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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置之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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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对峙过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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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飞舞的花瓣雨,白色花瓣打着旋儿洋洋洒洒一刻不歇,像是要把这世间一切都淹没,李言蹊踩在这些柔软的花瓣上,看着最前方的两个模糊身影,高的那个一身长衫,似乎在对自己笑,矮一点那个身着旗袍,抬手向自己招着。
  他始终看不清那两人的面貌,于是不停的往前走,想要靠近他们,他走得有些着急,慢慢地跑了起来,可那两个人也越来越远,任凭他怎么靠近,始终隔着那一段距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伤心起来,脚下不小心整个人摔倒在花瓣里,他坐起身颓然的看向前方,然后大声喊:爸爸,妈妈——!
  那两个身影终于不再离他远去,而是越来越近,李言蹊开心的笑起来,因为他看清楚了,这就是他的父母,父亲俊朗儒雅,母亲温婉恬静,“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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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室里,节奏紧张而又有序。
  “上氧气。”
  “失血过多,输血肾上腺素急救。”
  “伤口长度约5厘米,深度2厘米,出血量至少650毫升,还在出血。”
  “患者血压低,体温低,血细胞严重缺氧,已休克!”
  “腕部桡动脉、桡静脉、尺神经、正中神经、腕屈肌腱破损严重。”
  “麻醉!”
  这一方手术室里,这晚齐聚了麻醉科、检验科、输血科等几室的翘楚,他们高度集中精神,竭尽所能抢救着这位大过年送来的年轻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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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济,你看,我们的小言蹊已经长这么大啦!”女子侧首跟身旁的男人笑着说。
  “嗯,果然跟爸爸一样帅气!”
  “我看跟我才像呢,你瞧他的眼睛。”
  “是是是,跟你像,你怀着他的时候老说想生个女娃,到底没能如意。”
  “只要是我们两的孩子,男女我都爱。”
  两人说着相视而笑,眉目间全是浓情蜜意。李言蹊压根插不上话,不,不能说插不上话,而是他们两根本不跟自己说话。
  “爸爸?你们到底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李言蹊往前想要扶一下对方,可对方已经往后退出去一截了,不让他碰到。
  “妈妈?”李言蹊再次把手伸向女人,女人只是笑着摇头,身影退到了男人身旁依着。
  “你看,还跟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一样,摔倒了总要我们扶起来。”女人笑着看丈夫,眼里全是笑意。
  “他总会自己站起来的,我李文济的孩子,一定是个争气的男儿。我们放心走吧,别耽误他了。”
  “嗯,如今他已成人,世间百种,也能勉强应付,我安心了。”
  “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文婉,千万握紧我的手,来世我好好补偿你们。”
  “说什么话,是我心甘情愿的。言蹊腕上如今也有了标记了,来生我们也好寻着他。”
  “那我们走吧。”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期间看都不看一眼李言蹊,说完他们挽着手转身要走,李言蹊站起身追上去,“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一起去!”
  可他根本追不着那两人,不过一瞬,他们的身影早已在十万八千里外了,只留了个模糊的背影给他,李言蹊撕心裂肺的喊起来:“爸——妈!你们等等我啊!别走……”
  李言蹊追累了,也喊累了,他跪倒在地,又伤心又绝望,喃喃自语到:“你们……怎么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啊……我好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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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止住了。”
  “开始缝合,确保氧饱和。”
  “心脏搏动正常,血液回流已正常。”
  “血压开始回升。”
  “一助,钳子,发什么愣?”
  “医师,是不是麻醉没到位啊?”
  “嗯??”
  “他都流眼泪了,肯定太疼了。”
  麻醉科的那位翻了个白眼,“一会我在你身上扎一针试试效果?”
  “我错了嘛。”
  “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通的,非得这么折腾自己,瞧这伤口,要是再深一厘米,神仙都救不回来。”
  “也许,他自己也不想死呢。我们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但凡想自杀的人,他们都不知道活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如果真就这么死了,往后的千万种可能性也没了,那来这世上受尽苦楚就没意义了。”
  麻醉科那一位冷不丁插嘴到:“子非猪,焉知猪之想法?”
