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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我对象么,当然优秀


  Jade和岳人歌一样,话多,健谈。金黄色的长发梳成马尾,一晃一晃。
  李牧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迅速接受了这一事实——其实仔细一看这兄妹俩的长相有诸多相似之处。绿眼睛,高鼻梁,发色只不过有些微深浅的差异。说话的时候,表情生动,如出一辙。
  Jade很热情,她的英文带有浓重的法语口音,说出来有些可爱的笨拙。小姑娘在这座中部小城生活了十八年,对哥哥在异国他乡的经历遭遇几乎一概不知。
  “妈妈说我哥哥在国外天天加班,是不是你们那边工作压力都很大?”
  李牧听到这天真的问话觉得好笑,但内容也不能说不真。岳人歌微笑着冲他呶嘴,李牧回她:“是啊,你哥哥很辛苦,要多体谅他。”
  哪知道小姑娘马尾辫潇洒一甩,“那也是他自找的!”
  岳人歌和李牧皆笑。
  红色的甲壳虫,对李牧来说是有点小了,他蜷缩在后座上,旁边是岳人歌带来的成堆的行李。岳人歌和妹妹时不时用法语聊天,岳人歌时不时大笑。李牧听得一头问号,岳人歌回过头跟他解释,“她说你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帅的人。”
  李牧赧然,“你也很好看啊。”
  岳人歌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小小的梨涡,“可惜她已经看习惯了。”
  从伯恩驱车前往毗邻小镇,天色渐晚,夜幕是一片深海蓝。驶出繁华地带,从眼前闪现而过的全是碧茵茵的葡萄园地。偶尔见到一两栋造型别致的小屋,是当地农民开的家庭客栈。这里因为葡萄酒而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旅游业也顺带得到了发展。
  那些客栈前点燃的一簇簇灯火,将法国中部的夜空照亮。李牧忽然想起十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云端飞行,更早之前他还在花都的人声鼎沸的街市里——旅行带来的时空异位的神秘感,久违了。
  前排的两人说笑一阵,妹妹点开音响,轻柔的女声唱着珍珠一般的法语民谣。
  岳人歌怕李牧寂寞,又扭过头冲他说:“我们家离这里还有七八公里的距离。Jade平时上学,也是隔几天才回家一次。”
  李牧几乎看不见这条路走下去还能有什么,空旷的省道两旁,全是一望无际的葡萄园、葡萄园、葡萄园。已经到了初秋,恰是丰收的季节。附近的农人已经开始组织采摘,眼下已经到了收工的时刻。淡蓝色的云雾下,豌豆大小般的人们你挑我扛,纷纷往回走。
  直走到炊烟袅袅的地方去。
  李牧远远的看见一匹棕鬃矮马受人驱使,牵拉出一大车刚刚采收的葡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用马来采收,惊奇道,“马不会把葡萄踩坏吗?”
  “不,”岳人歌指了指跟在马儿身后的瘦削男人,“有行家呢。”
  “我们家的葡萄也该收了,”Jade努力用英文说,“爸爸已经请了雇工。这些天有得忙了。”
  “那正好。”岳人歌邀请李牧,“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去采葡萄。”
  红色的甲壳虫在天空彻底变成浓墨色之前抵达了岳人歌家的庄园。
  李牧一下车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在哪里。两边都是耸立的小楼,前边还有一个暂时不喷水了的喷泉。直到岳人歌拍他的肩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已经将车开到院子里面了。
  “我家不大,凑合着住吧。”
  李牧一时无言以对。哥,目之所及这一二三四五……栋小房屋,你跟我说这地方不太大?
  “这是我们家的办公楼。”岳人歌指了指最左边的一栋三层小楼,“爸爸平时在这里处理事务,一楼有接待大厅,如果有订酒的客人来,我们会在这里接待。”
  紧挨着的便是员工宿舍,主要是采收时节供应大量的工人休息,葡萄酒庄里还有酿酒师及其他技术工人,平时他们就住在这里。
  已经够震撼了。
  “那边是酿酒厂、葡萄筛选厂,回头再带你看。”他搂着李牧的肩,让他从花木掩映的建筑群中回过神来,介绍方才就已经微笑着迎上来的两位老人。
  其实也不算老人,五六十岁的年纪,因为长期在葡萄园里劳作,皮肤晒得有些黑红,却很健康。岳人歌的父亲是典型的欧洲白人,圆脸,谢顶,穿着洗得发旧的白衬衫,用背带勉强兜住日益增长的肚子;母亲大人却是亚裔面孔,见到李牧,张口先用中文打招呼,“你好。”
  口音却是似曾相识,倒把李牧吓了一跳。
  “Papa,Maman,Je  suis  de  retour,C‘est  mon  ami。”
  他捏了捏李牧的肩,“这是我爸爸,Jean,这是我妈妈,Jeanne。”
  接着又不知岳人歌说了些什么,父母亲大人瞪圆了眼睛,发出低低的惊呼,看李牧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李牧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圆脸谢顶的大叔就热情地挤过来,一把拥住李牧,响亮地行了个贴面礼。李牧像个洋娃娃似的被岳人歌的父母又搂又抱,法式的热情真如夏日的阳光一样,热烈而不加阻挡。
  那边Jade已经指挥雇工将他们的行李搬进屋。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等他们先行一步回屋,李牧扯着岳人歌的袖子问。
