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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娶的正是先帝的那位江美……


  宫中人心惶惶了近十日,这些日子每日都有位置变动,直到这日,将最后一群宫妃送往寺院,连带着解决了她们在前朝的家族的问题之后,这场大变动才算是在后宫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前朝的薛烬,也是头一次以上位者的身份,立于众人之上。
  有了这些日子的整顿,有心的无心的都收起了自己浑水摸鱼的想法,重威之下,无人敢在明面上不服。
  只除了一人,宰相章重璞。身为百官之首,宰相的举动代表着众多大臣的态度。
  不过反常的是,今日朝上,除了宰相,宰相的诸多门声与交好的大臣皆在。一直隔岸观火的其他朝臣看不清楚这一举动的用意,只以为刚正了一辈子的宰相,终于在大将军这个挚友之子的事情上妥协了。
  薛烬走近来的时候,一眼看见百官首位的空缺,对此丝毫不意外,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自若地走到了高座之上,一句安抚之话也没有。
  底下众多官员按捺不住,首先站出来的便是宰相章大人的得意门生,开口言辞犀利:“臣有疑问要向大将军请教。”
  这一称呼,可以说是直接宣明了自己的立场,如今的形势,他只差直接称薛烬为乱臣贼子。
  瞬时,整个朝堂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揣测着高堂之上的乱臣贼子的心情。凭着他们往日对这位的了解,脾气实在是不好,从前还只是个将军的时候,便见不得半点不顺自己心的事,现在这位成了掌权者,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想薛烬并未生气,反而是心平气和地叫一旁的孙公公:“旁的事情先不急,我觉得眼下有一更要紧的事情要与诸位开诚布公。”
  底下的人先是为他和和善的口气一惊,后又觉得大将军未免同朝臣太过自来熟了一些,毕竟哀皇帝还在时,这底下站着的少说有一半都是薛大将军开罪过的。
  可他自己波澜不惊地抬抬手,嘴上再谦逊不过,往高位上坐着的时候却毫不客气:“给诸位大臣念念,今日宰相不在,同样的罪名状抄一份送到宰相府。”
  “罪名状”三字一出,底下的人或多或少都下意识抬头往薛烬的方向看过去,自薛大将军的兵占了皇宫之后,外头时不时便有自诩正统的文人组织诗会茶会,其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细数功高盖主的大将军的数则罪名,一张一张罪名状撒下去,风声传到了每个人官员的耳朵里,但没有人敢往大将军那儿报。
  他们自然不会自以为是到觉得薛烬不知道这回事。
  可知道是一回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罪名状念出来又是一回事。
  薛烬说出此话,不少人在心中笑他,果真是在哀皇帝的庇护下放肆惯了。这种罪名状最好的处置办法便是将组织者抓起来,最好是警戒一番,将罪名状销毁。
  流言这种东西,最无用的对付方法就是澄清。
  当然,他们也不觉得那些流言能澄清的。
  知道孙公公开口,一条一条罪名念下去,他们才觉出不对来。
  这罪名听着,说的好似并非大将军……
  确实不是。
  孙公公只看薛烬一人的脸色,也不管底下的官员们是何反应,只要薛烬不打断,他就能面无表情地念下去:“……第七则,疑忌过甚,残害忠良。第八则,残忍好戮,谋害手足。第九则,忤逆先祖,私改遗旨。”
  听到第十条的时候,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
  还是方才那个站出来质疑薛烬的人:“敢问大将军,这罪名状,状告的是何人?”
  薛烬嗤笑一声:“周大人,宰相亲自教导长大,想来最是刚正不阿、才思敏捷,如此清晰的一桩罪名状,周大人听不出来状告者何?正是前不久刚去的哀皇帝。”
  “敢问大将军,既所说为哀皇帝,这罪名是否太过荒谬?哀皇帝在位六年,无一时不是为大燕百姓着想,体恤朝臣,手足之残更是荒唐,哀皇兄弟本就甚少,只剩下早年的临泽王是在沂水战死,最后,私改遗旨这可是重罪,实在是荒唐!”
