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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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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向人间借朝暮
  悲喜为酬
  山林誓起从四季
  荣枯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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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应声而碎,里面的人影也不再完整。李言蹊俯身捡起一块捏在手里,然后抬脚跨进浴缸里,刚刚站进去,他似乎想起什么,又折返出来,手指轻轻在碎掉的镜子上一磕,鲜血迫不及待涌了出来,他抬指往余下的镜面上写了几个字。
  然后重新迈进浴缸里缓缓坐了下去,温热的水包裹着他,从四面八方轻轻挤压着他,竟然有些舒服,这一刻他奇异地想起:是不是周颂每次进入他的身体,也是这样的感觉?裹挟、挤压、温热。
  他抬起自己的手腕转着看了看,摸清楚动脉静脉,然后轻声说了句:“周颂,游戏开始了。”
  锋利的镜片切破薄薄的肌肤,来回拉扯着一点点深入进去,没一会儿,殷红的血争先恐后涌入水里,一圈一圈荡漾开去,距离伤口最近的地方是殷红色,随着水流的稀释,慢慢的变成鲜红、粉红、淡红……
  周颂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抽烟,烟灰缸里插着七八个烟头,几缕灰烟还在苟延残喘,时间一分一秒随着逐渐熄灭的烟头消逝,他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闷,起身去把窗户打开,夜风扑了进来,驱赶走了一些浓重的烟味。
  他不得不承认,今晚的他很狼狈,一直高高在上的他,仿佛被李言蹊推了下来,他是该俯视一切的,他掌控着他们,要他们生要他们死,但李言蹊挑破了这个规则。
  那个人,性子温和甚至可以说是软弱,哭得狠的时候不管不顾,在自己身子下面软着声音求饶过无数次,但又坚韧无比,绑匪尖刀底下,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对上自己,他怕得瑟瑟发抖,身体条件反射是躲开,却又可以当着自己的面说出那些话,当真怂且大胆。
  工作里,他安静无闻,趴在电脑面前可以让人无视数次,但站在众人前,他也可以侃侃而谈,锋芒毕露,耀眼而迷人。
  言蹊言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还真是个无比匹配的好名字,默默无闻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知不觉引得旁人暗地里发了疯,着了迷。
  周颂终于做了个决定,他站起身拉开门,往客房走去,距离随着脚步越缩越短,他的心跳反而越来越快,每走一步,雷鸣鼓动。
  他抬手敲了敲客房的门,没动静,莫非是睡着了?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因为吃了闭门羹,退却了一些,可心底有个躁动的声音在叫嚣着:喊门!去见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周颂敲了三次之后,里面还是没动静,他清了清嗓子,喊到:“李言蹊?”
  里面没动静,但似乎有什么声音,他把耳朵贴上去听,隐约听着水流的声音,原来在洗澡,他站在门外等了几分钟,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为什么洗澡却不开着灯?门缝里完全是黑的,那就说明他没有开灯,李言蹊从来没有这种习惯,关着房里的灯在浴室里洗澡,又不缺那点电费,更何况他还怕黑。
  想到这,周颂加大力度拍门,门锁被从里面锁了,他从外面打不开,“李言蹊?你在干什么?开门!”
  没反应。
  “你再不开门我闯进来了!”
  依旧没反应。
  周颂往后退开几步,然后猛然向前抬脚踹门,可那结实的门纹丝不动,他此时恼怒不堪,想着当初装门的时候为什么不装一点质量差的!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楼下的周鹤国和周夫人,周鹤国看见儿子暴怒的踹着客房门,以为周颂又要对人家用强,人家不乐意所以他打算破门而入,周鹤国气得手指头都在颤抖,“你干什么?!混帐!”
  周颂也吼:“这门要怎么打开?!他从里面锁了!”
  周鹤国“蹬蹬蹬”跑过去拽住周颂,“你要进去干什么?!”
  “他一定在里面做什么事了!爸,快!想办法打开门!快!他在浴室里,可是灯没有亮着!”周颂有点语无伦次,急得面色青红眼睛发赤。
  周鹤国注意到儿子的面色,也才冷静下来,“怎么回事?慢慢说!”
