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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页


说完,元延明难掩眼中失望,朝元颢行礼后竟拂袖而去。
华林园中一片沉寂,元颢和其余大臣的面色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却又无法反驳。毕竟,元延明说得也是事实,元颢自上位以后提拔的多是旧人和近侍,而这些人又以庸碌无能居多。
对元颢失望的人又岂止是元延明一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洛阳的王公贵族们对日夜纵酒取乐不问国事的新皇越来越失望。而白袍将军陈庆之所带的七千南朝兵士也沉浸于洛阳的繁华之中乐不思蜀,并依仗着己方立下的功劳横暴市里,也令得魏国百姓们心怀不满。
这种种变化对于元子攸一方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经过胡太医一段时间的用心治疗,司马子如手臂骨折伤势渐有好转,只是当初太医的担心也不可避免,他的右手大不如从前了。
如往常一样,英娥在元子攸的陪同下前来探视司马子如的伤势进展,元子攸的存在自然让她和子如的相处更显拘束,可皇帝以关心臣子的名义相随,却也是令她无从拒绝。
司马子如见到两人同时进来,眼神微黯,但很快又扬起了笑容,淡淡道,
“陛下,皇后。”
英娥看他精神尚好,心中稍稍松口气。只是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时,心头又是一绞。
“果然如遵业所说,洛阳那里不曾再派人过来了。”元子攸微微一笑道。
当初他曾想过离开这座寺院,但司马子如却很肯定对方摸不清已方实力,定不会轻易再派出人来,让大家安心继续住在这里。没成想,还真如他所料。
元子攸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色。
“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如今元颢的位子已是摇摇欲坠。之前臣已将消息传给了大将军,相信近几日大将军就可带军抵达这里。到时再拥陛下挥师反攻,相信必定能夺回洛阳。”司马子如一脸平静道。
元子攸颌首,“有大将军亲自勤王,那陈庆之也未必是对手。”他顿了顿,又忽然问道,“有一事朕倒是有些疑惑,遵业当初如何知道我们就在长秋寺?”
司马子如极快看了一眼英娥,“以前在北秀容时,北乡公主曾和我们提起过刘腾所建的这座长秋寺,臣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里前来。”
英娥一怔,再次想起母亲聊起长秋寺的那天晚上,她和他两人并排躺在草地上望着星星所说的一段话。
“这座长秋寺位地理位置极佳,若是洛阳这边有什么差池,倒是王公贵族暂避的好去处……”
当初她建议元子攸前来这座寺庙暂避,也是因为想起了这段话。
一时间,她突然有些恍惚,一些朦胧的,遥远的思绪从心底最深处渐渐浮现,如云雾般无声将她包围,一些或清晰或模糊的回忆令她感到酸胀微涩……
就在这时,有侍从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房门外,声音也因兴奋激动而语不成调,“陛,陛下!大将军他们已经到寺门外了!”


