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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死神之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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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对勇士低语:“你无法抵御风暴。”
  勇士低声回应:“我就是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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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颂送走了父母,自己又回身坐回了长椅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依旧紧闭的手术室门,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那扇门,看清楚里面的情形,苍白的李言蹊躺着手术台上,紧闭双眼正在被施救,死神和时间在赛跑。
  这一刻,周颂恨不得把自己的魂魄抽出来扔进去,替李言蹊挡着死神之镰……
  手术室里,生命检测仪终于停止了它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生命指标正在慢慢恢复,几位白大褂同时擦了擦额头的汗,真是好险!
  他们也算是赌上一把了,强行刺激病人心脏,让他感知到外界刺激,不管他内心封闭的世界里想着什么,又为什么要放弃求生意识,医生的天职就是救命,哪怕你是十恶不赦的罪徒,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要把你抢救回来。
  一切数据稳定之后,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
  手术历经六个半小时结束,手术室门悄然打开,病人的生死在这一瞬会被宣布,家属的生死也在这一瞬被宣判。
  主刀医生率先走出去,他摘了口罩抬起头,身前已经站了一个人了。
  “他……怎么样了?”周颂心跳的快要超速,他鼓起莫大的勇气才敢开口问,像是一个等待着被判刑的人。
  主刀医生面色不太好,因为高强度高刺激使得他有些憔悴,但他说出来的话将周颂无罪释放了,“病人已经脱险,但还在昏迷当中,这是正常的,他失血过多,手术过程一度凶险,伤口要是在深一厘米,谁也救不了他了。”
  周颂整个人脱力了一般,要不是强行克制着自己,他很可能当场跪倒在地,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感从脚底注入到灵魂里,让他获得了重生,同时,身体的所有感官都在慢慢复苏,膝盖上钻心的疼痛这时才叫嚣着席卷过来,他踉跄了一步,司机赶紧从身后不着痕迹的扶着他。
  主刀医生也看出他的面色不好,心里也清楚这一位大概是什么人,院里提早打过招呼了,他一扫看见周颂缠着纱布的膝盖,说:“这里受伤的话不要长时间站立,去坐一下或者躺一躺,病人接着会被推出来转到病房观察。”
  “我可以跟他住同一间吗?”周颂问,他担心李言蹊要去的病房是特殊病房。
  “当然可以,我给你安排。”
  “谢谢你们。辛苦了。”这一句,周颂说得发自内心,他很少跟什么人道歉,也很少向什么人道谢,到了他这个位置,已经可以很大程度的随心所欲了。这一句谢,他不只是在谢医生,也许也是在感谢命运,上天到底眷顾了他。
  主刀医生倒是没想到,这种人物也能如此真诚的跟自己道谢,他笑着说:“本职罢了。”但心底里还是欣慰的,说实话这种千钧一发宣布生死的时刻很少能有家属想的起来道声谢,他们要么跪倒哭泣,要么喜悦万分的跟着病人一起去病房了。
  李言蹊转到高级病房里安置妥当,天光已渐亮,主刀医生已经换过装束来查房了,他见周颂还没休息,硬撑着坐在病人床前守着,便劝道:“你也熬了一宿,睡一觉吧,他的情况我们随时监察着,你放心。”
  周颂回头看还是他,问了句:“手术的时候,顺利吗?”
  “原本缝合修复已经完毕,一切都正常,但病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动放弃求生意识,我们用了复苏仪刺激才又把他给……抢回来的。”医生不打算瞒着,这并不是他们技术上的失误,没什么可藏的,说出来反而能让家属更了解情况,一般来说他们遇到的割腕自杀的病人,都是很特殊的,心里面那个疙瘩解不开的话,他们再怎么努力也徒劳。
  周颂闻言皱起眉,“主观意识也能真正影响到一个人的生命?”
