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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风浪难息


  还好这房里有自动温度控制仪,李言蹊光着身子裸露在空气里也没挨冻,他保持周颂离开时的姿势躺了很久,一直到半边身子都麻了,他才翻了翻身,手腕和脚腕被手铐卡出了红痕,嘴巴里的口水都吞咽完了,原本感冒就会口干舌燥,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天色渐晚,夜幕笼罩住了大山,房里没人帮他开灯,所以他只能躺在黑暗中,窗外原本可以透进来一丁点的微弱光亮,可惜也被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李言蹊尝试着入睡,可白天睡了太久,现在越发想要睡着越发清醒,屋子里安静的针落可闻,李言蹊睁开眼在黑暗里寻找亮光,可除了黑还是黑,一如他的人生,黑暗铺天盖地蔓延着,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瞎了,为什么一丁点亮光都看不到……
  李言蹊开始挣扎,手铐死死地束缚着他,他起身摸索着往窗子那边移动,大床距离窗户有两三米的距离,他一骨碌从床上摔下去的时候,被地板冰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昏暗中他一点点挪向窗户,终于,他挨着窗帘了,只是双手被反铐在身后,嘴巴又被紧紧勒着,他只得用脑袋去拱布帘,那布帘使用上好的丝绸制作,丝滑得让人心生愤怒,因为他刚拱起来,布帘又悄无声息的滑了下去恢复原来的位置,他为了看见光亮,一次又一次拱着,帘子大概也心疼他,舍得腾出一条缝让他窥见外面,月光温柔的探了进来,赐予了李言蹊光明,哪怕微弱,也足够了……
  李言蹊跪坐起身,顾不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挺起胸膛紧紧贴在窗户上,汲取着亮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样蜷缩着靠在窗边睡着了,山中到底不比城市里,凉意顺着地板疯狂的入侵到他身体里,掠夺着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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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颂之前在书房接到了他爹的召回电话,绑了李言蹊之后索性应了周鹤国召唤,回家去了。
  周夫人得知儿子要回来,高兴地跑去厨房准备饭菜,早上他去公司找人,人还没回来,她就在周鹤国身边念叨,左一遍右一遍,周鹤国好不容易下午休沐,没完没了的会议开完了,结果回家又被自个儿老婆念叨的耳朵嗡嗡直响,所以拿起电话就给儿子打,一句话:你再不回来你老子我要躺医院去了!周颂还以为他身体真怎么了,再怎么不亲近好歹是亲爹,所以还是乖乖回家来了。
  周颂到家已经晚上七点了,别墅距离市里几十分钟车程,回到市里又遇上晚高峰,七堵八堵这会儿才进家门。
  进屋只见饭桌上一桌子丰盛饭菜,周鹤国坐在沙发里看着报纸,周夫人瞧见儿子回来,解了围裙快步迎上去,“哎哟!可算回来了,你爸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才四点多,怎么这时才回来啊?”
  “公司有点事耽搁了,路上又堵车。”周颂又看了他爸一眼,“我爸怎么了?”
  “啊?没怎么啊。”周夫人拉着儿子往桌边去,“快去洗手来吃饭。”
  周鹤国这才放下报纸,“回国也不知道先给父母报个平安!”
  周夫人立马瞪他:“儿子一回来你就只知道教育人,你少说两句会怎样?”
  周鹤国哼了一声不吭气儿了,自己坐到主位上去等着开饭。
  周颂洗完手坐到了他爸对面,“您没事?”
  “盼着我有事儿呢?”周鹤国瞥了一眼儿子。
  “……”周颂拿起酒给他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周夫人这会去厨房端炖着的鱼汤,周鹤国低声说:“你妈想儿子,快把我念叨聋了,聋了不得去医院治一治?”
