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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前行


  岳渔走时,叶期没来送他。
  他带着几个小厮,牵着马,要到了江南那边才改乘马车。
  此时还有些冷,岳渔裹着白色披风,上绣着青绿色的长竹,将他整个人衬得犹如白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眉眼已经有了几分化不去的冰雪,只是朱砂痣让这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少年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风情。
  “大哥,我有话对你说。”
  徐相斐上前一步,和他走到一边。
  岳渔笑弯了眼,伸手握住徐相斐的手,轻声问:“大哥,在之前你不拦着我和阳芩接触,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他想了很久,却总是看不明白。
  徐相斐沉默片刻,缓缓将自己心中所想对岳渔坦白:“我知道小渔想要什么,所以我不能仅凭一己之私,就阻止你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是我没想到……唉,我还是欠缺了考虑,总忘了你和你二哥之间还有没有消去的矛盾。”
  “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岳渔沉吟一会儿,又缓缓松开徐相斐的手,“只是大哥,在你心中,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去京城呢?”
  “倒也不是认定了你想去,只是有这个可能,我便要多几分考量,总不能……”
  岳渔忽然抓住他一缕青丝,又慢慢理顺松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更加不明白了。
  “所以大哥是觉得我会离开吗?”
  徐相斐也想了想:“不只是你,每一个人都会离开,我只是觉得……”
  “大哥啊。”岳渔走前深深看他一眼,“为何在你心中,总把离别放在前面呢?”
  徐相斐久久无言。
  他想说,因为就是那样的,每一个人都会离开,生离死别是最难去掌控的事。
  掌控不了,难道不应该顺其自然吗?
  岳渔可能会离开岳家去到京城,他自己也会离开岳家重归江湖。
  离别不都是在所难免的吗?
  徐相斐也有些迷茫,但转身之后却笑着说:“二弟没来?”
  “应该是没来。”
  他看向屋内一闪而过的人影,忽然一笑:“二弟就是这个性子,不想面对的事,就要躲起来。”
  岳满星被这话震住了,猛地扭头看他。
  徐相斐伸手捏捏三弟的脸:“怎么啦?”
  “二哥不来,不是因为在和四弟生气吗?”
  “当然不是。”
  他们慢慢走进屋,顿时被暖到了,徐相斐也松了口气,这才继续说:“你二哥就是嘴上不饶人,但心中还是想着你们的。不过呢,也许他给的跟小渔想要的并不一样,所以这才造成了误会。”
  叶期不知道这几个小的到底想要什么。
  而这几个小的偏偏也不愿意说。
  徐相斐想着李行露之前的那本话本,他当时还觉得里面的人总是奇怪,明明心藏他人,又不肯说明白了,一来二去,只剩下无法挽回的遗憾。
  如果李行露能知道阳芩的事,那这本书里……
  徐相斐不愿去细想。
  岳满星张了张嘴。
  他被赶出岳家时,叶期没来看过他。
  但那时,这个二哥究竟是什么想法呢?
  岳满星从来没去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一想,只觉得心中酸涩。
  他们都不会说话,因此说出来的,都不是对方想听的。
  ……
  开了春,徐相斐动身在即,只是走之前还是要把几个铺子安排好的。
  新开的成衣店让芷九帮忙看着了,她做事心细,而且是岳家的人,总不会害他,因此徐相斐相当放心。
  珠瑜阁新招了人,李行露慢慢往城外地里跑了,她想扩展一下逢晴苑的业务,于是跟梦休一拍即合,决心多雇人种些原料。
  徐相斐放手她们去做,钱直接交给几人共同管着,至于云舒那里,他并没有多加关注。
  李行露开始觉得是他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特地来劝过:“害,其实云舒别的不说,脑子挺好用的。”
  后面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摆平的,而且也跟李行露道了好几次歉,她现在也不怎么生气了。
  白莲就白莲吧,同事而已,还能奢求什么呢。
  徐相斐一愣,轻轻一笑:“不,没必要交给他这么多东西……”
  “他的目的不是这里。”
  李行露啊了一声:“哪是?”
  至于到底是哪里,其实徐相斐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过去恩怨,也正是这一次要去解决的。
  等那时再说也不迟。
  徐相斐很看得开,因此走前还送了云舒一个红木盒子,装着蓝色玉石点缀的玉冠,形制都是北元的。
  云舒便明白了,沉默不语地接过,最终冷笑一声,再也挂不出那副温柔神情。
  他走回医馆,老大夫还在门口晃晃悠悠地喝着白水,瞧着人回来了,也只是啊啊几声,接着就沉默了。
  “您不怪我吗?”
  云舒看着他:“我手段狠厉,您不害怕吗?”
