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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解散


        在欢呼声中韩森含笑起身,带着闵元忠几人撑着长杆,将船轻轻靠在岸边。
        这事旗军们最为拿手在行,往返万里长途就是撑船拉纤,这些活已经象烙痕一样烙在骨子里头了。
        操船,煎盐,种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比的辛苦,完全看不到前方的希望,这一次的拼搏之后,很多人的心气都起来了,最少在相当长时间内不会有人敢为难这些卫所旗军,而且虽然缴获相当有限好歹也是能买几百石粮,最少在两三个月之内人们不必再担心无粮可吃,不会再饿肚子。
        况且天气渐渐和暖,挑野菜,打鱼,这些活计都能弥补吃食的不足,好日子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正向大伙儿热情的招手。
        靠近码头的时候,眼尖的人已经看到岸边黑压压站了一地的人,看到旗军们全须全尾的回来,大船一靠岸,岸边已经响起了一地念佛的声音。
        这个年头的人们其实不擅长表达情感。是的,苦难早就磨光了他们的原本的那点性情,可能孩童时还会有人哭闹,跳跃,顽皮笑闹,但就算小孩子长到了六七岁大之后,生活的重担和苦难就会一点点的压到他们头上了。
        把不多的饭食让给更小的弟弟妹妹,背着沉重的筐子去捡羊屎鸡粪,打猪草,到地里帮手干些杂活,还没有锅台高的时候,女娃娃就得学着做一家子的饭食了天真和童趣过早的离他们而去,长大成人之后就几乎没有什么顺心的事,如果一年风调雨顺,交纳了给卫所大官们的粮食,再给千户百户们那一份,再交了子粒粮,能够在过年时剩下几斤精米白面,割上一两斤猪肉,走亲戚时能给婆娘制一身新衣裳那样就算是了不起的好年景,值得回味多年了。
        卫所旗军们的生活比普通民户过的艰难,民户们在万历中期之前的生活相当不错,开海之后贸易兴旺,江南的经济活力也能辐射到江北来,大伙容易揽到工,赚钱容易,物价还不贵,不要说逢年过节,贪嘴的普通人隔三岔五的吃上一顿肉也不是什么难事。
        打万历中期之后人们的生活就艰难起来了,物价腾贵,钱贵银贱,天灾频繁,万历末更因东事加征辽饷,到天启之后又有陕北流民起义,祸乱多省,崇祯年间再加征练饷和剿饷民间越来越穷困,人们被压的直不起腰,眼前的这些念佛声肃穆庄严,不乏欢喜,旗军们和他们的家人们,能表达出来的欢喜和兴奋,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很多跟随出征的旗军则是很多人目泛泪花,待大船停定,有人下意识的就想跳下船去,却是突然醒悟,立住了身子,转头看向自家的试百户。
        闵元启也是站起了身子,看着眼前情形,对众旗军道:“我大明现在世道大乱,不光是地方青皮游手,外来客兵,流寇,土匪,海寇,再老实的人迟早也有可能遭遇,若想每次都安然回家,能见得自家亲人,又想亲人平安,为男子的,便要勤学武艺,苦练刀枪阵列,保得自身,方能保得家人。咱们的盐池已经蓄水晒盐,日后有了好收成,谁不眼红惦记?这盐我又不会独吞,卖盐买粮出力的人均是有份,若想保住富贵,保住平安,还是需得牢牢握住手中刀枪,敢拼敢杀,不论何人来犯,均以刀枪来应他!今日这话,望诸君谨记按小队列队,下船吧!”
        “听大人令。”韩森抱拳一礼,说道:“此后整个百户均要跟随大人勤学苦练,哪个敢不来,哪个敢偷懒,我韩某第一个放不过他。”“我等均听大人的。”
        “大人说的是,小人绝不敢懈怠!”
