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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喜欢


  “请进!”
  吱呀一声,  大门推开。
  谈于敏提步走入,却见到许明奚在处理着银针,沈淮宁正坐在轮椅上穿好衣裳,心下生疑,  狐疑地瞥了他们一眼。
  “回来那么久,  怎么现在才扎好针?”
  许明奚手一顿,  挠了下头笑道:“没什么,  我慢了点,  所以才耽搁那么长时间。”
  谈于敏冷笑一声,  睨了眼沈淮宁,  他倒是面色淡淡,难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又说道:“舅舅,看来是去修您的剑了。”
  目光对视间,  弥漫着些许调侃的意味,引得谈于敏顷刻血气上涌,  心下暗暗道:“这剑是怎么崩的心里没点数吗?”
  许明奚不由得倒吸口冷气,似乎虽是准备好阻止他们打起来。
  末了,  谈于敏没好气地拂了下袖子,  胡子微扬,  嘀咕道:“不尊老爱幼的小子,真不知这性子是像了谁。”
  倏地,许明奚扑哧一笑,老实说,  反而他们俩的性子才最像,  不过强忍着笑,  眼珠子转悠着,  却见谈于敏从衣袖里取出檀木袖珍盒,交到她手中。
  “叔叔,这是?”
  “昨日按照你的方子改良来的解药,用了最纯净的硫磺加以试炼,服了这个,可压制毒入心脉,还能短暂地恢复内力,不会毒发。”
  沈淮宁一怔,“真的?”
  说罢,还转着轮椅想要接过来看,却被谈于敏一手揽着。
  “诶诶诶!退下退下!就知道你这小子不安分,隔三天吃一粒,药效估计三个时辰,但是得由奚儿监督着。”
  他再清楚不过沈淮宁这三年饱受因内力不能动武之苦,许多任务都只能交给袁青木和兰青二人来完成,更忧心近来逐渐焦灼的北朝与突厥边境局势,若是内政混乱之际,外敌入侵,那先前的努力将前功尽弃。
  沈淮宁颇有怨怼地瞪了他一眼,只好乖乖收回手来,引得许明奚忍俊不禁,却又强装着镇定,说道:
  “舅舅,这段时间多叨扰您了,可是侯府那边来信,我们......”
  “我知道,听说那劳什子春日围猎和祭祀要开始了,你们得回去。”谈于敏两手揣在衣袖里,漫不经心地说着,“真是笑死了,第一次听到祭拜天地不是陛下,不是皇后,更不是太后或太皇太后,而是一个长公主,这估计不要说北朝了,应该是放眼中原历代王朝都没有的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一个两个都只能臣服在一个女人之下,先帝那老头子见了估计都得从陵园里跑出来吧!”
  沈淮宁面色一沉,前不久兰青就传回来消息,泰成帝下达圣旨,因身体抱恙,久病不起,加之太子乃小儿之智,难当朝政监国大任,遂交予江陵长公主代理,垂帘听政。
  此令一出,许多初出茅庐的纯臣上书弹劾,当面斥责妖星祸国,更有甚者在金明殿前长跪不起,可不过几天,有些反应激烈的纯臣皆因突发恶疾和意外死去,其余人便只好噤声,亦是敢怒而不敢为。
  思及此,沈淮宁扬了下嘴角,沉声道:“舅舅,那可未必,您在我小时候说过的,站得越高,摔得跟头就越惨,这次,就是个契机。”
  “哦?”谈于敏眉眼一挑,拉长尾音,不安地看了眼许明奚。
  奈何许明奚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谈话,打开檀木盒研究起这新制的解药,到底谈于敏自外寻来奇花异草珍惜,只能这么多颗,还不知效果如何。
  不多时,她余光一瞥,瞧见兰青从外面的窗棂看进来,朝她眼神示意,她恍然大悟,应是之前拜托她办的事办好了。
  刚想开口,一阵悠远流长的咕咕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他们转眼一看,许明奚捂着肚子,颇有些不好意思,苦笑道:“我,我有些饿了。”
  谈于敏转念一笑,摸了下她的后脑勺,“正好,我让小药童去疱屋......”
  “诶!舅舅。”沈淮宁一把抓住她的手,抢着话,“今晚我和奚儿有话要说,我已经让青木准备好了,不劳您老费心了。”
  不等谈于敏反应过来,沈淮宁就拉着她出去,一溜烟地转着轮椅够快,的确是身残志坚。
  谈于敏恹恹地白了眼,冷声道:“过了年都二十八了,快三十的人一把年纪还黏着媳妇,还不如小时候更沉稳点。”
  嘟嘟囔囔地,改不了数落小辈的毛病,发现兰青还在门口站着。
  目光汇集之际,兰青忽然后背一凉,端正地颔首一下,拔腿就跑。
  要说她这么多年来跟着沈淮宁,最怕之人当属这谈于敏不可。
  ***
  用完晚膳后,沈淮宁沐浴回来,却左右看不到许明奚人。
  及至青竹廊檐之际,远远瞧见小山坡后有些许火光涌现。
  竹林沉寂,打着水雾而来,时不时凉风习习,吹得沙沙作响。
  许明奚正蹲在火光前,将手里的纸钱散到火中,顿时化成灰烬,随风而去。
  火光掩映在杏色的瞳水间,消解了几分惆怅。
  身后的兰青持灯笼瞧着,却不知说什么好。
  忽地,身后传来异动,她凝眉一紧,出掌下劈,被沈淮宁偏头躲过。
  “将军?”
