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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遇


  “我......”
  许明奚吓得几乎喘不过来,冷汗流入眼眶,忍不住余光瞥向身后。
  不料脖颈上的利刃又压低几分,血痕隐现,粗重的男子厉声响起。
  “谁派你来的!”
  “没有!”
  许明奚当即回应,指向那边的竹筐,解释道:“我......我只是来采药的,是这山下的村民,不是谁派我来的......”
  话止一息,后面似乎静止住了。
  倏地,伴随着一声嘶哑,闷哼响起。
  许明奚转身一看,才发现他已倒在血泊当中,一袭玄衣几近浸润着血色的墨花,沾染在周遭的枯枝泥土,血腥浓稠。
  “你!”
  本想上前查看,不料刚走一步,银光闪过,吓得许明奚蹲下躲闪,在地上缩成一团。
  沈淮宁一手持剑指向,手腕却隐隐颤着,一手压着腹部上渗出的血。
  随即冷声道:“滚!滚下山去!”
  说罢,观察着周围环境,无人跟上,心想道:“想来应该是甩开那些家伙了。”
  一场厮杀逃来此处,不料未到舅舅的药庄就倒在这里,若是那些人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追上来,他和这村里的小姑娘都得死......
  思及此,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药草香,熟悉漫上。
  只是转眸一看,许明奚还蹲在那,跟个鹌鹑似的,不由得凝眉一紧。
  “你怎么还不滚!”
  “我!”
  许明奚一时语塞,目光打量着他。
  面部发白,嘴唇青紫,身上多处剑伤血痕,尤其是腹部这一处最为严重,要是过一盏茶时间还。不住血,恐怕危及性命。
  既是如此,许明奚嗫嚅道:“我刚刚被吓得腿软,现在站不起来。”
  眉梢轻提,清澈的瞳水在眸间光影萦绕,看似十分真挚诚实。
  沈淮宁顿时无言,可顾不得其他,他强忍着心口的毒发,撕下外衣来覆在伤口,以此来堵住这源源不止的血。
  殊不知,许明奚正悄悄向他挪动着小碎步,以衣袖遮挡,捻着银针近身。
  “你干嘛!”沈淮宁立刻惊觉起来。
  许明奚心一沉,微眨着眼睛,试探道:“这位叔叔,您看上去不像是我们村里人,来这做什么?”
  沈淮宁顿时懵了,叔叔?!
  回过神来,他才想起这脸上粘着粗眉浓胡,皮面涂黑,加之刚刚一场厮杀混战,俨然一副混迹江湖的亡命徒模样,可也不至于被这十几岁的小丫头叫叔叔吧......
  许明奚瞄着,又偷偷挪着小碎步,继续道:“我们这最近有山贼,您不会就是......”
  山贼?!
  沈淮宁一怔,“你这小丫头,我怎么可能是嗯唔......你!”
  忽地,脖颈突觉一阵刺痛。
  银针刺下,沈淮宁意识逐渐模糊,偏头昏了过去。
  “叔叔,叔叔!”
  许明奚立刻起身查看,探着寸关尺的脉搏,不由得眉头蹙起。
  这脉搏怎么和寻常人不太一样,似有什么黏浊在筋脉上,比常人要更加沉住。
  不容多想,为今之计,只好先行疗伤。
  许明奚站起来,对着他拜了三拜,如拜神佛一般,掌心合十,十分虔诚。
  “这位叔叔,对不住,实在是情况紧急,失礼了。”
  话落,她便撕下沈淮宁腰间的衣裳,褪下衣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只见鲜嫩的皮肉绽开,渗着点点血渍展露,剑锋划破之处,又长又深。
  不仅如此,身上还密密麻麻地布着多年旧伤,经年累月留下粗长结块的腐肉,已然结痂剜去。此人身上多为刀剑伤痕,不乏利箭刺穿之处,甚至还有些斑驳烧伤炸痕,乃是火药所致。
  她不禁心下生疑,察觉到他手臂上似乎有图腾刺青,借着微弱的烛火一看。
  乃是“沈”字。
  有图腾刺青之人一般是江湖帮派,镖局同盟,还有......朝廷军队......
