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小吃街整条街道南北走向, 并不算很长,街门楼精雕细刻,装饰古朴清雅, 水泥石板路干净整洁,从头走到尾不到两公里。
入口处立着一处热带花卉环绕的石杯,上面写着【食色】两个字,游客们仨一堆俩一伙地拍照,很热闹, 钟闻澈也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江行。
“江总,咱们要不要也打个卡?”
“不。”江行拒绝, “我从来不拍照。”
“……哦。”
瞬间耷拉下去的脑袋和暗淡下去的目光都被江行凝进了眸中,半晌,他停住脚, 侧过头:“你要拍, 我就帮你拍。”
“诶, 可以可以!”钟闻澈一听眼睛又亮了, 一蹦三米远地蹿到了打卡拍照地, “就这里, 等我摆个pose, 江总。”
他边喊边举起手臂, 在胸前比了个心形。
江行:“……”
屏幕中的青年笑容纯净,五官精致, 就像夜色下那颗光芒闪烁的星星,江行迟了好几秒才按下拍摄按钮。
“好了。”他说。
视线却依旧看着手机屏幕。
钟闻澈撒丫子蹿过来, 伸长脖子往他手机上瞅, 突如其来的温热呼吸扑到江行的手腕, 他动作一滞, 往后挪开半公分,皱眉:“又不是不发给你,急什么。”
“唔,习惯了先验货。”钟闻澈咧咧嘴角,大着胆子跟他开起玩笑来,“如果拍得不符合预期,发过来也就不用下载原图了,流量也是挺贵的~”
江行:“……”
江行:“有必要这么勤俭?”
“嗯呐。”钟闻澈双手合十,“期盼着我能早日脱贫,早日实现共同富裕。”
江行:“……”
照片拍得不错,发过去钟闻澈赞不绝口,果断花了流量将其下载原图保存。
两人继续往里面走,11月底,不是旅游旺季,人不算很多,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数都是卖小吃的,嫩黄的黄金米糕、黑泥裹着外壁的叫花鸡、蛤蜊夹肉烧,爆炸酥脆嫩牛柳……
钟闻澈早就饿了,嗅着满大街四溢的香气,不停地搓手,像只急不可耐的仓鼠。
江行倒是兴致不高,甚至对街上商贩们的吆喝声有些抗拒。
“这是什么销售方式。商品和店铺都在,怕顾客看不见?”
钟闻澈看着优雅的江老板,笑起来:“会吆喝也是一种艺术,其实,揽客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文化吧,夜市夜市,首先它是市场,热闹为主,然后才是交易。这就是草根民生,您多体验体验就能理解了。”
江行抿了抿嘴唇,没作声,低头避过一个站在椅子上大声吆喝的臭豆腐商贩,快步走了过去。
还严严实实地捂住了鼻子。
钟闻澈跟在他身后笑得肩膀颤抖,觉得高冷霸总有时候还真挺可爱的。思索了片刻,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片纸巾,从中间撕开,一分为四,团了几个小纸球。
“江总,要不您把该堵的地方堵一堵?”他指指耳朵,又指指鼻子,真诚提出建议。
自认简单粗暴且合理,却未料想得到了江老板一记黑沉的眼神。
“你自己留着堵吧。”
“…………”
沿街走了二十几分钟,钟闻澈觉得肚皮越来越塌陷,他咽着唾沫,跟上江行,碰碰他的衣袖,说:“江总,咱不能光溜达啊,小吃街不吃东西这是对它极大的侮辱。”
知道此人洁癖,他还特意抢在他拒绝前加了句:“我之前查攻略,看过不少游客实评,这条街的卫生条件很棒,商家也都很干净,几乎就没出现过投诉事件和负面新闻。”
江行环视周围,像是卫生厅领导督查似的扫视两边店铺的操作台,台面干净整洁,很多新鲜的食料都是直接摆在上头的,随时可供查验,工人们也都带着特质烹饪消毒手套制作餐食。
顿了顿,他说:“你想吃什么就去买,不用考虑我。”
“哎,那多不厚道。”钟闻澈嘴上这么说,脚步却很轻快地转悠到一处卖五香鸭肠的摊位旁。
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瞬间勾动起食欲,他满是期待地搓搓手:“老板,来份儿鸭肠!”
“来咯!”店老板吆喝了一嗓子,娴熟地盛起一份,装入餐盒:“酱汁您看自己口味加吧。”
“行。”钟闻澈加了一小勺,迫不及待地抓过双一次性筷子,刚要张嘴开干,忽然又想到身边的江行。
“江总,您先尝一口吧。”他捧着热乎乎香喷喷的鸭肠,将筷子递到江老板手边,“滑滑的,弹弹的,超级好吃。”
“……”
江行从来就没吃过鸭肠这种东西,脑子里光是想想它作为某种器官的用途就有些接受不了。
“我不吃内脏。”他摇头抗拒道。
“你不吃那我可包圆了。”钟闻澈夹了一大口放入口中,沉浸式地“哇哦”了一声,“其实鸭肠好处很多的,美容养颜,强筋健骨,促进新陈代谢,您真不尝尝?”
