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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你脑袋没事吧?”麦叮咚猫着腰,  极其缓慢地往边上挪,“又说胡话。”
  在沙漠之城,时巫就曾对他说“会被摔死”。
  脚底板阵阵疼痛,麦叮咚鼻子皱起。
  门四个角被敲了敲,  时巫说:“我承认我嫉妒你。”
  “不怕怨气,  长得好性格好,受陆哥甚至炸鬼关照青睐。明明只接触怨气没有多久,  却吸引了那么多人注意。”
  冷冷的声音不带情绪。
  敲击还在继续,  像是在往门上按压东西。
  麦叮咚脚冻的快没知觉,  不懂时巫在说什么,  只觉得陌生。他软下声音,  “那你还要杀我。”
  熟悉的温软语气,  带着些微埋怨与委屈。时巫愣怔一下,  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捏住胸前挂坠,  “有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在扰乱世界秩序。”
  “它会引起怨气溢出。”
  “然山是吗?”
  时巫不回答,  兀自说下去,  “吸收那些宝石以后,我的感官变强,  也忽然能看到未来。”
  “也是那时候,  咸湿的海水味道笼罩住我。有个声音不断地引诱我献出灵魂,换无尽的力量。”
  麦叮咚喃喃说,  “好像恶魔。”
  “对。可是我犹豫了,所以我不停呕吐、沉睡。”
  “因为我想变强。”
  手指最后敲在门底下,  随后咔擦几声,鱼线将门碎成一块一块。
  凉风灌入,时巫站的笔挺,“我把它赶走了我的身体。在未来,  我看到你和他站在一起。现在,我要杀掉你,斩断他引诱你共同作恶的可能性。”
  麦叮咚往后退,“我们不会都死的。为什么不告诉陆世延,我们一起对抗它。”
  “不会有人信,而且。”时巫抬起头,再也不见以前的迷茫,“要把芸虹带上顶峰,必须做件大事。”
  “比如偷偷杀掉我?”
  “对。”
  “你好幼稚。”麦叮咚有些恼火,甚至想取起边上树枝抽他,“你怎么确信你看到的未来就是真的。”
  “你还说我会摔死,我也没有摔死。”
  “你那些线要是割到我,我会很痛!”
  瞧着时巫漠然的脸,麦叮咚越说越委屈,眼周桃红一片,扁着嘴忍不住又开始哭,“你说的我都不懂,我就懂你莫名其妙。”
  也不畏惧了,他一把冲过去,拽着时巫手里的鱼线想扯出来,一下没扯动,倒是自己手心渗血,瞬间哭声更大,“你松手啊!”
  悦耳的声线此刻变得模糊,强忍哽咽又忍不住,可怜又倔强。
  时巫错愕到极致,从没料想过这个情景。他呆立着,鱼线也就被成功拉走。
  麦叮咚一把把鱼线摔在地上,用肩头擦擦眼泪,抬起冷冰冰的脚往大厅侧边走。
  他不想再和时巫说话。
  鱼线冒起白烟,片刻收回时巫体内。他张了张嘴,皱着眉喊:“喂!”
