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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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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沉夜色间,  忽然有金光大盛。
  一朵浅金琼花蓦地出现,盘旋于萧崇琰身后,散发出浩渺威严气息。
  议事厅内,众人在这道气息笼罩下,  心底自然而然浮现出一道认知——
  这是一枚东璜王印。
  王印并非所有皇族王侯均可凝结而出,  而必须获得东璜王朝国运承认,  因此凝结而成王印者,必将与东璜国势息息相关,  是将影响东璜王朝未来走向的关键人物。
  千余年之前,便是如今的东璜女帝萧珞在少时凝结而出王印,于之后顺理成章继位。
  今夜在河东,  东璜千年来的第一枚王印——
  就此现世。
  议事厅内众人顿时齐齐向萧崇琰望来,目光中是止不住的震撼惊讶神色。
  王印现世,是东璜大事。
  这意味着若无意外,眼前的少年将成为东璜王朝未来的主宰。
  萧崇琰垂下视线,  目光落在那朵金色琼花,心底也有些讶异。
  两世以来,他亦是第一次凝结出自己的王印。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信号,  意味着萧崇琰此番转世重生,已与上一世再不相同。
  “见过崇亲王。”
  贵无、清流两派领袖顿时起身,  纷纷躬身行礼,守一派的年老领袖只是四平八稳安然坐着,朝萧崇琰微笑颔首,  老人身后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行礼,神色怔然。
  这就是那个一剑而出三千里,  自九天而下的东璜崇亲王萧崇琰?
  那个传闻自小便在海外西境剑宗潜修,不过十六岁就已经剑意圆满,  却始终没有本命剑的剑主?
  先前萧崇琰出剑,整个河东都被那一剑照亮,那道剑光自九天一掠而过三千里,剑意锋锐一往无前,何其凛然高绝,令人望而生畏。
  但在场诸人却都清楚看到,那把剑斩出如此惊天一剑的九逍剑,最终却是落回了顾璟琴中。
  年轻僧人又看了看萧崇琰,佛光萦绕眸间,于刹那间瞥见那方心湖天地。
  九分神魂破碎不堪,半副剑骨摇摇欲坠,金银双龙嬉戏九天,还有那汪山巅心湖外——
  “——嗡!”
  一道剑光自山巅心湖处蓦地亮起,将那散溢的点点浩然佛光劈为粉碎。
  年轻僧人轻吸一口气,回过神来,随即愕然望向那个轮椅中的白衣少年,心头霎时巨震,接连浮起两个惊骇欲绝的念头。
  这怎么可能?
  这为什么不可能?
  而萧重琰亦在同时抬首,准确无误对上那道震惊万分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萧重琰面色平静,微微颔首,而年轻僧人轻叹口气,再施一礼。
  两人之间的这番互动并未引起任何关注。
  因为议事厅内众人,早已在萧重琰第一次出声时,眼中便只剩下那个白衣带病的少年。
  先前那一剑三千里的绝世风姿,在场诸人皆为见证。
  沧澜大陆以追随强者为荣,河东三大派虽以读书人居多,却也深受此影响,而河东读书人,素来以风流爱美闻名于世。
  因此心高气傲如页安,初见萧崇琰时却能心平气和俯首低头,此后更是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全然一副驯服模样——其中女帝的命令固然不可违抗,但萧崇琰那副秋月无边的好相貌,恐怕才是真正令他心甘情愿的原因所在。
  为美人折腰,可谓大风流也。
  如今满屋皆为河东的年轻读书人,以风流自诩的未来河东名士,可想而知此时此刻,他们自然心无旁骛,满心满眼只有这位剑术冠绝天下,美貌亦冠绝天下的崇亲王了。
  河东读书人做学问时,将学问之境界分为三重,而如今他们看萧崇琰这位年幼的贵主,其仰慕尊崇,亦分三重。
  剑术高绝,令人憧憬向往,真心拜服;剑术高且人极美,便令人钦慕欢喜无限;而美人病弱,则更添几分别样风华,教人惊艳只余,更是心疼,恨不能追随左右,日日小心侍奉,只为让美人得展笑颜,再无一丝愁绪,投来赞赏目光。
  ——瞧他们这点出息。
  页安轻飘飘扫视四周,心底很是不屑,心想你们哪里知道这位小祖宗究竟有多难伺候——我家殿下还非要和那个海外来的恶人医修凑在一块儿,简直难搞一万倍。
  他这样想着,脸上却是笑得极为得意洋洋,快走几步上前,来到萧崇琰身前恭敬行礼。
  “页安见过殿下。”
  在外人面前,页安礼数极为周全,其余人只是躬身,他却是单膝跪地,执家臣礼,规规矩矩俯身下拜,礼毕起身,控制不住横了顾璟一眼。
  竟然让殿下虚弱至此,你这个伴行者是怎么回事,星河殿的殿主就是这般庸医?