  许明奚没再多想,幸好随身带了些包扎的麻布和火折子放到箩筐中,上次晒的仙鹤草也还剩点。
  将仙鹤草磨碎涂到伤处,用来止血,随即持银针拂过烛火。
  许明奚曾经也救治过被野兽袭击的村民,伤口皮肉撕开也能再缝合回去。
  一个时辰过去,天光既泄,隐隐藏于山后的那颗咸蛋黄已悄然落下,只露出个小角,夜幕逐渐拢着山间,只能一线见得火烛的荧光。
  汗珠漫上额间,顺着鬓角流至下颚,早已沾湿苍白的小脸。
  许明奚敛容屏气,手上沾满他的血渍,还要极力看清这伤处所在。
  眼瞧着太阳几乎快要落山,心下一沉,想要加快手上的动作,可也不敢有错处。
  期间还给他服用了些镇痛的药丸,未免他受不住,不料他却喃喃说着。
  “苦......”
  许明奚一怔,似是回想到什么,立刻从腰间的小锦袋取出些莲子,同药一块喂到他嘴里。
  “莲子糖,甜的。”
  沈淮宁恍了下神,咽下药丸,顿时眉心蹙起,估计这味道混在一块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许明奚将针线剪断,松了口气,总算是将这条伤口缝合完好。
  这亭苑时常有上山的村民在此歇脚,他们便打了口井,留些旧衣和素帕在此,以备不时之需。
  许明奚想着拿来替他换上,用水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渍,不料褪下上裳之时,却瞧见他心口隐隐渗着毒血的筋脉,渐隐渐显,漫上脖颈。
  “这是......”
  许明奚顿时觉着不对劲,俯身一看,地上的血泊逐渐染成玄黑,所到杂草之处,已然凋谢化为灰烬,寸草不生。
  银针刺入,皆染上玄黑。
  许明奚心下了然,他这是中了不知什么奇毒,能蚕食他身体血肉,每每复发之际,便会有锥心蚀骨之痛,看这毒液渗入筋脉深浅的程度,起码有三年之久,可也不知是哪位神医,以冰针之法让他的脉搏比常人慢,以此来缓解毒入全身。
  但这些她也只是在突厥巫毒的书上看到过,小时候偷偷从怀南娘子的医书中抽出来偷看,不过后来就被拿回去又藏起来了。
  原是纸上谈兵,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真的。
  “母亲......”
  喃喃唤声响起,拉回许明奚的思绪,不过她并未听清其中话语。
  沈淮宁的眉头拧紧,许是这安神香让他陷入了梦境。
  收拾好后,许明奚将安神香掐灭,眸光逐渐暗沉下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阴恶的毒......”
  倏地,惊天钟声响起,震耳欲聋,直抵听者心灵——这是村里出事的哨箭。
  不多时,山间传来声声呼唤。
  “明奚!明奚!”
  “碧桃!”
  许明奚认出这是她的声音,匆匆行至山坡的小山崖上,只见她带着火把匆匆赶来,喘.息渐起,面容多是焦虑慌乱。
  “不好了,村里走水,我们那好几户的院子都烧起来了。”
  “什么!”许明奚顿时眸光尽碎,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娘......”
  今日的不对劲顿时撺掇全身。
  不容她细想,许明奚将沈淮宁带到灌丛后掩藏一二,取出怀中的一吊钱放到他身边,还不忘将箩筐的干粮也放到一块。
  余光瞥了眼沈淮宁,脸上的胡子竟然掉下来了。
  果然......第一眼便觉着他的骨相和皮相颇为违和,竟是伪装的。
  许明奚将身上的斗篷脱下,在他的鼻前擦了些鱼石脂,等安神香药效一过,这刺鼻的味道能让他快点醒来。
  不过一刻,杨碧桃持着火把赶到小山坡上,一见这场面,顿时止住了脚步。
  “我天!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快下山。”
  许明奚背起箩筐,拉着她匆匆赶下山。
  却不知,沈淮宁的瞳仁微动,眉梢轻提,缓缓睁开眼睛。
  ***
  天宁山村,漫天火光四起,火舌直冲云霄。
  于寒风中肆无忌惮地灼烧,饶是火光包围也不觉着暖,而是刺骨的寒。
  来往皆是提水救火的村民,火势一连蔓延了好几个村户,包括自家的后院,奈何许明奚却不见自己娘亲踪影。
  “阿娘!”