        众多旗军答话时虽然七嘴八舌相当混乱,但语气均是沉稳有力,透露着大伙的意志与决心。如果说在此之前众人训练只是图每天的那四升粮,从今日开始,一切又均有所不同。
        昨晚的一战,算是给旗军们上了生动的一课,打开了崭新的新世界,从此之后,众人的胸襟格局又会大有不同,最少,对闵元启的信赖与尊敬,在这一刻起尽显无余。
        王三益一直也是眯着眼坐在船头,这位年过五旬的百户精力衰退,被绑缚关押的这两天虽未被殴打也是吃了不小苦楚,整夜坐船也是件苦事,王三益的困顿萎靡自是不足为怪。
        但外人根本不知道王三益平静的表面之下,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眼前的这后生闵元启是王三益这几十年来见过最为奇特的武官,将自己储粮拿出来练兵,拿自己的银子建盐池,敢拼敢杀,杀人放火,对很多生性莽撞或残暴的武官来说并不出奇,但一边杀人放火,一边以盐池之利分润所有人,激起所有人同保利益,保家小的同仇敌忾之心,这便是相当的不一般,不平凡了。
        这样的人,王三益这几十年是未见过。
        卫所武官,有的贪财,有的好色,有的不喜欢劳烦,喜欢安逸,有的喜田亩,有的爱宅邸,有的擅长钻营,有的能吃辛苦,北上南下的操劳漕运之事。这几十年间,三四品到五六品的武官王三益见的多了,各有其长,也各有其短。
        但如闵元启这样,此前籍籍无名,毫无特色,最多算是有一身家传武学的青年莽夫,风评甚至是浮滑浪荡的人,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能转变这么大?
        论果决,人被扣到闵元启杀过去,拢共就是两天不到的时间。
        论狠辣,杀人烧房,一个不留,这份狠辣心田王三益自问便是办不到。
        论智略,从盐池到说服淮安府城的朱少东主,再提前训练旗军以备非常,这份精明谨慎,料事在先的谋划,王三益已经五十多岁,自问相比闵元启这份精细谨慎也是差远了!
        再有分粮给军户和匠户,给训练的旗军,待人厚道,而且言出必信,这份厚道和诚信,也是常人远不能及
        王三益砸吧了一下嘴,扭头瞟了闵元启一眼,难道是自己错了,昨晚一时昏了头,眼前这后生,将来不但不会惹祸上身,反而非池中之物?
        旗军们在漕船上便是按小队摆开,待船停稳后,由闵元忠,高存诚,杨志晋三人在最前,然后沈亮,谢祥,徐焕,郭尚义在后,接下来是闵元启,再下来是长枪手和短枪手,镗把手和火兵们。
        轻伤员们也是摆开站在火兵之后,只有两个伤势较重的被火兵和镗把手们搀扶着。
        众人排成整齐的队列,陆续从跳板走下来。
        大片的人群足有四五百人,大约这个百户庄留在庄里没出去,或是能起来的人都到了河岸边上等候,几十个壮年汉子和试百户加另一位总旗,这是整个百户里的精华力量,一旦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这个百户村落大约好几十年都翻不过身来
        原本人们都在念佛还神,待看到旗军们整齐划一的从船上下来时,原本有些沸腾的场面又顿时安静下来了。
        拿着刀牌的刀牌手,队官,百户官,长枪手,短枪手,镗把手,披甲的走在前头,未披甲的走在后头。队伍虽然没有明确的按高矮胖瘦来划分,但其实刀牌手和长枪手都是身高体壮的,这使得队伍下来之前就先声夺人,一排排的大个子面容冷峻,脸上虽有些和悦和隐约的高兴,但在军令未下之前,旗军们还是按闵元启的规矩,老老实实的前行再肃立,就是所有人都从船上下来之后,队列也是排列整齐,摆开之后一片肃穆严整,刀枪如林,寒光耀眼,这种整齐肃杀的军伍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之后,原本有些松散凌乱的人群一下子象是被什么东西冰封了一样人们不敢再乱说乱动,哪怕还神许愿的也赶紧把手给放了下来。在场的人多半是成年的男子和妇人,天太早了小孩子起不来老人们觉短起的早,村里几乎所有活过六十花甲的老人全部都在场。
        有几个罕见的年过古稀的老头子,眼睛一直眨巴着,时不时的看看身边左右的人,又再去看看那些肃立的旗军。
        尽管他们在这世间已经活了七十多年,崇祯十七年,天启七年,万历四十八年,皇明的这些年号和如水的光阴在他们身上划过,他们背佝偻着,头发早就白的一根黑发也瞧不见,甚至也差不多要和牙齿一样都掉光了,他们眼神昏花,神智昏昏,在这年缺医少药和缺乏营养的时代,他们能活到这个岁数可以称为是奇迹,只能说是本身的身体素质远远超过常人,这才能活到这个堪称奇迹的岁数。
        他们有的是隆庆年间生,有的是万历早年出生,有的少年时经历过倭寇为患,看到大股的营兵从四面八方调拨过来,看到当年的五个备倭的土城怎么修筑出来,又是怎么荒废掉的。也看到备倭把总,那个指挥佥事骑着大马,身边是几十个呼啸来去的精锐亲兵,那是这些卫所老军一生中见过最为精锐的兵马了可就算当年的那些备倭营兵,论起军伍整齐和眼前的这肃杀气息,相较起来也是差的远了!
