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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页


英娥轻挥了一下手,表示无妨,心里却也有些纳闷,她自己身上可从来不曾有这种胎记,莫非是来自高欢?
但是她好像也从来不曾听高欢提起过……
奶嬷嬷发现英娥正兀自出神时,便识相闭上了嘴退到一边。
月光自天穹洒了下来,笼在屋内人的身上,仿佛浮游起一层柔和的银芒。英娥陷入回忆的琉璃双眸在月色下犹如一泓清水,将漫漫前尘往事映上了心头。
没过多久,回到了平凉整顿完内部军务的宇文泰就下令征讨侯莫陈悦为贺拔岳报仇。侯莫陈悦自从杀了贺拔岳后就终日做起噩梦,几乎每晚梦到没了头颅的贺拔岳每日来问他欲往何处去,因此日日不得安宁精神恍惚,和宇文泰的军队对抗时根本无心恋战,只勉强抵抗了一下便落荒而逃。最后被宇文泰追兵所迫,在荒野中自缢而亡。自此,关中一带就完完全全成了宇文泰的天下。
消息传到洛阳后,原本就对高欢不满的皇帝更是蠢蠢欲动,特地赐给了宇文泰一堆封赏和官衔,宇文泰也适时地对洛阳的皇帝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有了宇文泰的支持,皇帝立刻觉得自己有了底气,不但令心腹斛斯椿接管了洛阳的防务,更加强了对河南及潼关以西一带的控制。
晋阳城内,如鹅毛般的大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细白的雪花洋洋洒洒织蔽于天地之间,将整座都城装扮的银装素裹,仿佛一副极美的工笔画。
此刻的丞相府内气氛却是异常的凝重,高欢的几位亲信下属皆聚在书房内,除了从关中赶回的侯景外,司马子如,慕容绍宗和高隆之等人都在其中。
“丞相,咱们根本就是立了个白眼狼做皇帝!你看看如今他迫不及待想要夺权的样子,我看还是干脆将他一刀杀了,再另立个傀儡皇帝好了!”前不久被高欢刚认为从弟的高隆之一脸恼色道。
“万万不可。”慕容绍宗立刻开口否决道,“如今皇帝身后有宇文泰的支持,我们不能轻举妄动。那宇文泰杀了侯莫陈悦后,将所有的财物赏赐给将士,自己一分不要,可见颇有远瞻,他要的是整个天下。”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高欢,“依在下看来,当世有此胸怀者,唯有丞相和宇文泰。”
一旁的司马子如也点了点头,“当初尔朱家族落得如此惨淡结局,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留下了不臣的话柄。若是现在丞相杀了皇帝,宇文泰正好利用舆论掀起风浪。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以静制动。”
慕容绍宗神色复杂地看了司马子如一眼,当初这汉家儿郎和尔朱英娥之间的关系,他作为旁观者也是清楚的很,本以为这两人终会成眷属,却没料到转眼间竟出了那么大的意外。
在其他知情者看来,不过一女子罢了,哪有前程来得重要。可他却一直都觉得,司马子如可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就放弃的性子。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光等着就行了!”高隆之一脸不服气地开口,眼中划过了一抹明显的讥讽之色。
高欢的唇角泛起一抹浅淡笑容,“遵业说得没错。我们现在只要等待就好了。”
静静地等待,等待对手先出现破绽,然后一击致命。
待商议完毕众人退出书房后,慕容绍宗忽然走到了司马子如身侧,用只有他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遵业,丞相他……相当疼爱五公子。”
司马子如脚步一顿,淡淡扫他一眼。不知为何,慕容绍宗被这目光拂过,竟是觉得心头莫名一凉,但还是咬牙道,“遵业,我知道你的性子,不过作为多年朋友我得和你说一句,有些东西有些人,注定是不属于你的。”
司马子如嘴角微扬,却什么也没说,径直疾步向前走去。
慕容绍宗立在远处,重重叹了口气,也大步追了上去。
经过府中花园时,司马子如远远地看到有两名娇俏丫鬟正采了梅枝往这个方向走来,便往旁边树后一站,想等她们过了再走。
但见那两个丫鬟越走越近,两人的说笑声也断断续续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知道吗,那边府里五公子的奶嬷嬷回乡了。阿玉那女人,之前和奶嬷嬷儿子订了亲事后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没想到现在一家人都要滚回乡下了。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解气!”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听说这奶嬷嬷还是丞相的远亲,是丞相亲自找来的呢。怎么说撵就撵了。”
“还用说,肯定是得罪了那边那位呗!这府里谁不知道,比起丞相夫人,那边那位才更像是大夫人呢。如今母凭子贵,将来说不定还有更大造化呢。”
“快住口,可别乱说了!这可不是我们下人能议论的!”
“行了行了,反正除了你也没别人听见……”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司马子如从树后走了出来,面上的神色被笼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想起之前自己在洛阳皇宫探得的事情,他的面色更是变得讳莫如深。


