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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句句入骨


  这一句话,问红了两个人的眼眶。
  周夫人先红了眼眶,她听完李言蹊的这些话,很不耻周颂的那些行为,甚至可以说惨无人道,可偏偏做下这些事的人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偏心是天性使然,可道德的谴责撕扯着她,再者,看儿子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最担心的还是怕周颂动了真感情。
  周颂问完这句话,眼眶也不可察觉的红了,李言蹊当面控诉他的这些,确有其事,从前他做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和手软,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和不可,但他如今听来,不知为何,也觉得有点触目惊心,原来他对李言蹊这么不好……
  可是!他也对李言蹊好的,他给他所有最好的,他极尽一切让他开心,他……
  李言蹊听对方这么问,轻轻笑了,“如果反过来,我这样对你,你会觉得好吗?伤我辱我在先,过后又用你自以为的好对我好,养条狗狗都不敢真的亲近你。你这种人,太自大了。就连你的亲生父母,你都没有放在眼里过,大逆不道,为非作歹。”
  周颂被这几句话刺的心肺俱裂,“你他妈闭嘴!你懂个屁,你什么都不懂,我没把他们放眼里,我大逆不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为什么?我生来就这样吗!我为非作歹,我他妈除了你李言蹊,我对谁那么上过心?!我只是想要你!”
  周夫人忽然抬手捂住了嘴巴,瞬间眼泪唰唰唰流了满手。
  李言蹊直直看着周颂:“可是我不想要你。”
  周颂扬起手,这一看就是要打人的姿势,周鹤国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还没开口阻止,周颂已经自己放下手来了,“李言蹊,你以为你今晚这样,就能逃离我了?你以为当着我爸妈的面告个状我就会怕了?我告诉你,你就是去当着天王老子的面说我也不怕。还没有什么是我周颂得不到的!你也给我记着我说过的”你生你死都由我说了算。”的话,想要自由?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周鹤国闭上了眼睛,仰靠在沙发里揉着太阳穴,好好的一个年没法过了,他也不知道往后这个家还能不能安生,他也不能真的去拿枪来把这个逆子崩了,这一屋子人,还真的谁也拿周颂没办法。
  李言蹊听了,只是语气平静地说:“你看,对我好的人不会三言两语说不合便抬手打我。”
  周颂有些不自然,说:“我没……”
  “是,你没有打下来,可是这一巴掌依然落在了我脸上。我从前就跟你说过,你这种人,没人愿意跟你朝夕相处,因为你只想听你想听的话,别人撒谎,你不高兴,别人说实话,你也不高兴,所以,不要口口声声说对我好,你从来,就对我不好!”
  李言蹊单薄的胸膛有些急剧地起伏,今晚的这一切,全是出乎意料,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踏进周家宅子,更没想过会当着周家父母说出这些,要不是周鹤国和周颂步步紧逼,他也不至于这样,他本也不是尖锐至极的人,而诸多因素一齐逼迫着他,让他置之死地,就像站在敌人的阵营里,面对着敌人的枪口,那些话仍旧翻涌了出来。
  周颂一贯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在晕染,如果可以不用在乎就好了,如果他不在意李言蹊就好了,他胆敢这么说,他一定要让他吃尽苦头!可事实却是,他在意了,李言蹊字字诛心,句句入骨,像沾满毒药的刀子不断地往他身体里捅。他不想再听,他本能的排斥,于是出言阻止:“我对你好与坏,你都得受着!我不放手的一天,你妄想逃得掉。”
  李言蹊突然笑了,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不论是包含哪种意义的笑,都非常惹眼,他是那种乍一看没有什么惊艳感,但越看越有味道的那一类,笑过之后,他静默了一瞬,然后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我困了,可以去睡觉了吗?”
  一屋子人脑回路差点又要跟不上,这……刚刚不还吵着要死要活?下一秒困了想睡觉?!现在的年轻人思维都这么跳跃的吗?还是自己真的太老了已经无法理解他们了?
