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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大梦初醒


  阴沉沉的天空布满铅灰色的云,沉重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落下来,偶尔拂过的清风大胆地拨弄着周颂额前的发丝,让出门前故意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显得有点凌乱,一身黑色的礼服,胸前佩戴着的白花被他抱着的黑白照遮挡住了。
  周颂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仔细看去,也只是比较严肃罢了,坚固得像蚌壳一样,旁人别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丁点悲伤的影子,哪怕这是他最心爱之人的葬礼。
  黑白照上,青年的那双大眼里含着笑,白皙清隽的面容秀润透澈,让人如沐春风,不由得想跟着他一起笑。
  精致贵重的棺木放进备好的墓坑里,工匠却迟迟不敢盖土,周颂站在边上,盯着那盛放他心爱之人骨灰的东西,良久无言,直到天空开始流泪,冰凉的雨丝裹挟着沉痛,击打在人们心头上。
  林乙上前小声对仿佛成了雕像的人说:“开始吧,别让他……再淋雨了。”
  这人才大梦初醒一般,一挥手,工匠们赶紧往棺木上盖土,周颂跪倒在泥泞里,腾出一只抱着遗像的手,一把一把抓起潮湿的泥土往棺木上放。
  林乙别过头,狠狠的抹了一把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其他的什么。
  一切尘埃落定,一群人排成两列站在崭新的墓碑前,为首的那个浑身狼狈,昂贵的礼服上沾满了泥土,但他浑不在意,行了送别礼之后,其余人躬身而退,只留了满身泥泞的人还不肯离开,他走上前跪倒在墓碑前,抬手触摸着墓碑上未亡人几个字,温柔的不像话,好似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言蹊,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往后没人能再把我们分开。”说完,他轻轻靠了上去,蹭着冰凉的墓碑。
  大雨滂沱,相思成疾。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戴着氧气罩的人艰难的睁开浑浊的眼睛,“哎呀!老头子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认得我不?”老太太欣喜地开口道。
  老爷子转动了一下眼球,手指动了动,然后慢慢地挪过来握住老太太的手,喉咙里含混不清的咕哝了一声。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说什么,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这就叫医生来。”
  而楼上的贵宾房里,医生们忙成了一锅粥,病人忽然痉挛抽搐,还呕血,可把一干人差点吓死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病人才平静下来,重新陷入昏迷里,周鹤国皱眉站在儿子的病床前,阴郁的脸让身旁的一众人大气不敢出。
  他接到密报,说自己儿子住院了,当即扔下正在开会的下属,匆忙赶往医院,却没想到正好遇上儿子大口呕血的场面,一颗老心差点停跳,更雪上加霜的是,明明应该陪未婚妻的李言蹊,居然守在儿子病床前!!!还一副担心受怕心疼不已的模样!!!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谁能来告诉他?!儿子到底为什么会受伤入院并且严重到吐血昏迷?!
  周鹤国用了毕生最大的忍耐力,才忍住这些原本要破口而出的话,半晌,他才冷冷问了一句:“李言蹊,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其余人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火药味,赶紧识相的退出去了,只留下已经平稳下来昏睡着的周颂,周鹤国、李言蹊三人。
  李言蹊不想在周颂病床前吵他,走到稍微远一点的客厅里才说:“等他醒了你问他,让他亲口对你说吧。”
  周鹤国阴翳得眼神盯着李言蹊,“你不应该再出现在他面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这时候你应该跟你未婚妻培养好感情,然后筹备婚事。”
  提起这个,李言蹊低笑了一声,冷冷地说:“我反悔了,我被你们周家肆意摆布,我凭什么?我不想结婚了,既然你儿子不放我走,那我便遂了他的意。”
  “你这是趁机报复!没想到啊,你也是个恶毒之人!”周鹤国压低声音的怒喝。
  “是又怎样?”李言蹊捏紧了拳头,撇开脸冷冷说着。他原本对周鹤国就没好感,加上周颂如今这模样,全是周鹤国一手造成的,如果他不插手,方静根本没机会回来加害他们,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李言蹊承认,看着周颂突然抽搐着吐血,他心疼了。同时更气愤于周颂的亲爹,为了所谓的替周家考虑而间接的害惨了自己的亲儿子,反正拜他所赐,今天躺在这里受苦的,不是周颂便是他。
  面对这样的周鹤国,李言蹊的确心怀怨恨。
  周鹤国简直怒不可遏,他抬起手指恶狠狠指着李言蹊,“你给我从这里立马滚!我儿子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李言蹊二话不说,转身往周颂病床前去了,一屁股坐到床边上,还轻轻握住周颂略显冰凉的手。
  周鹤国气得眼前发黑,这两个逆子……不!这个……这个混账玩意儿!要不是怕吵到儿子休养生息,他真想现在就让警卫队上来把李言蹊揪了扔出去!
