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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州烽烟(下)剧情线◎
  自此,九州混战拉开序幕,四处战火纷飞,某些看似平静的一方入地也加入了战局,一番哄哄闹闹的抢夺拼杀,到头来竟连一杯薄酒也喝不上。
  这一年里,山野间又添了几多荒冢新坟。
  楚婳跟着叶澜萱来到长安后,与叶家的叔叔伯伯们相见认亲,之后还再遇容国公府。长安城由赵四带领的霍家赵字营和叶家残余部队驻守,守城这一年来,楚婳跟着叶澜萱行医济世,按照楚元默给定的方案,将医馆开遍长安。刚开始楚婳还有些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在叶澜萱和张郎中的补药方子调养下渐渐习惯了西京风水。
  长安城尚不足前朝国都繁华,但有着九州文化底蕴和天然矿物,百姓质朴,民风淳厚,加之霍家养育了一批国士文人和农乡商贾,早已在这里暗中部署,城中一切平静迅速发展。霍时洲曾说过,上辈子他在洛阳称帝后迁都长安,这里日后会是中原最繁华的都城。
  楚婳自是坚信不疑。
  她还和阿娘坦白了小竹马的事情,阿娘听完后又是叹息,又是欣慰,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们两个啊,真真是牵住了结缘。”
  不过在长安也并不是一帆风顺,来时前两月发生了一场瘟疫,城外百里的小城也被波及到了,百姓们得了一种怪病,那段时日药材供给不足,霍家军中的医师和大夫忙得不可开交。
  楚婳所在的医馆夜以继日,赵四看了都劝少夫人别那般劳累。
  叶澜萱也劝过几次。
  楚婳摇了摇头,擦擦汗,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
  她也表意过了自己的愿望,想要为父亲和夫君做点什么事情。
  他们想让她做无忧快乐的姑娘,在前线拼死保护她。她虽不能并肩作战,但至少,她的那个能力还算有点用处。
  凭着惊人的毅力,楚婳在阿娘和张郎中的帮助下,终于研磨出来了对抗瘟疫的药房和措施。经过两月奋战,她和霍家军救下了几个城池的百姓。等到瘟疫彻底结束后,霍家军在天下的名声竟然在一夜之间改变了,由长安传遍五湖四海,霍家军也不再是什么杀神军队,他们这般爱民如子,长安城的百姓们极力拥护霍家,中原亲民声望渐高。
  楚婳想,她虽不能行医天下妙手回春,但她也能尽力护好这一方水土,救治这一方百姓。一年里她跟着阿娘、张郎中、老中医师学了许多手上技术,开腹缝针,断臂截肢。
  无论是百姓还是霍家军中,都恭敬地唤她“霍少夫人”。
  从楚姑娘到霍少夫人,她抬眸看向湛蓝的天空,好像经历了很多,又好像只在昨日般。
  令人恍惚,岁月如歌。
  楚婳走上城池,站在烽火台边,旌旗在身侧一展飞扬,她目光眺望平安宁静的长安城。
  片刻后,她又回首远望,那里是战火纷争的中原。霍时洲带着将领们拼杀在前线,让她和长安城的百姓衣食无忧。
  楚婳摸了摸头上的白玉簪,这一年对外行走她皆是女扮男装,一直戴着这支簪子。
  好似他陪在她身侧一般,从未离开过。
  从未……
  小姑娘虽是内心坚强了很多,但偶尔也会偷偷哭泣。
  这日,楚婳坐在山坡上啃苹果吃,啃着啃着便哭了起来。
  容昀来寻她去采药的时候,便看见这副光景。
  这苹果比小姑娘的脸还大,她双手艰难地抱着大苹果,一边吃一边流泪。
  容昀无奈又好笑,“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原来那些所谓的坚强,都是装得呀。”
  楚婳擦了擦泪,没有理他,继续啃苹果。
  长安的果农很有一手,种出的苹果又大又圆,水分多还甜。
  容昀拂衣坐在她身侧的土堆上,看了一会小姑娘的模样,忽然叹道:“楚婳,我曾以为你是个温软怯懦的人,但现在我发现,你在某些时候真的勇敢得可怕。”
