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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一心万处悬(3)


  楚墨痕的脚步略作停留,旋即转身离去。
  云峥不客气地坐在床榻边,搭上云楚岫的脉,轻松道:“放心,死不了。”
  无清这才长舒一口气,但云峥却开始不依不饶了,他指着无清,对云楚岫不满道:“你家这小郎君,自从知晓本公子在扬州的私宅后,但凡你有个喷嚏咳嗽,全往本公子那儿跑。”
  云楚岫自然护短,挑眉道:“就你这性子,宅子里能有几个活物?阿清多跑两趟给你带点生人气息,没收你银两已然算是客气了。”
  云峥被他气得立时蹿了起来,可他又说不过口齿伶俐的少主,只得一口气堵在心间。
  无清倒上杯茶,来缓解二人间如垂髫小儿般斗嘴的局面,“云峥先生,请用茶。”
  云峥咕咚咕咚一大口下肚,被茶的热气熏得眼眶沾染了一丝薄雾,在他一双桃花眼的点缀下,倒显得泪眼婆娑,委屈极了。
  他数落道:“本公子好不容易攒够银两为藏春阁的莺莺赎了身,将她安置于宅邸中。你们倒好,少主亲自去藏春阁不让我寻乐,云影将我从莺莺的香榻上扛出来,你家这小郎君更过分,我刚摸上莺莺的手,他便破门而入,吓得莺莺躲到内室不肯出来!”
  云峥越说越激动,“你们这起子姓云的人,就是打定主意不让我快活!”
  扰了先生的云雨之事,无清在原地脸红地道歉:“望请先生谅解,毕竟人命关天……”
  云楚岫哪曾料到每次都这么巧,他玩笑道:“要不下次你再想行周公之礼,先找个大师算算,看看是否为吉时?”
  这次彻底把云峥惹急眼了,他威胁道:“别以为你是云族少主我就不敢动你了,本公子下次在药里下毒毒死你……”
  二人争辩着,无清回想起方才云峥的话,似乎哪里有不对劲之处……
  他猛地想到了——知还什么时候去过藏春阁同云峥会面?
  藏春阁这名字一听,便知肯定不是附庸风雅下棋品茗之地。
  无清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扫射到云楚岫身上,后者的目光同他对上,不禁吓得打了个寒颤……
  云峥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他瞬间也乖觉地坐好。
  无清冷着脸,嗓音如寒冰般毫无温度,道:“你二人有谁愿意向我解释一下藏春阁是个什么好去处……”
  完了,方才云峥这厮嘴太快,将自己去藏春阁寻他一事抖落出来。
  云楚岫凌厉的目光落在云峥身上,仿佛射出的利箭般能将他万箭穿心。
  云峥此时才回味过来,原来这小郎君误以为少主去藏春阁寻欢作乐。
  他在心底窃喜,天道好轮回,自有人收拾少主!
  云峥得意地起身,道:“既然少主无恙,天色亦不早了,莺莺还在宅邸中等着本公子回去,那本公子先行离去,告辞!”
  云峥这一走,他云楚岫怎能解释得清!
  他故意重咳几声,“云峥啊,咳咳,本少主还是觉得身子不妥……”
  只听云峥的声音传来,“少主您这身子骨再养两天就能下床了,妥得很!”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无清的身影渐渐挡住了他的视线,笑得瘆人,“小公爷,那便请您给无清解释一下这藏春阁是何好去处?”
  云楚岫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猜应该不是下棋品茗的去处……”
  楚墨痕走在回府的街道上。
  扬州不愧是江南最繁华富庶的地方,即便已是深夜,街道上叫卖声依旧络绎不绝,出来游乐的百姓亦不曾减少。
  他站在街道中央,感受着周围百姓的吵嚷声。
  倘若大周所有州府郡县,皆有此喧哗热闹的景象,那他毕生宏伟的意愿,便得以实现。
  旁边一落魄书生偶然招呼道:“这位贵公子,可否赏眼瞧瞧小生这幅江南夜景图?”
  楚墨痕闻声望去,一副巨大的卷轴忽而从眼前展开,其上商铺鳞次栉比,灯树千光照,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一派繁荣大气又其乐融融的景象跃然于纸上。
  画师笔力苍劲中透露着细腻,将每一处图景都勾勒得恰到好处,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
  楚墨痕一时被震撼,移不开眼。
  落魄书生见终于有人赏识他的画作,喜悦道:“公子是否中意?”
  楚墨痕点点头,反问道:“能否为在下引荐一下这位大家?”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显然对这幅画作十分感兴趣。
  落魄书生拱手作揖道:“不瞒这位公子,小生名宋颐,正为这幅江南夜景图的画者。宋某的脚步遍布江南各地,历时五年又三个月,完成此拙作。若公子喜欢,可否赏些铜板,小生便将此图贱卖于您?”
