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散文 > 暮云归 > 第74章 天碧台阁丽(2)

第74章 天碧台阁丽(2)


  云楚岫立即扬开羽扇,同对方打斗起来。
  对方一身夜行衣,掩住面,招式训练有素,剑剑致命。
  云楚岫本以为不通报当地官员,微服到访扬州,便不会令对方察觉,可没想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
  此时在暗处的云影见少主有危险,突然现身同那贼打斗。
  二对一,再武功高强的人也难以抵挡。
  黑衣人见处于弱势地位,愤恨地咬牙离去。
  云楚岫立即命云影暗中跟上,看这刺客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
  扬州刺史府。
  赵大嵘紧张不安地踱来踱去,不知梁才手下的高手能不能刺杀云楚岫成功。
  薛廉道坐在太师椅上,若不是接到赵大嵘的密信,他尚不知皇帝已然派遣云小公爷为江南黜置使,前来查察铁矿坍塌一案。
  铁矿坍塌事小,若是被黜置使大人查出背后主谋是他,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可就落实到了他头上,那将是万劫不复。
  他不由得握紧拳头,道:“云楚岫是不是早就盯上了我们?先前在江南调查的密探,便是他的人?”
  赵大嵘道:“应是这厮。”他的眸中逐渐升起腾腾的杀气,阴狠道:“此人断断不能留!”
  此时一个黑影闪入刺史府,他跪在地上请罪道:“请大人治罪,属下未能完成任务。”
  赵大嵘一脚踢向黑衣人,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一计不成,他又另生一计,“他不是要查察铁石一事,那便让他查。铁矿周围有险情,若是再有塌方一事,云楚岫恰巧在里面,那便是他的命数,由不得旁人!”
  翌日,云楚岫和无清换上平头百姓的衣物,大大方方地出宅院。
  他等了半天,也没见顾小瑞。
  云楚岫怒道:“这小厮,定是到了新地方又不知蹿哪儿去耍了。等他将马车准备好,我看盲山的草都能长到和他坟头一般高!”
  说罢,顾小瑞牵着头牛,牛后拉着地板车,慢慢悠悠地从远处走来。
  云楚岫垫脚瞧远处望去,期盼道:“本公爷的马呢?”
  顾小瑞将牵绳放进他手心,道:“王爷,这是您的马。”
  老黄牛适时地“哞”了一声,来显示它的存在。
  云楚岫提起顾小瑞的耳朵,顾小瑞疼得连连喊“小的错了”。
  无清在一旁劝和,“我看牛车也不错。马车过于颠簸,不如牛车稳。”
  云楚岫指着那头年纪和荣平居差不多的老黄牛,咬牙切齿道:“就这?本公爷堂堂一等忠勇公,让本公爷就坐这连篷都没有的牛车?!”
  他松开顾小瑞,气道:“本公爷让你去买辆马车,你这厮倒好,来了个‘指牛为马’。等到牛车将本公爷和无清载到盲山,这太阳都下山了!”
  顾小瑞揉揉被拽红的耳朵,委屈道:“牛贩子说了,盲山山势险峻,树木茂盛,尤其是岔道极其多,一不小心便陷入了鬼打墙,在原地兜圈子,让人眼盲找不清路,所以才称其为盲山。牛车虽慢,可在沿途做标记,不容易迷路。”
  老黄牛仿佛通人性般,再次“哞哞”一叫,以示认同顾小瑞所言。
  云楚岫摆摆手,道:“罢了罢了,牛车便牛车吧。”
  二人乘上牛车,如老翁般朝盲山方向而去。
  由扬州城东去二十里,便是重峦叠嶂的大盲山。
  路上,无清并未瞧见云影的踪迹。往常,云影不会放任自己的少主出入险境,定会在暗处跟随保护,于是问道:“云影呢?”
  云楚岫回:“昨夜遇到刺客偷袭,我派他去追踪刺客。”
  “昨夜宅院来了刺客?”无清下意识反问。
  遭了,昨夜自己瞒着他去了藏春阁找云峥,这事可千万不能让他得知。
  云楚岫支吾道:“是……是啊……刺客轻功一绝,你睡得熟并未听到……”
  无清并未生疑。
  云楚岫驾着老牛车,一路向东。别说顾小瑞这小厮还真办了件人事——除了正午日头毒点,牛车没篷,这舒适感绝不亚于马车。
  刚踏入盲山的地界儿,忽而大地一阵晃动,老黄牛不安地一直在叫,似要挣脱云楚岫的束缚。
  不过须臾,天地间又乍然回归平静。
  老黄牛在无清的抚摸下,才逐渐消去烦躁的情绪。
  无清望向四周遮云蔽日的林木,半天连个鸟叫声都没听到,仿佛生灵皆无,透露着一股子诡异的宁静。
  他下意识抓紧知还的袖角,有些畏惧道:“方才是发生了何事?”
  云楚岫握住他的手,道:“应是发生了大地动。幸好是在这无人居住的大盲山中,想来应无人受伤。”
  无清曾在知还的书房中一本佚名游客编纂的《蜀地游记》中读到过关于大地动的记载:“蜀地多发地动,或地坼裂,坏城郭室屋,压杀人①。”
  他晓得地动所带来的一系列灾害,只是未曾料到在距离扬州不远的盲山之中也会发生。
  云楚岫观察着周遭的环境,扬州地势开阔,不似艰难险阻的蜀地,鲜少发生地动。而自扬州发出的折子,亦从未提及此地发生过地动。
  如此想来,这场地动来得蹊跷。究竟是有人蓄意隐瞒,还是这地动的发生另有隐情?
