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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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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地魔域,  边城。
  顾名思义,这是一座北地边境的城市,出城往东三百里,跨过十万山,  就是东璜王朝最西端的关口东胜关。
  边城作为北地距离东胜关最近的边境城市,  在人、魔两族议和,  恢复贸易往来后,很快便成为北地对外的贸易重镇,  渐渐发展为一座极为繁荣的大城。
  萧崇琰与顾璟两人一路走来,只见大街上酒肆店铺鳞次栉比,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有魔族亦有人族,彼此相处极为融洽。
  只是街上往来巡查亦十分频繁,隶属于城防署的护卫各个神情警惕,扫视八方,  令这番热闹街市景象平添几分紧张。
  三日前,北地禁魔狱有大修行者闯入,直下十七层,  被典狱长拦下后避战远遁,屠尽十七层囚犯后扬长而去,  极为嚣张。
  因此这几日来,北地各处皆加强巡逻,正在四处缉拿那个胆敢强闯禁魔狱的大修行者。
  这对萧崇琰二人而言,  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他们并未从中洲跨沧江而入东璜,  选择绕道北地,便是为了避开秦柯然耳目,  有人在明面上吸引注意力自然很好。
  只是如此一来,边境关口盘查更为严密,他们却更容易在过关时暴露身份。
  “两位公子,楼上请!”
  二人步入这条街上最繁华的那座酒楼,还未开口便有伙计迎来,将他们引上楼,一路而至最高层的包厢,极为殷勤恭敬。
  萧崇琰对此并不意外,极为熟稔地点了几样北地边城的特色菜,待酒菜上桌,酒楼伙计退下,包厢内阵法也启动后,才看向顾璟,对他解释道:“你挂在腰间的那枚墨色玉扣,是代表墨启门下客卿身份的信物。”
  临行前,墨启亲自送来此物,被萧崇琰转交给了顾璟。
  如此看来,墨启在北地形势尚算可以,虽不如他原本所想那般掌控住整个北地,但也没有被长老院架空权力,至多算是分庭抗礼,互相制衡。
  鞭策百年,终有进步,萧崇琰颇有种自家傻孩子终于出息了的心情,很是欣慰,接着便自然而然握住酒壶,想要小酌一杯。
  “啪。”
  萧崇琰手腕吃痛,顿时抬头看向对面顾璟,神情很是不满:“边城竹叶青,不会醉人。”
  顾璟松开压在他手腕的玉筷,慢条斯理取过酒壶为自己倒上一杯,轻抿一口,微微点头,丝毫不为所动:“想都别想。”
  萧崇琰不言不语,冷漠盯着顾璟,开始放杀气。
  顾璟放下未曾用过的玉筷,转而拿起一旁调羹,垂首舀了一碗红澄澄的麻婆豆腐放在萧崇琰手边,又夹了块炸得透亮的酥肉,沾了沾辣椒面,递至满面不高兴的少年嘴边,耐心说道:“趁热吃。”
  “……”
  淋满辣油的麻婆豆腐极为鲜香,一闻便令人胃口大开,那酥肉又炸得恰到好处,裹在外面的面粉皮金黄油亮,和着辣椒面的辣香,勾人的香味止不住往鼻间涌去。
  萧崇琰垂眼看了看停顿在自己嘴边的酥肉,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淡定的顾璟,张口咬下,顿时眨了眨眼睛。
  千年过去,北地别的不说,这道小酥肉风味更胜当年,确实好吃。
  他很快便不再和顾璟计较那杯竹叶青,捧起碗小口小口吃起麻婆豆腐,脸上神情顿时一松,接着再不言语,埋首吃得极为认真。
  顾璟一边给萧崇琰夹菜,一边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得喝尽了那壶竹叶青,将空了的酒壶往身后一藏,若无其事开口道:“为何要我穿成这样?”
  萧崇琰抬头看他一眼,只见眼前人穿着一袭黑底金色流云纹的长袍,领口一圈绣着万字纹的深红色滚边,同色大带系于腰间,一副北地贵族打扮。
  北地贵族传承历史极为悠久,贵族服饰向来厚重深沉,年少一辈通常压不住这黑红二色,然而顾璟穿来却丝毫不显稚嫩,相反却更衬出他通身森然凛冽气度,竟是极为相宜。
  萧崇琰欣赏片刻,理所当然回答道:“因为好看啊。”
  顾璟一愣,片刻后耳朵微微红了,掩饰般低头喝酒,却忘了杯中已空,一只手顿时僵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
  好在这时楼下却传来阵阵喧闹声,萧崇琰向下望去,没有注意到顾璟的异样。
  “三日前禁魔狱一事,若不是典狱长亲自出手拦下,此人岂不就是要下第十八层?对方显然意在劫出第二魔将!”
  萧崇琰坐在顶层,往下三层皆是以帷幔相隔的雅座,此时有人于其中高声开口,声音传遍整座酒楼:“苏曼此人,决不可留!”