  “请问大将军,这罪名状是何人所写?”又一人站了出来,与周大人同立。
  周书贺适时目光紧逼薛烬:“众人皆知,哀皇是在大将军起兵围了皇城之后这没了消息,这其中若是与大将军毫无干系,臣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周大人话音落下,众目睽睽,全看向薛烬,静等着这个问题薛烬如何作答。
  “罪名状是哀家所写。”回答是从殿外传进来的,声音不大,颇有威严。
  殿内本就陷入了一片安静,此时这个声音纵然隔得远,却也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众人纷纷转头,便见到穿着素服的俞太妃被人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官员见状行礼,方才开口的周大人不甘心,又要发问。
  俞太妃没给他再问一遍的机会,直接开口道:“方才哀家所说,众卿应该都听到了。”
  “太妃,无凭无据写出这样的罪名状可是……”
  “谁说哀家没凭没据?”俞太妃反问道,她对身边扶着自己的宫人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便见宫人往外走了。
  其他人看着眼前的变动,都不动声色地等着即将到来的证据,又在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庆幸方才一时冲动的不是自己。
  宫人带进来的人是宫中的老太医,从前是赵易珣钦点的近身侍候的郭太医,其中信任的程度闻者皆知。郭太医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告老还乡,这会儿突然被找了回来,有不少能同皇上近身说话的人都认得他——从前在勤政殿见过。
  郭太医一把年纪胡子花白,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同众人行过了礼,才看向俞太妃。
  “郭太医,哀皇帝在六年前曾经给过已去的镇北王一瓶药,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只有你和皇帝知道,现在要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圣上确实曾命臣配过一瓶毒|药,不过这药后来没用上,换成了寒食散,与平日里吃的寒食散有所不同,这服药的剂量是足够吃死人的。”
  郭太医话音一落,便有个别思绪快的大臣下意识朝薛烬看过去。薛烬只是懒散地坐着,垂目往下首看去,好像没在看谁,又确确实实地看着,兴致缺缺的样子。
  “镇北王当初是为大燕战死沙场的,仵作在下葬之前早验过了,郭太医即便是为了配合有心之人编瞎话骗人也该讲究些常识,别把旁人都跟傻子一样哄!休要镇北王死不得安宁,被人抹黑!”有人叫嚣道。
  郭太医笑笑:“镇北王死于沙场这件事情毋庸置疑,老臣说的这药,确实是圣上交给镇北王的,却不是给镇北王吃的,而是给镇北王当时唯一的儿子,如今的薛大将军吃的。寒食散这东西,一次吃少量无伤大雅,可经老臣手配制的寒食散,若是全服下必死无疑,若是只吃了少量,便会如七窍炸裂一般疼痛,性情狂躁,精神控制力弱一些的,从此疯疯癫癫,只见幻境,不知人事。”
  郭太医这几句话说出来之后,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偷瞄薛烬。
  “纵然那人体质再好,也难抵这药性。”郭太医叹了一声气,“圣上当时给了镇北王一个选择,要么全服下,要么便是服下一半,留一个痴儿。纵然将来薛家功高,也不至于威胁到皇家。”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老臣不清楚,但大将军确实是有服下了寒食散的征兆。不过想来是服用尚少,是以心智还算正常,只是时常头疼暴躁,不算什么大事。”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皇上心知肚明大将军为何越来越嚣张,所以凡事总不拘着他。这不是对他的纵容,是在赎罪。”俞太妃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
  “可是……这手段是过了一些,却不至于用‘残害’二字吧?哀皇殚精竭虑,为的便是大燕的江山,纵然是提前忧虑一些事情,未免不是为了大燕的稳固考虑,太妃只为此,便写下这状书,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
  “若只是给大将军下药,哀家自然不会这般说。”俞太妃看了一眼薛烬,很快收回目光,“残害的忠良,说的不是如今的大将军,而是曾经的薛将军,如今已去的镇北王。”
  “镇北王忠君爱国,纵然是皇上递过来的毒|药,也能一声不吭地喂给自己的儿子,更何况他自己?”俞太妃冷哼一声,“哀皇生性多疑,对待有功于社稷的忠臣也毫不放松警惕,镇北王首当其冲。当年平定周边列国之乱后,薛老将军被授镇北王之位,风光无限。随之而来的,便是圣上的警惕怀疑,镇北王一生立功无数,一个小小的戎狄,纵然赢来不易,却也不至让镇北王丢了性命。”
  “只因为,多年前那场平定戎乱,根本就是一场针对忠良的谋杀。”俞太妃知道这些话相信的人便更少了,所以她一说完,便让人叫证人进来,一句也不多啰嗦。
  众人眼见着方才的宫人又请进来一位证人,来人正是前一阵子犯了案子被皇上关押的中丞大人俞弘阔。
  俞弘阔将当年之事一一说出,说完之后,不等众人唏嘘反应,又多提了一句:“临泽王之事,亦是如此。”
  满殿哗然。
  众人囫囵听了这许多,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何这罪名状是出自深居宫中的俞太妃之手。她今日不是淡淡帮自己侄子,也不是要蹚浑水,她是给自己枉死的儿子伸冤来的。
  郭太医带回家的金银赏赐,俞大人官位的快速晋升,还有当初通敌的文书,监军太监同赵易珣来往的密信,一件一件的证据摆出来,都将方才的诸多罪责一一证明。
  临泽王的事情与镇北王还是有不同的,临泽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害死的,而镇北王则是清楚地知晓了帝王的怀疑之后,选择了赴死,为此还不惜送上自己儿子的性命。
  方才一直质疑薛烬的人此时也不免抬头看一眼他。
  君不信他,父舍弃他,这个从来嚣张的大将军在殿堂之上被剖心挖肝,内里竟然是血淋淋一片。
  薛烬像是没注意到那样多悄悄打量的目光一般,还撑了一条胳膊在椅子边沿,颇有些困倦的意思。仿佛方才在大殿之上说的那个薛家,同他的“薛”并不是一个。
  俞太妃冷笑:“至于最后一桩罪责——”
  她从袖中掏出来一道圣旨,满堂之人面露惊骇,全跪下了。薛烬也没想到,俞太妃竟然还有圣旨傍身,只微微迟疑,也起身跪下来。
  “这是圣祖皇帝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一直被藏在宫外灵山承德寺,受到哀黄阻挠,不得见天日,如今沉冤昭雪,圣祖皇帝的圣旨,也终于得见天光。”太妃慢悠悠道。
  她一字一句地宣读,像是要众人听清楚这圣旨的每一个字。
  圣祖皇帝的旨意出来,众人皆明了了,当初原本该被册立继位的,应该是那位厚德载物、君子立身的临泽王,而非眼下这个多疑好戮,于朝有亏的哀帝。
  最后一个字落下,周书贺不信邪一样,上前请道:“臣可否看一眼圣祖的旨意?”
