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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教子


  校大宝同志没有读过书,但在他累计六年的人生阅历里,“小偷”是一个充满羞耻和罪恶的概念。
  “小偷”会被乡亲们戳脊梁骨,被伙伴们孤立,甚至会被公安叔叔抓起来劳动改造,是不折不扣的坏分子。
  他不明白校嘉华为什么这样指责他。
  他比她更生气,“你胡说,我才不是小偷!”
  “我冤枉你?”校嘉华说,“你身上没有钱,这个香皂,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
  “是我捡的,是别人不要的……”
  一块香皂大几块钱,搁未来也是神仙水、小棕瓶的级别。谁会这么傻,斥巨资买了再丢掉,平白让别人捡了?
  “既然是你捡的,当时为什么不还回去?”
  校大宝没有回答,眼睛开始蓄泪。他不想承认,这块香皂是专门为她“捡”的。
  校嘉华拉住他,“走,跟我回供销社,把东西还回去。”
  “我不去供销社,我不跟你走!”校大宝用力甩开她的手,脸上的恐惧无法掩饰。
  “那就回家,让村里人都知道你犯了错。”
  “我没错!”珍稀的香皂变成了烫手山芋,他狠狠砸在她的腿上,“我自己回家!”
  校嘉华膝盖一痛,下意识举起巴掌:“校恩赐,你想挨打?”
  校大宝倔强地望着她:“你打死我吧。你和我亲娘一样,都说我是拖油瓶,你们都不想要我,恨不得我去死!”
  校嘉华气极反笑,“你既然知道,自己没爹疼没娘要,为什么还要惹我生气?”
  “你又凭什么管我?你连娘都不让我喊你。”
  “我至少是你姑。”
  “你们都是坏女人,大娘说我可以,你为什么就不行?”校大宝恶狠狠地瞪着她,“我恨你!”
  莫名其妙的话,校嘉华却听懂了。
  她内心一痛,伴随着巨大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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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嘉华上辈子接管校氏时,大侄儿和校大宝的年龄相仿。即使面容也一样,大侄儿也从来没有像校大宝这样,小小年纪,就流露出这样愤恨、怨怼的表情。
  或许并不是没有,而是她太粗心,未曾提早察觉。
  上辈子,大侄儿已经读小学。校家出事后,校嘉华果断把他转到私立的贵族学校,避开媒体骚扰。
  小孩子初到陌生的环境,难免被同学孤立打压。校嘉华得知后,给学校捐赠了一座图书馆,请校长和老师特殊“照顾”他。
  几年后,校家的生意做得更大,孩子的物质条件也更好,倚仗这些资源,他渐渐拥有一群拥趸。
  不知道受谁教唆,他们开始反向霸凌当初那些孤立他的孩子。
  在一次校园斗殴事件后,校嘉华终于震怒。
  她放下工作,在学校狠狠地打了侄子一巴掌,再次为他办理了转学手续。
  从那时起,直到老大毕业后出国留学,和外资股东勾结在一起……姑侄二人,再也没有说过体己的话。
  至于老二,虽然表面看起来乖巧听话,但因为年龄太小,校嘉华只好花重金,请孩子姥姥那边的亲戚代为照顾。
  结果,老二长大了,只认姨舅不认姑妈,最终联合外人,将她送上绝路。
  如果还活在新世纪,校嘉华当然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她会在取保候审时,韬光养晦,联络亲信搜集证据,随时可以东山再起,让伤害她的人,重新匍匐在脚下。
  两个孽侄到底嫩了点,经济诬陷不仅无法扳倒她,等事情水落石出,他们自然会收到法律制裁。
  救人落水是个意外,至始至终,她都相信善恶有报。
  但是现在,她活在“全新的过去”,不得不反省和思考,当初的自己,真的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吗?
  刚刚,校大宝在哭诉里,拿她和张红娜比较。
  张红娜何许人也?
  邻居家飞来一只鸡,她会毫不犹豫地藏起来吃掉,然后和找上门的邻居破口对骂,半个月脏话绕梁。
  门前的土路永远坑坑洼洼,哪家三轮车路过,掉下煤核和烂菜叶,她都会沾沾自喜,又占了便宜。
  物资匮乏的年代,像张红娜这样的人,不仅农村,任何地方都有。
  校大宝耳濡目染,价值观、是非观当然会扭曲,去追逐蝇头小利。
  而且,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校嘉华叹了口气,慢慢收回了巴掌。
  孩子抽泣着,有行人路过,不忍地朝他们观望。
  校嘉华想了想,依然没有妥协。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哭到天黑,但是哭完之后,你还是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回供销社把东西还回去,我当无事发生。第二,就这样跟我回家,但是以后由爷爷奶奶带你,我不再管你。
  校嘉华最后说:“两条路,你自己选。”
  校大宝真是怕极了她这种“第一第二”的说话方式。
  跟爷爷奶奶住,就等于跟大伯大娘住,不出三天,准得掉层皮。
  跟着姑姑,她虽然很冷漠,尤其最近动不动就凶他,但是打人从来不下死手……
  孩子再一次崩溃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非要让公安抓我去劳改呢?!……”
  “……”
  校嘉华哭笑不得,再三保证公安叔叔不会抓他,校大宝才不情不愿地捡起香皂,答应跟她回供销社。
  一路的表情,悲愤又壮烈,简直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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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走到供销社,里面传出一阵争吵。
  洗化区,一个身穿中山装的男青年,脸色急得泛红,“同志,我买香皂是为了向对象提亲,确实丢在你们社里,你怎么能说我故意讹你呢?”