  “第二魔将的生死也是你可以议论的?”附近雅座立时有人反驳,“第二魔将当年追随魔君冕下征战四方,我北地大军连破中洲六城,逼得东璜军队退守东胜关三年不出,何等战功赫赫!小子,那时候你怕是还在吃奶吧!”
  “所以苏曼如今还能活着!”前者不甘示弱,厉声喝道,“第二魔将五百年前联合东璜页氏叛乱,屠尽长老院三百长老,早已被墨将镇压于禁魔狱,若非墨将顾念昔日同袍旧情——其罪本就当诛!”
  ……
  ……
  “轰——!”
  暴烈魔压于下一刻骤起,楼下顿时传来锵锵刀声与轰然巨响,显然争吵双方一言不合已经动起手来,楼上楼下顿时传来一片叫好声。
  萧崇琰对这种北地街头到处可见的打架斗殴见怪不怪,收回视线,见顾璟一脸疑惑,便向他解释。
  “千年前,墨启本该继任魔君,成为北地诸门主宰,但如今他却仍然只是第一魔将,北地大权旁落,有半数到了长老院手中。”
  他说到这里,顿时又觉得墨启还是太不争气,自己都已经为魔君继任铺好了路,墨启这个傻子却非要四处嚷嚷着为自己报仇——
  世人皆知,北地魔君于流云巅悟道千日后飞升而去,本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庆之大事,你却非要跳出来败兴,说魔君并非飞升,而是被三族四家设伏围杀,生死不知。
  当年墨启于魔君继任大典上当众说出此事,令东璜王朝的东郡王当场拂袖而去,便连亲自前来的中洲神皇也是冷笑连连,好歹看在萧崇琰的面子上没有当场发作,灵族大祭司的脸色更是极为难看。
  大典最后被迫中断,北地长老院宣布继任仪式推迟,墨启以第一魔将之名代领摄政王位,却不称帝,如此一来,名不正言不顺,北地自然人心浮动,骚动频频。
  其余几位魔将耐不住寂寞各自搞风搞雨,彼此明争暗斗不断,第二魔将苏曼更是直接领军反叛,在长老院中三进三出,杀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苏曼被墨启重伤,镇压于禁魔狱中,第二魔将门下势力被连根拔起,重要人物皆被处死,北地诸门亦被牵连无数,可谓伤筋动骨,再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墨启却是心灰意冷,跑去了落河学府教书,将到手的大权拱手相让,长老院势力死灰复燃,北地再度回到两方制衡的局面。
  ——墨启此举,可真是清新脱俗。
  萧崇琰少见得感到头疼。
  他可推算身前身后各千年,布局谋划少有错漏,但唯独人心,却最为难测。
  从白洛处知晓这段往事时,萧崇琰气得恨不能指着墨启的鼻子骂上三天三夜,却又感念于这个傻子的心意,最终只能无奈一笑。
  怪只怪自己教导无方,谁能想到心狠手辣的北地魔君……居然教出来了一个如此天真无邪的傻瓜。  墨启比起他另一个教过的学生,实在是差得太多。
  “秦柯然的眼线分布在东璜王朝各个关口,我们只要过关便会被发现,但唯有东胜关始终牢牢掌握在河东名士三大派手中,即便是秦柯然亦无法插手。”
  萧崇琰一边想着北地诸事,一边将灵力汇于指尖,于半空勾勒出东璜边境地图,指着其中一座镶嵌在十万大山内的城市,说道:“我们所在的边城,是墨启门下掌控的势力,与河东郡向来交好,从这里过关便可直入河东。”
  “但北地内,必然也有人与秦柯然暗通款曲,意在狙击你我二人。”他话音一转,敲了敲那副地图,以灵力绘出的线条顿时消散,“因此稍作乔装改扮,极有必要。”
  顾璟将信将疑看他一眼,问道:“是吗?”
  萧崇琰淡然点头,心想以上这些理由当然都是胡说,秦柯然巴不得我去河东送死,那封红莲密信大有问题,难道你不知道?
  我就是想看你穿成这样,但你看我会告诉你吗?
  “百年后魔君夺位,你有何打算?”顾璟闻言沉默片刻,眼底很快划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再开口时却提起了另一件事,“如今看来,墨启恐怕不行。”
  明明是北地之事,顾璟却问萧崇琰作何打算,如此发问显然不同寻常,萧崇琰却不觉得奇怪。
  他在顾璟面前从未有过任何掩饰,若是顾璟此时直接开口问他身份,他也会毫不犹豫告知。
  ——真是奇怪,除了师兄,他何曾这样毫无缘由,真心实意地信任过一个人?
  这样的念头在萧崇琰心湖间一闪而过,很快没入深处,被他下意识忽略。
  萧崇琰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漫不经心说道:“还有百年,那便不急。”
  百年时间,足够他教出来一个合格的北地魔君。
  对于两人而言,北地的魔君夺位还在很久以后,眼下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便是——
  萧崇琰突然想起一事,看向顾璟,认真问道。
  “你会魔语吗?”