  顾璟根本懒得理他。
  页安不以为意,单手展开折扇,轻摇片刻,脸上又露出熟悉的嚣张神色,斜眼瞥向一旁脸色有些奇怪的陈前水,挑着眉毛得意洋洋,仿佛在说我有殿下做靠山,羡不羡慕?嫉不嫉妒?
  陈前水:“……”
  陈前水不想说话,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多情,这个阴阳怪气的读书人何其可恶,原来从头到尾都在演他。而他竟然还为了这个混蛋顶撞自家先生,直到现在五脏六腑还在因为先生的惩戒而隐隐作痛,真是气煞人也。
  他皱眉忍下指尖阵阵发麻的不适感,神情微疑,看着自己先生的背影沉默不语。
  先生为什么要阻拦自己?
  那个始终在暗处挑拨闹事者,以先生境界,难道真的不知是谁?
  陈前水的心底忽然有些难过。
  在萧崇琰现身后,那道始终在暗处响起的声音便再也不曾出现。
  萧崇琰对此并不以为意,只是向三位先生颔首致意,随后微闭着眼睛,有些厌倦地开口道:“页安不会是内鬼,因为他早已对皇姐发下过心湖誓言,此生都将忠于我萧氏嫡系,绝不背叛。”
  在一片纷杂凌乱的低低议论声中,萧崇琰又接着说道:“而他也不会是鬼物,因为皇姐已为页安点了一盏本命灯。”
  此话之后,议事厅内望向页安目光,皆是惊诧万分。
  崇亲王金口玉言,心湖誓言与本命灯一事自然做不得假。众人惊讶,也并非因为那极为严苛的心湖誓言,却在那盏本命灯。
  本命灯,与聚魂灯一道,都是修行者最为神秘玄妙的珍贵灵器。
  本命灯与大道修行息息相关,而聚魂灯不必多说,更涉及生死大道,等闲少有修行者敢于尝试。
  拥有本命灯者,其神魂肉身之生死皆可于本命灯内显现,因此页安若已被鬼化,他的本命灯必然有所变化。
  这便是萧崇琰先前所说“他便是页安的证据”这句话的缘由。
  但本命灯制作极为不易,珍贵无比,历来非皇族与大修行者几乎不可获取,页安能获赐本命灯,且由女帝为他亲自点上——
  如此隆宠,令人侧目。
  页安站在萧重琰身后,顶着众人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得灿烂至极,好不得意。
  他看向那个年轻僧人,目光落在对方身前,肃容轻施一礼,问道:“此事端先生应是知道的,今夜不说,想必是为了找出那个隐藏的鬼?”