  楚婳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容世子这一年来也加入了医馆帮忙。说起来,他变得沉稳许多,少了些曾经的飞扬跋扈和少年稚气,穿着一袭青衣,看样子人模狗样的,倒还有了点男子儒雅感。容夫人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楚婳还记得刚来长安那会儿,容昀在长安街上追逐骏马,又是奔溃跺脚又是仰天大笑,很是疯魔,最后被容国公抓回家中由侍卫看着,几月没被放出来。
  后来他似乎冷静下来,她几次邀请他出游却都被拒了,偶尔见面时他苍白颓废,问了他也只回答“染了风寒,没事。”
  山坡上的风很大,两人触景生情忆起从前。
  “原来一直以来真正怯弱的人只有我。”容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山坡大喊:“我不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便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
  那时,楚婳以为那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喊声,并不知道刚满十六岁的少年的这句话里,还藏着一抹决绝和坚定。
  第二日,容国公府上下折腾了许久,容夫人又哭又叫,真真是凄厉。
  原是容昀写了封家书离开了长安。
  等到众人再次见到容世子时,已是南楚皇朝第二年的中秋。
  那时正是南楚第一位状元郎,金榜题名之日。
  -
  西魏末年,霍家军用前朝国都做诱饵引天下诸侯齐聚灭于此地,军师楚元默设下瓮中捉鳖一计,将谢氏党羽之首谢枭和商鹊苏活捉,而谢氏余孽残支一脉不出一年也被霍时洲铁骑不留情面地剿灭。
  这便是青史传唱的洛阳战役,也是谢氏皇朝灭亡的终点。无数史官观阅这段史时,想要寻找这位千古明君是如何在短短几年间便开创后人无法抵达的盛世况景,无一不感叹南楚开国帝王这传奇的一生,他本身的文经武略,加之无双丞相的神机妙算在旁辅佐,也许这便是原因罢,又或许不止这些。史官们讨论着,仿佛已身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看他们这些英雄少年,神采飞扬,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但无数史官也无法想象,当年的洛阳战场是多么惨烈。
  血流成河的惨烈,九州大地百年未有的劫难,那位少年将军金戈铁马,扬手间百万雄师收复山河,开创一代盛世山河。
  此时,曙光初照断垣残壁,战后的洛阳城迎来的第一缕晨曦。
  霍时洲站在山顶上,看着火光漫天的城池,大火已三日不息。
  楚元默站在他身后,淡声问:“主公可心软?”
  霍时洲沉默摇头。
  楚元默再问:“主公可快意?”
  霍时洲依然摇头。
  楚元默笑了笑,没有再问。
  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之路,看似光芒万丈,实则脚下踩得是万人尸骨。万仞之巅高且险,帝王之位不胜寒,道不尽的冷冷凄凄。掌权者要做到宠辱不惊。
  要心狠,也要仁义。
  等到战事平息,霍时洲和楚元默走进关押俘虏的营帐铁牢。
  谢枭痴傻地看着残破的城池,“朕的江山怎么会,你怎么会对朕的一切都如此了解!”
  霍时洲淡漠地睨了一眼这位半百老人,抬手道:“带下去,斩立决。”
  燕三抱拳道:“诺。”
  他看着谢氏亡国之君,眼里划过狠辣。
  霍时洲侧眸又看着边上牢中一直沉默的商鹊苏,但也只是看了一瞬,便抬腿离开了营帐。
  帐中只留下楚元默和商鹊苏独处。
  曦光斜照,散落桌案,白衣军师拂衣,散漫地坐下,斟了一杯茶。
  天际云卷云舒,帐外花开花落。
  昏暗的角落里,商鹊苏缓缓抬头。
  他看着楚元默的目光渐渐亮起,沙哑开口,“翰林楚郎,若是能与你再下一盘棋,我已死而无憾。无双国士,你当之无愧。”
  楚元默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他神色不变,继续道:“商学士倒也未必会死。”
  商鹊苏闻言怔了怔,“霍少将军派你来说服我?”
