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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好久不见


  叶琳女士神通广大,李牧刚到机场的时候,电话就追了过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出去喝酒?”
  李牧刚把车停好,“是啊,怎么了?”
  “那你现在给我回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老妈道,“李牧,让我跟你朋友说话。”
  李牧不知道老妈这是抽的什么风,没理她,打算先斩后奏,“没事,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家。”
  “李牧!”叶琳情急之下叫他的名字,“你小子是不是想跟我玩先斩后奏?你买了去花都的机票!”
  李牧这才想起,他买机票用的是以前读书时老妈给他的信用卡子卡。他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钱母亲大人一清二楚。他内心直呼大意了,母亲的声音又从手机那边传来。
  “现在花都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现在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我有事。”李牧哽了半天,挤出一句。
  “你能有什么事!你的工作不是早辞了吗?你现在过去干什么?别跟我说你要去工作,现在那边还能有什么工作!”
  “妈,我真有事。”李牧有些疲于应付。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是这样,母亲总是咄咄逼人的,让他没有招架还手的余力。
  与其说是无力,更多的不如说是体恤。一个女人拉扯三个小孩,拼出这样的生活实属不易。李家的小孩,除了最小的那个,其实都早熟。李牧长这么大,也就跟母亲闹过两次脾气。
  一次是就业,一次是现在。
  但也足够任性了。
  “总之你不许去,你给我回来。”老妈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的卡停了。你什么都没带,在那边也是讨饭。”
  “那就讨饭好了。”李牧的脾气也上来了,他最烦这样的威胁,“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过去吗?好,我告诉你。”
  “我谈恋爱了,妈妈。我很爱他,非常非常,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李牧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急匆匆的,声线都在发颤,“他在花都,我现在必须去找他。”
  “你什么时候……”叶琳有些意外,“你从来没有……”
  李牧的话一下涌了上来,挡不住的,和着狂热的心跳,喷薄而出,“是的,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因为我不敢!我怕你伤心!”
  叶琳更是意外,“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怕我伤心?你杀人放火了吗?”
  李牧笑了一下,可能这件事在很多人看来比杀人放火还严重。“妈妈,你不是想知道吗?那现在我告诉你。我谈恋爱了,对方是个男人,是个比我大八岁的男人。现在你知道了,你满意了吗?!”
  李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靠在车椅上喘着粗气。挡风玻璃擦得透亮,李牧在玻璃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没有怎么睡好的、略带疲倦的脸。不过由于在家休养了一阵子,李牧还是比刚回来的时候健康了许多。叶琳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也许是吓到了。李牧有些懊丧地叹了口气,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后边响起了短促的鸣笛,他回头看,有辆车不耐烦地催促他离开。
  李牧往旁边让了让,停在了正确的位置上。他愣了一下,锁了车,从兜里拿出刚从药店买的口罩,给自己戴上。
  手机在兜里嗡嗡震了一下,李牧没有去理。等坐上飞机,临关机前,才读到老妈的那条短信。
  ——你如果非要去,我拦也拦不住。但衣服总得带吧,回头我让李鹃帮你收几件衣服,给你寄过去。你要是还有什么想要的,跟她说。
  李牧又看了一遍,呼吸在口罩下变得有些困难。坐在靠窗的旅客礼貌地请李牧让一让,李牧偏过头,鼻尖酸涩,紫红色绒布椅垫上洇了小小的一点湿痕。
  从安都到花都,从北到南,从西到东,路上花的时间,李牧从来不曾认真计算过。他毕竟年轻,囫囵睡一觉就过去了,可是现在不了,现在他心里满满当当装的全是事,他睡不着。
  “小伙子,”旁边的老爷子拍了拍李牧的手臂,指了指顶上的阅读灯,“不介意我把它关了吧。”
  李牧回过神来,连说没关系。已经很晚了,一排排阅读灯暗了下来。偶有一两盏还亮着,飞机正在经过一小段颠簸的气流,有轻微的颤动。李牧想起十五岁,他第一次坐飞机,那时候家里情况刚刚好起来没多久,母亲就送他出国留学。
  在那之前,李牧最远去过首都。那是他觉得世界上最远的地方。他清楚地记得,这趟旅途非常地漫长。他一个人带着许多行李,先飞到上海,再转机前往大洋彼岸。
  他还记得那时候飞机也经历了一小段这样颠簸的气流。他先前读到过很多关于飞机失事的报道,知道一旦这样的惨剧发生,生还几率几乎为零。他在这一小串颠簸面前魂飞魄散,可是旅客们习以为常,于是他只能压抑住小小的惊呼,把恐惧全部吞没在肚子里。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他真的死于这样一场飞行事故,他存下的零花钱,要留给母亲。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笔钱。有了金钱的安慰,这样也许她的伤心会少一点。
  想到这里,李牧笑了。不过这笑容着实短暂,过了一会儿,顶上的阅读灯又开了。李牧在一片朦胧中,看见身旁的老爷子递了一张纸巾过来,“擦一擦。”
  李牧尴尬地接过,又听老爷子说:“想家了是不是?我啊,跟你一样,很早就出来了。”
  他把脸淹没在纸巾里,过了一会儿,他含糊地出声,“嗯,非常想。”
  “别哭了,”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很快就要见到他们了不是。”
  李牧抵达花都,已是深夜。出了机场,不知是因为天气肃冷,还是花都真的受到了流感的影响,抑或现在本就是休息的时间,总之,静极了。李牧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辆车,入座的时候司机看了眼目的地,“去酒吧街?现在酒吧都不开了。”
  “……就去看看。”
  司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按照导航走了。
  李牧降下了车窗,任风吹进了车厢里。“现在这儿酒吧都不开咯。”司机没话找话,“你去那儿也是吃闭门羹……刚从外地来的吧?”