  “屋里的灯没亮着,可是有水声,你听!他在浴室里干什么!”周颂这一刻真的急了,他脑海里全是李言蹊血淋淋的模样,这一刻他承认他怕了。
  周鹤国赶紧把耳朵贴上去,果然听见了水声,周夫人已经找来了钥匙,可是无济于事,里面锁起来的从外面用钥匙也打不开,周家三口人在自家客房门外急得团团转。
  周颂回忆了一下宅子构图,然后往楼下跑,周鹤国一刹那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去,急得跟着周颂身后跑,还一边喊:“你给我站住,你不许自己去爬,我叫保安来!”
  周夫人也跟着往楼下走,急得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等她赶到宅子外围看到那一幕,险些厥了过去。
  周颂沿着外墙上的那根排水管子往上爬,客房只在二楼,但因为房子的设计造型,比一般的两层楼要高上许多,因此那高度也挺吓人了,再说那管子没什么安全防护措施,万一摔下来……她紧紧捂着心口,没一会儿又双手合十祈祷着,口中念念有词。
  所幸周颂有惊无险的爬到客房窗户外,一只手抱着管子,另外一只手攀扶着窄窄的窗沿,打算把身子度过去,脚却在这一瞬滑了一下。
  周夫人吓得尖叫出声,直接哭了出来,周鹤国也握紧了拳头顶在腿侧,大冬天的手心里全是汗。
  周颂重新调整了姿势,终于够到了窗户,他使劲把窗子梭开,一步一步爬了进去,周夫人这才跌坐在地,周鹤国连忙过去扶她。
  周颂跳进房里,屋里没有开灯,所以他没看清地上,一脚踏在了水里,他顾不上了,健步往浴室去。
  浴室门大开着,里面的出水口咽不下那许多水,已经积了深深一层,浴缸里的情形让周颂愣在了原地。
  李言蹊靠坐在橘红的水里,头微微垂着,右手耷拉在浴缸边缘,左手泡在水里,看不清伤在哪儿,镜子碎了一个角,镜面上用血写着几个字:我就是你的求不得。
  血迹已经凝固,看上去触目惊心,一笔一画悉数化作利刃,一刀接一刀的扎进了周颂的心窝里。
  “李言蹊——!!!”一声痛苦万分又极具恐惧的声音响起,昏沉沉的人似乎听见了,又像没听见。
  周颂跪倒在浴缸边,掉在地上的碎玻璃扎进了他的膝盖里,但他毫无察觉,他关了水阀,一把捞起泡在血水里的人,转身抱着人出去放在床上,这才看清楚李言蹊血糊糊的左手手腕,血还在往外冒,伤口被水泡得发白翻卷……
  周颂捧起那只手,可他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他又去探李言蹊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他才像活回来了一样,起身快步去把门打开,“快叫救护车!快!”
  周鹤国一眼瞥见床上的人,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好歹见惯了风浪,他冷静地说:“等不及救护车,我们自己开车去最近的医院,我去打电话让他们准备好。”
  说着他瞅见周颂受伤的膝盖,眉头皱了起来。
  周夫人也看见了,“哎哟……儿子你的膝盖……”
  周颂哪里顾得上,弯腰就要打横抱起李言蹊。
  “先给他缠一下伤口,不能一直这样放任自流!”周鹤国说着已经在找能快速撕下来的布料了。
  周颂接过布条,手抖得不成样子,根本没办法往伤口上包扎,周鹤国一把抢了过去,推开儿子,拿起李言蹊的手稳稳当当把布条裹了上去,布条才缠好,血立马又浸湿了布。  周颂侧身抹了把脸,用毛毯把人裹了,然后抱起李言蹊往外就冲,周鹤国在后面深深叹了口气,周夫人小跑跟着,“你慢点!下楼梯小心!”
  司机已经等在外面,周颂紧紧抱着李言蹊往外跑,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家这么大过,好像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到了车上,周颂让李言蹊靠在自己身上躺着,然后催促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去最近的一家医院!快!”
