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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放心,我不在意。


  碍事的岳人歌离开了,现在就剩下他们师徒两个。这是哪门子的师徒——梁川斜睨着眼,盯着李牧,视线从那只打着石膏的残废胳膊一路滑到李牧的脸上。
  梁川笑了一声。
  即便是这般狼狈的模样,也难挡李牧清俊的面容。出入声色场所,漂亮的人物梁川自然是见过许多了,他不是眼界狭小之辈,却还是忍不住感慨岳人歌这昏君当得也是不无道理。
  “说吧。”他清了清嗓子。
  李牧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他,“你在耍我。”
  如一把利刃刺来,梁川的笑意猝不及防被钉住,他脸色一僵。
  “你本来就不想开除我,对吗?”李牧将他的表情捕捉了七分,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言下之意,耍我很好玩吗?很好玩吗?
  梁川是老江湖,方才僵住的笑容此刻又渐渐消融,没在他已经微微起了皱纹的眼角里,“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怎么就不想开除你?老子天天都想开除你!”
  这话说得带了情绪,失了稳重,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
  还是李牧的脸色先缓和了过来,“为什么呢?川哥,我是哪里让你看不惯了。”
  传说梁川的脾气古怪,他喜欢的人,无论如何都喜欢;看不惯的,上赶着提鞋也不要。可是这人的喜欢厌恶偏偏又没有标准,李牧虽不至于苦恼,但还是疑惑的。
  梁川脸上还是冷笑,他看不惯李牧的地方很多。这其间有许多复杂的情绪,梁川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李牧聪明勤奋没得说,是个人都喜欢他,可是这样的人简直就像开了金手指,走到哪儿都buff加持,这让梁川很不爽。
  年轻人,不经历点磨练怎么行?梁川严父上身,代岳人歌给李牧本就烈火煎熬的生活里添了把柴。
  看着麻烦的烈火越烧越旺,梁川满意地拍拍手,这才像样。
  两人这边面面相觑,陷入短暂的静滞,那边岳人歌扒着门缝偷听偷看。过了一会儿,听李牧缓缓开口:“川哥,我知道,以前你做学徒的时候,也曾经偷偷拿店里的酒来练手的。我知道店里的规矩不能破,有错在先我先承认。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当初也曾经这样做过,现在反倒是不允许了呢?”
  是啊,规矩是人定的,或许曾经有它的道理,但这个道理符不符合时代潮流,是值得时时拿出来商榷品味的。李牧回到家后心灰意冷,恰巧赵升焉给他打电话要他来店里小坐,顺便得知李牧被辞的消息,很是惊讶。又一听背后的原因,赵升焉顿时破口大骂:“梁川这孙子,自己当初还不是偷摸拿店里的东西练手,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么!”
  这段往事也就少数几个人知道,从李牧口中说出来,梁川一时也说不上话来。李牧看着他的表情由白变红,又红变青,总之色彩缤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梁川上哪现学了变脸的绝活。
  岳人歌急得跳脚,李牧这个死孩子,还真是打蛇打七寸,三言两句居然当场揭了梁川的黑历史。以梁川的个性,好不容易演到现在的草台班子舞台剧现在也得谢幕收场。
  李牧也不奢望梁川回答,李牧只等着挨骂。孰料,等了好半天,一声骂也没有,只有一声轻笑自头顶落了下来。
  梁川笑了。
  这场面相当可怕。
  不得不说梁川其实也有一副好皮囊,只是严肃惯了,看上去像是不会笑。就算偶尔调动“笑”的技能,也不总是那么纯粹,要么带着嘲讽,要么干脆就是寒冷。这还不如不笑。
  可此刻,梁川倒是笑得非常坦然。
  他抱着胳膊在李牧的床边转了两圈,最后在床边坐下了。
  看着李牧的胳膊,伸手碰了一碰,李牧登时闭了闭眼。梁川笑:“都疼成这样了,还忍着?”
  “叫出来又不会好多少。”
  骨头硬,是他梁川喜欢的性格。可惜,过刚易折,强极则辱。梁川自己年轻时就吃了不少闷亏。他一只手按在李牧的肩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做这一行,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们这是服务业。”
  “服务业有服务业的职业素养,你是跟人打交道,而不是跟物打交道。和人相处,不是一两条规则就可以概括出来的,今天我拿这个规定压你,明天我还有别的办法。很多东西,你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所以,好奇心不要太重。”
  说句人话,就是好奇害死猫,你川哥定下的规矩,老实遵守就是了,别天天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是……”李牧还想挣扎。
  “我知道,你想上手嘛,想练嘛,想美美地调杯酒给某个人喝嘛。”梁川眼角的余光扫过贴在门边的那张大饼脸上,忍不住怪腔怪调,声量拿捏得刚好,恰巧让某个人也听到,“但是,这急不来。我知道你很聪明,学东西也快,但这还是急不来——李牧,你多大了?”
