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几时，他对人间的某处，似乎也有了一股别样的留恋。但睥睨众生已久，这滋生的某种情感，还不足以让他下界去探寻那里。
有时候开阳也会想，如果事先告诉了他，那么会不会就不会有现在或之后的事情了。
告诉他斯人已逝，不必留恋过往。
窗外骄阳正好，暖意充斥着天宫大大小小的角落，而开阳靠在床边，一手扶额，正闭目养神。
对于神祇来说，他们的寿命不可预判，与天地同寿也未尝不可。除修炼有情道的神祇之外，其他的大都是在沉睡中度过，当然也有少数像柳濛一样的人，整天把自己埋在一堆公文当中。
相比之下开阳倒显得无所事是。
风吹花落，岁月静好的场景不知会持续多久。百年之后，开阳在看向苍天碧海时也会怀念着安稳的繁华图景。
“帝君。”
正当他还在闭目养神之际，一阵声音突然传入耳中，令他回过神来。
“萤惑？”他睁开眼，坐直身子，随便挥了挥手，“无碍，进来便可。”
萤惑闻声而入，今日他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袍，在正统服饰当中夹杂了一丝南方地域的色彩，相得益彰，别具风采。
“最近天宫并无大事发生，这段时日可稍作休憩，调养身体。”开阳以为他又要来找自己讨要事务，便不由自主的全说，“若是实在闲的慌，也可下界走动一番。”
“不，此次前来并非为了此事。”
萤惑的这个回答却让开阳来了些兴趣。
这个平常闲不住的人居然想干别的，难不成是觉得跟在自己的这段时间太过无趣，想要换个人？罢了罢了，这样对自己或是对他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哦？不是这个，那又是为了什么？”开阳正起身子摆了摆衣襟，随后走下床说道，“我想你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到我这里来。”
萤惑后退一步，作楫行礼：“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一件四十多年前的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他突然有些心慌，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但也不应该，萤惑的修为还不足以强大到可以窥测未来以及过去的程度。再者，这件事情只有自己知道，他也无法从别人那里套出口信。
“我说的什么意思，帝君想必应该比我更清楚。”萤惑抬起头，目光紧盯着他，“也就是四十多年前，您下凡历劫的那一次。”
声音低沉，语速不紧不慢，但这其中却夹杂了几丝焦灼。而他的眼神也一直没有从开阳身上离开，好像正在期待他给自己答复。
“你想问的是不是关于武曲的事。”开阳眼见他已经大致推出来了事情的先后，索性也就直接放开了讲，“我的确是知道。”
“是谁？”
萤惑的心情也正如这两个字一样，简短而急迫。
开阳说：“是我下凡历劫时的一个身份，可以把他当做是我，也可以认为我的一个化身。”
萤惑问：“那你是否还拥有着他的记忆？是否还记得成为武曲时所发生的全部事情？”
开阳顿了顿，说道：“记得。”
萤惑在他说完之后，猛的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既然记得，当初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你可曾知道四十多年来，我都在做一同一件事情。甚至到天宫，我也只是为了找你！”
开阳想挣脱开他，却发现他攥的紧，挣脱不开，“就算告诉了你，以往的一切也不会重现。而且这算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萤惑倒是让他这句话给弄得有些发懵。
开阳喃喃道：“那次历劫是我修炼无情道的最后一关，就是要舍去我多余的欲念与情感。我并非绝情绝义之人，但当我告诉你过后，你又有什么把握能够让一切回到从前呢。”
他的每一句话都震慑着萤惑的心灵，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更是让他有些心悸。
“武曲去不过是我历劫中的一个过程，而你对于我来说也这是一个过客，红尘既已相望，我们的缘分也不会再持久。”
已至黄昏时分，天宫之外的云海还在四处飘荡，气势磅礴，宛若长江流水。西风还在吹着云朵，带来无尽愁绪与相思，即便缥缈仙乐映和着和煦微风，但萤惑心中的惆怅却是丝毫未减。
过去的一切是否还能重来？这个问题自从他离开开阳那里之后，就一直困扰着他。
或许是否是自己太过自私？也可以说自己痴傻。这四十多年来的坚守，好像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坐在一块石阶上，背靠墙壁，面向西山，与落日晚霞为伴，天宫虚无缥缈，此时竟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境。
他在心中细细思量，开阳的话也并非不无道理。身为天宫中的神祇，守护万千众生，似乎才是它的本分。虽然也可找一人相伴，但是修炼无情道的他又有谁能够触碰呢？即便是自己，也只是在他下凡历劫之后，才有所羁绊。
但当一切都回归正轨，旧事也就分崩离析，而故人也将彻底湮灭于洪流之中。
山河未变长久驻，故人已逝长河中。
流水推动长江前行，这世间万物，又有谁能相始而终，亘古不变？待到迷雾散去，天光似乎才会揭晓一切的答案。
萤惑在这里坐了差不多得有两个时辰，他也不觉得累，只是觉得内心特别空虚，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算了，既然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够和他长久，那就服侍他百年，百年过后，自己再重回南荒故地。
百年之后，自己也终将放下，与他再无瓜葛。因为他是天宫中的开阳，而并非自己的武曲，即便他们多么相像，却也无法相互替代。
萤惑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于自己的情感无时无刻的坚守，弃大局于不顾。在他与武曲相伴之时，他就一直首先想着对方，而并非自己。
自己就算身负重伤，却也要拼命获得自己身后之人的周全。在处理鲛人的事件时，即便自己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依旧强撑着身体去梦境中与她对抗。
这次放弃，是为了成全开阳，并非自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