  “是,也不是。”楚元默将一盏酒和一杯茶放到牢边,语气平静,“一杯毒命酒,一杯招贤茶。可选。”
  正午的阳光洒满了军营,谢氏亡国之君的头颅悬挂在几尺木杆之上。
  洛阳一计,商鹊苏被俘,霍时洲若是能得到这样的贤才,日后治国理政也是一助力。
  楚元默静静等待着商鹊苏的回复。
  一缕尘光照进牢中,两鬓霜白的男子缓缓伸手,拿起了那盏酒。
  楚元默神情依旧淡漠,垂下眸不再出声,尊重地送他最后一程。
  商鹊苏举酒一饮而尽,嘴角很快便流下血。
  他临死前,忽然握住牢杆,嘶哑着声音问道:“翰林楚郎,我还是想这样叫你,我将你视为一生的对手,但若是没有十五年金銮殿上逼君一事,我更想成为你的知己。可我至始至终都不明白,你这一生拥有过无上权力,最后又放手丢弃,心甘情愿为霍家小子卖命,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元默闻言抬眸,静默一瞬,缓声道:“我曾最爱无上权力。现下只求得天下太平,愿妻女平安,一家团聚。”
  商鹊苏再次怔住,若有所思,皱眉琢磨着,蓦然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甚是羡慕楚郎。”
  楚元默:“商学士下辈子,认个好主罢。”
  谢枭舍不得权力,舍不得奢靡的日子,这是他想复国的原因,是以他从来都是是皇位的奴隶,不是个好主子。
  商鹊苏:“我知道谢枭谋取臣妻,昏庸自大,不管在你们眼中,在世人眼中,我皆是愚忠之人,我也知我的衷心被践踏了,可我这个人啊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我夫人以前便说我像头倔驴,怎么拉也拉不回来,也许吧。但是啊,楚郎,我这辈子做到了忠君,我从未背弃过大魏的君主。”
  语罢,他缓缓倒地,自尽毒发而亡。
  楚元默在营帐里坐了许久,直到落日十分,他才起身,拂了拂衣袖,叹息走出去。
  外头,将士们在开庆功宴。
  霍时洲负手而立站在篝火前。
  楚元默走到他身后,作揖温声道:“主公。”
  霍时洲颔首,“老师可觉得遗憾。”
  楚元默笑:“少了一位伯仲之人,确是遗憾。”
  商学士自刎,葆徽郡王和谢枭被斩立决。自此,谢氏亡。半月后,霍家军平定完中原残余敌军。
  霍时洲领兵出发徐州,临行前楚元默在洛阳城前为他和霍家将士们践行。
  “洛阳便交给老师了。”
  楚元默作揖:“主公权且安心。愿马刀成功,平安归来。”
  尘土飞扬,马蹄渐去。
  -
  西魏末年,霍家右军副将叶蓁率领大军攻破徐州城,与澹台一族激烈战斗,长达一年的持久战,终于次年立春,两方主将皆重伤。霍家铁骑横扫九州。徐州终战,澹台族灭,自此除西域境外,山河全副收复。
  而此刻,徐州战场尸山血海,硝烟未散。
  火药烟尘逐渐吞噬这片战场,大地燃烧,崩塌裂开,旋风卷起一阵热浪。
  叶蓁躺在尸堆里,血渍浸染衣裳,身上的盔甲刻满了刀伤剑痕。
  她仰头望着血色漫天,察觉到身上伤口很重,呼吸逐渐便浅,整个人麻木到没有了痛觉。
  她知晓自己快要死了。
  这是她这一生最惨烈的战役。
  叶蓁眯起眼,视线里天空愈发灰蒙蒙,飞鸟不鸣。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黑暗袭卷脑海,刺骨的寒,阴森的冷。
  她脑中浆糊一片,一些凌乱的记忆片段忽然就撞进了脑海。
  她在这段记忆里看见了叶家叔伯姑母,她的父亲母亲,以及霍家青年四将。
  霍家军中没有人会因她是女子而待她有所不同。而她自己也知道,要样样做的比男人们都好,才能不愧对叶家将门嫡女的身份。
  偶然一次,她再次穿上红装时,觉得有些别扭外,心头竟骤然一热,这久违的感觉,让她恍惚不已。
  铜锣大街樱花盛开,少年坐于墙头,笑颜明亮,手中拿着一支簪子,扬眉勾唇,“姑娘,你簪子掉了。”
  那是叶蓁第一次见到燕三。
  再后来,便是霍家青年打擂比武之时。
  她和赵四首次参加那般盛大的比武,她拿下赵字营榜首,两人一同去看决斗榜的名字。
  周围的人都在谈论,“燕字营的擂台赛结果出来了,榜首的那少年竟只有十四岁。”
  有战友挥手问她,“叶蓁,你见过他了吗?”
