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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但我仍把你当朋友看


  李牧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了岳人歌。岳人歌把烟和口香糖揣回兜里,手里提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瞥了一眼李牧。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李牧说。
  岳人歌打量了他一眼,“行李呢?”
  李牧老老实实地答:“什么都没带。”
  店员清了清嗓子,大概意思是你们俩要聊天能不能找个别的地方聊,这么小一个地方可不就是封闭空间人群聚集了么。
  岳人歌笑了。虽然戴着口罩,但仍能看得出他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去店里吧,”他指了指李牧手上的茶叶蛋,“再不吃就要凉了。”
  时隔两个月,李牧又回到了狄俄尼。岳人歌带李牧走了一条小路。正门是都关了,他们从后院进屋,远远地看见一小盏灯亮着,李牧认出,那是狄俄尼的厨房。
  风是砭骨的冷。隆冬腊月,即便是在温暖的南方,也入了冬。两人哆嗦着进了屋,岳人歌摇摇晃晃地,像只呆头鹅,随手把关东煮放在厨房的台面上。他在屋子里找寻了一圈,拿了张凳子,放在李牧脚边。
  李牧微愣了一下。
  屋里没开暖气,还是冷,于是外套不能脱。不过已经是比在外面好多了。岳人歌又端了一个烧水壶过来,给手上还拿了两只玻璃杯,放在台边,拆了只茶包,开始泡茶。
  “咖啡没了,就只有这个。”岳人歌说,“等等,味儿还没泡出来呢,也不嫌烫嘴。”
  李牧摘下口罩,脸早已冻得惨白,但还是努力冲岳人歌笑了笑,“我就暖暖手。”
  岳人歌怔了一下,也把口罩摘了。
  他是真的瘦了。本来脸就小,现在更显得幼态。眼角和鼻尖是红的,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见李牧直愣愣地盯着他,岳人歌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看什么看。”
  又道:“可以喝了。”
  三个茶叶蛋,一小碗关东煮,两杯茉莉茶。这食物实在是少得可怜,李牧吃了一个茶叶蛋,正在剥第二个。岳人歌坐在备餐台边小心翼翼地吃一串牛肉丸,因为害怕汤汁溅出来,于是将脖子伸得老长,有种莫名的滑稽。从没见过他吃这样的食物,那太街头太家常了,很难将这些简单的食物和岳人歌联系在一起。
  大约是感受到李牧的目光,岳人歌吃完一串鱼蛋,想了想,用签子把其他的食物都一一剔开。然后把整个碗推到他们二人之间。
  “你吃吧。”他说。
  李牧诧异,而后下意识拒绝,“我有茶叶蛋。”
  岳人歌“嘁”了一声,“吃这个怎么会饱。”
  关东煮当然也是不够,但总归是丰盛了些。
  李牧抿了抿唇,“谢谢。”说着把手中的两颗茶叶蛋也推到中间。
  岳人歌又吃了片豆腐,放下签子端起茶杯,“我饱了,你吃。”
  李牧低着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岳人歌静静地抿着茶,一小口一小口地。落到胃里开始徐徐变暖,他看着正在专心吃东西的李牧,“你回来做什么?”
  李牧顿住,手上还拿着一串千页豆腐。他看了看岳人歌,“我就是想回来看看。”
  岳人歌笑了,“那你挺会挑时间的。”
  李牧低了低头,“现在店不开了?”
  “没,”岳人歌把杯子放下了,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整个人陷入在鹅黄色的大衣里,让他看上去非常地温和,“只是暂停营业。”
  “暂停营业?”
  “嗯,店租照交、工资照发,”岳人歌笑了一下,“所以店还是有开的。”
  “那什么时候恢复营业?”李牧问。
  岳人歌脸上的笑容僵住,过了一会儿,笑容渐渐地消失了,“我不知道。”
  谁也没料想,这场原本肆虐于海外的不知名的流感竟在短时间内蔓延至了国内。花都作为南方重要口岸,因其每日巨大的游客吞吐量而闻名。病毒就是裹挟在这庞大的人流量中进入中国的。
  “确诊病例已经几十例了,”岳人歌说,“三天前下了通告,各大商圈开始限流。我们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酒吧现在根本没人来,所以干脆就停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呢?你这时候跑回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花都现在很危险,马上就要封城了?”
  “真的要封城?”