        眼面前的突然就有这么一支强军,而且脸庞都是熟悉的脸庞,但是那站姿,那神色,那几十人聚集在一起的充盈杀气,看着是熟悉的卫所旗军子弟,但聚集在一起,这些老人反而是糊涂了,这些人怎么就有了这么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很多人扳着手指头算,从闵元启开始练兵到现在,拢共也不到二十天的功夫,怎么就把这些熟悉的脸庞调教成眼下这般模样?
        “各人解散,各回各家。”闵元启看看四周,一片寂寂,哪怕是心念家人的那些妇人也不敢上来,他笑了笑,挥手道:“今天休息一天不操练,明早继续。受伤的安心在家养伤,医药钱由我来付,另外每天照样发粮,一直待伤势彻底好了为止,行了,都赶紧滚吧!”
        最后一声笑骂之后,早就心情焦虑的旗军们一声欢呼,除了几个架着伤员的火兵和镗把手们老老实实的把伤患送回家外,其余的旗军们都是在家人们的簇拥下往村中走去。
        很多人身上血腥味还是很浓,衣袍都是叫血液濡湿了,但按闵元启事前的吩咐,所有旗军闭口不提,既不说晚上是不是真的去突袭了杨世达和关二那一伙人,也不说具体的战斗经过,反正闵元金和梁世发都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事前的具体经过如何,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由得这些旗军和他们的家人们去猜测去吧
        反正闵元启威信足够,旗军们只要不出去胡说八道,对自己家人都不谈细节,就算是有官上的人象征性的跑来装模作样的调查一番,事情也不会有什么真的麻烦

第五十二  争执
        人群之中,有人辟水般的分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着闵元启这边艰难的走过来。
        很多旗军在离去时都自发的向闵元启行着军礼,更多的没有参加训练的旗军则是簇拥在那些血战归来的同袍好友身边,虽然打听不到细节,但多半是问的训练的感觉。相当明显,这一次过后,闵元启在百户内的威望大涨,报名参加训练的旗军和百户下的余丁们会成倍的增长。
        来人是王鸣远和王二妹,显然这对兄妹昨晚并未回自己百户,估计是王鸣远在丁汝器或关磊家中借住了一晚。
        兄妹二人在人群中看到旗军下船,看到这些旗军列阵,两人也是被旗军的肃杀之气所惊。待错身而过时,那股杀气和强烈的血腥味令王鸣远面色惨白,虽然是武官子弟,将来若不中举人进士还要承袭百户职位,但王鸣远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读书人,和武夫这两字已经不沾边了。倒是王二妹神色要从容镇静的多,兄妹二人走近一些便是看到王三益的身影,见父亲好整以暇的站在闵元启身边,王鸣远神色激动,二妹已经是眼眶发红。
        “见过父亲大人。”王鸣远叉手行礼,呐呐道:“父亲为人所累,此次遭遇实在冤枉,所幸平安无事,实在可喜可贺。”
        王鸣远说话实在太不中听,王二妹在一旁皱眉道:“兄长不必多说,此事我卫所中人当同仇敌忾,不要谈什么牵累的话。”
        王三益先是皱眉,大儿子读书读迂了,说话简直是不过脑子!若平常时节也罢了,现在这种时势,皇上在北京还不知道能不能保着性命,大明不知道会乱成何样,这边也不知道何时会与大股流寇交战,这种时候象闵元启这样武力,威望,胆色都极为出色的武官十分难得,绝对可以保得一方平安,这时候就算要提防被其连累,不去上赶着巴结,但也绝对不要说什么被牵累的话,以免得罪此人,不但不被其庇护,还有可能招惹强敌,引来报复!