  “……”其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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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颂坐在手术室外,膝盖上的伤还在渗血,他无暇顾及,只是面容冷峻的坐在椅子上,像一座冰雕一动不动。
  永远失去李言蹊的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麻,他连试想一下都觉得无法接受,想着往后再也看不见这个人,摸不着这个人,看不到他的音容笑貌,听不到他说的话,周颂就觉得心口发堵,身体像要被挖空一样,五脏六腑拧着疼!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就爱上了李言蹊,从什么时候他不知道,也无从追溯,他只知道他现在离不开李言蹊,吃饭离不了他陪着,睡觉离不了他枕在身畔,回家离不了看见他的身影,买任何东西离不了买双份,总而言之,他必须要时时刻刻拥有着这个人。
  可笑的是,生死面前他才认清这个事实,他才愿意直面自己对李言蹊的感情。
  泡在血池里的李言蹊,奄奄一息的李言蹊,断断续续说着话的李言蹊,在他怀里抽搐着逐渐冰冷的李言蹊,击得他痛不欲生,整个人像是四分五裂了一样。
  从前他已暗暗察觉自己的不对劲,但他不屑于去细想,也不屑于去承认,那种陌生的情愫像穿肠毒药,他不想去碰触,他以为,只要他不去碰那个毒药,就永远不会受伤,也不会失去什么,他依然是那个掌控一切的、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他无所不能,想要的从不失手!
  然后他如今败得一塌涂地,李言蹊一遍遍问过自己,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原来他一直等着这一天,他隐忍不发,他温顺柔韧,等着自己向他投降认输,而今他不得不跪地求饶。
  李言蹊,你赢了。
  你一定要挺过来,你不能赌赢了我,却输掉了自己的性命,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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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室里,生命检测仪突然发出尖叫。
  白大褂们皆是一激灵,怎么回事?!
  “病人的心跳在变缓!”
  “血压在降,体温在降!”
  “氧饱和正常,血型不排斥,伤口缝合正常,无外渗血。”
  “那是怎么回事?!”
  “病人在自主放弃生命……”
  “心跳停止!”
  同时,生命检测仪发出一声长鸣。
  “上心肺复苏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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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言蹊再也看不到父母的身影,他慢慢地倒下身躯,一点点躺到了花瓣里,嗅着鼻息间的花香,然后抬手盖住眼睛,哽咽着说:“我也好累……你们怎么就不带我一起走?我从没享受过半点父爱母爱,我现在……真的好疼啊。”
  他忽然觉得眼睛湿湿的,睁眼看见蜿蜒而下的鲜血,由手腕上滴淌出来,他索性摊开手臂,躺平在漫天花海里,这一刻,他很想放弃什么,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可他觉得真的很累也很疼,身心俱疲,想就这样睡过去,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累和疼了。
  白色的花瓣渐渐被染透,染红,然后成片成片的变成红色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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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鹤国带着夫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儿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都是一疼,平时再怎么吵,再怎么闹,这会儿该怎么心疼还怎么心疼。
  周夫人急忙跑过去,“哎呀你怎么还这样坐着呀?!司机呢?怎么也不知道让医生来给你看看伤,你瞧瞧……还流血呢!”
  周颂仍旧坐着不动。
  周鹤国抬手招来司机询问情况,司机低声跟他汇报:“人已经在手术室里抢救了,我叫来医生要帮周总看脚,但医生被他轰走了,我也挨了……踹。然后他一动不动坐那儿,也不许旁人去打扰他。对不起,老爷……”
  周鹤国点点头,“没事,让他浑,反正疼的是他自个儿。”
  司机躬身退开了。
  周鹤国转身便往医生值班室去了,没一会儿,两个医生带着医疗箱跟着周鹤国过来,两位白大褂看见又是这尊煞神,脚步不由得顿了顿,周颂红着眼骂人那架势可吓人了!