  —
  “我们来自王城,要去河东。”
  边城城门下,顾璟正极为娴熟地与守城官对话,一口地道的北地王城魔语,发音与修辞优美雅致,极富韵味,再观他一身贵族服饰,一看便知是个从王城历史最悠久的贵姓家族中走出的公子。
  “请出示您的路引。”
  他们走的是修行者与贵族通行的关口,由守城官亲自盘查,这些守城官大多见多识广,因此
  对顾璟很是客气,但却依旧十分恪尽职守,并未直接放行。
  顾璟微微一顿。
  他没有什么路引,只有腰间的这枚墨玉扣,然而此物虽是货真价实的摄政王客卿信物,但过关验证却需以魔气激发,而顾璟自然没有魔气。
  他一迟疑,守成官顿时微疑看来,问道:“这位公子?”
  “阿璟。”
  这时一个白衣少年上前一步,来到顾璟身边,声音清润好听,说的却是大陆通用语。
  守城官看了那少年一眼,眼神闪烁,气息微颤,露出一副惊艳神色。
  这个白衣少年眉眼浅淡,容色却极为殊丽,浑身上下半点魔气也无,气息极为干净,此刻正略带疑惑得望向守城官,一看便知是个被保护得极好的人族世家公子。
  这个白衣少年自然是萧崇琰。
  “嗯。”
  顾璟淡声回应,握住萧崇琰右手,两人十指相扣,便有魔气自双手交叠处传递而来。顾璟伸手按上腰间,那枚墨玉扣于下一瞬微微亮起,现出一个“启”字。
  当今北地摄政王,被世人尊称为墨将,单名一个启字。
  守城官脸上露出微惊神色,欠身行礼,抬手放行,姿态极为恭敬:“多谢大人配合。”
  顾璟颔首回礼,萧崇琰却始终一言不发,被身旁人牵着向外走去,一黑一白两道背影靠得极近,霎是好看。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魔族风流贵公子外出游玩,拐了个人族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公子回来,如今两人携手去东璜,或许便是要去拜见那小公子的家中长辈。
  在他们身后,守城官远远注视两人背影,眉眼含笑,很是感慨,心想年轻真好。
  自己当年像他们这点岁数时,也曾带刀而行万里,杀人屠城,肆意妄为,真是好不快活。
  ——哪像如今,不得不为了生计千里奔波,杀人都不让尽兴,真是让鬼苦恼。
  他微笑着打了个响指,城门边顿时陷入死寂,不论是人类亦或魔族,此时俱都无声无息站在原地,面目呆滞,如被控制心神。
  仔细看时,方能从他们双目中看到一只极小的黑色幼虫正在缓慢蠕动,一路向心湖而去。
  这些人,竟然都已在不知不觉间身中鬼念!
  那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守城官,又是何人?
  一片安静中,忽然有声音响起。
  “南明,你刚才为什么放他们走?”
  守城官身旁,有一个样貌极为妖异美丽的男子凭空出现,冷冷开口:“主人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主人可没有说让我在边城拦住他啊。”那守城官懒洋洋靠在墙边,摊手道,“小北离你不知道,魔君冕下可是主人的贵客……我们怎能如此粗暴?”
  “哦?你看起来受伤不轻啊,小北离。”被称作南明,显然并非边城守城官的男子戏虐笑道,“那禁魔狱典狱长不过是个九转中境武修,竟能伤你至此?”
  他笑着挨了对方一掌,偏过头露出脖颈,说道:“尽快疗伤,我还要赶去未竟岭。”
  北离冷哼一声,贴近南明身侧,埋首于对方颈间,尖锐的獠牙伸出,轻而易举便刺穿肌肤,吮吸鲜血,不一会儿脸色便红润许多。
  “我若不做出重伤姿态,怎能骗过北地长老院那群蠢货,让他们开启禁魔大阵,封闭整个北地?”北离起身,催促道,“你好了没有,动作快点。”
  “哎,好了好了,别着急啊。”
  南明没骨头似的歪歪斜斜站着,抬手又打了个响指,城门边顿时有嘈杂声响四起,来往行人交谈如常,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其实已经死去,只是一具具被鬼念控制的躯壳。
  “好不容易能来沧澜大陆一趟,却连屠城都不让,真是小气——哦,这就是禁魔大阵?”
  南明北离二人御风远行,落在十万山峰顶,在他们身后,夕阳正在落下,天色逐渐暗沉。与此同时,却有赤金流光自北地边境遥遥亮起,于十万山外连成一线,霎时天光大亮,盖住落日余晖,形成一道大阵。
  自此刻起,北地全面封锁,若无凭证,再无修行者可随意出入。
  “北地边境已经封锁,中洲更不会来碍事,河东十二郡足有四十余万人。”北离露出一个短促的笑容,赤红重瞳亮起,在夜色中愈发诡谲,“南明,你想杀多少都可以。”
  “又在诓我,主人交代给我的任务……可是守好鬼域投影啊。”南明叹息一声,不自觉抚上脖颈,摩挲着一道几乎横贯整个颈部的剑痕,语气幽怨,脸上神情却跃跃欲试,“不过若是能擒住魔君冕下,带回鬼域……也算不错?”