  李牧懵懵地,“二十二。”
  真年轻!梁川在心里感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都还不知道在干嘛呢。李牧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慢慢去学习,慢慢去沉淀。
  其实李牧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梁川只是想给他压点砝码,在雏鹰展翅欲飞的时候,让他磨练心性,起步得更加沉稳些。梁川做了这么多年浪子,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心态,比起三迁孟母,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说对了,”梁川说,“我确实本来就不想辞你,你做得很好。李牧,我现在问你,你还愿意继续学吗?”
  学调酒,学关于酒的一切,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很多的未知,你还年轻,还有无限尝试与犯错的机会。
  李牧看了一眼门外,岳人歌早就把脸贴在门边玻璃上,满怀期待地冲自己眨眼睛。这人怎么这么好笑,李牧叹了口气,“岳总。”
  岳人歌进来了。
  “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梁川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岳人歌,“话也说开了,留不留下,李牧一句话的事。”
  岳人歌期待地看着李牧,想去握他的手,李牧警觉地将手缩到一边。岳人歌只能搓自己的手,过了半天,李牧说:“我的伤还需要时间恢复。”
  “伤好了再来呗。”梁川听罢,一甩手就往外走,“不过可别让我等太久,给你两个月时间,不行我就换人了。”
  岳人歌和李牧闻言,对视一眼,笑意不觉绽于脸上。岳人歌一时激动,又想拉李牧的手,李牧无奈,把左手伸给他,岳人歌一愣,又笑着握了一握。
  “岳总。”李牧开口。
  岳人歌翻脸,“还叫岳总?”
  “Leo,”李牧从善如流,声音像窗外春日的阳光一样,在叶片上明快地跃动着,“谢谢你。”
  岳人歌别扭地牵着李牧的手不放,很珍惜地摸了又摸,“让你受苦了。”
  李牧没回话,他只是看着岳人歌。梁川口不择言,误打误撞也是说中了他的部分心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调酒对他来说,已经不完全是自己的事,继承父亲的遗志,为了旁人的开心,还有……为了身边的这个人。
  李牧想了很多。
  昨晚辗转难眠的时候,今早搭乘早班地铁的时候,回到那个空荡简陋的家的时候,李牧愕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岳人歌已经不知不觉融入他的生活。陪着他走,过于温柔又异常执着地,向李牧付出一份又一份的好意与真心。
  对他好的人很多,但和王姐张姐不一样的是,岳人歌从不让他反感,护着他那一颗脆弱的自尊心,也真心实意地期待,李牧能变得更好。
  就算是为了让岳人歌喝上一杯他亲自调的酒而努力,又有何不可呢?岳人歌为他做的这些,难道还不值得这一杯酒的回报?
  而李牧想交付的,已经远远不止是这一杯酒了。
  想到这里,要说什么,李牧心下已经坦然。
  岳人歌的手动了动,维持着一个姿势待得久了,难免肩酸背痛。李牧今天已经够累的了,他即便是有再多的话想说,此刻也得忍一忍,病人需要静养,他还需要回去熬一大锅骨头汤,这样才恢复得快。
  不然谁知道梁川这王八蛋会不会临时变卦?
  “我先回去……”岳人歌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想再替李牧把杯子盖好。动作已经极尽温柔与小心,但大约还是弄疼了李牧。李牧皱眉了,他皱眉还是那样地好看,岳人歌想替他抚平眉间的愁绪,不要发愁,不要发愁,一切都会好的。
  然后李牧就伸手攥住了岳人歌的衣领,一股蛮力迫使岳人歌弯下了腰。岳人歌手忙脚乱,想找个地方支撑自己的身体,又怕碰着李牧的手,满床的棉被竟没有一处他可以着力的地方。
  然后额头上浸润了一片温热。
  “当——”好像深山古刹里庄严的一声晨钟,惊起无数蹁跹的鸟群,岳人歌睁着眼,而李牧双目微阖。
  那睫毛轻微地颤抖,伴着鼻间的喘息让岳人歌的心跳静滞了一秒钟。
  真美,他想。岳人歌的思绪被搅乱,他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庭院里,落在郁金香上的一只蝴蝶。
  李牧松开了手,眼神里全是混乱。
  “对不起。”他气息甫定,“我不是……”
  “别说话。”岳人歌微笑地制止了他,“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在意。”
  --------作者说------------
  岳总:芜湖~他亲我了耶!!!!
  亲了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