  “像我们现在这样健康的正常人那种主观意识影响不了,但对于生命垂危的病人来说可就不一样了,强烈的求生意识那将会是仅次于医术的最有效的救命丸,更别说像他这样自杀的人了,自己真正想不想死是影响他性命的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医生认真的解说着,“所以等他醒了,你好好跟他聊聊吧,有什么想不开的历经了这一夜他也该想清楚了,生命是这样脆弱,也是这样珍贵。”
  周颂想到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嘴角挂了一抹苦笑,“他不是真的想要自杀,他只是在拿他的命跟人赌博。”
  医生无法理解,“你们年轻人真是疯狂。”同时内心默默吐槽着:你们贪图一时爽快,大过年的可要把我们这些医生折腾死了!他刚要转身离开病房,忍不住问了句:“那他赌赢了没有啊?”
  周颂看着沉睡中的李言蹊,轻声回答:“他赌赢了,赌博他从来就没输过。”
  医生离开之后,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仪器轻微的响声。周颂描摹了李言蹊的脸百遍,却一直不敢把眼神往李言蹊的左手上看上一眼,那泡白翻卷的伤口犹如刻在了他的心口上,即便他不看,也疼的他难以自持。
  你到底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到连死也不愿意再睁眼看我一次吗?
  尤其当他想起医生之前跟他说的:“这次完整的检测报告出来,我们才知道病人体质特殊,抗疼能力天生比常人要差很多,因此无论多大多小的伤口对于他来说,都是非常疼的。割腕原本就是比较疼的一种,他居然还选择,难道他自己也不知道吗?”
  他当时震惊得说不出话,医生“啧”了一声,“你不是他的家属吗?你一直没发现?”
  周颂好半天没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除非他之前从没受过伤,或者他一直刻意隐瞒着你们。要么就是,你们直接忽略了,这种特殊体质很少见,一万个人当中也只会有一个,也也难怪你们注意不到。往后尽量避免让他受伤吧,他看着年纪不大,怪能忍的!”
  周颂一直在回忆之前的种种……原来李言蹊承受了那么多,却从来没跟他提过半个字,他哭着求饶时,顶多也不过一句“周颂,我不要了,我受不了。”当时的李言蹊,到底有多疼……
  难怪李言蹊奶奶跟他说起李言蹊小时候,从来不爱跟其他孩子一起打闹,一起撒欢,太剧烈的运动他基本不参与,也可能不是因为天生斯文,而是因为怕受伤,他虽然不明白自己的体质原理,但他受伤一定很疼,所以下意识尽量去避免受伤。
  从前不在意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惜,现在这人成了他的心头肉,让他疼的肝肠寸断,连回忆起从前都要鼓起万分的勇气。
  李言蹊小心翼翼的长大成人,避免了百次疼痛,却在他这里痛了千次万次。周颂只要想到这点,就毫无睡意,不论他怎样在距离李言蹊两米远的病床上翻来覆去无数次。
  李言蹊感觉自己做了很多梦,有时还是梦中梦,梦里醒来发现还在梦里,他就像被什么套住了一样,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但不管哪一个梦,他都能觉着疼,具体他也不知道伤口在哪里,总之就是疼,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鹰,从悬崖峭壁上出发,伸展着双翅翱翔在旷亮无比的天际里,忽上忽下自由自在,再也没有任何束缚,他发出欢愉的鸣叫,飞过一望无际的草原,横穿过碧蓝宽广的大海,掠过磅礴浩大的沙漠,山川河流锦绣阑珊尽收眼底,他终于飞倦了,开始返途,历尽千山万水终于又停落在峭壁悬崖顶端,那儿比原来多了一只鹰,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而是试着靠近,一点一点挪,而那只鹰突然贴过来然后张开双翅拥抱了他,并轻轻为他梳理羽毛,一次又一次,动作间尽是温柔。
  李言蹊睁开眼的时候,周颂正帮他梳理着稍显凌乱的发梢。
  他昏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早晨终于清醒过来。
  周颂刚把花瓶里的花替换掉,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坐回他病床前准备用棉球沾水给他润一润干裂的嘴唇,看见他额前的头发有点凌乱,便用手帮他梳理了一下,手才挪开,那双闭了很久的眼眸正一点点睁开,于是周颂忘记了自己是要干嘛的,直直看着刚刚醒来的人,都不敢眨一下眼。
  李言蹊视线起先比较模糊,慢慢地,他才能看清楚东西,也许他已经猜到醒过来第一个见的人一定会是周颂,所以他并不惊讶,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周颂嗓子有些干哑,好半天才问出一句废话:“你醒了?”