  “还没说,但快了,”岳人歌点开手机,在李牧面前晃了晃,“趁现在还没出通告,你赶紧走吧。你在这里,就是一万个危险。这大概不是普通的流感,说是某种新型的病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牧说:“我不能走。”
  “你不能走?”岳人歌气笑了,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这个傻小子的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玩意儿,“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救世主吗?你他妈不是医护人员,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李牧说,“但是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岳人歌准备好了一万句话怼他,却因李牧这么一句话哑口无言。明明都已经快忘了这个人了,怎么偏偏,偏偏又出现?
  岳人歌既想哭又想笑。这话若是放在以前,他会觉得甜蜜,会觉得李牧懂得安慰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曾那样羞辱过、践踏过对方,他做好了这辈子与对方决裂的准备。他们确实也分了,分得干干净净,没有纠缠没有后悔,所以——现在的李牧,算是他的谁?
  李牧帮他续了水,缓缓道:“我知道这场流感不简单。我回来,就是想看看能做什么,至少一起把这段撑过去。”
  岳人歌苦笑了一下。
  流感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岳人歌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大概就是一场小感冒,很快就过去了。谁知道越演越烈,消息一天比一天严峻,最初的确诊病例在郊区,后来逐渐扩散,等开始采取有效措施时,已经有了几十例病例。
  酒吧关了,不得不关。受影响的不仅仅是酒吧,餐饮业、旅游业,几乎大部分第三产业都受到了重创。花都繁华的生活一下按了暂停键,岳人歌每日忙碌的生活被强制性地按了下来。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他开始失眠。
  店既然没关,那么店租和员工的工资,包括库存的货品,都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狄俄尼经营了十年,目前营业额尚可;可百里香经过一整年的惨淡经营,才刚刚走出亏损阶段开始盈利——简直如同掐住刚摘下呼吸机的人一般。岳人歌猜测,不出一个月,这条街上就会有酒吧倒闭。
  他在家里待了三天,不甘心,跑回来看。街上的车已经很少,人心惶惶,除了上班和采购日常物品,几乎没有人再有心思去消遣娱乐。这很残忍,但能够接受,因为岳人歌自己就是如此。
  他回到了狄俄尼。
  很奇怪,不过三天而已,就已经有了一种萧索破败的气象。店里明明是前一阵子刚装修过的,一切都是簇新。可岳人歌仍觉得颓唐。他看着空荡荡的吧台,空荡荡的桌椅,生平第一次被这样的困局打得措手不及。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李牧又能做什么呢?
  说到底,不过是些好听的安慰人的话罢了。
  不过,这样专程跑过来,安慰人,虽然很傻,但却让岳人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已经变凉的玻璃杯,又给自己添了点水。
  李牧已经将关东煮和茶叶蛋都吃完了,又咕咚咚将茶水喝了大半。看样子没吃晚饭,是急匆匆跑过来的。连行李都没带。
  当初他走的时候都比这从容。
  岳人歌想了一想,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我还是建议你回去。一则,这边的情况我不好预测。现在营业暂停了,我们要做什么还不知道。二来,你没有地方住。如果你想留在这里的话,要么找房子,要么订酒店,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李牧点点头。
  岳人歌无奈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真的。之前的事……我知道我做得太过分了。”
  顿了顿,岳人歌有些哽咽:“李牧,虽然我们已经……但我仍把你当朋友看。”
  李牧点点头,“我知道。”
  他的眼睛有点儿红,亮晶晶的,好像含着泪。当然可能是冻着,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头发是剪短了,露出漂亮的额头。岳人歌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厚呢外套,里面一件线衫,脖子上什么都没有。风一吹,不知道有多冷。
  李牧看着岳人歌:“就当做是朋友。你帮过我,我不会忘。这次,换我来帮你。”
  李牧总是这样,岳人歌想,他是永远不可能像自己那样做一个客观的、理性的、不做任何多余动作的人。或许可以称之为意气用事,又或者,那就是属于年轻人的热烈与真诚。
  岳人歌想了想,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往李牧的怀里一丢。
  李牧怔了下,低头看着那条鹅黄色的围巾。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反正你到时候别后悔。”岳人歌又喝了点茶水,将茶包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哗啦啦将水杯冲洗干净,搭在旁边的沥水架上,“反正最近酒吧都不会开,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在这凑合两天。”
  说罢,将外套的拉链直拉到下巴,口罩一戴,风帽一兜,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看着抓着围巾发愣的李牧,“偷跑出来的吧?记得跟家里说一声。就在这好好待着吧,没事也别出去了,现在外面不太平。”
  --------作者说------------
  一些狗狗报恩行为(讲真我好喜欢李牧,梦中老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