  “昔日一剑斩断鬼域投影的北地魔君,如今却是一个连剑都没有的病秧子……当年一剑之仇铭记千年不敢忘,我可真是期待……”
  他眼中蓦地跳动起猩红光亮,血红重瞳浮现,闪动着残忍恶意的目光。
  “期待看到他——哭泣求饶的样子啊!”  —
  “太过自负,不是好事。”
  东璜境内,萧崇琰皱眉望向林间,如此说道。
  夜色间,林中暗影重重,四周呼吸声足有成千上万道,将他们团团围住。
  二人方才经过河东平红郡,城内空空荡荡,了无人烟。而在城外林间,却有数万鬼物徘徊不止,拦住他们前路。
  “这些鬼物转化只在这两日,但他们体内鬼念应当存在已有数月。”萧崇琰淡声开口,“河东郡前应有近半数郡县沦陷。”
  萧崇琰与顾璟此行目的地,正是河东十二郡的中心城市河东郡,而河东郡位于最东端,距离此地尚隔着十一座城池。
  十一座城,又会有多少鬼物?
  顾璟翻手取出空乌琴,与他背靠背站着,有些不解:“秦柯然与鬼域联手有何意义?”
  河东十二郡若拱手相让,不亚于将东璜腹地彻底暴露,鬼族大可长驱直入,直取东璜皇都,秦柯然有这个自信能挡住鬼族军队与数十万鬼物?
  “我一直以为秦柯然不蠢,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样蠢。”萧崇琰沉默一瞬,承认自己先前判断有误,“如此看来,皇都确实已经出事。”
  “那去皇都?”顾璟轻拨琴弦,黑暗中蓦地响起嘶哑凄厉哀嚎,有重物落地声重重传来。
  萧崇琰想了想,说道:“先解决河东。”
  他相信皇姐。
  顾璟点头,自然没有异议,又问道:“那个守城官?”
  萧崇琰轻弹指尖,便有十数道剑气掠出,扫过身前数丈,所过之处哀嚎顿起,随后再无声息。
  “不认识。”
  他向前走去,身前剑气不断,剑光映出林间鬼物身形,密密麻麻,成群倒下,神色平静无波。
  “一身鬼气冲天,城门口全是鬼物,就连杀意也藏不好……”萧崇琰漫不经心开口细数那鬼族露出的破绽,有些疑惑。
  “鬼域没人了吗?”
  —
  夜色转淡,晨曦渐明。
  萧崇琰与顾璟不约而同停手,看着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的鬼物,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他们一夜间连过三城,三座城皆被完全鬼化,城中一片死寂,只有鬼物游荡其间,鬼气浓郁便如鬼域降临,触目惊心。
  萧崇琰脸色一片惨白,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顾璟扶住他,欲渡来灵力,却被他摇头拒绝。
  “不要浪费。”
  他轻声开口,咽下喉间泛起的血腥气,望向前方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鬼物,眉头微蹙。
  前方仍有八座城。
  他们毫不停歇地战斗一夜,也不过只向前推进了三座城。
  若继续如此,仍需一整天时间。但萧崇琰深知自己已经濒临极限,恐怕都坚持不到天黑。
  他一旦倒下,顾璟必然分心,速度更会拖慢,便不知要到何时,而河东此时情形却已容不得半分拖延。
  萧崇琰无力地闭了闭眼睛,明明已近夏日,他却只觉得寒意入骨,四肢冰凉,剑骨山脉更是摇摇欲坠,心湖天地内震动不已。
  虚弱的感觉一阵阵传来,萧崇琰头脑昏沉,明白自己随时可能倒下。
  如今的他,只能再出一剑。
  所以他要出剑。
  也只能由他出剑。
  “顾璟。”萧崇琰低垂着头,像是极其无力,声音轻微,说道,“给我九逍剑。”
  他倚在顾璟身旁,双目黯淡无光,神情却很平静:“我们先过三城。”
  一剑过后,或还有转机。
  顾璟对萧崇琰的身体一清二楚,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如果这样,你需要三天。”
  言下之意,便是如若出剑,之后就需要修养三天,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出手。
  萧崇琰点了点头,慢慢站直身体,说道:“可以。”
  重生至今,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这副身体的极限在哪里。
  不到极限,便不要紧。
  “铮——!”
  下一刻,空乌琴声幽幽而起,琴中有清越剑吟亦在同时响起,从轻微逐渐清晰,最终落在两人身前。
  “嗡!”