  老大夫摸摸自己的头,嘟囔道:“怕哦、怕哦,你这个黑心的哦,那一棍子,敲得老夫头疼……”
  “哈。”云舒低低笑了几声,“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看戏。
  自以为是的不在乎。
  好像他成了个笑话。
  老大夫浑浊的眼忽然清明许多,又像一湾清潭,深不见底,却又洞察一切。
  “犹来一场空梦……”
  云舒轻轻合眼,又缓缓睁开:“我不甘心。”
  “凭什么……”
  “就算他不知情,但助纣为虐,便该……”
  老大夫长叹一声:“我管不了你了咯……从来也没管过……”
  耄耋之年,已是垂垂老矣。
  云舒忽然有些恐慌,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您对我有救命之恩。”
  “是吗、是吗……”
  老大夫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屋,在不久之后,长辞于世。
  屋内那盏烛灯,也燃尽了。
  没人想说的话,也无人能说出口。
  ……
  徐相斐走时是个晴日,天气很好,晒得他身上都暖洋洋的。
  他不喜欢在马车上待着,这样的天气祝煦光也会放他出来遛遛,免得把师兄闷到了。
  师兄十分感动,甚至想把师弟一起拽着在马车里安家得了。
  祝煦光觉得倒也可以。
  徐相斐:“……”
  他不可,真的不可。
  岳满星也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他们身后,偶尔想起来了才问一句:“那大哥和祝少侠是要先去找韩前辈吗?”
  徐相斐的师父是江湖上人称一剑羽的韩得羽,早年就以游侠剑客出了名,但人疯疯癫癫的,到处混吃混喝,向来没个定数。
  后来是到年轻的岳明镜一家人面前混吃成功了,索性就赖上了岳家,之后还收了个徒弟。
  徐相斐在他身边,岳明镜送钱送得更厉害了,但这老头对钱也没个想法,要不大手大脚,要不就一文不动。
  就连徐相斐和祝煦光都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钱。
  不过韩得羽对徒弟还是挺上心的,本来他也要到柳州来看看徐相斐,结果自己好友林大人即将被问斩,他无法坐视不管,只能跑去劫了法场。
  现在就成了朝廷钦犯。
  不过江湖人嘛,有哪几个不是朝廷钦犯呢?
  都是正常行为。
  “林大人身份不同,师父不能将他带到这边,我们要去梁州,不过那边已经快到北元了,因此要极其小心。”
  “韩前辈他们也在那边?”
  “到了梁州再会合。”徐相斐也不清楚他们要寻的是什么医,因此看向了祝煦光。
  祝煦光盯着师兄和师兄的马,生怕又有什么意外,闻言才慢慢回神:“师父的意思,是想寻东风君。”
  东风君?!
  岳满星讶异了:“不是说东风君已经退隐江湖了吗?”
  “师父没有仔细说,不过他也说了若是找不到,便去蕙骧小庭。”
  蕙镶小庭便是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郁郎中居所。
  大概是郎中都有几分古怪性子,这位也一样,郁郎中不喜欢别人给他取个什么名号,简简单单一个郁字就行。
  他善医也善毒,倒没有话本里说的活人不医这种习惯,只是喜欢刁难人,而且看着来求医的人关系越好就越要刁难。
  如果一个人来的。
  那不好意思,他不接。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岳满星忧愁地看着前面嘻嘻哈哈的师兄弟两人。
  要是去找郁郎中。
  大哥和祝少侠岂不是要被狠狠刁难?
  他前世也没出江湖几年,对这些人还没有徐相斐了解深,只知道这东风君和郁郎中就没哪一个是好惹的。
  但筋脉受损这种伤,徐相斐还想恢复从前的武功,那大概也只有这种不好惹到江湖人都明白的大夫才能治了。
  岳满星琢磨了一下,一个是传闻已经退隐江湖的,不是很好找,一个好找但不是很好惹。
  他只能想着自己为大哥做点什么,好让这趟寻医之路简单一些。
  “大哥去梁州寻医,之后便要去北元吗?”
  徐相斐和祝煦光对视一眼:“大概是的,这趟我既然走了,便就躲不掉了。”
  他在柳州待了一年,本想养精蓄锐,结果放着放着把自己又搭进去了。
  如今他出了柳州,之后便危机重重,北元那位曾经的好友不会放过杀他的机会。
  而徐相斐也想去北元杀他。
  “说起来。”徐相斐忽然一笑,“也一年了啊。”
  一年前岳满星从雪地里将他们救出,又小心翼翼地请他回岳家。
  一年来徐相斐开了铺子,弄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瓦舍,还有了几个弟弟妹妹。
  倒是收获颇丰。
  就连徐相斐都有些恍惚,他本以为自己和岳家不会有什么牵扯,但不想原来这些年岳明镜一直在背后关注着自己。
  而悦意山庄也有一个大少爷的称呼,等着他回去好落在他头上。
  过去徐相斐以为十年前就是和岳家的永别,以为自己从此以后便只有和师父相依为命。
  但他不仅捡了个师弟,还回到了这里。
  看来人确实是不能太自信。
  草长莺飞,清脆鸟鸣打破宁静,暖阳倾泻,岳满星忽然扯了扯缰绳,三匹马并行,哒哒声让徐相斐扭头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正是人间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