129  定计

英娥愣了几秒后,蓦的站起身来,恍若一阵疾风般冲了出去,因动作太过迅猛,就连案几上的香炉被她的衣袖扫落在地,洒开了一地香灰。
司马子如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一转头,正看见元子攸怔怔望着门外,面上神情复杂难辨,似憎非憎,似喜非喜,眉宇之间轻绕着一种奇特的怅然。
元子攸似是察觉到了司马子如的目光,冲着他极快露出一抹笑容,“朕也去亲自迎迎大将军。”
说完,他便起身急急离开。
司马子如望着凌乱不堪的地面,目中似有些无奈,忽而垂眸低低一笑。
英娥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冲到了寺门外,一眼就见到了为首策马而立的那位白面将军,无论是他那强健修长的身体,还是含蓄着无形威压的秀目,都散发着纯粹男性的强悍与锐利。
“阿爹!”英娥欢叫一声,径直就冲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尔朱荣看清来人时,原本还保持着冷肃的面容瞬间变得柔和,仿佛连月光都能融化。他不假思索地飞身下马,微笑着张开了双手,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如稚鸟投怀的女孩。
“阿爹……你终于来了。”英娥靠在那再熟悉不过的胸膛里,听到从那里传来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如幼时般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叹。
尔朱荣心中漫过一阵难言的酸涩,满腹的心疼最终化为了一句,“英娥,你受苦了。”
当初在北秀容的英娥是何等恣意何等潇洒,又何尝吃过这样的苦。
英娥摇摇头,声音带了几分哽咽,“阿爹,女儿不过是受些奔波躲藏之苦,可这天下百姓受得却是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苦,只盼阿爹有朝一日平尽四方叛乱,还万民一个太平世。”
“英娥……”尔朱荣顿觉胸口被堵得慌,暗生歉疚,大掌忍不住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了几下,“若是当初阿爹早些让你在北秀容嫁了人……”
“阿爹,既然选定了这条路,我就会一直走下去。”英娥大胆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道,“尔朱家的儿女,从不言悔。”
尔朱荣欣慰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又急切问道,“我的外孙还好吗?”
英娥的眼中极快闪过一丝局促之色,忙道,“阿爹放心,这孩子好的很。”
尔朱荣稍松一口气,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用只有她听见的声音沉声道,“那就好。这江山可都是为了我那外孙打的。”
英娥心头微震,对父亲生出几分内疚,若是他将来知道自己一心扶持的外孙根本没有尔朱氏的血统,该有多失望?
第一次,她对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开始有了动摇。
在英娥没留意到的方向,高欢手握缰绳,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将她的一言一行俱收入眼底。
她的眼中隐约有泪光,可是眼神却坚韧又执着。
透过她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之前和她一起度过的遥远时光。
如今的她,和那个缠着他要和他学习箭术的小女孩,和那个甜甜朝他撒娇的小姑娘,还有那个拉着他一起捉弄别人的小惹事鬼,已经多么不同。
如今的她,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有一国之后的风仪……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更加柔软,他的心跳却更像催醉人心的絮语。眼中的冷冽不知何时全然消失,透出一种云破月出的昭然。
“英娥……”他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那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同时在舌尖碾过时,却有几分淡淡的微甘回味。
英娥循声望去,看到他时面露毫不掩饰的惊喜,亲热地叫了一声,“师父!”
高欢微微一笑,“你们果然在这里,遵业那家伙还真不是瞎猜的。”
听到司马子如的名字,英娥面上的笑容滞了一滞。
高欢是何等敏锐之人,立刻察觉到不对,他和司马子如素来关系亲近,见英娥这个反应心里不由一沉。
长秋寺的某间敞亮厢房内,浮尘在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射下飘动,气氛异常的有些沉闷。
元子攸的目光在坐于下首的臣子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司马子如身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张口问道,“遵业,你不是还受着伤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司马子如弯了弯唇,“陛下,臣只是手受了伤,这里——”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却是好好的,说不定还能发挥一下作用。”
尔朱荣和高欢同时笑了起来,原先得知他伤势时的担心也被冲淡了不少。一个人受了伤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自己放弃自己。而司马子如显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就算他的左手就此废了,将来未尝没有大造化。
“陛下,臣来时路上探得消息,那元颢和陈庆之之间似乎也心生隔阂互相猜忌,据说元颢还向南梁上表,说是河北河南尽在他掌握之中,让南梁不要轻易加兵入魏。”尔朱荣淡淡说道。
元子攸蹙起眉,“难道南梁真没有更多野心?”
“陛下,这次南梁还真没有派兵乘胜追击。”高欢看了一眼司马子如,或许正如遵业所言,“那萧衍潜心向佛,无心朝政,更无将我大魏收入版图的野心。”
司马子如点了点头,“如今下至平民,上至王公贵族都对这位新皇不满,正是我们回洛阳的好时候。”
李彧犹疑道,“但城中还有陈庆之和他的七千人马……”
之前陈庆之的神话战绩还历历在目,难免有些人对他颇为忌惮,李彧自然也不例外。
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人打起了退堂鼓,附声道,陛下,不若我们再等等,等局势更加明朗一些再做决定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