江行转过了头:“……吃你的。”
“……好吧。”钟闻澈引诱失败,独立自主地干了一大碗。
吃完鸭肠,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很快,一个鸟肉串烧烤摊又吸引了钟闻澈的注意。
“江总,你想吃鸟吗?”
江行:“……”
不等他开口,钟闻澈已经伸出了巴掌,欢快地朝店家喊道:“老板,5串鸟肉串!”
“好嘞——”
江行只得把嘴巴闭上了。
烧烤师在烤炉前忙忙碌碌烤肉串,娴熟的技艺配合着自己的节奏旋律,腥色的肉质渐变为浅粉红,再依次撒上胡椒,盐,酱汁,翻动烤制。
烤鸟肉不宜太久,不然肉质就老了。没一会儿,店家就将烤好的鸟肉串递到钟闻澈手中,还很贴心地给了他一次性手套。
“好香喔~”钟闻澈吸着鼻子,一脸满足地仰起头,“一闻就知道是好鸟!”
他从烤好的5串肉串中慷慨地分了江老板3串:“快,快,江总,鸟要趁热吃,要不一会儿就不嫩了,也没咬头了!”
江行:“……”
他听着那奇怪的称呼,直捏眉心:“你能不能把话说完整。”
钟闻澈愣了愣,改正:“……哦。江总,鸟要趁热吃,要不一会儿鸟就不嫩了,也没咬头了。”
江行:“……”
放弃了。
从钟闻澈手里把鸟肉串接过去,他细细审视了一番,饶是对这里的卫生状况依旧保持质疑,但当他看到钟闻澈吃得油汪汪的嘴唇,洁癖的身心再一次松动了。
好像这东西也不是不能吃。
于是乎,江行摒除杂念,准备大胆尝试,然而就在此时,又有新问题出现了。钟闻澈横着签子大嚼大啃,好像除了像他那样,再找不出一种把肉串完美地吃到嘴里的方式。
“诶,江总,你怎么不吃。”钟闻澈含含糊糊地问。
“怎么吃。”江行说。
“撸。”钟闻澈惊讶于优雅的大老板居然不会撸串,“就这样,用嘴。”
他一边讲授理论一边亲身做示范。
江行:“……”
江行:“算了。”
“哎,别算了啊。”钟闻澈想到江大总裁可能偶像包袱重,不太好接受这么接地气的撸串方式。
想了想,他灵机一动,从包里翻出了江行出门必备可食性消毒杀菌喷雾,又戴上一次性手套,咔咔咔对着一只手的手套喷了几下。
店老板和周围人都惊呆了。
卧槽!
吃小摊都能吃得这么作也是绝绝子!
喷完后,钟闻澈从江老板手中接过其中一串鸟肉串,手指裹在杀过菌的手套中,动作娴熟地在签子上撸下来一块鸟肉。
“江总,这样总可以吃了吧。”他抬了一下眉,笑盈盈地说。
江行看到他递到嘴边的手指先是一愣,指尖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之后眼眸抬起,四目相对,瞳孔中映出钟闻澈亮晶晶的影子。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让他感到陌生,二十几年来除了小时候家里的保姆以这样的方式喂过他吃东西,还不曾有其他人……
但这种感觉却又让他感到很微妙,心情好像还在某个瞬间往上扬了扬。
当他的嘴唇隔着一层薄塑料碰触到钟闻澈的手指,那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在身体里又慢慢放大了几个维度。
这期间,周围几个等烤串的女生看到了这一幕,全都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彼此交换着腐里腐气的眼神,交流某种不可言说的信息。
钟闻澈起先并未察觉,一转头一句悄声细语的“情侣”蓦地就就飘进了耳朵。
他瞬间红了脸颊,赶紧瞄了瞄江老板,生怕他听闻自己风评被害,心态炸裂。
不过眼前的男人倒是面色如常,钟闻澈猜他大概率没听见。
观摩了一会儿见无事发生,他才装作过去丢垃圾,对着几个女生作了个无声的口型:“别胡说,我们是上下级关系。”
上下级……几个女生窃笑着跑远了。
回来后,钟闻澈不惧流言蜚语,投喂继续。江行优雅地细嚼慢咽,这使得投喂时间无形间加长了好几倍。
最后钟闻澈投喂着投喂着,自己就吃了起来,竟然把江老板的三串鸟肉吃掉了两串。
直到手里只剩下两根竹签——
“呀!真不好意思,江总,我一不小心误食了你的鸟……肉串。”
因为“吃人嘴短”而不得不憋住火气的江行:“………………”
不知不觉间,两人在小吃街逛荡了快一个小时,人流渐少,商贩的吆喝声也比之前弱下去好几个分贝。
江行看了眼腕表,侧过头:“吃够了吗?”