  一把银色长剑自琴身浮现,跃至萧崇琰手中,发出欢欣低吟,跃跃欲试,正是九逍剑。
  萧崇琰握住剑柄,神色依旧疲倦黯淡,眉眼间满是虚弱,握剑的手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
  顾璟向后退一步,面向东边,站在萧崇琰身旁。
  萧崇琰举起剑,心湖间银色小人亦同时举剑,摆出一个简简单单的起手式。
  那是每一个落河剑修初次问剑后,都会学到的第一个剑诀。
  落河剑法第一试,请剑。
  萧崇琰抬头,望向身前数座城,目光直落在三千里外。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无比湛然,眼中恍若有神光被猝然点亮,霎时大放异彩,亮彻天际——
  那点湛然神光,顷刻间便自九天而来!
  那是一道剑光。
  一道极快的剑光,一道极亮的剑光,一道极高的剑光。
  剑起,势出,一往无前,所向披靡,逐渐攀升直至九天。
  萧崇琰手持九逍剑,顾璟揽住他的腰,两人借剑势而上九天,顿时再无阻碍,去势更快。
  这一剑不为杀敌,不为震慑,只为登天。
  这世间可有比九天更高绝凛然之地?鬼物污秽,只能落于地底,人类修行者力量微薄,勉力攀爬,却终可登天。
  九天之上,来去自如,便是抱一,而能随心所欲不逾矩,则自有大逍遥,便为神无。
  这一剑,只到抱一,却已足够。
  剑势即将散尽,萧崇琰与顾璟二人正遥遥看到第六座城的轮廓,而当他们再度踏上松软的土壤时,便已在第七座城前。
  一剑三城。
  剑来,我往,然后便同去。
  一剑而出三千里。
  这就是萧崇琰的一剑。
  萧崇琰的脸色几近透明,眸中雪亮神光很快消散,最后只余灰败无力。
  他松开手,九逍剑跃入空乌琴内,原地便再无一分剑意。
  萧崇琰嘴角微勾,向后退出一步,便跌入顾璟怀中。
  至此,他再无力出剑。
  但这一剑并非只为送两人遥至第七城,萧崇琰刻意如此,更为传讯。
  一剑过后,如有转机——
  下一刻,城外亦有天光大亮,随后有人御风而来,折扇迅疾如电,顿时将两人身周鬼物尽数击杀。
  “殿下!”
  满面风尘仆仆的页安疾奔至两人身旁,在他身后,有数十个身穿青衫的读书人紧随其后,各自驱散击杀鬼物,很快清出一片开阔场地。
  先萧崇琰与顾璟一步来到河东郡的页安,带着他所在清流派的修行者,驰援千里而来。
  ——这便是转机。
  ……
  ……
  “殿下,您还好吗?”
  耳边传来页安紧张的低声询问,萧崇琰勉力笑了笑,刚想要出声安抚,眼神却蓦地凝滞,随后神情霎时空白,陷入昏睡。
  在他身后,顾璟不动声色放下点在萧崇琰眉心的食指,朝页安点头道:“他没事。”
  他不会让他有事。
  —
  寒风呜咽,夜沉如水。
  萧崇琰自昏睡中醒来,精神已好上许多。他侧首望向塌边,顾璟果然正在灯下看书,见自己看来,便放下手中书卷,微微颔首,说道:“恢复得不错。”
  萧崇琰沉默一瞬,说道:“……嗯。”
  他自观心湖,只见神魂大地干涸萧条,剑骨山脉裂纹遍布,心湖颤颤一片死寂,不行与小九恹耷耷守在湖边,正在垂头丧气玩弄着手中的黑色幼虫。
  那只鬼念倒是生龙活虎,看着又长大了几分,将自己团成一个小球,在两把本命剑的推来抛去中很是欢快,两剑一虫相处甚为融洽。
  他退出心湖,双手撑住塌沿想要起身,手下却一阵虚软,整个人无力倾倒,然后便落在不知何时来到塌边的顾璟怀中。
  萧崇琰:“……”
  恢复得不错?
  看来顾璟如今也已经认清现实,对自己这副病弱不堪的身体,要求已然放得极低。
  历经三月终于达成共识,他们的伴行者关系总算还不至于走到尽头。
  真不容易。
  萧崇琰缓过气,抬眼望一圈屋内,没见着页安,有些疑惑,然后便看向顾璟。
  “页安在隔壁吵架。”
  顾璟知道他想问什么,言简意赅回道。
  萧崇琰微微一愣,旋即了然。
  河东郡出了这样大的事,三大派必定聚集一堂商议对策,而鬼族能入侵至此,显然河东必有内鬼。
  乱局之下,人心浮动,而因为鬼念的存在,更是疑心重重。
  河东贵无、清流、守一三大派各自秉承不同理念,贵无激进,清流中庸,守一保守,三者本就泾渭分明,互相对立,即便各派别的三位领袖皆是东璜第一等的风流名士,却依然无人可以服众。
  这便是萧崇琰必须尽快赶到河东郡的另一重原因。
  如今东璜,唯有他身负皇族血脉,不属于任何派别,能够担此重任,安定人心。
  皇姐坐镇皇都,守住东璜大局,他自然便该赶赴河东,力挽狂澜。
  上一世萧翊无法做到的一切,这一世,萧崇琰想要去试一试。
  他低低咳嗽一声,看向顾璟,说道:“走吧,我们去看一看。”
  看一看河东名士三大派中,究竟谁才是隐藏着的那只鬼。
  ……
  ……
  “河东已有九郡沦陷,其余两郡也危在旦夕,唯有河东郡是最后一道壁垒!如今幸存百姓皆在河东郡避难,若我们困守于此,岂不是束手待毙!”
