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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已修)


  6.7
  黑色的雾气像一只猛兽扑向程渔,那黑雾里满是恶毒的咒骂声,还是那段陈词滥调骂着“罪人”、“不得好死”以及“你可知罪”。
  有那么一瞬间,程渔觉得这团黑雾里的咒骂声还挺词穷,翻来覆去也就会这几句,完全没有丝毫的战斗力。在程渔的耳朵里,就跟苍蝇、蚊子之类的一样,嗡嗡嗡地发出聒噪的声响,丝毫没有扰乱程渔的内心,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至少没有他杀意反噬造成的伤害大。
  刚刚就差一点,程渔的手就能捏断摄魄使的脖子,可心脏的锁链趋紧,不断地压迫着他的身体,逼迫让他松开手。
  恶意与诅咒相互对峙,最后胜利的还是诅咒。
  程渔在手脱力的一瞬间,感觉到无比的挫败感。他又输了,输给了天地,输给了诅咒,输给了命运。
  他的耳边是聒噪的咒骂声,脑子里却是表哥一遍又一遍的叮嘱。
  “阿渔,你此生要戒杀念,不可行恶事。”
  “阿渔,我知道,金缕坊一事是你受委屈了,但表哥也没有办法,天道轮回、命运无常,世间并非事事皆如你意。不过表哥相信你能做到。”
  “阿渔,你带好鱼娘,逃吧!程家有你们,就不算倒。只是此生你可能命运多舛,是表哥不对,是表哥没能照顾好你。”
  “逃吧,阿渔,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程渔的脑子里全是表哥的话,心脏的疼痛加上积压许久的愤怒,终于怒气攻心,又吐出了一口血。
  他看向面目可憎的摄魄使,骂出一句:“畜生!”
  摄魄使听了这话,一点也不生气。他刚刚脱离险境,脖子上的手痕印还在,只觉得自己活着真好。
  他的外表很普通,裹着一件过大的披风,用那双黑眼圈极重的眼睛望着程渔,说着:“参见解梦使大人,小人是摄魄使,特来向大人请安。”
  摄魄使规规矩矩地跪下,对着程渔行了跪拜大礼。他这套礼节无可挑剔,甚至还带着崇高的敬意。
  可惜,解梦使大人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人,根本瞧不上他的大礼,还吐出一口血,骂了句:“滚蛋!”
  摄魄使觉得有些委屈,他又咬起自己的指甲,说着:“你……你怎么这样啊!明明阿爹说你喜欢懂礼貌的好孩子,你为什么还骂我,是我做错了吗?”
  阿爹?
  程渔听了这话,又瞧摄魄使的模样,觉得眼前这个家伙的智商可能不足五岁,多半是跟于冬汶差不多智商的人。
  他突然怀恋起崔安澜,若是崔安澜在,估计能把眼前这个家伙哄好,甚至还能套出一些话。
  可是,这个噩梦的主人故意将他们这群人分开,大概是想逐个突破。
  程渔眼前这个长着一张睡眠不足脸的男人,佝偻着身子,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般颤抖着,问:“解梦使大人,你为什么要掐我的脖子啊?”
  程渔不喜欢小孩子,他的耐心有限觉得摄魄使在给他找麻烦。他撑起身子,指尖的刀刃上,风刃已起。
  他看着眼前的摄魄使:“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摄魄使。很多年前,大昭还没亡国的时候,摄魄使就已经死绝了。”
  程渔刀刃随着“死绝了”这三个字一起飞出,他现在身体正遭受着诅咒的反噬,因为要杀摄魄使的恶意,逼得他不得放弃念诀。
  他身上的痛意甚至连白虎秘术都使不出,可指刀发出的风刃却丝毫不解威力。
  风刃齐发,直接砍向摄魄使。
  摄魄使松开自己的手指,躲过一发风刃,却被另一道风刃削去了手背上的皮,疼得大哭。
  “救命啊,爹爹,救命啊,快来救救我。”
  他抱着自己流血的手,泪流满面地求饶。可程渔没有放过他,反而放出更多道风刃。
  那些风刃,每划破摄魄使的皮,就会在程渔的心脏上插上一刀。
  程渔的心脏上,那根锁链一紧,整个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上。
  他的脸色苍白,比摄魄使的纸人脸还要白。
  那些风刃在程渔倒下后,瞬间消散。
  摄魄使抱着头,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我要死了,我的手好疼啊!”
  他大声地诉说着委屈,可手上的伤已愈合。
  摄魄使又喊了几声,发现没有风刃再伤害他,便抬起头,看向倒地的程渔。
  他歪着头看着地上的程渔,眼神转到程渔那张艳红色的唇。
  摄魄使摸了摸自己唇:“真红。”
  他蹲在地上,小碎步地移动到程渔的不远处,警惕地望着程渔半天,发现程渔好像真的晕倒了。
  他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子丢到程渔的身上,发现程渔一动不动。
  摄魄使想了想,又喊着:“解梦使大人,解梦使大人,你睡着了吗?”