  周颂反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人什么样他没见过?上一秒哼哼唧唧还跟他闹着,下一秒熟睡了过去,你以为他睡着了,过一会儿他又能睁开眼瞅着你,说句看起来不相干的话,等你寻思着要解答,他早就又睡着了。
  “走吧,我带你上去睡。”周颂立马恢复以往平静的姿态,好像刚刚那个歇斯底里的人没存在过一样。
  李言蹊又朝着周颂父母的方向欠了欠身,一句话没说,意思其实已经传达过去了:你们看,不是我非要黏着他,是他不放我走,话我已经摆在那了,往后你们儿子再怎么样也与我无关。
  周夫人闭上了眼不忍再看,她不忍这个青年遭遇的一切,她更不忍看儿子那看似强劲实则一直都在退让的姿态,她是过来人,很多东西他们男人未必懂,自己身为女人,有的通透只需要一眼,只需要当事人传达出来的一个小细节,她便能瞥见事情真相。
  李言蹊直起身后,对周颂说:“我去睡客房。”
  周颂毫不意外的点点头。
  他之前那一出,其一:为的是让周颂此时退步,他假意要走,虽然激怒了周颂,但现在他顺势留下来,周颂一定会同意他去睡客房,这在心理学上称之为“留面子效应”。
  其二:他再次确定了一次答案,周颂在乎自己,对自己的确有了感情,他不能确定这份感情有多深,但也足够了,只要有,就好办。
  周颂转身往楼上走,突然想起来李言蹊刚才说他“眼里连亲生父母都没有”的话,还是转身对周鹤国和周夫人说了句:“爸妈晚安,我们先去休息了。”
  周鹤国没说话也没动,周夫人抽噎着摆摆手,李言蹊跟在周颂身后上楼,眼里清冷一片。
  周颂把人带到客房门前,替李言蹊打开了门,他想说点什么,但李言蹊看也没看他就进了房里,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然后是落锁的声音。
  周颂有些颓然地靠在门边上,脑里全是李言蹊说的那些话。
  “养条狗狗都不敢真正亲近你。”
  “大逆不道,为非作歹。”
  “可是我不想要你。”
  “你从来,就对我不好。”
  周颂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拿出来抽出一根咬在嘴上,掏出火正准备点,李言蹊那句“我出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像盆凉水一样浇在他头上,他把火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嘴里只咬着烟屁股,一遍又一遍琢磨李言蹊那些话。
  躺在宽大的床上,李言蹊并无半点睡意,他从里面把房门锁死,谁也进不来,哪怕是主人家。
  他面朝窗口,透过掀开的窗帘想要看夜空里的月光,可除了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他突然怀念起家里的那个小屋来,从而,又想到了爷爷奶奶,不知道他们两睡了没,不过都这么晚了,应该已经睡着了吧……留给他们那些钱,应该也被他们发现了,大大的信封就放在奶奶枕头底下,够他们二老用好一阵子了。
  然后李言蹊又想起来几分钟前发生的一切,他回想着周颂的表情,在他一次又一次不着痕迹的试探下,周颂渐渐地毕露原形,那个人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其实从看烟花的那个夜晚起,他就已经暴露了,却还要假装从容,不过的确也符合周颂的性格,倘若他不是这种性格,那么接下来的游戏就不好玩了。
  周颂,你记着你说过的话,倘若有一天,你不要后悔。
  今晚过后,你再无从遁形,你等着输得一败涂地,我今晚不惜一切赌上一把。
  希望爸爸妈妈在天上保佑自己……
  李言蹊坐起身,重新检查了一遍门锁,然后才进了浴室。  周颂靠在门外边,两次抬手想要敲门,两次把手收了回去,他总觉得他想要跟李言蹊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说他并不是个恶人,他没有为非作歹,可李言蹊一定会反驳他,因为那些伤害过对方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他想说他不是连亲生父母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他也知道父母的生日是哪天,他还顾及过他爸身处的位置,他也因为他母亲的眼泪而真的心疼万分过,他也曾因为爷爷去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默默的悔恨谴责了一整晚,他想对李言蹊说,他也是有心的。
  可这些话,要怎么说出口?这么懦弱、这么别口、这么矫情、这么认怂的字字句句,他要如何低下头颅弯下腰身去说?他从来不屑于宣之于口,而如今的他,居然站在李言蹊门外徘徊,像条丧门犬。
  周颂被这个事实狠狠兜头兜脑捶了一下,他烦躁的在门口来回走了两圈,然后抬手恶狠狠地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之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楼下客厅里,周鹤国看着夫人哭了半天还不见歇下来,叹了口气过去劝,“这事交给我吧,我去处理,等过了今晚,我找那个李言蹊聊聊,看看事情要怎么解决,你把自己身子哭坏了,也没用啊。”
  周夫人红肿着眼,声音哽咽:“你怎么处理?你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吗?是咱儿子不放人走,不是那个李言蹊非得粘着不走,人家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就是你儿子,你儿子……造孽啊!都怪你……”
  周鹤国一个头几个大,语气里满是无奈,“这怎么还怪上我了?”