201  溃逃

魏国都城洛阳,在下了几天雪后倒是迎来了一个晴好的天气。辽远的天空呈现出淡淡的鸭青色,几缕细云如绵丝般飘渺漂浮,远远望去,如巧手描绘的淡彩锦绣一副。
明光殿旁侧的偏殿里,银霜炭烧得正旺,屋内一派温暖如春,随伺的几位宫女面色通红,额上已沁出了些许汗意。
倒是坐于客位上的明月公主面色如霜,眼中秋水微寒地看着正推门而入的皇帝,冷声道,“陛下,臣妹听说您在斛斯椿的建议下召集了河南诸州的军队到洛阳集合,可有此事?”
皇帝脸上的笑容微凝,“不错,朕已经不想再忍下去了。”
元明月听了更是大急,“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皇帝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明月你放心吧,朕对外宣称是要准备讨伐南梁,而且朕还派人送了贺六浑一封密信,告诉他朕准备趁南伐之机收拾意图不轨的贺拔胜等人。这样一来,那贺六浑必想不到朕其实是准备对付他。”
元明月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面前的男子,当初她看好元修来做这个位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理智隐忍。可如今呢,不知是不是受了皇宫生活的影响,或是做太久傀儡性子被压抑扭曲,当初的那点聪明劲儿完全都不知去哪里了。
而且自英娥那件事后,她和他之间也似乎多了些说不清的隔阂。
“陛下,您写这样的信给高欢想要麻痹他,您可知高欢是什么人?他最擅长的就是谋略,又岂会轻易上当?”元明月蹙紧了眉,“只怕一个不好被他抓住机会,就会反击陛下您啊。”
皇帝面露不悦,“明月,你又何必总是长他人志气。”说着他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朕知道你对那司马子如还念念不忘,这样吧,待这次收拾了贺六浑,朕就答应任由你处置那汉家儿,如何?”
元明月面色泛白,蓦的站起身来,声音仿佛淬了寒霜,“多谢陛下关心,臣妹先告退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偏殿。在她身边随侍的心腹女官见情形不妙,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公主,公主息怒!”女官追上了她,试探地小声道,“其实陛下这次难得表现出强硬姿态对抗高欢,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您也不愿见他一直软弱下去吧。”
元明月嗤笑一声,抬头看向屋檐下悬挂着的无数长长短短冰凌,在阳光下寒光凛凛,看起来锐利无比,就像是一把把被冻结住的匕首。
她踮起脚伸手拗下了一节长冰凌,随手扔在地上,顿时冰凌就断成了好几截。
“看到了吗?有些东西看似尖利能伤人,实际上却是脆弱的很。”她用脚尖轻踢了一下散落的冰凌,“陛下若是在此时强硬起来,结局有可能如这冰凌一般。唯今之计,最合适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只可惜……”
女官心里一个激灵,不敢再多言。
一阵寒风拂来,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而下,落了树下的主仆俩一身。
这洛阳……或许住不长了。元明月垂下眼睑,目光冷淡地望着开始融化的湖面。
宫女怔了怔,您是这大魏的公主,就算将来发生什么,谁也不敢将您赶出洛阳。
元明月闭了闭眼,想起那日听闻司马子如进宫的消息,便匆匆赶来想见他一面。
那日他站在尔朱英娥出事的瑶光阁前,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寂寞消沉。她试图上前去安慰他,可当她走近,那原本如星光流转的黑色眼眸,在看向她的那刻,化为了一抹毫无内容的冷漠。
她按捺住慌乱的心跳,还是怀着侥幸上前说了一句,“云聚必有云散,日出也会有日落。尚书大人也别太伤怀了,虽说世间幸苦,但活着的人却还是要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