        好在二妹警醒!王三益赶紧对闵元启道:“二妹说的是,咱们都是卫所一脉,声气相连,谈不上牵累!”
        昨夜刚获救时,王三益还有疏离之意,闵元启如何不明白对方的心思转变,就是因为看清了自己麾下旗军的实力,又想到了如今乱世之时,武力才是真正靠的住的东西?
        别的不说,象刘泽清那样的军阀,京师的调令根本不听,到南直隶这里,负责南方军务的兵部尚书史可法也不敢对其擅入淮安,窥探扬州的行径有所约束,刘泽清跑到淮安这么多天,从开始的蛰伏到派兵骚扰地方,进镇州县,征饷调粮,南京方面连个屁都不敢放。而史可法说是要北上勤王,四处下令集结兵马,结果诸镇不听,卫所号令不行,这些事传扬开来之后,对中枢权威的伤害更大,王三益虽然只是个百户,个中情形应该有些了然,所以才在确定闵元启麾下旗军确为精锐之后,态度上才有根本性的改变。
        倒是那个王二妹,十六七年纪,精明警醒,从昨天到今早都显露出见解不凡,说话行事均是十分得体,比她那个秀才兄长可是强的多了。
        闵元启忍不住瞟了二妹一眼,身形窈窕,较寻常女孩子高出一头,相貌娇柔清秀,眉宇间却有一点果决坚毅之色,正打量之时,王二妹也正好看向闵元启,两人目光交错,二妹敛了目光,低下头去,脸色有些微微发红。“我们便不在元启这里叨扰了。”王三益拱手笑道:“我要赶紧回去,安排人再去灌南县城买粮,要不然不少人家要断炊了。”
        “王百户请,”闵元启平静的道:“粮食确实要紧,关系人心,我们这里也会再派人尽快去买粮。”
        闵元启确实未敢耽搁,存粮太少了,容易造成人心浮动,待王家父女和几个旗军走后,他立刻派出闵元忠和高存诚,杨志晋三人随同韩森,再带一队旗军,带着一百余两银驾漕船再赴灌南县城,虽然这些人均是一夜没睡,但粮食为第一要紧之事,只能再辛苦这些人前去买粮。
        众人也不抱怨,相反都很兴奋,虽然他们休息的时间很少,但众人脸上均是眉飞色舞,看来各人细节是不敢乱说,可是还免不了会吹嘘几句,在家人的惊叹和感慨声中,各人都是胸膛挺直,感觉无上荣光。
        昨夜之事固然叫人回味起来有些吃惊和害怕,还有隐隐的恐慌畏惧,但那种酣畅淋漓的厮杀之后,那痛快感,凌驾于常人之上的有力之感,还有恢复的军人荣誉感,也是着实令这些旗军感觉痛快和骄傲。
        闵元启隐隐有些感觉,一只精兵将会在他手中打造而成,老实说这是他自己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原本闵元启只是想在这乱世中有自保之力,身边有靠的住的武力保护,才谈的上赚钱之后有资本南下,现在他有一种感觉,被朝廷视为无用的卫所旗兵,若真的有人精心操练,给予足够的待遇和装备,精锐之处当不在那些募兵之下,甚至犹在其之上!
        那么,扩大训练旗兵的规模,掌握更强的武力,是不是能走的更远?在看着韩森等人驾船离开之时,闵元启亦是在凝神沉思。
        身为掌印千户,李可诚在云梯关的千户所城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直到过了响午很久,他才在几个家丁长随的簇拥下,骑着马慢悠悠的至千户所衙门办公。
        近来的卫所也无大事,其要操心的就是北上运送漕粮的大事。但今年到现在漕船都没有起行,南京方面也没有人催促,就算是勤王令下,各卫所没有举措,南京方面也是束手无策。这样一来史可法这个本兵的威信更不如前,很多卫所武官若有所悟,史本兵在此前的经历,威望,皇上亲自任命的南方军务的总负责人,这些光环之下,仍然是一个才具相当普通,手腕,机变都相当平常,而魄力不足,施政行事不够果决狠辣,缺乏这些素养,就算身处高位,底下的人不会真正心服,镇不住骄兵悍将,光有官位又有何用呢?