  周颂:“……”
  周鹤国寻么了一圈儿子,发现人好像有点瘦了?面上神情也不大好,“公司的事情肯定忙不完,能交给手下去做的就交吧,别老自个儿拿捏着,该休息要好好休息,累坏了身体那许多钱也没人花啊,咱家又不缺那玩意儿……”
  周夫人端着鱼汤出来,听见老头又在训儿子,不满道:“哎我说你这个人,当官训人训出瘾来了?怎么到家里也不能消停会儿?”
  周鹤国立马闭嘴,乖乖拿起筷子夹菜。
  周颂牵了一下嘴角,“知道了。”
  周鹤国夹菜的手一顿,顺势把那筷子菜放到周颂面前的碗里,一家人总算合合乐乐的把这顿饭吃了。
  席间,周颂说:“妈,您又把保姆给辞退了?”
  “我整天闲着也没事做,家务也不多,白请个人来干什么。”
  “这么大个房子,您自个儿待着不嫌冷清?”
  周鹤国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我不是人?”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公务忙起来能天天搁家里?”
  “好了好了,你们放心,我不会闷着自己,再说,担心我自个儿没伴,你多回家来住就是了,外人哪儿能陪我啊?”周夫人可开心了,想了想又说:“儿子啊,你打算啥时候结婚啊?”
  周颂筷子一顿,“妈,您别操心这些事。”
  “你可是周家独苗,身上任务重着呢,你现在年轻,怎么玩爸妈都不管你,可总要娶妻生子的,不过你得好好挑,最好是门当户对,知书达理,性格温顺乖巧些的。”周夫人一说就止不住,“你工作回家了,有个人等你,给你做做饭洗洗衣,你心里有个烦心事,她也能给你解解忧,然后再给你生个娃儿,一家人多好啊,你说是不是?”
  周颂今天倒没摔碗走人,而是安安静静听着,因为周夫人说的这些条件,他全给套李言蹊身上去了。虽然门当户对这一条不符合,生娃这一条也不符合,其他还是基本符合了,知书达理,温顺乖巧,会做饭洗衣还能帮他解闷……
  周鹤国也意外,这小阎王今天能这么乖听训?他眯起眼打量着周颂,见对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哼笑一声,“一会找你有事,吃完饭到书房去。”
  书房里,父子俩不出意外又杠上了。
  周鹤国单刀直入,“看你那样儿,是有结婚对象了?”
  周颂抬眼看了他爹一眼,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没有。”
  周鹤国冷笑着问:“还跟那个叫李言蹊的青年厮混在一起呢?”
  “什么叫厮混?我又没不务正业只顾着取乐子。”周颂面无表情。
  “那就是还跟他闹着。这青年不得了啊,能让你周颂玩这么久还没撒手。”周鹤国盯着儿子,心下想着抽空去瞅瞅那个青年,怎么把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您不应该感到高兴吗?我终于变得专情了,我还可以告诉您,我现在手底下就养着他一个人,没别的。”周颂也跟他爹眼神撞在一起,毫不退让。
  周鹤国沉了脸,“胡闹!”
  “我胡闹?从前我养了一堆,您也骂我,现在我只养这一个,您也骂我,您是见不得我有个伴儿吧?”周颂也冷了脸。
  “你那些能叫伴儿吗?!你能不能正正经经找个好女孩儿?”周鹤国一听,急了,他不怕儿子万花丛中过,就怕他对一个男的认真上了,他周家可不能进男儿媳啊!
  周颂轻笑一声,“好女孩儿?像吴叔叔家那大闺秀?爸您别逗了,什么大家闺秀,跟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男人就上床,到了床上还不是两腿一张浪的没边儿,过后还有脸闹到你们这里来……”
  “住嘴!”周鹤国听周颂说的越来越离谱露骨,不禁骂道:“小王八蛋!这些到底谁教你的?”
  “我是小王八蛋,那您是什么?”周颂轻蔑一笑。
  周鹤国气得抬手指着他,颤抖半天,“我告诉你,我周家永远不会让一个男人进门!甭管是李言蹊王言蹊陈言蹊还是其他什么王八蛋玩意儿!你跟男人玩认真的?你是吃了失心丹还是发了羊癫疯?过后让人戳你脊梁骨一辈子!你好歹不大不小也是个有名的企业家,就这么不爱惜羽毛?!”