  俞太妃早知道会有人有疑虑,毫不犹豫地将圣旨递过去,周大人双手捧着圣旨接过,巾帛之上,一字一句写得清晰,的确是圣祖亲笔。
  至此,这罪名状再无质疑。
  太妃将这圣旨拿出来之后,便好像没自己的事一样,留下一句:“哀家今日过来,为的是昭雪当年之事,帝位不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哀家久居深宫多年,不懂朝堂之上的事情,先行告退。”
  俞太妃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匆。
  留下大殿之上一片静默。
  一出闹剧演完,竟没一人能开口。正如俞太妃走前所言,帝位不正已久,这会儿若是再要争论这些便有些好笑了。
  托赵易珣的福,他的手足兄弟被他害了个片甲不留,他自己又尚没有子嗣,赵家的血脉算是彻底断了。
  这时再论起大将军发动兵变的事情,一众之人便有了不同的感受。
  若是半月前,大将军不曾发动手上之兵,只怕也是第二个被逼死的镇北王。此时不会有人觉得大将军的做法就是对的,可反抗的是一个做尽恶事、帝位不正之人的时候,这种冲击就削弱许多。
  就像现在,方才那位言辞激烈的周大人半晌没出声。
  眼下的局势,好像只剩薛烬开口结束这些闹剧了。于是所有人,都屏着呼吸,静静候着薛烬开口。
  良久,薛烬终于出声,声音还略带笑意:“方才所说,是今日我召集百官所要说的第一件事情。”
  那些对帝位更换无感的人这会儿已经麻木了,一桩桩丑事被揭露,他们现在只觉得纵然大将军说自己眼下就要登基,他们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毕竟这是眼下的唯一的一条路了。
  “今日的第二件事情,是有关戎狄。”
  让人意外的是,薛烬并没有提帝位的事情。老臣皱眉,他们都知道,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帝位的事情是最合适的,这时提出来,纵然还是有些顽固地老臣会反对,可那些声音要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微弱。
  薛烬正色道:“戎狄之乱已然影响我大燕多年,前一阵子,狄人更是猖狂,直接带兵杀我大燕子民,他们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今日我便是要同大家商议制敌之策。”
  薛烬确实说出了当下大燕的要紧事,也将主动权狠狠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原因无他,如今大燕最大的兵权全在大将军的手中。
  这是大将军半月前能被皇上逼得抄家进囚房还能重获自由,并且将皇上彻底拉下来的关键。
  方才还觉得薛大将军愚钝不知道掌握良机的老臣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此的用意,他们还是小看了这个从来意气做事的大将军。他不是不会这些招数,只是从前懒得使,现在随手一用,便叫他们在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多年的老骨头无话可说。
  大将军若是此时提及登基之事,必然会被朝臣以诸多理由反对,纵然如今赵氏无人,可他一个异姓之人,又有谋逆之事在先,要想名正言顺地登基是不可能的,纵然经历波折无人敢反对了,也必然全是骂名,无人真心顺服。
  可先提出平定戎狄之乱,这是大燕的要紧事,也是关系万千百姓的事。平戎狄必然能换来喝彩声一片,彼时,都不用大将军自己提及,定然会有民心所向之人提议拥护大将军,那才是众心所归。
  左右如今赵氏无人。
  等到那时,若是再有人敢反对,便是同民心作对了。
  大将军下的好一步棋子,将他们所有人都没看在眼中,又将他们所有人都算进去了。
  纵然是谋略最深的文臣,在听见这话的时候,也只能叹服。
  看出来大将军的用意又如何,如今兵在大将军手中,他要得民心,旁人根本拦不住,也没法儿拦。
  朝堂上闹剧演了几场,各色的脸谱也都唱了一圈,最后大获全胜的是坐于高堂之上,话都没说几句的薛大将军。用的好一招隔岸观火、一石二鸟。
  当然,没过多久,薛烬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众人,他这一石,不仅有二鸟,还有三鸟。
  薛大将军要娶妻了,娶的正是先帝的那位江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