  对方撞开门,一言不发地走到里屋,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
  委屈跟洪水一样,冲的人鼻子哭的通红。
  时巫看看手心,又看看麦叮咚,半天都没法再变成线来。
  除怨师与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某项异于常人的感官,以及某种特殊的能力。比如总部谭哥的视觉与红线。
  时巫确信,他机缘巧合下觉醒了能力——预知未来,以及能断骨的鱼线。
  他也确信,怨气的喷发是它引起,麦叮咚助长。
  所以翻找档案来到怨灵世界,找到能穿梭时间的器皿后,迅速拉麦叮咚进去。
  然后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
  碰上它纯属偶然。
  时巫神色复杂地看着麦叮咚。
  就像先前一样,什么事情碰上这人,发展方向就不受控制。
  “你还看我!”麦叮咚梗着脖子,扭头磨磨牙,眼梢还挂着一颗剔透的眼泪,“知道然山在释放怨气,你还不来帮忙找清楚真相。”
  时巫被骂的晕乎乎的,等他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一个坛子前,抬手掀盖子。
  “…”用力地打了一下手,时巫一下破防,沉郁的面具碎了干净,又是一副臭脾气高傲除怨师模样。
  强压下和麦叮咚道歉的冲动,他边推盖子边说,“我会监督的,只要你被引诱,我就会带你走,炸鬼也找不到,然后杀掉你。”
  “哦。”麦叮咚冷漠。
  木头盖子哐当掉在地上,咸腥的海水味扑面而来。水面浮着肉屑,除此之外无尽的烟灰飘了出来。
  “咳咳。”时巫挥了几下。
  “是人皮。炸鬼来过了。”麦叮咚把所有盖子推下来,转身观察房间。
  书架只有一些文档报纸。
  “炸鬼?”时巫从兜里拿出纸笔记录,“所以上一任炸鬼处理过它。你说它叫然山?”
  “对,它什么都知道。”
  “不。”时巫合上本子,“要是真的无所不能,就不会披人皮,也不会还能被我赶走。”
  说“赶走”时候还怪得意的,麦叮咚不理睬他,兀自往另一个房间去。
  卧室里湿气很大,被褥湿答答滴水。
  所有有怨气气味的东西都已经消失,只剩下地上的烟灰。
  脚踩上去,刺激到伤口,麦叮咚嘶了一声。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大脑空白一瞬,随后一道声音在脑海响起。
  “麦麦。”对方似乎是感知到麦叮咚的疼痛,语气难掩慌乱。
  “我没事。”麦叮咚敲敲脑壳当作回复,踮起脚走入房间。
  时巫站在后面,扭捏地脱下鞋子往前丢,“穿上,我脚没破皮。”
  “我不穿。”麦叮咚还没消气,“你不是说我是坏蛋,要杀我。”
  时巫不说话,又把鞋子穿回去,干巴巴说:“用器具是很累的,尤其是带人回到过去这种重型器具。”
  “哦,我给你捏捏肩?”
  “我意思是。”时巫别扭说,“炸鬼能跨过时空和你通话,简直是在燃烧生命。”
  麦叮咚沉默。
  “虽然你是挺讨人喜欢,但我没想到他对你这样。”
  “别说了!”捂住耳朵,麦叮咚强行把注意力放在周围上。
  时巫不屑地哼哼,“要不是知道他粘你,我也费不着花大功夫把你弄进来。”
  “然后杀了?”麦叮咚剜他一眼。
  “我不杀你了。”心里还有傲气在,即使破罐子破摔,时巫也死也不愿意承认,麦叮咚几句话就让他浮躁变得熨帖,“那你喜欢他吗?”
  “谁?”翻开床头的笔记本,麦叮咚扭头问。
  对方用唇语说炸鬼。
  一时间,周围静悄悄一片。
  嘹亮鸡鸣之后,麦叮咚眼梢染红倏地回头,结结巴巴地垂首翻弄本子,“我不懂这些。”
  意识到钟陌执很可能沉息旁听,他更是抿着嘴不敢说话。
  “小处男。”
  “刷——”笔凌空旋转,撞在时巫的裤子上。麦叮咚视线飘忽,又羞又恼,“你最牛。”
  时巫夹紧腿蹲下,浑身冒冷汗,抬头咬牙说,“乘机报复?”
  说着,手底下传来滴答滴答的机械声响。
  麦叮咚狐疑,“你那里是...机器做的?”
  “屁。”时巫咬牙切齿,“时间转换要结束了。”  他从裤兜掏出一块老旧的怀表。
  “多久?”麦叮咚忙放下本子,急吼吼地四处翻找,生怕遗漏任何东西。
  “十分钟。”
  确认然山的房间再也没有东西,他嫌弃脚上布料麻烦,直接一把拽掉,随后撒开腿踹开门往外跑。
  跟阵风一样,在清晨的村里带起一串犬吠。
  “去哪里!”