  端肃没有说话,阖着眼仿佛再次睡着,而椅背后的年轻僧人犹豫片刻,向萧重琰说道:“此间阵法完整,未有毁坏痕迹,且灵力流转平稳,不曾有鬼气入侵。”
  言下之意,便是方才并无鬼族偷藏潜入,暗施手段,迷惑众人视线。
  页安又看了那僧人一眼,心想这小和尚不但长得好看,没想到境界竟然如此高深。以上几点,他自己可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如此说来,出声挑拨者——”他目光落在人群间,眨了眨眼睛,学着自家殿下那般慢吞吞说道,“便在你们之中。”
  “今日若非殿下现身,我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立下心湖誓言,从此道途毁于一旦,你们发现错怪于我,心虚内疚,两派矛盾激化,御敌不成反先内讧。”
  页安轻摇折扇,扇面换了“嚣张”两字,脸上神情也极为嚣张。
  “第二种选择,便是我不立誓言,你们不信我,将我软禁关押,而三派学子人心惶惶,河东郡人心涣散,再无力抵挡鬼族。”
  青衫读书人懒洋洋哼笑一声,说道:“我都已经给你们仔细掰碎了讲得这么清楚,便再是满脑子塞稻草也该明白过来——哦,三位先生必然是心底门清,推波助澜或是隔岸观火只为瞧瞧门下弟子究竟如何……只可惜呀!”
  页安收起折扇,轻敲掌心,露出一脸意味深长、别有所指的表情:“只可惜今日我河东三派学子,想必令三位先生十分失望啊!”
  河东众学子面面相觑,至此当然已经反应过来,明白自己都被那暗藏之人牵着鼻子走了太远,一时只觉不寒而栗,场间气氛顿时极为诡异。
  而陈前水却是一脸无语,心想靠山在场果然不同,那最后一句全是阴阳怪气,明里暗里直冲着三位先生而去……可真有你的啊页小安。
  “谁心里有鬼,谁自己知道。”萧重琰撑着额头,微闭双眼,很自然掠过某人的一大段阴阳怪气发言,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如今河东形势,你们只比我更清楚,眼下可做之事,只有三件。”
  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眉心微蹙,神情有些疲惫,接着身体自然向旁倾斜,然后便被一旁顾璟扶住肩膀,小心拢在怀里。
  萧崇琰闭着眼睛,很自然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接着伸手指了指页安,漫不经心道:“该如何做,你来说。”
  页安看着自家殿下半靠在轮椅内,任由顾璟为他揉着额头,两人动作亲密异常,自然至极,全然不顾在场其余众人,脸上笑容顿时一僵。
  他再看殿下不过短短数月,从身后斗篷,腿上薄毯,到怀中手炉,方方面面,无一不是出自那个恶人医修之手——
  读书人忍了又忍,才总算没有当众犯上,面目狰狞地露出一个扭曲微笑,开口说道。
  “其一,三派弟子打乱,共同出城猎杀鬼物,尽力拖延时间,等待皇都援军。
  其二,检查加固河东郡各处结界,提防鬼族暗中潜入。
  其三……”
  页安似笑非笑扫视屋内众人,慢悠悠说道:“河东郡困守多日,皇都却毫无反应,则消息传递必然已被阻断,我们之中显然有鬼——”
  “那我们便需找出这个鬼,然后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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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这场漫长的议事终于结束时,天光也已经大亮。
  众学子捧着自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道心,三三两两奔赴新的战场,依照不久前拟定出的方案,分为不同队伍,或出城猎杀,或巡逻四方,彼此既为战友,亦互相监督,倒是干劲十足。
  页安跟着萧崇琰回到房中,手中折扇轻晃,忽快忽慢,很是心不在焉,满脸欲言又止,显然有话要说。
  顾璟将萧崇琰扶上床躺好,仔细掖好被角,随后看了看他,眼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嫌弃目光,接着一言不发推门离开,看着满脸不高兴。
  萧崇琰安安稳稳靠在床边,身下身后皆是轻软温暖,刻着恒温阵纹的床褥软垫,顿时脸色放松不少,眯着眼睛懒懒半卧着,忽然奇怪地看来一眼。
  “你还有事?”
  页安即便满腹心事,此时也不禁为自家殿下理所当然的双标感到震惊无语,在心底暗自腹诽。
  我在你房中便是“你还有事”,顾璟天天赖着不走,怎么不见你问他一句“有没有事”?