  他蹲回地上,又向着程渔走近了几步,觉得眼前的人好像没有了嚣张的本钱,便对着程渔开始有些放肆,喊着:“程渔,程渔,程美人,美女。”
  摄魄使喊了几声后,又从地上捡了一个石子。这次石子比上次要大。他狠狠地向程渔砸了过去,直接擦破了程渔的额头。
  血流出时,摄魄使还发出一声:“哎呀,爹爹要骂我了。”
  他赶紧站起身小跑几步,却在离程渔只有一步时停下了脚步:“嘿嘿,你骗不了我。”
  摄魄使又后退了两步,他一边后退,一边喊着:“解梦使大人?程渔?程大美人。他们知道你被男人侮辱过的事情吗?那天晚上,那个深夜,那个满是红绸的房间里……”
  地上的程渔还是一动不动,头上的血顺着鼻尖落下。摄魄使刚刚可是用了十足的力道。他见程渔倒在地上,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忍不住骂了句:“骚狐狸!”
  可不是骚狐狸,要不然当年能搅得动南明城那么大的风波。
  他可是什么都知道,爹爹告诉过他,那些南明的贵族表面上害怕这程渔,可背地里又多少觊觎的目光,曾经望过南明城将军府的这对美人儿。
  妹妹虽然也不错,但艳色无比的程渔才是真正的美人。
  美人,自然不缺裙下之臣。
  摄魄使又蹲下,他的黑眼圈很重,可眼睛却亮得出奇。他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程渔那张艳丽的脸,忍不住蹲下身子,用手摸起了程渔的唇。
  这张艳红色的唇,配上过于苍白的脸,怎么看都该像女鬼。可配上程渔这张艳丽的脸,只恨不得这张唇在红一点。
  摄魄使的指甲掐了程渔的唇峰,那双亮亮的眼珠变得有些暗沉。他望着程渔喃喃:“真是美人啊!我要是有这么好看就好了。不过阿爹真的没骗我,这个解梦使不能杀人,只要动了杀人的恶念就会先倒下。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他抱起程渔,觉得程渔的重量也太轻,比他玩的纸人还要轻。他想起阿爹的话,阿爹说:“渔哥儿,脾气倔,性子坏的很,你不是他的对手,若是抓到了,就去通知那个人。”
  可摄魄使不舍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又坏的人,还差点把他的皮都给削了,可不舍得交给其他人。
  他抱着程渔,像哄孩子一样说着:“渔哥儿,别怕,我不会把你交给他的,你好好的跟着我,我会带你……”
  摄魄使想说吃香喝辣,可是他们这样的人都不需要吃东西,他想不到有什么形容词,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想到一句:“吃香喝辣!”
  这个词确实不错,反正阿爹也要做这种事情。
  他想得很好,也知道不能让程渔提前醒来。他要赶紧把程渔关起来,关到一个什么人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样,程渔就是他一个人的宝贝了。
  他在异想天开,想着哪里最为安稳。突然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胸膛,捏住了他的心脏。
  摄魄使的嘴角溢出血,他看着怀里同样嘴角溢出血的程渔,见对方嘴角上扬的弧度,就好像恶鬼一样。
  此时,摄魄使的怀里再也不是那个艳丽无边的程渔,而是比恶鬼还要可怕的解梦使。
  他听见解梦使用最温柔的语言问着自己:“呐,你的阿爹是谁?”
  程渔的心脏还在被锁链困着,他的手虽然抓着摄魄使的心脏,但是不能真得松手杀了摄魄使。他伤了摄魄使的行为已经受到了诅咒反噬。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杀摄魄使,但是不代表他不可以抓摄魄使。
  从一开始,程渔就是这样的打算。只是没想到摄魄使是这么蠢的一个人,轻易就上了他的当。
  唯一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个摄魄使的哭闹也太烦人。
  程渔的耳朵疼得只想锤摄魄使,可他的手正抓着对方的心脏,根本没有力气再抬手去锤摄魄使的嘴巴。
  摄魄使被程渔骗了,满心只觉得委屈,觉得阿爹的话实在太对了。他哭着说:“你……你怎么这么坏啊,为什么要骗我,我……我对你这么好,呜呜呜……”
  程渔被摄魄使吵得脑袋疼,他忍住怒气威胁道:“你最好告诉我,你阿爹是谁,否则我现在就捏爆你的心脏。”
  摄魄使听到自己的心脏要被捏爆,哭得更加伤心:“我……我不知道啊,阿爹就是阿爹啊,怎么还是谁?”