  “我说你是国外留学回来,青年才俊。”岳人歌笑嘻嘻地,“他们没念过什么书,对知识分子盲目崇拜。”
  李牧哂然,“你这是往我脸上贴金啊。”
  “事实么。”岳人歌看着母亲的背影,悄声说,“我对象么,当然优秀。”
  李牧想起他妈妈是会说汉语的,紧张地瞪了岳人歌一眼。岳人歌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手,“我妈妈是花都人。”岳人歌说,“不过她已经近三十年没回去了。”
  岳人歌的家很大。四层高的小洋房,外表刷了灿烂的柠檬黄,已经点了灯,透出暖意,在寒意初降的秋天显得亲切可人。李牧跟着岳人歌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宽阔客厅里簇拥着的沙发垛,地上铺着中东风格的地毯,旁边是红砖砌成的壁炉。壁炉上边摆着几枚相框,李牧试图张望,被岳人歌按住肩,“左拐,左拐,吃饭。”
  餐厅是轻快的现代法式风格,顶上简约的吊灯大亮,灿灿的光晕伴着撩人的香气迎面扑来。
  奶油白的长餐桌已然布置好,道道精美的菜肴冒着热气,李牧几乎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漂亮的红色珐琅瓷炖锅摆在正中央,深红色的炖牛肉袅袅冒着香气,点缀以切得薄圆的小萝卜、百里香;片好的火腿搭配鲜奶酪,整整齐齐宛如方才见到的葡萄园梯田;摆得整整齐齐的六副餐具旁各是一盏精致的白瓷小碗,里面装着的是煮得刚好的鲜鸡蛋,浸润在红酒浓汤之上,辅以肉丁、面包——是勃艮第人家最常吃的红酒炖蛋。
  其他便是一些常见的蔬菜杂烩,红红绿绿好几盘,热闹非凡。
  “都是些家常菜,”岳人歌的爸爸热情道,“别嫌弃,尝尝看。”
  当然又都是岳人歌翻译的。
  李牧有些局促地坐下,岳人歌的父亲又拿出一瓶葡萄酒。既是在勃艮第,自然离不开葡萄酒,爸爸拿的是最常见的一款餐前酒,自家产的,连标签都还没贴。他打开瓶盖,先为李牧斟了一点——李牧慌忙想要站起来,老人家笑眯眯地,让他坐下。
  “我爸就喜欢这样,这是他的仪式。”岳人歌已经见怪不怪,“我们家的酒算不上最好,但在整个勃艮第还算是排得上号。”
  这当然又是自谦的话了。李牧端着酒杯,学着岳人歌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闻了一闻——据说法国人日常中离不开葡萄酒,常饮葡萄酒有助于身体健康,于是此地人们也普遍长寿——还闻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自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爸爸妈妈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Jade急切地往外瞧。
  “Desole!Je  suis  en  retard!”
  李牧和岳人歌回头一瞧,闯进一位高大的青年。
  看样子是法国人无异——比岳人歌高大一些,比李牧粗犷一些——一头棕色的短发毛毛躁躁,好像炸了的鸟窝。脸上是健康的红晕,穿着格子衬衫棕色长裤——唔,是不是临时来的雇工?
  那雇工看见李牧,也奇怪,叽里咕噜说了一阵;看见岳人歌,倒也还认识他,不过应该关系不太妙,李牧见他尴尬地跟岳人歌握了握手,经过拖泥带水的一番磨蹭,那青年总算挨着Jade坐下了。
  原来第六副餐具是留给他的。
  岳人歌低声跟李牧介绍,“这是我们家的酿酒师。”
  酿酒师?
  李牧满头问号。
  是的,像他们这样的已经形成产业链的人家,有一个酿酒师当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李牧回想起岳人歌并未提到他有什么兄弟,这青年和他们看起来又不像一家人,偏偏还能登堂入室同桌吃饭。再看Jade啃着牛肉心不在焉,忽然觉得自己吃到了一个大瓜。
  忠犬憨憨小长工X傲娇富家大小姐,想想居然还挺般配。被中断的晚餐又重新进行,为了活跃气氛,一桌人开始说话。大部分是法语,为了照顾李牧Jade小可爱还努力说英语——自然是说得惨不忍睹。
  岳人歌哪有什么心思吃饭,他只顾着给李牧倒酒夹牛肉,偶尔给李牧翻译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爸爸抱怨今年的葡萄收成不如去年,又给Aude——就是那位酿酒师——施加压力,让他今年努力酿出点好酒来。
  李牧本来就不是一个自来熟,但这样的气氛很好,能听得出大家的放松。这样家庭一般的氛围让他有了些许松弛,勃艮第的夜幕已经深了,庭院里灯光点点,好像那刚刚逝去的夏夜里翩飞的萤火虫。
  一大瓶餐前酒已经喝得见底,母亲大人看着李牧微微酡红的脸颊,有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她冷不丁地开了腔,说的还是汉语。
  “我们Leo成天瞎闹,这么多年了也才往家带一个正经朋友。Leo,小李看上去年纪不大,倒是比你稳重许多。”
  岳人歌嘻嘻笑。李牧就是这样,刚认识的时候,话不多,甚至有点儿冷漠。这装逼的样子倒是挺适合带出去谈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CEO亲自出马。
  “小李,我们Leo呢,自小是没个正形。你读书多,要多教教他。”
  李牧汗颜,这谁教谁还不一定。可他自然不能说什么,是是是,好好好,阿姨您说得都对。
  母亲大人又继续了,“我问一句,冒犯到了,你就当阿姨多嘴。像你这么优秀的男孩子,现在有没有谈对象呢?”
  --------作者说------------
  多门语言,累死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