  “若出城击杀鬼物,你又如何肯定能够不受鬼念侵蚀?届时结伴而出的同行者,待回归时,又有几人可信?”
  议事厅内,三大派领袖极其核心成员皆聚集于此,一场议事已过去足足两个时辰,依旧没有吵出任何结果。
  堂中唯有三位领袖分坐两侧,页安站在清流派领袖许意先生身后第一位,却并未如顾璟猜测那般争辩不休,而是一反常态,始终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胆小畏死,退缩不前,唯有等死而已!”
  贵无派领袖申应闭目养神,今夜一直由其弟子陈前水,这个总是被页安讥为满脑子都是水的好友代为发言。
  而清流派这边,却是领袖许意先生温声细语,将陈前水所言一一驳回。
  “冒失出城,不自量力,不过送死罢了。”
  “如若都是一死,何不死得堂堂正正,至少死得其所!”陈前水反唇相讥,神情轻蔑,“素闻清流派许先生大义,原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页安听到这里微微皱眉,知道陈前水这句话不该说。
  他对陈前水的提议其实很赞同,但一来许先生在场,他不可公然违逆领袖所言,二来他身份敏感,有些话实在不该由他来说。
  “陈前水你怎可对许先生如此无礼!自己莽撞无知,却反倒嘲笑他人,简直可笑至极!”
  陈前水的发言果然引来清流派攻讦,两派顿时又是好一番口水仗,只听得页安昏昏欲睡,心想不知这时殿下可有醒来?身体如何?顾璟那厮不过短短几日就让殿下如此遭罪,他是真的放心不下。
  他再看向对面,与陈前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各自错开视线,继续观察另两位领袖及他们身后众人。
  申应始终闭目不言,身后弟子各个神情愤慨,与清流派弟子互相驳斥,看起来确实各个都满脑袋塞满稻草,蠢不可言。
  而守一派人数最少,仅有两人,其中领袖端肃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精神不好,此时正歪在椅内,双目微阖,脑袋一点一点,公然睡觉。
  站在端肃身后的却是个身穿僧袍的年轻僧人,页安并不认识,但看着气质纯粹干净,眼神清澈安然,显然是来自澄水院的佛修。
  两人一副置身事外模样,那年轻僧人一直在推着端肃肩膀,此时见端肃依旧一副装睡模样,其余两派又吵得不可开交,只好硬着头皮讷讷开口。
  “阿弥陀佛,贫僧以为,还是暂且观察几日,若实在不行,可先将百姓撤往内陆,等皇都援军到达后再一同围杀鬼物……”
  他后半句“可利用河东郡作为最后屏障,坑杀鬼物。”还未出口,便被另两派炮口一致冷嘲热讽,顿时收声不敢言语。
  “笑话!那时只怕你我尸体早已凉了!”
  “我看你们是想投奔鬼族,成为人家的马前卒吧!”
  “好了,别做这些无用的意气之争。”
  在两派年轻人争辩得面红耳赤时,始终不曾开口的贵无派领袖申应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却很平缓清晰。
  “如今河东郡与外界消息不通,必然有人暗动手脚,扰乱视线,以此分裂河东三派。我们切不可内讧自乱阵脚,白白叫敌人看了笑话。”
  这番话确实在理,贵无派立时便有人冷静下来,不再言语,但页安听到这里却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申应话里有话,似乎隐含深意。
  下一刻,却不知是谁冷笑一声,高声说道:“申先生说得不错,我看已经有人心虚不敢言语,平日里倒是口齿伶俐,怎得今日却一言不发?可不是心里有鬼?”
  此话落下,便有众多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页安身上,是他自小便无比熟悉的猜忌打量目光。
  来了。
  他无声叹气,顶着满屋子或讥讽或疑虑的目光,抬首微微一笑,慢吞吞开口道:“并非页安心里有鬼,而是诸位高才,所言高深艰涩,令人如坠云雾,实在插不上话。”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这些废物说的都是屁话,半点意义也无,老子根本不屑与你们对话。
  “噗!咳咳咳……”
  那年轻僧人听懂了页安的意思,抑制不住嗤笑出声,却立刻反应过来,顿时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低头憋笑,肩头好一阵耸动。
  而歪斜坐着的端肃打了个哈欠,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眼打量了页安半晌,心想难怪女帝看重这个少年,如此心性,确实不俗。
  在页安正对面,陈前水展开折扇遮住脸,嘴角微抽,心想阴阳怪气就算会迟到,但果然永远不会缺席。
  这位同样被骂进去的贵无派新秀轻叹口气,并不以为意,知道好友并非针对自己,而是本性如此,骂的就是在场其他的所有人。
  况且这本就是他与页安商议好的——只为借此次议事,暗中试探找寻那个隐藏在他们之中的内鬼。
  陈前水环顾四周,想要找出那个出声质问的人却一无所获,顿时心头微凛,眼中闪过几分忧色。
  如今在场众人,除守一派始终游离在外,有大半人本就对页安很看不惯,页安此举又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友身份如此敏感,若场面失控,众人将矛头一致指向页安,又该如何收场?
