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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页


他看着她,忽然嘴角扬起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恍如雪霁天晴,在某一瞬间,竟让她有种或许自己的心愿可以成真的错觉。只是,下一秒从那人口中说出的话却将她所有的自尊和自信摧毁殆尽。
“你说的没错,世间就算再辛苦,活着的人也要继续活着。因为这世间仍有让我的生命可以发光的东西。仅仅是为了这一点点美好,我还是要好好生活下去,忽视那些令人无比厌憎的丑恶东西。”
在听到这些话的一刹那,她的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无法再继续停留在他的面前,因为她无比清晰的知道,他口中那些令人厌憎的东西就是自己!
回忆戛然而止,元明月低头看着融化的水面上倒映着的自己影子,破碎,扭曲,就仿佛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紧紧攥住拳,尖锐的指甲深陷入肉,疼痛的感觉清楚地传来。
一旦司马子如确认她是当初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绝对不会放过她。可她偏偏要活下去,哪怕是弯下自己的头颅也要活下去!
几日后,尚在晋阳的高欢果然收到了皇帝的这封密信,他看了信后不由一笑,  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当即就回了信给皇帝,表示自己作为大丞相,也应为征伐南梁出力,遂决定亲自率领全部二十万兵马,力援朝廷。
皇帝接到回信,见了高欢这副玩命的架势,不由也懵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高欢则趁机再次上表,除了表忠心外还让皇帝尽快除去身边小人斛斯椿。
皇帝这次却是铁了心强硬到底,不但没有按照高欢所说的做,相反还坚持以征伐南梁的名义调军。他的心腹中有人建议他去找宇文泰,有人则更倾向于和高欢和解,朝内朝外争论不休。
就在这种混乱的氛围内,高欢忽然下了准备迁邺城的命令,并禁止所控制的州郡不再向洛阳运送粮食,而全都转运至新都邺城。
这一招彻底激怒了皇帝,他不再听取任何人的建议,下诏严厉责骂了高欢甚至还透露出了宁愿粉身碎骨一拼的意思。
在停歇了一阵后,高欢还是以忧心皇帝被小人蒙蔽的姿态继续出现,站在了道德至高点,并集结起军队并正大光明向天下发布动员令,说是自己忠心奉戴主上,现在挥师南下,也不过是为了诛杀皇帝身边的小人。
与此同时,宇文泰也以保护皇帝的名义,在高平镇集结军队,急急朝着洛阳赶来。无奈因行军速度比不上高欢的军队,这次让后者占了先机。
当高欢的军队兵临城下时,皇帝彻底地慌了,他没有激勉守城的将士们,而是带着几位公主妹妹,以及南阳王清河王等人逃离了皇宫,并在元明月的建议下向关中投奔宇文泰而去。