  她摇了摇头,面上平静淡漠,心中却也有些好奇那少年。
  听说他是洛阳街头的小混混,进入霍家军中摸爬滚打,仅仅几年时间,武功与各项能力就超越了将门出身的岳知。
  决赛擂台上,她见到了少年的真容。
  那是她第二次见他。
  少年挑眉,“是你啊,姑娘。”
  她第一次在比赛场上走神。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姑娘了。
  与燕三逐渐熟悉后,也发现少年的话极多,经常与人斗嘴。
  她欣慰的是,他倒是没同她扯皮斗过。
  燕三扒着饭,“赵四你个憨,连人家姑娘都打不过。”
  赵四翻白眼:“那是我们老大。我怎么可能打过。”
  燕三笑了笑,“那就更加说明我们叶姐姐厉害。”
  岳知在一旁淡淡地笑,没有讲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之后并肩作战的每一天,她与燕三、赵四、岳知成了最信任的战友。
  有次中秋月圆,霍家军在少将军的带领下打了胜仗,全军欢喜不已,士气高昂。
  庆功宴上,少将军带着赵四在武场切磋。
  她那时好像坐在武场的屋顶,和燕三岳知一同吃酒,看着他们切磋武艺。
  饮酒对月,大漠夜色是她此生见过仅有的壮美。
  燕三举起酒杯,粲然一笑。
  岳知垂眸,嗓音难得的温和。
  她的战友,与她一样。生在将门,为天下黎明而生。
  叶蓁嘴角滑下一行血,缓缓闭上眸子。
  都说人死前会回想起曾经。
  她这是快要死了罢……
  大雨绵绵,厉风狂舞,雨滴好似化成了一根根银针,刺入她的身体。
  她麻木地任由自己被这片黑暗侵蚀骨肉。
  “叶蓁!!!”
  她意识消散前,好像听到有谁在喊她。
  又好像有谁把她从尸海里抱了起来。
  谁在她耳畔焦灼乱语。
  叶蓁觉得自己快要听不清,身上疲惫不已,千斤重的压力和痛苦在肩上沉淀、再沉淀,将她按入深渊里。
  她忍不住想,她是不是该休息了。
  而这般想着,她不由将意识彻底交出去。
  她世间的一切都慢慢化为了虚无的黑暗。
  “叶姐姐,不能睡。”一个熟悉的少年音传入耳畔。
  似乎有人在背着她前行。
  叶蓁听着这声音,想要张口,但却吃了一口的风沙,呛得呼吸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喉间猛然涌出热意,血腥味充斥鼻腔,疼痛不已。她倏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宛若深陷死潭的溺水人重新上岸。
  短暂的耳鸣过后,她的视野里光线渐渐恢复明亮,不再模糊。
  她躺在军医营帐中,身边是医师和大夫,草药味和血腥味弥漫。
  而帐外似乎有人在争吵打架。
  岳知本在整理药方,听到喘息声,惊喜看向她,“叶蓁,你醒了!”