  宋颐的棉布衣物上还打着补丁,想必是贫苦潦倒,才不得已售卖画作。
  楚墨痕当下掏出钱袋子,径直将沉甸甸的一袋置于他面前,“你有此才华,在下着实欣赏。”
  他恭敬地说道:“在下希望宋先生的脚步日后能遍布大周的山河大川,描绘出大周的盛世美景。”
  宋颐有些愕然,还未等他讶异完,这位贵公子已然携带着那副江南夜景图离开了。
  他拾起面前的钱袋子,自己只是个没名气、素日靠给歌女名妓绘图来勉强糊口的小画者,日后真能作出那位公子所言的巨作吗?
  戌时末分,按照云峥的医嘱,顾小瑞正在小厨房煎着小王爷睡前要服的最后一帖药。
  算好时辰,顾小瑞将药罐子端出,将药汤倒进药碗中。
  无清进来端药,左手腕间的疼痛感让他不得已放下药碗。
  顾小瑞知晓这是清公子的伤口又裂开了,“公子,要不小的端进去服侍王爷服药吧。”
  无清低头看向左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沾染了袖口。
  他点头道:“那你便端进去吧。”
  等顾小瑞离开,无清略微松松袖口处的绑带,兴许是勒得紧了,压着刀口了。
  他将染血的袖口朝里塞着,表面上看不出破绽后才走进房中。
  云楚岫喝着药,身子渐渐恢复了些力气。
  不过他服药向来是无清亲自服侍,不肯让与他人,今夜怎舍得让顾小瑞来了?
  云楚岫无意识道:“小猫儿今儿个乏了?”
  无清先是未听到,一门心思全在知还不要发现他的伤口上,随后才敷衍道:“是……是啊……”
  许是跟着他久了,这口是心非的话也便是张口就来,无清佯装还为他进藏春阁一事生气,道:“单凭你去藏春阁,这药你也得自己喝!”
  云楚岫表面笑呵呵道:“好好好……我有罪……我自己喝……”可他却在心底打鼓:阿清向来只是虚晃他,不会真的生气,以此做幌子,其中必有文章。
  他暗自观察着无清,只见他并无异样,除却那双仲夏时节仍要绑带的袖口。
  云楚岫不动声色道:“进亥时了,我也倦了,先行休息了。”
  顾小瑞乖觉地离开房间,为二人带上门。
  无清吹灭蜡烛,正要朝一旁的榻走去,却听到知还唤他:“阿清,今夜同我一起入睡吧……”
  无清心房一颤,借着皎洁月光望向左腕,推辞道:“你伤势尚未痊愈,我过去会扰你清梦。”
  云楚岫耍起了泼皮无赖那一套,“你不来,我便不睡,这伤便好得慢……”
  无清无可奈何,只好脱去靴子躺在他身旁。
  无清不敢离他太近,生怕压到他的伤口,叮嘱道:“夜里你不得乱来。”
  云楚岫轻吻他额头,不知羞耻道:“我定会将身体休养好,再来折磨你。”
  无清立时背过身去,道:“黑衣人怎没下个能堵上你口的毒?”
  云楚岫蹭上他的身子,将头深埋在无清的颈间,嗅着他浑身的气息。
  无清犹如香甜清冽的酒,只需稍稍闻一闻,便能调动起全身的情愫。
  云楚岫醇厚之中带有几分沙哑的声音顺着他分明的下颌线向上游走,爬至他的唇边,“我来教你如何堵住我的口……”
  话音刚落,他便含住无清那双粉嫩的唇瓣,轻而易举地攻破他的牙关,扫荡着他唇齿之间的全部气息。
  “知还……唔……”无清无力地抗拒着,沾上知还,身体的一切似乎不由自己作主了,浑身酥软。
  他从知还细密的吻中挣扎出,气喘吁吁道:“知还……伤势……”
  云楚岫未给他说完的机会,在他鼻尖落下轻柔一吻,如同摇尾乞怜的狗儿般乞讨道:“我很想你……只给我一个吻好不好……”
  无清最不能抵抗他的卑微示好,他伸出手环住知还的腰,用自己的力量托住他,“嗯”了一声。
  得到许可的信号,云楚岫将近一月的欲望全部糅杂在吻中,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在追逐、占有他的舌。
  无清只感觉全身心都被他俘虏。
  这一场细长绵密而进攻力又十足的吻结束后,云楚岫紧紧环住他,在一旁沉沉睡去,不久便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无清试探性地唤了声知还,并未有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行至桌旁,借着月色彻底解开了缠在腕间的绑带。
  由于方才托着知还,伤口彻底崩开了,血迹已经染红了白练。
  他找出金创药,咬牙朝刀口洒着粉面,鼻尖上全是汗珠。
  他全然不知知还已在身后,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只听背后传来一声不忍和心痛,“阿清,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