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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页


高欢横眉冷对,肃言道,“如今天下大事都在于颍川王的决断,阿鞠泥这样僭越妄言,理应杀之!”
不远处的司马子如垂下眼帘,掩去了目中的轻笑。与一直和高欢不对盘的贺拔岳不同,贺拔允很是看好高欢,所以很早就向高欢投了诚,因此由他来开这个口最是恰当。
尔朱兆听在耳中,心里也不免有些飘飘然。叔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也该轮到他当家作主了。尔朱家族一统天下,是叔父未完成的遗志,想必也是英娥她的愿望。
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其实阿鞠泥说得也没错,这些流民交给贺六浑你是最合适的。”
身边亦有人提醒,“大王,慕容将军尚未回晋阳,是否等他回来再议?”
自尔朱荣过世后,慕容绍宗就投奔了尔朱兆,也很快就得到了尔朱兆的信任。
尔朱兆倒是犹豫了一下,只见司马子如起身举杯道,“大王,解决六镇之乱,事不宜迟,在下也主动请缨,愿随同贺六浑一同尽快前往六镇,为大王分忧。”
尔朱兆大喜,“有遵业你在,我自然是更加放心了。好!就这么说定了!”
司马子如和高欢飞快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信息——必须在慕容绍宗回晋阳之前出发去六镇。
司马子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流入腹腔中,却是灼热非凡。
——如果能以此为借口带英娥暂离这里的纷争,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晋阳刺史府中,细雪纷飞不停,几株寒梅迎风绽放,红白花瓣,金丝娇蕊,在银白色的月色下更显玲珑亭亭。
在阿素的劝说下,英娥趁着月色尚好,也来到了庭院里。空气里弥漫着幽幽梅香,令人的心情也不觉舒畅了几分。
“皇后,这几支梅花开得正好,不如奴婢采了回去?”阿素经过几个月的调养之后,额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再也不曾提起关于小太子的任何事情,只管尽心照顾英娥。
英娥摇了摇头,伸手攀住一枝红梅轻轻嗅了嗅,忽听有几个细细的女声从一墙之外传了过来。
“听说皇后就住在这里休养?你说如果她不是姓尔朱,恐怕也和那皇帝一起被关在佛寺中了吧。”
阿素担忧地看了看英娥,正打算出声让那些侍女闭嘴,却被英娥阻止了。
只听那侍女继续说道,“你们不知道吧,我阿兄正好守着那佛寺,他回来和我们说那皇帝可是惨得很呢,不但终日被铁链缩着腿脚,这寒冬腊月连件蔽寒的衣裳都没有,甚至想要块头巾取暖都被拒绝呢。”
另一位侍女啧啧道,“皇帝做到这份上也是够可怜了。”
咔哒一声,英娥手里的那枝红梅从中断裂开来,落在了地上,映着皑皑白雪,仿若血一般鲜丽绝艳。
“皇后?”阿素见她脸色变得苍白,自然知道症结所在。
英娥闭了闭眼,“他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就算有血海深仇,也不该如此折辱。”
阿素叹了口气,“恕奴婢多嘴,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后若是还挂念着一点情分,就让皇上临死前也能过得体面一些吧。”
“我和皇上情分早已尽,”英娥眸色一凉,“但王爷这么做,只会让朝廷和世家贵族对他更加反感,对我们整个尔朱氏族的声名也极为不利,所以我必须劝阻他。”
“英娥说得没错。”一个熟悉清朗的声音从院门边传了过来。英娥抬头望去,只见年轻男子沐浴在浅浅月华之下,眉目俊秀怡然,容泽白皙清润,整个人仿佛在夜幕中被一面柔和的发光的网所笼罩。
英娥只觉得心里的郁气仿佛也渐渐飞散而去,眼睛比平时更亮了几分。
“遵业,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司马子如微笑着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身上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英娥,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156  再相见