  帐外的燕三闻声,疾步走进营中,红袍在空中划过凌厉飞速的影子,语气含着担忧,“叶蓁!”
  叶蓁神思恍惚片刻,侧头看向他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她没有问他们,是怎么从尸山遍野的战场里挖出她的。
  他们也没问她,长达一年的徐州终战怎般艰苦和绝望。
  风雨同舟多年,一切的苦难和压力都在彼此默契对视一笑中烟消云散。
  叶蓁起身吃了汤药,面色还有些苍白,“外面如何了?澹台瑕可有抓住?”
  “徐州战局已经稳住。”岳知温声道:“少将军来了。”
  叶蓁松了口气。
  她侧头,见燕三神情太过严肃,不由问:“你怎么了?”
  燕三沉默一瞬,开口道:“容昀来了。”
  叶蓁怔了怔,素来平静的面容难得浮现惊讶。
  岳知:“你若是不想见他,我待会派人送他回长安。”
  叶蓁蹙起眉,想起沙漠里的那声模糊的呼唤,心头莫名涌出一股酸涩。她揉了揉眉心,静默了许久,眼神慢慢恢复冷静。
  她呼出一口气,嗓音沙哑沉闷,“嗯,送他回去吧。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岳知点头,起身离开了,少将军那处还需要他支援。
  燕三则坐下,又和她谈了些军事战况,等到落日降临,也离开了军医营帐。
  女医师进来给她换药,“你伤得很重,还需好好静养。”
  叶蓁摸了摸身上的纱布和绷带,点点头,躺下床,阖眸沉沉睡去。
  翌日。
  叶蓁是被营帐外的尖锐刺耳的女声吵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睡了一觉后,伤口虽然还痛着,但她的精神好了许多。
  医师送了早膳进来,叶蓁难得细嚼慢咽地吃了口热饭,身子舒畅了许多。
  到中午时分,营帐外又传来了那个尖锐的女声。
  叶蓁蹙了蹙眉,总觉得不对劲,起身披上大氅,掀开了帐帘。
  外头阳光正烈,霍家兵们整齐有序地在军营里巡逻,敌军俘虏们被关在车笼里,从她面前经过。
  蔡氏叛变通敌被抓,叶蓁看到了不远处被绑在车柱上的蔡家百口人。
  蔡校尉在恳求放过霍家放过自己的儿女。
  蔡家二房三房哭爹喊娘,有人忏悔怕死,有人愤怒恨恨。
  蔡婷婷没了闺秀的姿态,蓬头垢面正在发疯似地怒吼,一会咒骂蔡校尉,一会疯疯癫癫地大吼,“怎么会这样!天下局势怎么会和上辈子不一样?!”
  她讲得那些话,大多都是听不懂的,在场众人只当她是疯了,开始胡言乱语。
  原是蔡家勾结了葆徽郡王一脉,想让蔡校尉去偷军事部署图和叶蓁的徐州行军路线,结果却被霍家将了一棋请君入瓮,连同谢氏余孽及其党羽数尽剿灭。
  岳知皱眉扫视这场乱哄哄的闹剧,揉了揉眉心,难得说了句骂人的话,“蠢材,用脑子想想,怎么可能会让你们偷到?”
  蔡婷婷盯着岳知看了几秒,忽然咧开嘴,嘻嘻嘻地笑了起来:“叶蓁那贱人死了吧!”
  边上容昀闻言脸色瞬间一变,抬腿就要朝她走过去,却又被燕三拉住。
  燕三皱眉:“你作甚?”
  容昀深吸一口气,猛然回身扯住他的衣领,怒道:“明知道蔡婷婷有问题,你为什么不早些提防她?!”