  他挥挥鞭子,继续向前行。
  二人在盲山中渐渐失了方向。
  云楚岫再一次经过他做标记的歪脖子树,倏尔停下,道:“我们迷路了。”
  无清看着前后,皆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根本辨不得方向。
  正在他焦急之时,前方丛林中突然蹿出一个虬髯大汉,身上披着兽皮缝制的衣物,肩头扛着大刀,凶神恶煞,俨然一副山大王的模样。
  云楚岫眉峰一凛,立时将手覆在腰间的羽扇之上,做好准备。
  只是将要入夏的时节,这兽皮披在身上,他热得满头大汗。只听这大汉清清嗓,结巴道:“此……此此路是我……我我开,此树树树……是我栽,若……若想从从……从这走,留……留下买路财!”
  最后五个字一口气吐出时,大汉面露骄傲的笑容。
  云楚岫哭笑不得——他们这是遇上了劫匪,一个话都讲不利索,业务相当不熟练全靠兽皮撑场子的劫匪。
  无清低头抿唇,尽量掩住笑意。
  大汉见自己因口吃被人耻笑,怒道:“你……你们笑……笑个屁!”
  “等把你们抓紧洞里,竖子们便知道厉害了!”二人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瘦弱书生模样的劫匪,沉甸甸的兽皮大衣披在身上似乎能将他的小身子骨压垮,显得与劫匪气质格格不入。
  他扬着小脑袋,那段流利的话自然是他讲出。
  书生连刀都提不动,只能在地上拖行,走到虬髯大汉身旁。
  大汉同他对视一眼,书生便明白他要讲什么,代替发言道:“别废话!快将银子掏出来。”
  云楚岫忽而联想起前些日子,扬州上折称如今匪患纵横,接连扰乱民生。看来便是他们这群人了,只是魏国安奉命剿匪,这几个歪瓜裂枣应不在话下,怎地还令他们为非作歹?
  他略作沉思,便计上心来。
  他悠哉地朝后一仰,后脑搭在无清的双腿之上,自己翘着二郎腿自在道:“要钱没有,要命两条!”
  无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不相信这人连这两个宵小之徒都对付不了。
  云楚岫朝他一眨眼睛,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旋即继续享受这极佳的乘凉之处。
  劫匪二人头回见如此嚣张的过路人,大汉的怒气成功地被点燃,旋即吹了个口哨,草丛中迅速应声而出十余个同伙,各个怒目而视,龇牙咧嘴,强装一副十恶不赦山匪的样子。
  云楚岫迅速跳起,飞身而下,抽出羽扇,同那些劫匪进入战斗。
  无清坐在牛车上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替知还担心。
  云楚岫罕见地并未反向扬开羽扇露出制敌的弯月短刀,而是将其折起,只用来做格挡。
  无清正纳闷,却猝不及防地被那个书生劫匪用绳子绑住拽下车。
  此时,云楚岫故意漏了失误给那个大汉。他三两下便用刀将羽扇挑落,架在他的脖颈处,得意道:“小子功……功夫……还不错……可惜惜……不如俺!”
  他充满老茧的手在云楚岫身上胡乱摸着,寻找着钱袋子。
  云楚岫何曾受过这种搜身的待遇?
  他这身子除了酒后失智的无清摸过,连以驾鹤仙去的母亲都未曾……怎么就便宜这乡野村夫!
  大汉掂掂至少有五十两的银袋子,顿时喜笑颜开。
  此时,其中一人问道:“大当家的,这两人怎么办?要宰了吗?”
  大汉看向在一旁的瘦弱书生,用胳膊捣捣他,示意由他做主。
  那书生上下仔细打量着云楚岫和无清,冷静道:“此二人虽然换了平民百姓的衣物,可你们瞧他们细皮嫩肉的,身上随随便便一搜便有五十两,定是扬州城中的富贵公子。把他们绑到威武洞中,让他们写信给家人,拿赎金来赎。”
  “遵命,二当家!”
  劫匪们连牛车也没放过,将这两人扔到牛车上,一起掳到他们的据点威武洞。
  原来这大汉是大当家,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竟然是二当家,且这大当家相当听从二当家的话。
  云楚岫手脚被束缚地坐在牛车上,一抹笑意不经意掠过他的唇角——先是刺客,再是意外的地动,现如今是这些不像劫匪的劫匪……扬州之行,当真是愈发地有趣了!
  在回威武洞的路上,天气突变,只见成片的黑云压迫住山峰,大有暴风雨之势。
  二当家呵道:“兄弟们都快些!它们要来了!”
  云楚岫在牛车上,捕捉到关键字眼,下意识问道:“他们是谁?”
  难道会是魏国安等人带领前来剿匪的官兵?
  然而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悚不已。
  就连说话一向不利索的大当家舌头也捋直了,忌讳道:“多嘴!”
  观察着他们的神情,云楚岫笃定他们从心底便畏惧地并不是魏国安,仿佛是存在于这座大盲山中不可言说的生灵……
  恍惚中,草丛中似是有一双眼睛,在死死注视着这一切。
  云楚岫敏锐地回首望去,那双眼睛迅速淹没在了一片青葱绿色中……
  作者有话说:
  ①:摘自《后汉书·五行志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