李牧把叶子拢在手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话的语气不好拿捏,容易像责备,更容易像撒娇。岳人歌听了,仰头一笑,而后转脸看了看李牧,“是啊,我就是什么都知道。”
  “我还知道,朱珠的那份工作,是你让给她的。”
  李牧心里猛地一跳,有点意外地看着岳人歌。
  “别紧张。”岳人歌似乎擅长拿捏李牧的情绪,“赵升焉跟我也熟,他最近缺人,这我也知道。不过他似乎更看重你,怎么,听说你是不愿意去?”
  “……”李牧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说不愿意,传到赵升焉的耳朵里,得罪赵升焉;说愿意,直接得罪眼前的这个人。
  岳人歌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微微一笑,“你也太谨慎了。”
  李牧顺坡下驴,“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答。”
  “其实你倒不必害怕我生气,”岳人歌将车子开上大桥,头顶上的星空变成了混沌的云层,被风扯碎,“我知道你们迟早都是要走的,就是这样,大家都有各自的前途。所以李牧,你不必对我有什么愧疚。”
  李牧点头,岳人歌打开音响,干脆让音乐填补这份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李牧说的地方离上沙区有点距离,驶下大桥,往破旧的老城区拐。岳人歌越开道路越是诡异刁钻,距离终点200米处,导航终于失灵。
  “其实就在附近了,”李牧挣扎着要下车,“我走走就到。”
  “这什么破地方。”岳人歌忍不住抱怨了一声,“我能把车开出去吗?”
  “其实可以,要往那边拐。”李牧判断了一下黑漆漆的夜色,“不过现在开可能会把车刮了。”
  岳人歌一脸绝望,深夜不宜泡小鲜肉,泡着泡着就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您……”李牧看着岳人歌一脸晦气的模样,“要不,到我这边休息一下?”
  “太晚了吧。”岳人歌看了看四周,这不是他习惯的环境,“你不是还有舍友?”
  李牧不说话了。
  “那边有个停车位,”岳人歌说,“我想可以把车停在那里。”
  下车的时候,李牧看清旁边停了一辆三轮板车,又瞅了一眼岳人歌的保时捷,苦笑了一下。
  城中村的居住环境不怎么样,花都高楼林立,唯有这一带全是低矮的楼房,外边连个小区都没有,更别提绿化。家家户户晒衣服,全都是拿根竹竿支着,风一吹,飘飘摇摇,好像一张张五颜六色的帆。
  眼下灯光全暗,五颜六色是看不到了,只看见黑乎乎的一幢幢影子。岳人歌跟在李牧身后,小心翼翼,忽然一阵黑影从他面前蹿过,岳人歌忍不住大叫一声。
  “啊——”
  “喵呜。”
  野猫踩着垃圾桶盖子灵活地蹿远,不知道是猫吓到了岳人歌,还是岳人歌吓到了猫。
  “没事吧。”李牧忍着笑,安抚大惊小怪的老板。岳人歌哪里适合出现在这里?他是每根羽毛都漂漂亮亮的花孔雀,这里是藏污纳垢,混乱不堪的垃圾堆。
  “没事。”岳人歌的嗓门儿都快劈了叉,但还是强装镇定,“你住哪栋楼。”
  “就这了。”岳人歌指了指眼前的破楼,“我住五楼。一会儿咱们轻点,我舍友可能已经睡了。”
  开了门,家里黑漆漆的一片,先是看见一片灿烂的星空。李牧心想说你们这儿视野还真好。开了灯才发现,视野确实不错,因为连窗帘都没安。李牧低头看了一眼拖鞋,知道舍友今天没回来,这才提到了嗓门,“进来吧。”
  岳总两手揣兜,落落大方进了李牧那一亩三分地的小土窝。
  “鞋子就直接穿进来吧,没关系的。”李牧弯腰从冰箱里拿出两罐饮料,“抱歉,烧水壶昨天坏了,只有这个。”
  岳人歌接过,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果汁饮料。不过岳人歌并不喝,他在客厅转了一圈,最后在沙发上坐下。
  沙发“嘎吱”响了一声,岳人歌的屁股跟着往下一沉,他脸色一黑。
  “沙发是原来的房东留下来的。”李牧赶紧解释,“可能有点坏了……”
  这不是有点坏,这是被降龙十八掌打得筋脉尽断好吧!见李牧要在他身边坐下,岳人歌只好往旁边一挪,可怜的沙发再次粉碎性骨折。
  “平时这沙发有人坐么?”岳人歌尴尬,“不会就是个摆设吧。”
  李牧沉默了几秒钟,点点头,“我们一般都站着,这个沙发确实不常用。不过您放心,今天晚上我睡沙发。”李牧诚恳道,“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可以在我的房间凑合一晚上。”
  李牧的黑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者岳人歌的表情。岳人歌好像很为难的样子,也许是他睡惯了舒服的大床,根本不习惯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将就。这可就难办了。李牧犯了愁,附近的酒店档次不高,最近的也要走个一公里,这么晚了,总不能再让人折腾一回,而且岳人歌也是为了送他回来才……
  “行了,就这样吧。”还是岳人歌先拍了板,“就听你的。”
  李牧松了一口气,又听岳人歌问:“你们的洗手间在哪里?我想冲个澡。”
  “那边。”李牧给岳人歌指了指。
  “谢了。”岳人歌点头,进了浴室。
  等到水声响起来的时候,李牧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岳总,岳总!”
  岳人歌衣服脱了一半,“怎么了?”
  李牧无奈地发出穷鬼的哀嚎,“我才想起来,热水器坏了,没有热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