  周鹤国转身说:“别怕,那是我儿子,他再敢浑,我治他。”
  两位医生才跟着过去了。
  周颂被四个人团团围住,才动了一下脸,看见是自己的爹妈来了,哑着嗓子喊了声“爸妈。”
  “你还知道你爹妈来了?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周鹤国也臭着脸。
  周颂又不愿意说话了。
  周鹤国蹲下身,亲自替儿子卷裤腿,但他发现不行,伤口已经跟裤子黏在一起了,医生赶紧说:“先生,我来吧。”
  周夫人坐在周颂旁边,轻轻拉着周颂的胳膊,生怕他动手。然而儿子就跟入定了似的,夹碎玻璃片儿,清洗伤口,再上药包扎,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
  医生交代两句之后,赶紧走了,生怕这人再发起疯来。
  周鹤国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折腾到大半夜,这会儿快凌晨三点,他毕竟是快到六十岁的人了,很多事终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跟着周鹤国夫妇来的司机这时才出现,他抱着三件厚厚的大衣,拿着两个保温杯走过来,给三人一人披了一件大衣,又把保温杯递给两位老人抱着,“老爷、夫人仔细着身体,别回头病倒了。”
  周鹤国拢了拢大衣,转头对夫人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陪着他。”
  周夫人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手术室还亮着的灯,她拍了拍周颂的手臂,说:“他一定会没事的,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你也别太担心。”
  周颂仰起头往后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妈,他在我怀里一点一点的变凉……原来,那就是生命流失的速度,那种……大势已去而你一丁点办法也没有的感受,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的生死。”
  周夫人看儿子这深陷情网的落魄样,万分不忍,她也顾不上儿子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了,只希望手术室里那个人别有事才好,要不然儿子得受多大的打击,她直接无视了周鹤国让他回家休息的话,铁定心要陪在这里。
  周鹤国始终无法接受儿子爱上个男人这个事实,闻言,他虽然心疼儿子,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吗?还是选择在你家老宅里,还是大年初二。哼,我看那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还上赶着去找虐。”
  周夫人拐了周鹤国一肘子,“你少说两句不行啊?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等人脱险了,再好好讲行不行?你看儿子都难受成什么样了?”
  周鹤国被妻子一顿怼,撇撇嘴,“就你心疼儿子,我不疼。”
  周颂没精力跟他爹钢什么了,此时也只是说:“你们两都回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折腾。”
  周鹤国小声哼了声,在嗓子眼儿里说:“都折腾半宿了你也知道……”
  周夫人一巴掌拍在老头儿大腿上,眼睛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你还能不能行了??
  周鹤国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那母子俩,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好了吧这回,儿子真喜欢上个男人喽,平日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这会儿为了人家失魂落魄可怜兮兮的,还得要年过半百的老父亲老母亲大半夜来陪着哄着!老伴儿也只心疼儿子喽,你瞧瞧,这又是怼又是拍又是瞪的!咱自个儿孤家寡人一个,到头来还是我不会当爹!
  苦夜漫长,周颂历经了崩溃、自我怀疑、自我厌弃、愤怒、悔恨、恐惧、丧失理智等一系列之后,终于找回了一点点往日的冷静来,他让司机把父母送回家休息,临了,为了让父母放心,他恢复了往日那个周总裁,冷硬睿智,虽然声音还是很哑,但听得出平静:“爸妈对不起,让你们跟着费心了,从前是我混账,经历了这一次,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你们放心回去休息,不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也能处理。你们保重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爱护和帮助。”
  周夫人红了眼眶,“父母操心孩子,天经地义的,别说什么对不起,你好好的就行了。”
  周鹤国也叹了口气,“你知道怎么做就好。伤口记得再找医生瞧瞧,嗯?”
  周颂点点头。
  然后司机带着两人转身离开了,周颂看着父母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多了一种难言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