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相斐和祝煦光回到客栈时,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看了看下棋的岳满星和姜浦,满意地点点头。
之前徐相斐还是挺担心姜浦和岳满星会不会不合。
毕竟换子一事,的确是不能让人忽视,就算姜浦埋怨岳满星,也没有人能指责一句不是。
只是岳满星所做一切,都让徐相斐心疼不已,又十分感慨。
他不信鬼神,却也不得不相信岳满星还当真跟话本里那些神鬼志异的故事一样。
再说岳满星对他还有救命之恩呢,就当是私心,徐相斐也想让他好过些。
“哎?阮舟呢?”
徐相斐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人?”
阮舟虽然话少,但很喜欢跟着岳满星,岳满星不在就跟着徐相斐。
不过这几人之中,也只有他们可以跟了吧。
岳满星目光从眼前几乎一边倒的棋局上移开:“不知道,他从回来就躲着了,说什么都不听。”
他又看到姜浦打算下最后一步,连忙去抢那颗决定胜负的黑子:“哎呀,你让我多走几步啊……”
“我让你多走十步你也赢不了我。”姜浦一脸得意,“臭棋篓子。”
岳满星:“……”
徐相斐走到棋局旁看,忽然就笑了:“倒也不是不能赢。”
岳满星立马拉住他:“大哥帮我!”
他被姜浦拉来下棋,回回输也就算了,偏偏姜浦还要嘲笑他。
他说不下了姜浦又不干,一边要下一边笑话他,气得岳满星当场就想掀翻桌子走人。
姜浦瞧徐相斐还真有几分把握,连忙把手里的棋子放上去:“不行!我就是赢了!”
徐相斐也在棋子落下之时从他手里成功抢过来:“哎呀,小浦就让大哥一次,让我试试嘛。”
“……别跟我撒娇。”姜浦赌气一般,往后一靠,“我只让你五步。”
徐相斐沉思片刻,低头看了看,其实姜浦棋艺也不算也好,但奈何岳满星还真是个臭棋篓子。
所以一对上也只能是姜浦一个人赢了。
两边下的都漏洞百出,徐相斐想了想,伸手放下一子。
姜浦还不觉什么,等到第三子放下,才顿觉不好,慢慢坐直了。
棋局被徐相斐一改,黑白两势持平,原本一子定胜负的局面已经变了,若是再下,白棋的确有可能反赢。
姜浦抿着唇,有些不高兴了。
第四子一下,他更加坐立不安,往徐相斐手上瞥了好几次,等着看他最后一次怎么落,眼睛也睁圆了一些。
看得徐相斐很想笑。
他手中捏着第五颗白子,在姜浦紧张的眼神下……落到了一个完全没有用的地方。
姜浦一愣。
徐相斐笑着说:“哎呀,大哥只能做到这步了。”
岳满星看了看,十分满足:“我觉得我能赢!”
赢个屁。
姜浦默默翻了个白眼,要是最后一个白子落在其他地方,岳满星才有可能赢。
就这?
姜浦再次大杀四方,让岳满星彻底垮了脸,气呼呼地站起来走人。
他一脸得意,结果看到憋笑的徐相斐,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被逗了,也跟着站起来,脖子耳朵都一片粉红,抿着唇重重哼了一声。
徐相斐这下笑出声了。
一次性逗两个弟弟,真好玩。
等回过神,两个弟弟结伴走了,不理会某个故意看笑话还自诩是大哥的人。
徐相斐这才诶了一声:“我们不是回来跟他们说正事的吗?”
祝煦光在一旁看完一切,只觉得师兄就是自找的。
乐此不疲就想逗人玩。
实在是太坏了。
“等会儿说也行。”祝煦光走过来,轻轻握了一下徐相斐的手,“师兄真厉害。”
使坏的样子也很可爱。
当然直接说出来肯定会被拧。
……
原本徐相斐只当阮舟是想自己静静,也就没去打扰。
但第二天阮舟也迟迟不出来,徐相斐才觉得不太好了,几人也都奇怪。
阮舟跟他们算不上很熟悉,只是突然消失,怎么说也会让人不安。
等他们去阮舟房间找人,才发现根本没人回来,房间空荡荡的,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唯独少了一剑一人。
徐相斐立马回头看向岳满星。
“你们昨日遇见了什么事吗?”
岳满星和姜浦都说不知道,想了半天也只有在玉山轩里遇见了何小公子。
但他们也没说过话啊!
阮舟失踪总不可能是因为何小公子吧?
徐相斐皱眉:“但阮舟身份的确成谜……”
祝煦光进屋看了看,摇摇头:“没有打斗痕迹。”
他们接着出门问店家,也说不知道。
倒是一个伙计说阮舟昨日回来一直待在院内墙角躲着,然后一转头就不见了。
也就是说,阮舟很可能是自己离开的。
但是为什么?
“或许真是因为你们口中说的何小公子。”
祝煦光想了想,“他既然有可能是在武林大会是见过我,也就有可能见过何小公子。”
只是不知道他去找何小公子是为什么罢了。
“那……我们要去找他吗?”岳满星有些茫然,“万一阮舟是出事了怎么办?”
姜浦眨眨眼:“那万一他就是去看看人,过两天就回来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算是要去,也是我和师弟一起,毕竟我们之前就见过何盟主,对他总有几分了解。”
只是他们都无法确定阮舟是不是真的去找何小公子了。
但若是真去了,又是为什么呢?