  “嗯,”李牧点点头,“你在机场接的我。”
  “是啊,”司机笑了一下,“来旅游的?你也是不赶巧。要是早几个月,那才好玩呢!别的不说,咱们这儿的酒吧,数一数二!听说过狄俄尼没?”
  李牧笑道:“你也知道狄俄尼?”
  “当然,”司机道,“我说兄弟,你要是去酒吧街,那必须得去狄俄尼啊!亚洲五十最佳酒吧!第一名!”那家伙摇头晃脑,“真的,哦对了,还有百里香,也是同一个老板开的。嘿,白酒鸡尾酒……你喝白酒不?反正,滋味真是不错……”
  李牧点点头,“看来你很喜欢喝酒。”
  “当然,要是能在家喝更好。”司机笑,“我们是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现在酒吧停了,我们上哪消遣去?去超市买二锅头解闷?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啊!”
  李牧不跟他搭话了。
  车停在酒吧街头,李牧下了车。还真如司机所说,这里是不开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刚过打烊的点。整条街肃然安静,全然没有喧嚣的痕迹。他走了两步,踩在刚刚落下的脆弱的叶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不自觉地,李牧漫步到狄俄尼,停住了脚步。是没开了。
  门上张贴着告示:受流感影响,本店即日起取消营业。纸张还新着,李牧一看,落款时间正是三天前。
  曾经五光十色、灯红酒绿、轻歌曼舞的酒吧街,竟这样猝然地沉默了。李牧站在空荡荡的街头,看着那些摆在前院里的,已经落了浮灰的桌椅;看着曾经闪闪发亮的各色灯带,看着无人触碰的话筒和乐谱架。
  只有在酒吧街尾巴那一家小小的便利店,还顽强地亮着灯。
  李牧素来不去注意它的,也不知道它存在的意义在哪里。不过现在,他倒是很想抽一支烟,在这曾为歌舞场的荒凉街头,进行一场小型的祭奠。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的暖流一下子扑到李牧脸上,李牧下意识地咳了一声,把店员吓了一跳。
  “我有戴口罩。”李牧也往后退了一步,“不用担心。”
  店员警惕地看着他,李牧抬眼看了看货架,“我要一盒万宝路。”
  “……再来一盒口香糖。”他瞟了眼店里,电锅里还煮着茶叶蛋,“茶叶蛋来三个。”
  “我们这边不能堂食。”店员说。
  “……没关系,我带走。”
  这个时候,说实话李牧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去处,他只是一个因为一时脑热而跑过来的异乡人。
  他是为了岳人歌回来的。
  可人已在此地,却没了联系对方的勇气。就算见了面又能说什么?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
  李牧不免有点灰心,店员将装好的食物和烟往他面前晃了一晃。李牧赶紧摸出手机,让对方结账。
  便利店的门一下推开了,伴着叮叮咚咚的声响。“欢迎光临——”李牧顺着声音看过去,对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厚外套,毛绒绒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张清瘦的脸。
  那人也愣住了。那双绿宝石一眼的眼睛眨了眨,隔着口罩,他们还是认出了彼此。
  李牧的心一阵狂跳,“……好久不见。”
  岳人歌从发愣中回过神来,冲李牧点了点头,又对老板说,“老板,给我一盒万宝路,再来一盒口香糖。”
  又顿了顿,说:“今天不吃茶叶蛋了,给我来点关东煮吧。”
  --------作者说------------
  猫妈:看到一些朋友的评论,我就说两句吧。大家可能觉得李牧很舔狗,很不能理解,但其实对李牧而言,自尊就不是他看得最重的东西(虽然不熟的时候感觉这人蛮酷的)。比如最早的时候他就发现,要学调酒先服软,扫厕所的事也做得有来有去(他可是高学历富二代啊亲)。他们争吵的时候,李牧生气的是岳人歌不给他机会,不让他去施展自己的才华,而非其他。他最爱的是他的行业,是和岳总在一起时总能学到东西的新鲜感,那是他的爱情根基。相反,岳总才是自尊心最强的那个,表面笑嘻嘻,内心是疯批(?)。希望这个解释让大家能接受一点点~当然啦,不接受也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