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散文 > 鐩翠笂澶╁爞 > 第75页

第75页



我摇头:“人家说,是要送给我女朋友。李笑笑刚结婚,不太合适。”


无厘头的废话被裴雁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他没看屏幕,空着的那只手按下免提接通。

“喂,你好。”

语气如常,客气又温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几次都觉得他分裂达到了一定境界。

“……您好裴律师,我是李阳鸣先生的女儿。您还记得我吗?”

我手一抖,指甲油滴到他拇指一侧。裴雁来皱眉,反手捏住我两颊,把没干的染料蹭在上面。

他漫不经心,笑了笑道:“我记得。”

我用卸甲水把脸上的颜色擦干净。看见我稀巴烂的工程,自觉丢人,本来打算一根一根手指帮他卸掉。但李楠那边背景音嘈杂,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跑了几步,说:“我考完最后一门了,我爸刚刚才把手机还给我。我想亲自打电话问问您,那本相册……”

她没继续往下说。

考完最后一门?

我算了算日子,恍然大悟。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相册,”裴雁来明明是在问她,却盯着我看,拷问的意思明显:“你没有收到么。”

我冤枉,但也不冤枉。

当天下午我亲自跑的快递站,地址填了李阳鸣的家庭住址,收到法院传票时他们一家的经常居住地就是那儿。

我知道李楠一时半刻在学校走不开,就算偶尔放假回家休息一时半刻,她父母也多半不会跟她提。

于是裴雁来投来眼神时,我眼不见心不烦,一头埋进他怀里装死。

“不是不是。”李楠解释:“我爸爸刚刚告诉我……我是担心相册没到您手里,或者您不知道我来过,所以想再确认一下。”

她说得委婉,我却明白这姑娘是想亲口得到一个答复。

对比十七八岁时的我,她真的勇敢太多。

哪怕那个时候我有多一点的勇气,或者裴雁来有少一分过盛的自尊心,我们之间或许都不会蹉跎这么久。

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那时那刻,我和他似乎已经做出当初局面里自认的最优解。

我已经意识到际遇该与能力匹配,我不该在无益的内耗中再将能握在手里的时间浪费。


裴雁来的指甲清理干净。我慢吞吞从沙发上滑下去,一天没吃东西,有点饿,但他突然扣住我的手,我走不了了。

“我知道。”

裴雁来看着我,说:“东西是我女朋友寄过去的。”

“女朋友”这三个字他咬得重,算是对我之前胡言乱语的反击。

我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想,这人小心眼到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程度,除了我还有谁能受得了。

“……啊。”李楠顿时乱了阵脚,她支支吾吾半天:“是这样啊。”

隐约听见对面李阳鸣在叫她,她捂着收声筒,声音模糊地回,马上来。

我肚子叫了一声,依旧想要从他手中滑脱。

裴雁来耐心告罄,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和我十指相握,很轻地笑了笑:“高考结束后好好休息,大学还是要选适合自己的专业。祝你前程似锦。”

李楠沉默几秒,嗯了一声后没再说话,裴雁来于是把电话挂断。


果然是幻想粉碎机器,多无情。

“我饿了。”我告诉他。

裴雁来嗯了一声,“我订了外卖,肠粉和粥。”

他手机就撂在一边,我顺势点开外卖软件,发现是在我睡着那会儿点的。骑手正在送货,预计十分钟送达。

于是我也不着急了。

“我学法有你的原因。”我盘坐在地上,被他抓着手坦白:“你知道的吧。”

裴雁来没说什么。

我挺好奇的,问:“当时为什么不劝我?就像你劝李楠那样。”

“我说过,”裴雁来:“她不合适。”

合适和正常这种词,外延太广,往小了理解就会狭隘且短视。裴雁来此刻说的合适,不知道哪种合适。

我把额头贴在他的手腕上,低烧后的温度和冷血动物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那我合适吗?”