  燕三脸色苍白,抿唇沉默。
  容昀清瘦的肩膀轻微地颤抖,扬起胳膊给他来了一拳。
  岳知忙上前劝阻:“这误会大了,你俩别打了。”
  叶蓁也立刻放下帐帘走过去,将两位少年拉开。
  她抬手间,指上佩戴的翡翠玲珑环被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光亮。
  蔡婷婷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声音嘶哑咆哮:“你怎会有那只指环!”
  许是这声音太过尖锐,震耳欲聋,带着一股窒息感,令在场众人都愣了一瞬。
  叶蓁微怔,疑惑抬眸。
  蔡婷婷那双眼睛从凌乱的发丝间露出,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那只翡翠玲珑环,失声尖叫:“你怎么会有那位蒙面剑客的指环?!”
  叶蓁皱了皱眉,更疑惑了。
  岳知揉了揉眉心,挥手让霍家兵将这些人带去后山问斩。
  蔡婷婷不断地晃动车牢的铁杆,力竭声嘶,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执念和怨气,整个人愈发癫狂。
  这不可能!
  闹到最后,蔡婷婷失魂落魄地瘫坐,心脏涌现出一阵剜心剧痛,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救她的恩公怎么会是她恨了两辈子的人?
  蓦然,蔡婷婷发觉牢车渐行渐远,恐惧蔓延上心头,脊背骨发凉,朝燕三大喊救她一命。
  燕三骑上马,赤红的长袍在大风中凌乱舞动。
  他侧身回首,沉默看着关押蔡氏众人的车笼远去。
  天上云遮住日,又缓缓移开,大地撒满太阳光,长风卷过,吹起一圈又一圈的落叶。
  燕三收回视线,扬鞭策马,低喝一声,奔向另一条道路。
  岳知处理完蔡氏的军刑后,回到大营,准备去送容昀回长安。
  但找了一圈,却没看到小世子的人影。
  叶蓁半倚靠栏杆,神情平静,“他先走了。”
  耳边回荡着午后清秀羸弱的少年那句掷地有声的坚定语气,“如果是我年龄小,我可以很快长大。”
  她叹气,转身回了军医营帐养伤。
  东风曾醉,这一生痴妄太多,到头来谁负了谁,怕是早已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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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家族府邸坐落于五皇山脉,曾经的诸侯霸主,中原望族之最,没有之一。如今却面对着这片剩水残山,无力回天,族中再无人能挽住狂澜。长老殿危楼坍塌,族规石碑千疮百孔。
  火海凌云,族中最后倒塌的地方竟是族人们最瞧不上的废弃戏楼。
  树倒猢狲散,族人也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位少族长和他那垂垂老矣的张伯养叔,守在澹台族祠堂里,静静等待被烈火包围。澹台族这一代天之骄子就此陨落。他也跟着自己这一生又恨又爱的家族灰飞烟灭。
  熊熊大火中,台上似乎有人在咿咿呀呀唱戏。唱得悲凉,听得耳熟,却不觉凄惨。
  那是所有人最后一次见澹台瑕。
  霍时洲站在万军众将前,淡漠平静地看着火光冲天,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燕三匆匆骑马赶来。边上小兵替他牵住马缰,他单手笼住红袍,迅速下马走到少将军身后,抱拳道:“属下请罪。”
  霍时洲侧眸看他,嗓音静而冷,“请何罪?”
  燕三垂眸道:“属下失职,对叛贼之女心软,竟不知她对叶副将有如此浓烈的恨意,如果不是主上及时察觉,属下可能就被她和澹台族共同摆了一道。属下想等徐州战役结束天下太平之日后,降职去苏南守城。”
  霍时洲耐心地听少年讲完,沉声道:“燕三,你若是自责,不妨去与叶蓁谈过,再来跟我说请罪一事。”
  燕三怔了怔,静默片刻,点头道:“诺。”
  漫天清冷的星辰,风尚在流动,云却已散去。
  这场大火灼烧了三天三夜,将那曾经鼎盛一时而今没落衰败的大家族烧得一干二净。
  待尘烟火苗散去,骨灰也随之湮灭。
  徐州之王,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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