“啊。”钟闻澈揉揉肚皮,掰着手指头细数:“吃了五香鸭肠,鸟肉串,鱼豆腐,扇贝肉,嫩牛柳……”数完了将近10跟手指头,忽然他眉梢一挑,又说,“我想起来了江总,咱们还没有吃主食!”
江行用一副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你还吃的下去?”
“嗯嗯嗯。”钟闻澈点头,“吃饭得吃全套,不然对不起咱这张嘴。”
江行:“……我有必要提醒你,撑坏,不算工伤。”
“不要紧,我买了商业险钟。”
江行:“……”
他闭了闭眼,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家做汤圆的店面上。
“吃汤圆吗。”他问。
钟闻澈积极响应:“走!”
汤圆店面积不大,店里只有四个桌位,不过很干净,桌面擦得锃亮都能反光。
江行挑了个靠里边的座位坐下来,钟闻澈坐在他对面,店员小姑娘接上甜品单,他从头到尾都看了个遍,才抬眼问:“江总,这家的招牌是红豆沙汤圆和核桃露汤圆,你吃哪一种?或者要两份?”
江行:“核桃露。”
“好,那我要红豆沙。”钟闻澈交代店员,想了想又问她,“你这还有什么喝的吗,最好是当地特色饮品的那种?”
“有的。”店员指指身后的两排柜子,“有我们当地的甜酒,和汤圆绝配喔。”
钟闻澈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神采奕奕地眨眼睛:“江总,喝不?当地的甜酒!”
“你想喝酒?”江行反问。
钟闻澈:“没喝过尝尝呗。”
江行直男发言:“我记得你酒量很差。”
“……”钟闻澈噎住了。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摸着后脑勺,讪讪说:“我其实……酒量也不是很差,就一般差吧。而且甜酒能有什么度数啊,估计和软饮料差不多吧。”
店员听到这句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江行想了想,朝她作了个手势,示意拿一份甜酒。
“先生,我们这的甜酒有两种,红甜酒和黄甜酒,您要哪一种。”店员问。
钟闻澈一眼就看到了架子上的红色瓷酒坛:“红的。我要红红火火!”
“红甜酒?”店员微妙的目光打量着面前颜值极高的两个男人,又在他们非常相近的衣着上扫了个来回,嘴角挑起一个颇有深意的笑。
“好的,红甜酒,您稍等。”
5分钟后,一个小姑娘笑呵呵地将酒拿上来,盛酒的红瓷罐非常精致,古香古色,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
钟闻澈站起来拍了张照片,就忙不迭地去开酒坛的盖子,只是他发现这盖子扣得很紧,任凭他怎么用力就是纹丝不动。
江行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把酒拿过去,手腕往上一提,轻轻松松就揭开了盖子。
“给力!”钟闻澈冲他竖起大拇指:“您真不愧是公牛坐酒缸……”
“收起你的歇后语。”江行皱眉打断他。
“……好的吧。”钟闻澈缩了缩脖子,把未说出口的“最牛”咽了回去。
重新抱回酒坛,视线往下一落,忽然他发现那颗盖子里印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囍”字。
“诶?啥意思,开盖有惊喜??”
“呀!二位帅哥,你们好福气!”小姑娘的嘴角快要咧到耳垂,蹦着跳着兴奋地拍巴掌。
钟闻澈:“?”
江行:“?”
“这种带囍字的甜酒,味道比普通的更甜一些。最难得的是,几百坛里藏一坛,是酒商在出厂前就藏好了的。你们很幸运地把它pick了!”小姑娘指指他们刚开的那坛甜酒,笑着解释说。
“哦,这样。”钟闻澈歪了歪头,“pick了又代表了啥意思?再来一瓶?”
“哎呦,这可比再来一瓶幸运多了!”小姑娘凑上前,摩挲着酒坛的雕花外壁蹭喜气,“这带囍字的甜酒啊,又叫鸳鸯酒,我们当地有个古老传说,说是心心相印的人喝了它会变成鸳鸯,也预示着两个人会开花结果~~”
钟闻澈:“……”
江行:“……”
瞬间安静下来的空气弥漫着一种不可言喻的诡异,钟闻澈不自然地抠着手指,一眼接着一眼瞄着江行,片刻,他小声问:“那江总,这酒……咱还喝吗?”
桌对面的男人没有说话,眸光低垂,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钟闻澈等了几秒:“要不,还是算了吧……”
说完他伸出胳膊,欲要把酒坛往旁边推,然而就在此时,手腕忽然被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手摁住。
“嗯?”他木讷地动了动嘴唇。
“你不喝了吗。”江行掀起眼帘,深不见底的黑瞳对上钟闻澈的眸子,似是想要从那一汪澄澈中读出某种他想去探知的情绪。
像是忽然间从心底里冒出来的,猝不及防,没有预料,又好像,已经悄悄滋生了一些时候……
钟闻澈直接被问愣了,睫毛扑闪了好一会儿才弯下身,压低声音小声说:“……喝了这酒,变成鸳鸯可肿么整。开了花结了果,可又要肿么整……”
作者有话要说:
江行:你想肿么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