  他哭得实在太难听,那声音一长一短,比平常孩子的哭闹声更难听。
  程渔真的忍不住了,他不介意跟这个摄魄使同归于尽。
  正当他准备捏爆摄魄使心脏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程渔!”
  是崔安澜的声音。
  程渔回过头,看到一脸担忧的崔安澜,身上布满了伤痕,眉头一皱,问着:“你怎么在这里?”
  崔安澜走上前,看到摄魄使眉头一皱,问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他……他是?”
  程渔没想到崔安澜会在这里,瞬间就将摄魄使这个孩子丢给崔安澜,说着:“抓好他,他应该知道梦主在哪里?”
  崔安澜听从程渔的话,当即将摄魄使抓住,不解地问:“他不是梦主吗?”
  摄魄使听了这话很是生气,骂着:“你眼瞎了吗?我可是人,人怎么能当梦主呢?只有死人才能当梦主!”
  崔安澜没想到摄魄使的嗓门这么大,一时也有点诧异,说着:“哦哦,谢谢你的解释,你可真聪明。”
  摄魄使一听有人夸奖他,很是激动,立刻回着:“那当然了。叔叔,你真好,不像他,就知道欺负我。”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拽着自己的胳膊,说着“叔叔,你真好!”。
  不得不说,这画面实在有点辣眼睛。
  程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本来身体就快支撑不住,为了抓摄魄使他元气大伤,正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他闭上眼,耳朵里听到咒骂声,捂着胸口,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咒骂声发出的地方走去。
  崔安澜在其后抓着摄魄使。他看到程渔头上的伤,眼神一暗,上前拦住程渔,没有做多问,只是拿出手帕,捂住程渔头上的伤。
  程渔没睁开眼,听到崔安澜满是担忧地问着:“程渔,你怎么伤成这样?”
  程渔听见崔安澜的声音,心里又涌上些许烦躁。他刚刚看到崔安澜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讨人厌的崔榆林,一时间,迁怒的情绪瞬间就将程渔的不满推到了极点。
  程渔生气地一脚踹向崔安澜,骂着:“关你屁事,滚一边去!”
  崔安澜被踹倒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关心着程渔:“你……你别生气,对你身体不好。这里太奇怪了,我刚刚找到了一个休息的地方,我们先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吧!这个人我用绳子捆住了,等会拖着他走。”
  崔安澜捆住后面被哄好的摄魄使,指着远处一座被白色灯笼包围的小楼:“那边还挺安静,味道也没那么难闻!白色灯笼包围的小楼应该就是安全的地方,这噩梦里的鬼傀全部行动了,到处都是鬼傀发出的嘶吼声。”
  程渔看了一眼那座小楼,瞬间脸色就变得更差。
  崔安澜见程渔脸色变差,不解道:“怎么了吗?那个楼又什么问题吗?还是你……你不喜欢那个地方吗?”
  程渔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此时更是到了低谷。他的脑子里全部是都是红绸,那红绸之中,是那缠绵的呼声,如同毒虫一样,爬满了他的全身。
  他听见那个最该死的人喊着他:“程渔,我的程渔,我的渔哥儿。”
  程渔觉得自己可能要奔溃了,他听见崔安澜的问题,生气地指着崔安澜的鼻子,满是杀意地吼出:“那是春晓阁,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不许去那个地方,否则我就杀了你。”
  他这声怒吼终于牵动了身上的伤,那锁着程渔心脏的锁链,终于将尖端的针刺进了程渔的心脏之中。
  程渔只感觉自己心脏好像被人挖掉了一样,疼得程渔直接晕倒在了崔安澜的怀里。
  崔安澜望着那栋小楼,抱紧了怀里的程渔,很是怀恋地说着:“既然渔哥儿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去那里!我还知道一个地方,你先跟我去那里吧!”
  他看了眼怀里晕倒的程渔,很是怜惜地抱紧程渔,对身后摄魄使道了句:“行了,别委屈了,我不是来了吗?你该听你爸爸的话,人一抓到就该通知我。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可以回家了。”
  他不管摄魄使的反对和吵闹,抱着怀里的程渔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而此时,春晓阁内还有一个崔安澜,正从黑暗中找到哭泣的岑媛。
  他手上拿着白虎令,问着:“岑媛你怎么在这里?身上怎么都是伤!”
  岑媛摇摇头,她看到崔安澜,一把捂住他的嘴,说着:“嘘,小声点,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就在我们身边。”
  那个东西?
  崔安澜的身上很是狼狈,全是乌黑发着臭味的鲜血。这些鲜血有腐蚀性,已经腐蚀掉了崔安澜握着白虎令的右手。他的右手上的皮肤被布条包裹着,正在隐隐作痛。
  岑媛看着眼前的崔安澜,觉得他陌生又熟悉。
  她问着崔安澜:“安澜,你怎么变成这样?”
  崔安澜苦笑了一声,他到现在也不想去回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残酷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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