202  危机

高欢也没料到皇帝居然说跑就跑,他并不想重蹈尔朱氏覆辙,留下一个迫害皇帝的罪名,于是连忙派了高敖曹出马想把元修追回来。可元修一心以为高欢要杀了自己,日夜兼程地赶路惶惶不敢停歇。结果高敖曹一直追到潼关也没追上,眼睁睁看着元修由独孤信和宇文泰的人接应入了关中。
国不可一日无主,高欢和诸位大臣推举了十一岁的元善见为皇帝,改元天平,并将都城从洛阳迁到了邺城。同时高欢又过继了一位旁系高氏女,像上次一样将她嫁给了新皇,再次堂而皇之成为了皇帝的岳丈。
这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关中的宇文泰并无任何动静,两位各占一方的皇帝倒是相安无事。
高欢趁此机会开始整治腐败不堪的吏治,他派人检查各州郡县官吏执法的情况,对于苛暴腐败的官员及时惩戒,对于清廉有能力的官吏则不拘一格的提拔。他也相当重视农桑,下令开凿天平渠以沟通漳水灌溉良田……在种种措施之后,原先动荡不堪的社会终于渐渐进入了正轨。
就在这个时候,叛贼刘蠡升自称天子,在云阳蠢蠢欲动,想趁乱招揽更多信众。高欢一怒之下索性就亲自领了兵前去镇压,短短一个月里就剿灭了这支叛军。不料待他完胜归来后,居然听到了自己的嫡长子高澄和他的姬妾郑大车私通的丑闻。
丞相府一间不起眼的幽室内,一灯如豆,光线幽暗昏沉。
端坐于上座的高欢目光如出鞘的利剑般盯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侍女,面皮轻微抽动了几下,“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若是让我发现你们诬陷世子,不止你们要死,连你们的家人都保不住!”
侍女战粟着身子江心一横,壮起胆子道,“奴婢等亲眼所见,绝无虚言!丞相若是不信,奴婢宁愿一死——”
说着她突然站起身,冲着旁边的柱子就猛撞过去,顿时头破血流断了气。
高欢半眯了眼睛,神色晦暗不明。
高澄素来喜好颜色,小小年纪就纳了不少姬妾。郑大车貌美无双,少年人经不起诱惑也不是不可能……一想到儿子偷人居然偷到老子头上了,高欢的脑袋上几乎气得开始冒烟。
“丞相,这,这是奴婢在郑姬房中捡到的。”另外一个侍女面色苍白地拿出了一枚精致的玉坠。
高欢定睛一看,脸色更是发青,这正是高澄平时不离身的一件挂饰!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之火,大怒道,“来人!先将那孽子重责一百!谁也不许给他求情!”
高澄被行刑之时,英娥在自己的府中给小高浟换吐了奶的衣裳,正打算让人取来新的衣裳给他换上。小高浟身上的蝴蝶胎记时有时无,英娥也就没再多留意。
她刚耐心哄着孩子睡着了,只见侍女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声音还有些结巴,“殿下,殿下,听说丞相令人将世子打了,足足打了有一百棍之多呢!”
“什么!”英娥面露疑惑,“阿惠素来聪慧练达,怎么会惹得丞相如此大怒?”
侍女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凑到英娥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英娥听着听着眼睛蓦的睁大,一脸的难以置信,“阿惠和郑姬?怎么可能,阿惠才多大啊!”她蹙了蹙眉,“阿惠身子本来就不太好,这一百棍子下去又如何吃得消?不行不行!我得马上去看看!”
英娥匆匆赶到了丞相府邸时,高欢尚不在府中。高澄则俯身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紧闭双目不发一语。娄昭君半跪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伤口。
英娥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又停下脚步,意识到自己跑来这里好像是过于冲动了,正当她转身欲离开之际,娄昭君一抬眼已经看到了她。
“英娥,是来看阿惠的吗?”
高澄听到这个名字,蓦的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光亮,很快就隐入了眼底。
英娥索性就走了进去,担忧的目光落在了高澄身上,“阿惠,疼不疼?”
“英娥姐姐,疼呢。”高澄难得露出了孩子般的委屈神色,“我没有做过,可是阿爹他不信我。”
英娥伸出手像小时候般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阿惠,我信你的。”
高澄的脸上一下子绽开了明亮的笑容,英娥姐姐,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英娥回忆起他小时候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玩闹的情景,目光不由变得更加柔软。接着她安慰了高澄和娄昭君之句,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又觉得有些尴尬,便告辞离开了。
娄昭君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丞相府的花园中一片静寂,星空格外澄澈,薄云在弦月边流淌,点缀着夜空的寂寥。
“妹妹什么时候也搬过来吧,人多,热闹些,阿浟也能和他的哥哥们一起玩耍。”
娄昭君忽然开口道。
英娥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娄昭君。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姿容清丽举止大方,充满了热情,看着高欢的眼睛都是闪闪发光的。可如今她的唇角眼角已经暗纹隐现,五官依然清丽却也多了几分沧桑,眼中也不再闪闪发光,而是被其他说不清的东西所代替。
她想起了那些人曾说过的关于娄昭君和高欢的故事,那个千金官家女郎对城头的穷小子一见钟情,不顾一切委身下嫁。当初她也曾为师父和师娘的故事所感动。可随着时光的流逝,师父的身边不知不觉已然多了那么多人,甚至还有自己。
“师娘。”她心绪起伏不定,忽然低低唤了一声,“你可曾后悔当初嫁给他?”
娄昭君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很快,她的唇边便扬起了一抹温雅雍容的笑容,“当初我看上他,只是因为我爱他啊。我从来不后悔自己付出的爱。但人活在这个世上,每一个阶段都是不同的。年轻的我可以肆意任性,但随着成长,上有天,下有地,上有父母,下有子女,我存在于世间,存在于家庭里,所以言行举止必须合乎天地社会的规则,心中有天地,肩上有责任,这才是是我现在乃至以后存在的意义了。从前之前固然美好,但后来之后更需要我好好经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