我合适吗,裴雁来。

一个对你抱有病态且狂热爱意的、缺陷明显的、甩不掉的喜阴生物,合适你吗。

沉默长久到我几乎枕着他的手腕入睡。大梦降至时,因为鼻塞,我意识模糊地打起呼噜。

然后有谁对我说,“嗯。”他从不骗我。


今天是个大日子,我得记下来。在陷入浅眠的最后一秒,我这样想。

?阿列夫零
鸡蛋肠粉和粥:……到底吃不吃,不吃走了。
67  不叫的狗咬人最凶
67  不叫的狗咬人最凶

七月中旬,首都的最高温度预告将连续四天突破三十九度,也就在这几天,官方主持的全国首届律师职业精神论坛定在陵市举办,大所知名律师纷纷受到邀请。

邮件我也看到了,但我没想到裴雁来打算亲自过去。

直到他发给我一串包含航班号和起飞时间的数字。

那会儿我刚从区法院回来,被热得头脑发懵,乍一接到这条指令还愣了一下,问他,你要去,带谁去?

裴雁来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抬眼看我像时像在看傻逼,说,你。

哦,我。

我?

于是两天后,我就和裴雁来坐上了故土重游的航班。

官方安排的是商务舱,环境并没不舒适。原因是正值暑期,家长带孩子出去旅游的旺季,我坐在过道,左手边就是一大家子八口人,还带着年纪小的小孩,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这种环境,别说裴雁来,我都很难睡着。

我塞了一只耳机给裴雁来,裴雁来闭着眼睛,拿掉,说嫌吵。

机舱里不止我和裴雁来有意见,不到两分钟,就在裴雁来睁开眼,神色平静却暗潮汹涌,意欲有所动作时,后面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开口。

“不好意思阿姨,飞机上禁止喧哗,可不可以小声一点,咱们互相体谅体谅。”

“……行行行。”那阿姨被人点名要求闭嘴,面色不佳,但还是拧起小孩儿的耳朵:“你再吵一句,你妈我就把你从窗户扔下去,摔成肉泥,听见了没?!”

小孩哭嚎一嗓子,听完害怕地把嘴捂上了。


短暂的安宁,我舒了口气。

飞机上连不了网,但微博上本地缓存的媒体长图还在。

三天前,“首都连环迷/奸案”上了热搜。

迷/奸案的主角王昊天,男,二十九岁,前某互联网公司应用程序员。除常混入女性公共卫生间偷拍外,连续三年以相亲为借口,非法购买违禁药品,使用暗中下/药的手段,迷/奸了数十名女性,并拍摄不雅照片以作威胁。

期间,还有多名受侵害者自述,称曾被其在公共交通工具上进行骚扰、猥/亵。

检察机关依法提起公诉,因事实清楚,情节严重,社会影响恶劣,一审法院判处十一年有期徒刑。判决宣布后,王某放弃上诉。

不过调查的结果确实让人意外。

强/奸虽然是公诉案件,但由于涉及个人隐私,立案难,取证难,法院对于是否构成违背妇女意志的要件认定方式模糊不清,导致受害人应以愿意与否决定性/行为的正当性的权利难以得到维护。

就比如这起连环迷/奸案,受害者有数十位,最后畏于被告手里的照片和舆论压力,没人选择报案。

可悲吗?

我想,置身事外的任何人都没权利代替受害者对事件定性。法律人更需警醒。


裴雁来在我身侧闭目养神。

我碰了碰他的手腕,没什么意图,他也没什么反应。

时至今日,我大概能明白裴雁来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行业。

被宗/教主导的民族,宗/教本身是强大的暴力机器,其他形态同理,因此并不存在更强大的个体。在这样理论上规则至上的世界里,能被法律规制的对象是个体臂展可触及的最大边界。

果然是野心家的战场。


下了飞机,活动方本应派人接去统一订的宾馆,但裴雁来提前拒绝了。他约了车,目的地是他高中住的那套公寓。

陵市是阴天,温度比首都低了不少,打开车窗,风争先恐后地吹进来,凉爽舒服。

一个离谱、但放在裴雁来身上又很合理的猜测萌生,我问他:“你来参加论坛不会是因为……”

“嗯,”裴雁来垂着眼,说,“首都太热,烦。”

“……”果然。

没想到第二次走进这间房子已经是十年后。来之前,裴雁来叫人打扫过,床是新换的。

因为没人居住又套着防尘罩,家具损耗并不大,除了过时的电器,乍一看像是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