  一路问了许多邻里都说没见着人,她穿过院后的杂物堆砌,声声唤着,回应他的只有村民来往叫喊声,鸡鸭犬羊的鸣叫,其中夹杂着火光迸溅的爆蕊声。
  “谁!”
  恍神中,她注意到不远处的甬.道正有几个身影仓促而逃。
  再回神,借着依稀的火光,瞧见地上正躺着一人,微微颤抖。
  熟悉的衣裳面容让她心下一颤。
  “阿娘!您怎么样了。”
  许明奚跑过去将她扶起,却见怀南娘子姣好的面容染上尘土,几近奄奄一息,嘶哑着说些什么。
  “奚儿......”
  许明奚覆上她的寸关尺,已是脉搏微弱,气血虚亏,终是油尽灯枯之象。
  霎时间,眼眶一热,她终是不争气地落了泪,颤声道:“阿娘,您等着,我现在就带你出去,没事的。”
  她原本想背起来,不料怀南娘子却攥紧了她的衣襟。
  有些话还是要快点交待为好,就怕等会就来不及了。
  “玉戒......”
  许明奚反应过来,才发觉她的脖颈空空如也,视如珍宝的玉戒竟然不见了。
  “玉戒!阿娘,您是要我给你找玉戒吗?”
  “嗯唔!”
  话落,怀南娘子压着嘶哑,攥紧了许明奚的衣袖,让她俯身下来。
  “不要......”
  许明奚心里咯噔打鼓,“不要什么?”
  “上京!”怀南娘子缓了口气,虚弱地应着,似是在强撑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
  “不要去上京!”
  许明奚一愣,话语幽幽回荡在耳畔,“为何不......”
  未等她继续问,余光一瞥,只见怀南娘子抬手轻抚着许明奚的鼻梁。
  嘴角微扬,眉眼如初,眸光浸着温柔缱绻,倒映着眼前人的面容。
  须臾间,许明奚突然产生个奇怪的念头。
  这眼神,不像是在看她......
  不过一息,怀南娘子闷哼一声,眸光逐渐涣散,手上脱了力,渐渐垂了下来。
  “阿娘,不要......”许明奚摇着头,“奚儿还没有吃您做的文思豆腐呢!您答应过奚儿的......”
  许明奚泪流不止,抓着她的手感受掌心渐失的温度,埋在阿娘的肩颈如无助小孩般祈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之人慢慢睡过去。
  不再醒来。
  火势渐起,嘈杂不绝,凄厉的寒风拂在脸上竟疼得厉害。
  许明奚怔怔地待在原地,却不知,从身后慢慢向自己靠近之人。
  伴随着一声惊呼,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
  许明奚蹬腿挣扎不已,回过神来已经为时已晚,迷药渗入,她渐渐失了神志,合上眼。
  最后一眼,仍是躺在雪地上,安睡过去的阿娘。
  ***
  哗啦声响。
  一盆水撒下。
  许明奚从昏迷中惊醒过来,刺骨的寒意顿时撺掇全身,双肩忍不住发颤。
  “醒了?”
  一句冷声从头顶传来,短短二字,多是威仪肃穆,令人不容置喙。
  许明奚四处观望着,此处像是个古朴的四合院古宅,雕栏画栋,碧瓦朱甍,雕纹壶形灯挂在房檐微微闪烁着烛火,周遭氤氲着高门人家才能用的龙脑香,两排开外,是站立有姿的侍女小厮。
  她拂去面上的水渍,目光落在正中之位。
  祠堂之上,层叠的牌位庄严放置,长信灯不止。
  牌位前,一位约莫四十不惑的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玉冠束起,眉目阴沉,岁月的斑驳在他脸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灰白的胡子八字一挂,月光之下,精致的蜀绣花纹翻起,称得他愈加肃穆凛然。
  许明奚讷讷问道:“您是......”
  他凝眉一紧,沉声道:
  “我是永安伯爵,许其琛,也是你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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