  他知好友行端坐正,问心无愧,但那是生来便无法摆脱的骂名与恶意,众口铄金,千夫所指,如何辩驳?
  好友如此笃定,莫非已有万全之策?
  “页安,不要以为你胡言乱语就能混淆视听。你们页氏叛国作乱,意图颠覆东璜国祚——你一个低贱的罪奴,本就天生反骨,背叛于你不过是天性罢了,还有何可辩驳?”
  那道声音再度于角落响起,字字句句,极为诛心,残忍野蛮地揭开页安所有黑暗不堪过往,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尽羞辱。
  “若这间屋内有人为内鬼,除了你页安,还会是谁?”
  议事厅内顿时一阵哗然。
  页安乃罪臣页氏之后,这件事在河东并不是秘密,页安幼时也因此而遭遇过无数冷眼与欺辱。直到他五岁时一举入道,修行天赋极为惊人,被女帝带往皇都亲自教导,从此身份贵不可言,再无人敢于当面议论他的身世。
  背地里,自然钦羡敬佩者有之,厌恶痛恨者更是多数。
  但无论女帝如何宠爱页安,页安身上所背负的罪名却无从辩驳,这也是他一生都难以洗去的污点,但凡页安稍有行差踏错,这便是用以攻讦他最好的理由。
  罪臣之后,这四个字是套在页安脖颈上的绳索,随时都能置他于死地。
  页安收起笑容,神色渐渐冷淡下来。
  这时端坐于页安身前的许意却抬起手,示意页安不要回应,随后温和开口:“页氏之乱远在五百年前,其罪不可赦,却罪不累及五百年后出生的子嗣,且女帝早已免除页氏后裔罪奴身份,如今他与你我并无不同。”
  许意看向对面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一脸所若有思看向青衫少年的申应,轻笑问道:“申先生,你以为呢?”
  “自当如此。”申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说道,“只不过大敌当前,局势不明,我们三大派切不可有此互相猜忌之风,今日一事还需有个定论。”
  “页安。”他看向神色不明的青衫少年,问道,“你可愿以道心起誓,绝不会背叛河东?”
  页安神色冷漠,干脆利落说道:“可以。”
  “等等!”
  有人蓦然出声,犹疑开口:“若是页安并非内鬼,而已被鬼念寄生,又该如何?”
  “世人皆知,被鬼念寄生者,便已不在大道之内。”很快有人接着说道,“如此一来,道心誓言自然没有任何意义。”
  说话者躲于人群之后,并不现身,用心却极为险恶。
  修真界对鬼念的恐惧由来已久,此话落下,三派弟子顿时人心惶惶,低声议论不断,望向页安的目光各异,有满怀恶意的厌恶痛恨,有惊疑不定的审视试探,亦有无声鼓励与忡忡忧心。
  这些弟子并非人人皆对页安怀有恶意,但鬼族入侵,鬼物遍地,鬼念侵蚀防不胜防。若错漏一只鬼物,尤其是如页安这般境界与地位皆不低的存在,那便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他们不得不去怀疑页安。
  页安见状,心下稍安。
  他心道这群家伙总算还不至于太蠢,到底还知道鬼域面前,无人可以例外。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仅被那藏于暗处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三言两语便煽动至此,看来大脑里塞的还不是稻草,而是水和面粉,一旦激动起来,顿时全是浆糊。
  “那你又想如何?”陈前水至此再听不下去,冷然开口斥道,“在场三位先生俱是九转境大修行者,又岂会看不出页安是否被鬼念寄生?”
  “若是如此,是否你我也需要自证清白,证明自己并非被鬼念寄生?”这位总被页安嘲笑满脑袋海水的陈前水却最清醒,高声斥道,“不敢出城击杀鬼物,却只在这里攻讦自己同伴,当真可笑!”
  议事厅内,陈前水的声声呵斥回荡其间,三派弟子被他气势所摄,竟陷入片刻沉寂,讷讷不敢言语。
  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若今日页安无法自证清白,那日后便会遭遇猜忌不断,再难有人信任于他。由页安带队的清流派也将人心涣散,于东郡城防守极为不利。
  “别说了,前水,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页安站在原地,神色似乎有些疲惫,身形萧索,再无平日里风流不羁模样,似是已经心灰意冷,又或者早已认命。
  他的心里却在想好友今日可真是仗义,下次一定不骂好友脑子里都是海水,便改为填满了三河五湖,想来更为相宜。
  “有特殊鬼念极为隐秘,几位先生确实未必能尽数察觉,你们若有此疑虑也并非不可。”页安默然垂首,半晌轻声问道,“那你们想要我如何?”