  然而李言蹊没能气这个老头子多久,因为他接到电话,说爷爷醒了!他赶紧起身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看了周颂一眼,见对方还没有醒来的意思,才转身走了。
  他甚至等不及电梯,顺着楼梯一路跑到爷爷病房里,看见爷爷睁着的眼,他欣喜的蹲到老人身前,小声的喊:“爷爷,您认得我吗?”
  老爷子眨了眨眼睛,喉咙里咕噜了一句什么。
  老太太急忙笑呵呵的帮他翻译,“他说认得,自己的宝贝孙子能不认得吗。”
  李言蹊抓着爷爷的手,轻轻蹭了蹭,太好了,失而复得的心情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了吧。
  “他醒了一会儿了,医生刚刚来过,说恢复的不错,还好送来医院比较及时,要不然真的难说,多亏了小颂啊。哎他现在怎么样了?”老太太问。
  李言蹊想起一个小时前那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被什么突然刺激了一样,喃喃喊着自己的名字,怎么叫也叫不醒,紧接着就开始痉挛抽搐,他起身按铃回过头,那人已经开始呕血了,他吓得六神无主,还好医生随时侯着,第一时间冲到了病房……
  “还没睡醒,大概是药效作用,医生随时看着呢,您别担心。”李言蹊不敢完全说真话。
  老太太点点头,两人继续陪着老爷子说话,其实也只是眼神交流居多罢了,但这样默默地陪着,也无比安心快乐。只要没有生死离别,其他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而楼上那个人,才在梦里经历了一遭生死离别,周颂痛苦的睁开双眼,入鼻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发现自己是平躺着的,自己这是死了吗?还是又做了一场梦?
  直到周鹤国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周颂才从喉咙里喊出一声:“爸?”声音里是不确定,他刚刚醒过来,沉浸在那场葬礼上的三魂六魄还未完全抽离出来,他有些迷蒙。
  周鹤国赶紧应到:“哎,身体还疼不疼?”
  周颂眼神寻了一圈,“不疼了。”
  周鹤国知道他在找谁,鉴于之前的不愉快,他冷哼一声道:“别找了,他已经走了。”
  这句话让刚刚从葬礼上回来的人立马又垮了,原来真的不是梦,言蹊真的被埋到了泥土里……那种五脏六腑剧疼的感觉再次攀附到周颂心脏上,他受不了的闷哼出声,痛苦的闭上眼,原本因为低烧烧红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周鹤国见儿子这模样,心疼的赶紧说:“他接了个电话然后走开了,你的保镖跟着呢,你别急!身体垮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周颂一刹那睁开眼睛,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说……什么?”
  “我说,他只是接了个电话然后走开了,你的保镖跟着他的,你急什么?”周鹤国恨铁不成钢的又说了一遍。
  周颂闭了闭眼又睁开,干涸枯死的身躯在这一刻重新注入水源,万物复活,生根长芽,他撑着床坐起身,抬手拔了扎在血管里的针头。
  周鹤国冷喝他:“你干什么?!给我躺好!”
  然而对方根本没听见似的,摇摇晃晃坐起身,“爸,我要见他,现在就要。”
  周鹤国眼前又是一黑,这个……逆子!但他气归气,却没有阻拦周颂,只是示意保镖上去扶着人,自己慢慢跟着后面,医生瞧见,惊得差点把药剂打翻,“周总,您怎么下床了?!”
  然而周颂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直往电梯口走,保镖紧紧护着他。
  周鹤国问医生:“是不是那个叫做李言蹊的人,在医院里有其他家属?”
  “额,是的,就在楼下。”
  “嗯,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儿子是怎么受伤的?”周鹤国来的匆忙,还没有打探清楚这些。
  医生想着,这人是周总的父亲,家属有知情权,所以没有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说了,当周鹤国听到周颂后背上还有严重的刀伤时,不由得颤了颤,再听说儿子不顾阻拦打了那种进口药剂,更是怒得发声:“你们作为医生,就是这样救病人的?!明明知道有那么严重的副作用,还给他用?!你们有没有征求家属的意见!如果他今天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别想逃得了法律责任!”