  柜台里的姑娘白他一眼:“你这样的我可见多了。买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离柜概不负责。瞧你也像斯文人,谁知道你是丢外面了,还是给别人了,我们还管你一辈子吗?”
  男青年说不过姑娘,扶着眼镜又羞又气:“我、我以前也是教书的,为人师表,从不撒谎骗人……”
  “难怪,原来是个臭老九!”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校嘉华听明白,校大宝“捡”的,可能正是这人的香皂。
  “同志。”校嘉华打断他们。
  她走到中山装面前,把校大宝从背后提溜出来。
  “刚刚有人不小心,把香皂掉进我侄儿的背篓里了。小孩子单纯,出门发现后,非要还回来。你看看是不是你丢的那块?”
  “姑!”校大宝怔怔的看着她。
  她是用这种方式,在外人面前,维护他小小的自尊。
  男青年接过香皂,大喜所望:“正是这块,秋兰香皂,我对象最喜欢这个了!同志,谢谢你!”
  社员听他们说完,也不太好意思。她不是不相信有人丢了香皂,她只是不相信,还能有人把东西还回来。
  她也诚恳地道歉:“对不起,这位同志,我错怪了你。”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们的工作。”失而复得的人非常大度。
  他弯下腰,激动地对校大宝说,“小同志,谢谢你的拾金不昧,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取出一个纸包,“喜糖送给你,如果没有你,叔叔的婚事可就麻烦了。”
  校大宝低着头,迟迟不肯接,“叔叔,我不是……”  “拿着吧。”校嘉华安抚地拍拍他,“叔叔是好意。”
  校大宝接过喜糖,喃喃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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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件事,校嘉华错过了最后一辆回村的三轮车,只能徒步走回去。
  一个多小时的行程,校嘉华拖着小板车,吭哧吭哧往前走。
  两脚发痛,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保存体力。
  校大宝背着竹筐,始终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的速度,走走停停。
  走到一半,太阳已经落山。
  她累得够呛,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
  校大宝蹲在对面,流浪小狗一般看着她。
  “你看我干嘛?之前不是说恨我,要自己走回家吗?”校嘉华故意板着脸。
  小男孩又脸红了:“可你早上也说过,不准我离开超过你五米的距离。”
  “是吗,你还说我是坏女人?”
  “那你也说我是拖油瓶!”
  “嗯?”熟悉的,上扬的语调。
  校大宝立即怂了。
  “……娘,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也不该惹你生气。”他闷闷地说,拖油瓶就拖油瓶吧,反正她说的是事实。
  校嘉华招招手,让他坐到身边。
  “校恩赐同志,鉴于你知错能改,我也要向你说一句:对不起,我错怪了你。”
  校大宝鼻子发酸:“娘,其实我……”
  校嘉华打断他:“这件事我不会再提。但是你记住,不是自己的东西,哪怕捡来的,也要还给别人。君子爱财,但要取之有道。”
  “嗯,我知道了,我要拾金不昧。”他认真地说,“娘,等我长大了,我会用自己的钱,给你买香皂。”
  “那先谢谢你哦。”看来读书的事,要提上日程了。
  “娘,你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腿。”
  校大宝轻轻揉了揉校嘉华的膝盖,他还记得,自己不小心砸到她。
  “不累。”校嘉华好笑地推开,“你饿不饿?中午的饺子还有。”
  校大宝咽了咽口水,却坚定地摇摇头,“一会儿到家了,我要给弟弟吃。”
  想到小石头,校嘉华立即起身赶路。
  不知道小团子在大哥家怎么样了,有没有哭,有没有想她。
  既来之则安之,她决定,至少先做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没走几步路,身后有人远远唤她。
  “笑笑?”
  灰暗的云光里,一个高个男人,匆匆朝他们走来。
  “笑笑,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男人脸上淌着汗,笑得很憨厚。
  “赵勇哥?”
  校嘉华很欣慰,这才是真正的苦力啊。
  “赵勇哥,你怎么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