  人早已不见。
  时巫没去追赶,转身看着房间布置,双眼逐渐变红,试着从物件上看到然山的未来。
  *
  地铁上,本就压抑的气氛因为突然加入的男人更加沉闷。
  人群自动避开几分,端正坐着的男人低下头,温声细语地和怀里孩子说话。
  车头方向也站着一位男孩,他迷茫地环顾四周,翘着下巴叉腰,扬声说:“我问这是哪里,怎么都不说话?”
  还是没人回答。
  怨灵的世界,所有自愿进入的活人都心怀鬼胎,对其他事情毫无兴趣。
  就在男孩骄纵地要发飙时候,温软的童声从对面传来,说:“不要怕,很快就会回去的。”
  小时巫挤开乘客,迈着腿跑过去,只见说话的小孩坐在男人腿上,乌黑的双眼晕着柔软的暖意,整个人像颗花味的棉花糖。
  “你是谁啊。”时巫抬起下巴,“怎么身上脏兮兮的。”
  小麦叮咚低下头,鞋底和裤脚都溅着泥点,是他在小道上跑的太快留下的。他弯下腰,小手抓住裤脚抖了抖,浅浅一笑,“洗干净就好啦。”
  时巫噗嗤想出口笑他,被对方软绵绵的笑脸对着,到喉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要怕。”小孩只当时巫是害怕,拳头握成面团的样子,随后摊开手,递出一片叶子,“送给你。”
  “谁怕啦!”时巫不接,恼火地叉腰。
  他还想说些什么,两根指头忽然探了过来,轻飘飘捏住叶子。
  时巫顺着手指向上看,撞入一双淡漠冰冷的眸子,他瞬间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两根手指接近,将叶子按在他脑门。
  裹挟着花香的春风浮动,暖意顺着叶片蔓延。
  他听到男人淡淡说:“好东西,拿着吧。”
  瞬间,叶子消失不见。
  随后男人垂首,阖眼轻轻吻在那个男孩的发顶,“见到你很高兴。”
  “嗯?”小麦叮咚抬起头,感觉到身体变得透明,意识也逐渐飘远。明白就快回到自己的世界,他啵了一下钟陌执脸颊,“见到你很高兴。”
  “啪”,两位孩童消失在原地。
  众目睽睽之下,那男人张开两臂,静待一秒,随后又是“啪”,一位赤脚的年轻人落在男人腿上,随后那人两臂极其自然地落在年轻人腰间。
  麦叮咚晕眩片刻,条件反射地抓住身边的东西,零碎地喘了几下。
  刚刚急匆匆赶回阿婆家,好歹是及时给她驱散了四周怨气,让她醒来能轻松一些。
  “痛不痛?”耳廓被吻了吻,身后人的小臂穿过膝窝,将麦叮咚小腿抬起,指腹怜惜地摸索他脚踝肌肤。
  “唔...痒!”麦叮咚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被嵌入怀里不好动作,咬牙切齿地让钟陌执放开。
  时巫双目的红色刚刚褪去,接收到麦叮咚求救信号,沉默地挤开人群往外边走。
  钟陌执抬起眼淡淡扫视一周,原本伫立在周围的人,默默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作声。
  他起身,将麦叮咚放在椅子上,俯身蹲下,让对方的脚放在自己膝头,捂热掌心给麦叮咚清理脚掌。
  地铁还在运行,地图上下一站站名不断闪烁,迟迟不到站。
  “脏。”麦叮咚试着收回脚,却被擒住脚踝无法动弹。挣扎不过,他撑着身体让自己轻一些,隐瞒了时巫攻击他的事情,将别的事情慢慢地说。
  钟陌执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颔首表示明白。
  “上一任炸鬼是女性,超飒。”一只脚掌被掌心托起,伤口处正在加速愈合。
  轻轻一吻落在脚背,麦叮咚大脑当机,完全忘了接下来想说什么。