  周颂霍然站起身,椅子刺啦一声,“原本我还没这么想,给您这么一提醒我倒是心血来潮,明天我就让人去他家提亲,百辆花车娶了他李言蹊回周家来!”
  “呵,你尽管去,看看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会不会在法律上承认你们?”周鹤国被气笑了,面容有些扭曲。
  “他们要是不给我颁结婚证,我就去砸了民政局!”周颂被老头儿激得。
  周鹤国一个烟灰缸提起来朝周颂扔去,周颂一偏头闪过,烟灰缸啪叽摔碎在地上,“老子特么现在就砸了你!”
  周颂也气,本来在李言蹊那受了一肚子气,回家又挨自己老子一顿气,俊脸阴沉的可以拧出水来,“还不是自己操出来的种,这会儿知道嫌弃了?我早都说过了,你可以把我踢出周家,不认我这个儿子,我从来就不稀罕!”说完,也不管周鹤国听了会怎样,周颂拉开门甩门走了,周夫人才从厨房出来,看到怒气冲冲的儿子又要走,急得过去拉,“哎哎!怎么了这是你要去哪?”
  周颂一把甩开周夫人,周夫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周颂止住脚步,生生扭过身体转回来,把他妈扶起来,“对不起妈,摔哪了?”
  周夫人摸着腰杆痛哼,但她顾不上自己有多疼,而是扯着周颂的袖子,“儿子,别跟你爸吵了,妈……”周夫人说着先红了眼眶,哽咽着,“妈这一辈子能撑到这会儿,全是靠着心中的那些悔恨,早些年我恨你爸怨你爸,连带着也把情绪传染给了还是孩子的你,我把所有的爱倾注在你身上,我养你长大,给你所有最好的,可是妈……妈却没有教会你怎么去爱别人,你一直跟你爸不亲近,都怪我,你流连在外结识无数人,可到如今还没成家,这些……全是我这个妈没当好啊儿子……你长大了,自己有事业了,就不回来了,妈常常想你想得流泪到天亮,每每想起这些,我都恨年轻时的自己。”
  周颂看着眼角全是细纹、精致妆容也掩盖不住沧桑的这个女人,心脏终于刺疼了起来,曾几何时,那个年轻貌美气质出众的女人,到哪都是聚焦点,把他宠在手心里,现在扯着他袖子抽泣的,他居然有些陌生,因为周鹤国的缘故,他很少很少再回家来,岁月无声却让人害怕,它偷走了许多人的年轻貌美。
  “妈……对不起……”周颂冷静了下来,“您没错,不用自责和悔恨。”
  周夫人眼泪婆娑,“别跟他生气,他是你的长辈,又当了这么些年的官,他知道怎么样去处理每一件公事,却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儿子相处,可是他一点也不比我少爱你,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你,笨拙得要死,根本不知道我儿子需要的是什么。”她擦了擦泪,一脸期冀看着周颂,“以后我不再干涉你的婚姻大事,我相信你自己的眼光,你只要多回家来看看妈,陪陪妈就行了,好吗?他那里我也会去劝,让他少管你这些事,成不成?”
  周颂终究软了心,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帮她揉着腰,“成。”
  周夫人又哭了,眼泪止也止不住,周颂默默地坐着帮她揉腰,一时沉默不已。
  正所谓他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一阵风浪被掀起,书房里的周鹤国颓然坐在书桌后,被周颂那句“我从来就不稀罕”伤得不轻,人老了本来也容易眷恋子女,今晚原本好好的气氛,又被破坏成这样,周鹤国不禁自我怀疑起来,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方式有问题,越想要亲近,却越推得远……他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活了半辈子了,依然不懂如何当一个让孩子喜欢的父亲,百姓也许会夸他执政为民,顶头上那些人也许会夸他有作为,可偏偏对不起家里的至亲至爱,亏欠出去的,再怎么样也补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