  “怪你当初抛家弃子,只为了去做官,都不管自己的儿子,我一个女人家,终究还是把儿子教坏了……你瞧瞧,如今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的,人家还不喜欢他,你看他往后怎么办吧。”周夫人越说越伤心。
  周鹤国脸一虎,“怎么就喜欢上了?两个大男人,谈什么喜欢,荒唐!”
  周夫人把手帕一扔,也一怒:“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父子俩就是一个臭德行!你看看你儿子那副模样,先前还顶天顶地的,回头人家说了句手疼他立马放开了还要亲自去看!那些动作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干,对你我他都没这么细致的时候,还有后面,你看看,人家说了那么多刺他的话,他能怎么着?人家一句困了想睡觉,咱儿子巴巴带着人往楼上去了,哦,去到一半咱儿子想起来跟我们老两口说句晚安,那还是他想起来李言蹊的那句”大逆不道”你信不信?”
  周鹤国这回真沉了脸,一语不发。
  周夫人接着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两的事,你还瞒我,事到如今,我看你怎么处理?如果是那个李言蹊为了别的,我们还能有办法,可人家摆明了说,不为钱权,不为周颂,人家一心想着离开咱儿子,所以难不在李言蹊身上,而在咱儿子身上!”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周颂也不一定对他有真感情,只凭这么一点你就能推断这么多,电视剧看多了你。”周鹤国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老伴。
  “你说这话的时候你心里信吗?我说怎么过年都不回家呢,合着是跑别人家里去了,你还跟他一起瞒我,什么考察?这是去考察人爹妈去了。”周夫人说着,眼泪又止不住了,有种儿大不由娘,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跟着媳妇跑了的荒唐感。
  周鹤国当然也不信了,他想起来之前因为药物绑架那个事情,周颂当着他的面急成那样,还直接开了直升飞机过去救人,自己夫人说的,恐怕假不了了,那活阎王可能真的对一个男人动了感情。
  “我周家不可能接受一个男儿媳!他想都别想!”周鹤国直接炸了,想想都觉得离谱。
  周夫人被他骤然一吼,吓了一跳,“你朝我吼什么呀!儿子喜欢上男人是我的错吗?”
  周鹤国真是要烦死了,想不到人到晚年还要被自己造出来的种变着花样折腾,“嗨呀我又没吼你,我只是想打断那逆子的腿!”
  “打断有用吗?你现在还想着打他,你怎么不想想他往后要吃多少苦?我瞧着那个李言蹊人家是一点也看不上咱儿子,咱儿啊……剃头挑子一头热!”周夫人愁死了,这当妈的真的是宠儿子,到了这份儿上,没想过儿媳妇是男是女,只想着儿子求而不得可怎么办。
  周鹤国烦的不想说话,这会儿他真心想把周颂塞回夫人肚子里去,回炉重造一个出来,可能没这么愁人。
  楼上客房浴室里,浴缸里的水渐渐满起来,李言蹊换上干净的浴袍,站到镜子面前,他抬手摸了摸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拿起烟灰缸砸向镜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