  “身中鬼念者心湖闭塞,无法外显心湖图景。若你今日当众立下心湖誓言,便足以证明你之清白。若非如此,你又能拿出怎样的证据证明自己?”
  不知是谁说出这样一句话,议事厅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心湖誓言。
  这是沧澜修真界中极为少见的一种誓约,以心湖起誓者,需将自己的心湖图景完全展露——这并非是亚圣那般类似于小天地神通的心湖外显,而是完完全全剖开自身的修行根本与大道根基,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与未来道途交予他人手中。
  修真界中,心湖誓言的严苛程度仅次于主仆契约。
  如今却有人要页安当众发下心湖誓言——这不亚于是一场当众羞辱,更是要彻底毁了页安道途。
  陈前水已然气得指尖冰凉,刚想要怒斥出声,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接着他看到身前领袖半侧回首,向自己投来警告一瞥。
  他顿时闷哼一声,脸色蓦地煞白,接着垂首再不言语,掩在袖下的五指死死掐住掌心,浑身颤抖不已。
  好友逢难,自己却身中禁制,无能为力,如何是好?
  场间各派弟子亦是面面相觑,皆想不到事情竟会发展至此。但他们细细思考,却真的想不出还能怎样收场。
  页安今夜一退再退,至此地步,竟似已经退无可退。
  有人要生生毁了这个前途无限的少年,但他们却都束手无策。
  如何是好?
  许意轻叹口气,闭上眼睛,似是不忍再看。
  申应始终垂首默然不语,如在思索,神情极为冷凝。
  守一派的那个年轻僧人满脸不赞同,刚要开口,却被身前老者轻捏手臂,然后两人一同望向门边。
  灯火下,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外,接着被阵法紧闭的大门自行开启,面无表情的顾璟推着一辆轮椅走近,轮椅上的白衣少年容色绝艳,风华无双,却满脸病色,神情黯淡。
  那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蠕动,似是极其无力几乎难以开口,然而下一刻,冷淡的声音却清晰响起于每个人耳边。
  他说:“真是荒谬。”
  “你们想要证据?”
  萧崇琰掩唇低咳片刻,浑然不在意地收起那染上星星点点血迹的方帕,忽然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向议事厅内众人看来。
  他坐于轮椅之上,身受重伤,病弱无力,一副柔弱不堪姿态,可深重浩瀚的威压却排山倒海而来,令人心神巨颤,冷汗涔涔,不敢言语。
  一片安静中,只有萧崇琰的声音淡淡响起,清浅安然如闲话家常,听在众人耳中,却只觉得有无上威严沉沉压于己身,如敕令落下,不可违逆。
  “本王就是他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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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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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沉穿书了,成了书里天下第一的小师叔。
  然而他穿过来时,原身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名副其实的废物修二代。
  剑宗问剑峰下,所有人都在哄堂大笑:“堂堂小师叔,居然连本命剑都问不到!”
  当天夜里,苏沉枕边多了把不请自来的本命剑。
  煞气极重,极为不祥,看着就不是把好剑。
  苏沉:“……哦豁。”
  数日后,剑宗传讯修真界。
  “我家小师叔正在离家出走中,请各位道友看在剑宗面子上,麻烦轻点打。”
  自此,小师叔名扬天下。
  今天在东部王朝的大殿屋顶上拉偏架,成就一段千古姻缘。
  明天在蛮族的火山口放烟花,炸出埋藏万年的蛮族宝库。
  后天又去了佛宗的棋局小天地,误打误撞掀翻了一盘大棋。
  ……
  等等,他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貌美惊人修为也惊人的医修伴行者?
  凡这对伴行者经过之地,无不鸡飞狗跳,腥风血雨。
  修真界众人:“……是我们求小师叔轻点打。”
  *
  苏沉原本以为,自己和万钧结成伴行者是个意外。
  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剑灵化形,和万钧长得一模一样。
  而他的伴行者万钧,张开了属于星河殿殿主的领域。
  星河殿殿主。
  原著中三大圣地之一星河殿的主人。
  万年来琴剑双修第一人,传说级别的人物,据说早已飞升,漫游他界。
  苏沉:“……这好像不是个意外。”
  *
  后来——
  青冥遮天,蛮荒入世,天地间风雨飘摇,万物崩塌。
  苏沉一人执剑,破青冥,断荒流。
  一剑开天。
  而万钧在他身旁,无声拨弦,奏响救世之曲。
  他们并肩而立,天下第一。
  *轻松向升级流修真文,感情线甜,升级线爽
  *又娇又怂团宠美人剑修受X日常不做人的宠妻狂魔医修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