自从小太子死后,英娥和尔朱兆之间就有了隔阂,两人也已经好久没有见面。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晋阳,离开尔朱兆,对英娥来说无疑是求之不得的事,更何况还是和司马子如一同前往。所以当司马子如的这句话传入耳中时,她明显怔了怔,密长的睫毛掀起一帘流光转,定定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他所说的话。
司马子如不由心里一软,伸手轻轻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颍川王这次将六镇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贺六浑。为免节外生枝,我们最好在慕容绍宗回来前离开。”他顿了顿,“六镇如今一片混乱,重新整顿也需要时间,这次我们可能会在那里待得久一些,少则几月,多则一两年。”
英娥眼中光彩更加明亮,语气也轻快了几分,“我们和师父一起去?那真是太好了!师娘和阿惠他们也会去吗?我已经好久没见他们了!”
司马子如无奈叹了口气,眼中隐着笑意,“见到我无精打采,听到师父就跳了起来。你别忘了,我的心眼可是很小很小的。”
英娥眨了眨眼,语气中带了几分促狭,“难不成比针眼还小吗?”
司马子如眼中笑意更盛,忽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略带强硬地将她的掌心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压低了声音,“那不如你来摸摸,是不是比针眼还小?”
温暖的体温透过衣襟传到手心,英娥的面颊一下子热了起来,想要抽回手,不料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缓缓低下头,淡淡的气息在她的耳边萦绕。
“英娥,我的心眼真的很小很小,小的只能容下一个你。”
英娥没有说话,指尖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心里仿佛有一股氤氲之气冉冉升起,轻柔弥漫开来,幻化为一场朦胧。
“以后我所有的宝贝,无论是赏的买的顺的还是骗的,都交给你来保管。”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笑容中略带戏谑,“对于一个视财如命的男人来说,这可是最大的诚意了。”
英娥立刻想起了小时候被他用各种方法骗去的古董宝贝,原先的旖旎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她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那些宝贝,怕有一大半是我的吧!”
他忍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我和我的那些宝贝,都是你的。”
英娥翻了翻眼皮,“我只要宝贝就好。没听过买猪肉还硬要搭一副排骨的。”
司马子如忍俊不禁哈哈出了声,英娥也忍不住抿起了唇。
——至少,至少,他还是比排骨好看很多的。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之时,英娥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些侍女们的碎语,心情一下子又低落起来。
“英娥,怎么了?”司马子如立刻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微妙变化。
她咬了咬唇,“遵业,你告诉我,他们打算怎么处置陛下?”
司马子如似乎并不意外她提起这件事,静默了几秒后才答,“颍川王对他恨之入骨,打算这几天就将他枭首示众。”
英娥只觉得胸口一痛,抬起眼直直看着他,发出的声音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干涩,“遵业,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司马子如看着她的目光有几分复杂几分思量,“你放心,我会安排好,让你和他见上最后一面。”
在两天后的一个晚上,英娥终于等来了司马子如的马车,在幽幽夜色中朝着关押元子攸的三级佛寺驶去。车轮轱辘压着地面发出的声音,在一片寂静听起来格外清冷。
在司马子如的安排下,她下了马车后便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寺中。
通往上层的斑驳木制楼梯多年未修缮,每走一步就发出极为难听的咯吱声。她走得极慢,极慢,似乎要费劲力气才能走完最后一节木梯。
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半虚掩的门,门内微弱的烛光轻轻跳动,将坐在窗前那人的投影拉的忽长忽短,忽而扭曲忽而摇晃,异常的诡异。
英娥的目光缓缓向上移去——只见那人衣衫单薄,微微发着抖,却咬着牙忍耐着。他抬头迎着窗外的月光,白皙如玉的面颊上被镀了一层浅银光泽,恍若冬日里的冰雕。即使在如此落魄的情形下,他也不失与生俱来的优雅和最后的骄傲。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曾听司马子如说过的诗经里的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然则——美玉最是易碎。
深深吸了口气,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元子攸听到动静,却根本没有回头,语气淡淡,“尔朱兆,你今日还准备如何羞辱我?”


157  永别离

半天没有听到回音,他不禁有些惊讶,回过头看到英娥的一瞬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原先恍惚的目光剧烈震颤,手脚僵硬无法动弹,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