  司机得令,也知道事情万分紧急,下一秒车子悲鸣着奔向医院。
  周颂紧紧盯着昏睡中的人,每过两秒他就要把手指放到李言蹊鼻子前去探一下,数十次之后,李言蹊的眼皮忽然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一条缝,眼里光是那么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殆尽。
  周颂低下头去,轻声喊:“李言蹊?”
  对方看了他片刻,缓缓又把眼睛闭上了。
  周颂这一刻很害怕这双眼闭上了就再也不睁开了,他有些急,继续垂着头温声说:“言蹊你别睡,你看着我,我是你最厌恶的人,你得继续睁眼看着我,继续恨我,不许睡,听话。”
  李言蹊似乎听懂了,他苍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要想他现在还穿着湿漉漉的睡袍,虽是春节但乍暖还寒,加上失血过多血压在直线下降,体温也不断的降低,意识模糊期间他听到有人一直跟他说话。
  “周……颂,呼……”苍白的唇里蹦出了几不可闻的字。
  “是我。”周颂急忙应到。
  “我要……死了……我看见……爸妈……在对我招手。”
  “不会死。那是你的幻觉,你再忍忍,马上到医院了。”周颂的声音也在抖,只是他没发现。
  “你说我的生死……由你掌控……不,由我自己……我有这个……自由。”
  “是,由你自己掌控,从前是我说错了,是我狂妄自大,我掌控不了别人的生死,要不然,我一定让你活上千岁无忧!”最后半句,周颂说得沙哑无比,声音里满是悲痛欲绝。
  他感受着李言蹊在他怀里一点点失去温度,那是生命消逝的速度,此刻他恨不得穿越回从前,亲手杀了那个自己,哪怕是几十分钟前那个徘徊在客房门前的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去找李言蹊!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异常!太多的为什么,揪扯着周颂陷入深渊里,万劫不复!
  “周颂……你对我这么……不好,你现在……后悔吗……”李言蹊又撑开了一丝眼眸,他努力分辨着周颂脸上的神情。
  “我后悔了,李言蹊。”周颂眼眶发红,眼球上布满血丝,“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再算帐,好不好?你这么恨我,怎么能就此……罢手!”
  李言蹊分辨了周颂的神情半晌,终于明白,这场游戏,他赢了,“你爱上……我了,对不对……?”明明意识快要断线了,他还心心念念想要一个答案,他要周颂亲口承认,他赌上命,只为了看周颂输得一塌糊涂。可是身体好像真的要不行了……好冷,就像被扔在了冰窖里一样……他赢了,却又要输掉性命,低温使得他的躯体开始小幅度抽搐,大脑神经这个总指挥已经控制不住其他区域了。
  周颂眼前模糊一片,他狂乱的点着头,口口声声重复着,生怕李言蹊听不见了,“对,我爱上你了。”
  李言蹊拼尽全力跟抽搐作斗争,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你……说……你要的…从没有得不到……我李……言蹊,是你今生……的求不得……”
  一阵抽搐席卷而过,李言蹊再看不到一丝光,那是彻底昏厥的前兆,要不是心底的执念强撑着他,他也说不了这么多话,他积攒气力磕破舌头,让疼痛刺激着他保持清醒。
  “言蹊,不能睡!”周颂凑在他耳旁,用气音唤人,“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不公平,不公平!”
  李言蹊强扯起一丝笑,“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你待我的好,抵过你的那些……那些伤害,这样……就公平了。我们……就此……别过,你放过我好不……好”
  周颂下意识要拒绝,他怎么可能答应!但是,他还是说:“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要放弃,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们到医院了。”
  李言蹊最后一丝清明被一阵剧烈的抽搐强行扼杀了,周颂眼见着李言蹊痉挛过后再也没动静,吓得魂飞魄散,司机一脚刹车停在医院急诊室门外,赶紧过来拉开车门,急救的医生已经等在急诊室门外,周颂抱起李言蹊放到医疗车上,红着眼眶说:“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把他救回来!必须!否则我轰平这座医院!所有人都去陪葬!”
  医生们顾不上他的威胁,急忙把人推进手术室急救,手术室门一关,手术室外的红色字体轰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