  医生冷汗都出来了,“我已经极力阻止了,但是周总他不听啊……我也是进退两难。”
  周鹤国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麻了,“他这么着急想要下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医生吞吞吐吐的,“我不知道,他不可能对我们说的。”其实,就算他看出来点什么,也不敢胡乱说。
  周鹤国叹息一声,“儿大不由娘啊。”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一定是跟那个李言蹊脱不了干系。
  李言蹊正在跟爷爷奶奶说着话,忽然感觉到身后有点异样,好似被谁盯着似的,他回过头去,看见周颂穿着病号服倚靠在门房上。
  这么一看,周颂确实瘦了很多,宽大的病号服套在他身上有点空荡荡的,棱角分明的脸越发凸显冷硬线条,只是那双深邃如海的眼依旧摄人心魄,脸色寡淡薄唇透着灰白,进而显得他整个人凌厉起来,一瞬间竟让李言蹊有点发颤。
  他不由得小声道:“周颂……”
  直到这一刻,周颂都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那个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已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他很怕眼前这个李言蹊是他幻想出来的,因此只敢靠在门边看,不敢走近。
  老太太随着孙子的目光也转回身去,看见是周颂,急忙站起身喊:“小颂?你能下床啦?快进来坐着,别站着那呀,你身上还有伤呢!言蹊快去扶一扶他,别愣着了!”
  保镖退在门外,因此老太太没看见,李言蹊起身走过去,他低声说:“你怎么下床了?背后的伤……唔!”话没说完,李言蹊已经被周颂抱进怀里了。
  触碰到温热的身躯,周颂才彻底相信,他的言蹊没有离开,那只是一个梦,他紧紧勒着对方,眼神不停的扫视怀里的人,再次确认抱着的不是冷冰冰的黑白照。
  李言蹊简直快吓死了,他被抱得喘不过气,只能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几乎用气音说:“你干什么快松手!”
  周颂在老太太转头往这边看的前一秒立刻松开手,两人恢复成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李言蹊扶着他往里走,心跳的声音快要盖过一切,这人简直……胆大妄为!当着爷爷奶奶的面也敢乱来!太可恶了!
  “别担心,后背的伤已经愈合了。”周颂历经了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又是痉挛又是吐血,因此嗓子特别的哑,说话有点费力。
  看过老爷子之后,周颂当着李言蹊奶奶的面,亲口请求李言蹊送他回病房,李言蹊哪能拒绝?任劳任怨充当小弟的角色鞍前马后。
  进了电梯之后,周颂故意把保镖关在外面,电梯里除了两人没其他的人,这里是高级病房区,能住进来的不多,因此电梯很宽裕。李言蹊看对方按停了电梯,心底不由得一颤,这人要干什么?
  周颂长臂一捞,李言蹊便无处可躲的进了厚实怀抱里,他搞不懂这人到底怎么了,因此也没挣扎,只是静静地让对方抱着,问:“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很难受?”
  周颂用自己的脸轻轻蹭着李言蹊的耳侧,这让对方很痒,对方不由得偏头躲,“别动,言蹊。让我抱一会儿。”
  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紧紧地抱着人,他要一直感受李言蹊的温度,才能驱赶走体内残留的恐惧,原来他也有真的会怕到不敢相信现实的时候。
  抱了好一会儿,李言蹊出声提醒他:“再不出去,电梯要自动报警了。”
  周颂这才放开他,眼神万般温柔,“嗯,你回去陪爷爷奶奶,我回病房。”
  李言蹊诧异极了,“不用我陪你上去吗?”
  “我要跟我爸好好谈谈,你还是别在现场比较好,免得他把怒气撒到你身上。”周颂很坦诚的跟他说。
  李言蹊点点头,他确实不想再面对周鹤国,“那让保镖送你上去。”
  电梯门再次打开,李言蹊原本都迈出去一步了,又转回来跟周颂说:“你要听医生的话,不要老是自作主张。”
  周颂很温柔的笑了一下,“我听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李言蹊忽然面上一热,他赶紧低下头走了,直到电梯门再次关上,他才停下脚步回过身去看,但什么也看不见了。回到爷爷病房里,老太太责怪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他支支吾吾半天,后来,他不知想到什么,又重返电梯口,等着下一趟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