  沈淮宁竖指抵在唇间,让她先走。
  兰青应声,将灯笼交给他便走了。
  许明奚未察觉身后异动,肩头一重,毛绒绒的大氅盖上来,转眸一看,暖呼呼的灯笼光袭来,掩映着沈淮宁柔和的目光,落下一片阴影。
  “你怎么来了?”许明奚快速擦了下眼角,站起来拢好大氅。
  沈淮宁看了眼这火堆,“我要是没猜错,你在给黎闻天的父亲烧纸钱?”
  “是,可我之前没想到掌事大人已经走了,如今想要祭拜一下,没别的意思,你要是不喜欢我......”
  似乎有些着急,就连语速也快了起来。
  “我没有怪你。”
  沈淮宁握着她双肩,盖住了她的声音,随即将她冰凉的手握在的掌心间,说道,“听青木说,你问了掌事大人何时走的,今又正好是他的生忌,我就想着你应是来祭拜他的,可我有些奇怪,这么多天,你怎么不问我黎闻天的事?”
  许明奚耷拉下脑袋,仍有些气闷,“我与他自有记忆时相识,可他骗了我,拿自己父亲生死之事来欺瞒,还差点害了兰因公主,害了你,我没办法原谅,这几日怕影响你治疗,就没问,如今,也不用和我说了。”
  她自是心里清楚,当时黎闻天投靠李烟芷,看模样身中蛊毒已深,无回转余地,如今落到沈淮宁手上,自是按照规矩办事,也不想让他为难。
  沈淮宁点了下头,替她束好身前的结带。
  这以前秦懿徳要杀她,她会因其过往,因对后事有助,而要留下一条性命,如今倒是能狠得下心来。
  他温声道:“好,不提他了,夜里凉,都加件衣裳。”
  许明奚微抿着唇,偷偷瞥了他一眼,“那将军呢?舅舅和我说,一直想要找到当年出卖军情之人,若非是当时的卫南成副将,另有其人,你会怎么做?”
  手的动作一顿,沈淮宁有些意外,心道:“舅舅怎么连这都说了?”
  复又笑了下,淡声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杀了他,以其鲜血祭奠万千枉死英魂。”
  许明奚讷讷地点了下头,回想儿时听说书先生所讲的战事惨烈,血流漂杵,忍不住揉了下额角,微微犯晕。
  沈淮宁拉着她走到青石小路上,往竹屋的方向而去,说道:
  “行了行了,这都不是你这小姑娘要考虑的事,手这么冷,以后得要兰青帮你带个袖炉出来才好。”
  “我不是小姑娘,这过了年虚岁都十九,再过一年就双十了。”
  “行吧行吧!小姑娘夜里要看清脚下的路。”
  “将军!”
  嬉笑打闹间,后头的纸钱早已燃烧殆尽,化成灰烬飘飘杨地落到空中,尽数湮灭在毛毛细雨中。
  ***
  清晨,马车停在青水山庄前,
  许明奚带着二人收拾马车上的东西,大多都是她从山庄淘来的药草,以备不时之需,沈淮宁无奈,看来是继他母亲之后第二个要把自家后院当药庐的了。
  谈于敏眉头微蹙,看上去很是不情不愿,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听好,一定要让人时刻跟在奚儿身边,尤其要小心那个神神叨叨的国师。”
  “国师?”沈淮宁应着,“说的是玉门道长,我都怀疑明堂那人迟早要死在他炼的长生不老药之下。”
  谈于敏眸光渐暗,“不仅如此,他是李烟芷的人。”
  话一落,沈淮宁瞳孔骤缩。
  谈于敏暗笑,叹道:“有件事你恐怕不知,先帝正是他毒杀的,后来又嫁祸给了白攸宁太医,所以......我的好外甥,一定不要输给那个女人呀!要不然,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咯!”
  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是愤恨和不平。
  沈淮宁本想再问些什么,却见他悠悠然地掠过,走到马车边上,杀意的凶光逐渐平息。
  许明奚回身,眸光一亮,唤道:“舅舅,那我与将军要先走了,改日,我们回来探望您,或许我让青木接您到家中。”
  谈于敏幽幽叹着,将她揽到怀中,宽大的衣袖几乎遮掩着身背,能闻到浓浓的药香,又泛着点苦涩。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和你娘一样眼光不太好,我实在看不出我这大外甥有哪里好的?”
  许明奚抬起头,忽然发现儿时记忆里还能带她们上蹿下跳的谈叔叔,如今也逐渐白发微霜,眼角的皱纹层叠交织,眸中瞳水逐渐变黄。
  她喉咙微动,面上浮起笑意,“才不是,舅舅您明明很喜欢将军的,我也是。”
  谈于敏一怔,无奈地摇摇头。
  和怀南娘子一样,手背刮了下她的鼻尖。
  “在说什么呢?”沈淮宁转着轮椅过来。
  许明奚松开了怀抱,笑道:“这是我与舅舅的秘密,不告诉你。”
  谈叔叔嘚瑟地耸了下肩,引得沈淮宁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只好沉沉应了声,独自上了马车。
  来时风雨交加,去时煦日和风。
  应是老天最好的祝愿。
  谈于敏远远望着马车消失在山路尽头,心下感慨万分。
  “怀南,兴许这便是他们阴差阳错的缘分吧!也不知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忽地,嘴唇稍动,他愣了一下神,眸光尽碎。
  快二十年过去,竟差点忘记故人真名何为。
  末了,他转身而去,推开山庄竹门,步履些许蹒跚,只余一缕叹息。
  “娉薇啊娉薇,这白家的冤屈估计都得靠孩子们去洗清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