  温热的唇顺着弓起的脚背,贴着青筋缓缓下移,不断亲着圆润的指头。
  高挺的鼻梁贴住白净的脚背,灼热的吐息喷洒上去,柔软的唇瓣在琢吻,让人有种被含住的错觉。
  “钟...!”浑身像是被电流窜过,发丝都要竖起。麦叮咚两只脚踝都被捉住,全然没有逃脱的机会。
  对方弓着背动作不变,缓慢抬起双眼,暗金的双眼依旧沾满侵略感。
  即使污泥瞬间不见,伤口也已经愈合,这样的视觉冲击却叫人心惊肉跳。麦叮咚身体通红,慌乱地抬首,生怕被人瞧到。
  别的人倒是有默契,没一个往这看的。
  小腿肌肤已经足够敏感,脚掌的更是敏感到极致。麦叮咚两手落在钟陌执肩头,有气无力地推拒,喘息已经支离破碎。
  “还痛不痛了。”说话时吐息贴着皮肤擦过。
  麦叮咚不由并住膝头强忍颤抖,连忙说了五个“不痛”。
  对方缓慢撤离,起身刚要去寻找鞋袜,时巫从一个地方钻出来。
  他举着鞋,挪开视线别扭地说:“驾驶室边上找的。”
  对比前面咄咄逼人非要取人性命的模样,时巫自觉难堪浑身难受,“快点拿过去。”
  “谢谢你。”任由钟陌执替他穿上,麦叮咚扭头问:“驾驶室没有人吗?”
  “怨灵给你开车?”
  “可...”
  环视一周,活人多的离谱。
  “都是自杀进来的。”时巫又取出本子,毫不顾忌地坦然念出来,“下一站下车可以脱离,别的档案中没有记载,还不清楚。”
  “喂!”本来一言不发的乘客忽然嚷嚷起来,极度不满,“说出来干什么,安静呆着不行吗!”
  列车颠簸几下,随后车铃阵阵,一道女声宣告旅途的开始:
  “欢迎乘坐列车。您将于此遍历人生的遗憾,我们将给予您弥补的机会。若您选择从头开启人生,请耐心乘坐至列车终点站,感谢您的参与。”
  此话一出,死气沉沉的乘客雀跃起来,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时巫取出口袋怀表,对两人点点头,“如果能重来,大概率是因为这个。可是已经被拿走的话...”
  他皱眉。
  “不。”
  麦叮咚斩钉截铁地说:“上一层有很多没意识的行尸走肉,应该都是到了尽头的人。这是骗局,没人能重来。”
  时巫了然。
  第一站到达,车门滴滴打开,车外的站台正是自杀时的地方,列车外人头攒动,与这里隔着结界。
  没有人下车。
  前往第二站的路途并不遥远,眨眼间列车晃动,缓缓停在轨道上。
  窗外白雾滚滚,悉悉索索的声音如同鬼魅。
  “爸爸!”一人猛地扑到门口,焦急地呼喊,情不自禁地走出车门,很快消失在白雾之中。
  麦叮咚莫名紧张,死死看着门外。随着在怨灵世界越走越深,他怕自己也会被影响。
  白雾向车内蔓延,没有人幸免,时巫嘀嘀咕咕,也身体发麻软坐在椅子上,陷入深层睡眠。
  “你没事吗?”麦叮咚扭身去寻找钟陌执,却发现对方视线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
  话一出口,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尾音打颤发软,细碎的难耐吐息沾着每一个字。
  成簇的嫩色桃花“啵啵”弹在半空,缓缓坠地。在发甜的香气中,酥麻流遍四肢百骸。
  记忆回到半小时前,时巫那句“小处男”在脑海中回旋飘荡。
  麦叮咚叫苦。
  这怨灵世界能别这么肤浅吗?
  作者有话要说:  麦麦牛子的一生:出生,被rua,死亡
  (づ ̄  3 ̄)づ白熊,连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