徐相斐摸着突然跳动的眼皮:“我怎么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别多想。”祝煦光安慰道,“阮舟实力不俗,我们先去打探,若是确定了他去了何府,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
好像也只能这样。
徐相斐轻叹一声,这也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吧。
夜间阮舟依旧没有回来,几人到处找了找,只在一个在何府旁边叫卖的小贩说好像见过徐相斐所描述的人。
这样一来,他们也只能将视线转移到何府上面。
何盟主不能算是年少成名,是在除魔大会时窜出来的一匹黑马,帮了武林正道不少忙。
他自称年幼时被阳音教所害,因此想铲除魔教,惩奸除恶,以告父母在天之灵。
当年与他情况相同的人并不少,因此其他门派也就将他收进来,因为屡立奇功,前任武林盟主去世后,又得新帝欢心,何盟主就这样当了盟主。
后来又娶了临川郡以锻剑闻名的金乌阁大小姐孔曼语为妻,一时间如日中天,再加上何盟主喜欢与家世不错的人结交,十几二十年下来,反对的声音也就渐渐没了。
何府也从原本靠金乌阁扶持到如今屹立不倒,虽说根基不深,但在其他人眼里,何盟主此人也的确是值得说一句一方豪杰了。
贸然上前拜访,自然是不行的,要想进何府也得按照规矩来呢。
而且徐相斐背景尚浅,他之前和祝煦光来参加武林大会,实打实地察觉到何盟主的轻视。
不过也正是因为何盟主对他这样的人不在乎,才会让徐相斐觉得阳芩奇怪。
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徐相斐他们去何府附近一转,早有人报到回来的何盟主那里。
烛光摇曳,何盟主细想了一下,不禁笑了声:“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跟白鹤之门,倒真是有些缘分。”
几次三番,计划里总是缺不了他们。
何夫人端了汤进来,没理正半跪着的探子,只将汤放在何盟主手边:“夫君喝些汤吧。”
何盟主低头看了眼:“怎么,那小子又不想喝?”
汤里浮着一起炖的药材,一看就是给何小公子的。
“是呀,那孩子实在调皮,怎么说也说不听。”何夫人嘴上抱怨,眼里却是慢慢的疼爱,“麻烦老爷帮他喝了罢。”
儿子不想喝的端给丈夫来喝,想来也只有何夫人才干得出来了。
何盟主早已习惯她的做派,因此也不在意,匆匆喝了,又说:“今晚注意些,他可能回来了。”
何夫人扶簪的手一顿,纤纤玉指微微弯着,轻轻抹去溅在袖口的水渍,冷笑了一声。
何盟主更加不在意:“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何夫人眼神冰冷,并不搭话,只扭头就走,明明纤瘦羸弱,气性却大得很,走出门后就冲着里面呸了一声:“那杂种。”
身后跟过来的丫鬟不知道她在骂谁,吓得不敢抬头,只扶着她往院里走去。
院里挖了水塘,种着莲花,何夫人看也不看一眼,只挥挥手,让所有丫鬟离开。
她原本背对着院门,等众人离开后一会儿,才缓慢转身。
金乌阁的大小姐自然是容貌绝世,即使不再年轻,也风采依旧,在众人眼中,她也的确是美的。
可转身之后,她神情阴冷,夜中看来,居然有几分惊悚。
“敢跑,也敢回来?”
眼前白衣胜雪,重剑落地,只一人踏出黑夜,眼神复杂至极,听了她这句冷冰冰的话,不由得想起她跟何小公子说话时那般轻声细语,那般温柔备至。
阮舟居然有几分局促不安,只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先前被荷叶困住的鱼,茫然喊了一声:“……母亲。”
胸口熟悉的闷痛,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落在衣上,再慢慢攥紧。
之前他曾见过另一个母亲。
那个母亲以为岳满星和阮舟要伤害她的孩子,因此把孩子抱得紧紧的,还会轻声细语哄那个小孩。
阮舟当时茫然,只好问岳满星。
岳满星只说人都不一样。
他便以为自己的母亲就是不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记忆中永远阴沉冰冷的母亲,原来也能轻声细语地说话。
只不过对着另一个人。
那也是她的儿子吗?
阮舟正想询问,问她为什么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何盟主的长子,为什么他总是要被关着,为什么出门也要被锁在马车里。
可是何夫人只轻轻拧眉,就像过去一般,冷漠又失望地看着他:“你就是这样对你母亲的?我让你习武,让你吃喝,你就是这样知恩图报的?”
熟悉的指责,熟悉的话语。
阮舟眨眨眼,半天也想不到该怎样辩解,想了想,居然觉得要是徐相斐在这就好了。
他只认识徐相斐一个话这么多的人,若是他来帮自己跟母亲解释,一定不会出错。
“真是个麻烦……”
何夫人忽然拿出一个银色铃铛,在阮舟眼前晃了一晃。
铃铛一响,阮舟突然浑身剧痛,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约约,他眼前忽然闪过许多画面。
年幼的自己,冲天的火光,看不清脸的人影……
但下一刻,尽归黑暗。
何夫人冷眼旁观,收起铃铛,只勾了勾唇角:“又不知道在哪认识了什么人……算了,再忘一次,正好省了其他麻烦。”
白衣染尘,过往皆忘,再醒来,眼前只是他最尊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