        李可诚的见解不可能这么深远,但他既没有按勤王令准备兵马粮饷,也没有继续准备漕船北上,不仅是云梯关所这一个千户所,整个大河卫和淮安卫十余个千户所均是如此。人心向背,由此可见一斑。
        云梯关所城方圆三里余,比县城要稍小一些,在淮河入海口这里仍然是数一数二的城池。李可诚出了宅邸大门后,沿途所有的住户行人,不论是旗军,民户商人,军户家属,所有人均是向这位千户大人叉手躬身行礼,惟恐冒犯了千户,惹来不测之祸。
        李可诚倒是没太在意这些,他在千户所城当然是有这种威仪,但出了所城,连水关杨世达和关二这样的泼皮无赖都不将他放在眼里,近日他的麾下旗军又煎出了一船盐,但由于闵元启和杨世达一伙的争执,导致这一船盐根本不敢往淮安府去出售,就算是去灌南,山阳,都需驾船前往,若从陆路往海州去卖,地方太远运费太高,利润最少要减三成,实在是得不偿失。
        再加上有王三益这个百户出事,李可诚身为千户总不能不管不问,有这些烦心事在心头,李可诚自是神色郁郁。
        待进了千户官厅,有一位副千户上前迎接,李可诚只向着对方点了点头,还有几个令吏攒典捧着书等候,李可诚摆了摆手,示意暂且不办公事。
        千户所的公事其实也并不少,军械,子粒粮,屯田,操练,漕运,但此前除了漕运还要认真对待外,其余的公务都已经无人去办,不要说千户所,卫指挥有指挥使一人,同知二人,佥事四人,还有镇抚,经历,知事,吏目,仓大使,仓副使,负责卫所的屯田,操练,制造军械,造船,卫学,仓储,漕运等物,但早在百年之前,卫所的军事职属的各项事务几乎都无人过问了,到如今这时候,连漕运都停止了,李可诚哪有什么心思过问那些不急之务?
        “闵兄。”李可诚直接进入闵乾德的公厅,也不行礼,站在门前便道:“你那好侄儿惹出的祸事牵累了大伙,还害的王三益被杨世达一伙抓了,这事大损咱们千户所的颜面,你看到底要如何?”
        闵乾德其实一夜没睡,两眼都有些浮肿了,他已经年过五十,官职是佥书千户,李可诚因为闵乾德地位和自己相差不多,又因为闵家在大河卫颇有根基,李可诚也是大河卫武官世家出身,彼此说话都还留三分客气,今日此时,李可诚却是有些撕破脸皮的模样了。
        昨晚闵乾德令儿子闵元直将家中藏甲送给闵元启,其后闵元直说出闵元启和韩森等人开船离开,再后之事,闵乾德便一无所知。
        这位老人内心极为担忧,不知不觉间,闵家的地位,荣耀,安危,似乎都系于闵元启一人身上了,走到这种地步,闵乾德事先完全没有考虑到过,闵家和大明一样,似乎也是在风雨飘摇之中,有闵元启这个小辈崛起,显露不凡,闵乾德当然极为高兴,也愿给予支持,但局面一下子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却是闵乾德完全没有想象到的事。
        一旦夜袭之事不成功,损失惨重,甚至闵元启身死,又或是打蛇不死,反被杨世达和关二一伙反咬一口,事态都会发展到极为严重的地步。
        闵乾德自问性格坚毅,行事果决,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安逸很久,一旦有真正的威胁袭来之时,怕是自己根本承受不住。
        到此时,闵乾德也隐隐有些后悔,他暗中支持闵元启,一方面是希望族中出一个真正人才,能够挑起家族大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李可诚势大,在千户所渐渐压的自己抬不起头,这种不愤使得闵乾德有孤注一掷的心思,现在想想,这种鱼死网破相拼的办法,委实是太过冒险了!
        “李千户待如何说?”闵乾德瞟了李可诚一眼,心中不耐,却又苦无办法应对此人。
        “闵元启那个试百户便不要做了,我意将他降为小旗,再令他出银百两,去水关赎王三益出来,再任新百户掌事,杨世达一伙没有借口,我等有此诚意,他总不好欺人太甚,此后大家盐船去淮安,或去各处买粮,总不至总是被杨世达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