  李言蹊眨了一下眼睛,没回答。
  周颂接着又问了句,语气有点小心翼翼的,“伤口……还疼吗?”
  李言蹊却答了句不相干的:“周颂,是我赢了。”说着,他缓缓露出个笑容来,下一秒笑容扭曲了一下,显然是感官恢复被伤口疼到了。
  周颂起身要去按铃,“我叫医生。”他甚至有些慌乱,他无法回答李言蹊那句话,也不想去面对,他盼着李言蹊赶紧醒过来,这一刻又矛盾的希望对方没醒,乖乖的睡着,就不会说这些让他讨厌的话了。
  李言蹊看出了周颂的憔悴和狼狈,微微冒出来的胡茬,眼眶青黑,面色有点灰白,一看就是没休息好或者是根本没休息,周颂起身的一瞬,他看见了对方包扎着的膝盖,稍微一想,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晚的情形他不是完全不知道,虽然陷入昏迷,但一些东西他还是能感知得到。
  随后,他记起在车里的那些对话了,还想起来周颂红成一片的眼眶,颤抖沙哑的嗓音,以及那一遍遍“对,我爱上你了”。
  周颂按过铃之后,有些不想回李言蹊病床前,李言蹊曾经骂他是胆小鬼,还真被他骂对了,他就是个胆小鬼,现在连面对李言蹊的勇气都没有,他生怕那人下一秒就说出要分开的话来,也怕那人立马要让他履行承诺,他答应过他,如果他坚持下来了,就放他走。
  他当然可以耍赖,但是经过这一次,他真的怕了,李言蹊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病房里气氛正微妙的僵持着,医生来了,他看见李言蹊醒了,露出个笑来,“鬼门关前走一遭,感觉如何?”
  李言蹊有点讪讪,“挺疼的。”
  “嗯,割腕是比较疼的一种方式,尤其你这特殊体质,比常人还要疼上几倍。”医生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气色,然后小心地看了他包扎着的手。
  “从小就这样,我已经习惯了,怕疼怕着怕着也没那么怕了。”李言蹊随意的跟医生聊着。
  “得换药了,可能会比较疼。”医生说完这话,自然的转身去看一直没说话的周颂。
  周颂问:“能上麻醉吗?”
  医生摇摇头,“你到这里来,帮我按着他,我担心一会儿他挣扎再碰了伤口。”
  李言蹊嘴上说着没那么怕了,可这会儿还是怕得要命,“医生,不能等我睡着了再……换吗?”
  “都一样,你睡着了大概率也会被疼醒。而且醒着的话,中途有什么不适感你可以及时跟我说。”
  周颂走过来绕到病床的另一边,他俯下身轻轻罩着李言蹊,双手轻按在李言蹊双肩上,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缠,这还是这几天来两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感受到周颂的灼灼目光,李言蹊撇开头去,这人轻声跟他说着:“别怕。一会儿就好了。”语气跟哄小孩子似的。
  医生开始揭开绷带,“嗯,伤口还有些红肿,得及时消炎,一会儿打一下消炎针。”
  清凉的棉球碰到伤口,李言蹊疼得一动,周颂立马哄:“忍一下,很快就好。”
  棉球来回轻轻擦拭,李言蹊蹙起眉头,咬着下唇忍痛,周颂怕他咬伤自己,撤回一只手,然后把手递到李言蹊嘴边,“别咬嘴唇,咬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