  “殿下,河东郡如今与外界消息不通,应是有至少两位九转高境的大修行者出手,打造了一座天地囚笼,要将河东十三郡神不知鬼不觉变为死地。”
  腹诽归腹诽,页安却还是很快说起正事,露出满脸忧色。
  “要做到这一点,河东郡内必须有人配合,但如今境界最高者也不过是三位先生……”
  两个大修行者,其中一人必为东郡王秦柯然。
  那另一个人又是谁?
  萧崇琰“唔”了一声,想到议事厅内页安与另一个少年互相配合,一场试探做得极好,难得起了兴致,开口问道。
  “你们觉得是谁?”
  “前水和我目前都觉得……”页安并不意外萧崇琰看出两人计划,沉吟着开口,有些不确定道,“申先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申应?
  更大一些?
  这个说法有些意思,萧崇琰笑了笑,也不评价,挥手让页安退下,只对满脸困惑的少年说了一句话。
  “还有几天时间,不急。你们可以慢慢给我答案。”
  这几天过后,一切自会分晓。
  —
  转眼间三天过去,河东郡风平浪静。
  这一日页安并未外出,正陪着萧崇琰在院中晒太阳。他见萧崇琰看起来精神不错,便将这几日在外行动的见闻细细道来,继续尝试着给出那个答案。
  “我与前水单独行动,暗中调查,三派弟子皆行动如常,并无异样。”页安推着轮椅慢慢走着,轻声说道,“三位先生几日来皆在府中,未曾离开,我们并未找到任何证据。”
  但看页安凝重神情,却也似乎并非一无所获。
  萧崇琰微闭着眼睛,闻言只是“嗯”了一声,问道:“那个小和尚呢?”
  页安的脚步一顿,有些无奈地开口:“殿下,那位澄水院的若空大师,虽然面容看着年轻,但佛法高深,气息浩然深厚。除了端先生外,其余两位先生都对他执晚辈礼,应当是一直在荒魂谷看守天柱,一心潜修的得道高僧。您这个称呼若是传出去……”
  未免叫人觉得东璜对澄水院太不尊重。
  毕竟澄水院万年来守在荒魂谷内,始终牢牢镇守着这座未知之地的鬼气,负责追杀自荒魂谷中逃逸而出的高境鬼族,为此死伤无数,却从无一句怨言。
  “如今沧澜大陆有十二位亚圣,但这十二人间也有分别,其中避世不出的景珩仙尊境界最高;陛下与中洲神皇为俗世王朝皇权掌控者,势力最为庞大;而除此之外仍有两位亚圣,虽无俗世权力,亦甚少出手,却地位超然,不亚于其余三人。”
  页安知道萧崇琰自幼离群索居长大,一心修行,对修真界所知甚少,于是耐下心细细解释。
  “这两人,一位是千年前自寻天机,预见鬼族入侵,成功劝服北地魔君与景珩仙尊,最终得以促成人、魔两族议和,共同对抗外敌的寻机阁阁主宗隐;另一位便是澄水院那位自愿被锁于地底,以金身镇压荒魂谷鬼狱,牢牢压制其中被囚的高境鬼族,八百年来都不见天日的澄水院佛子。”
  因为他们二人,寻机阁与澄水院也备受尊崇,其下门人行走四方,皆受礼遇,少有人不敬。
  如今萧重琰以崇亲王身份行走东璜地界,所言所行皆代表着东璜皇族,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实。便如方才那句玩笑般的“小和尚”三字,若是落入别有用心者耳中——
  页安想到萧重琰过往言行无忌,完全一副不通人情世故模样,便知自家殿下对宫廷倾轧、皇权争斗的残酷血腥一无所知。他又想到那个时时缠着殿下的海外医修,心道海外大陆是何等蛮荒之地,殿下成日与顾璟那厮混在一起,都不知学坏了多少……
  青衫读书人摇头叹息,顿时油然而生一种匡扶幼主的责任感,忧心忡忡地劝道:“在私底下,您当然怎么说都可以,但在人前,请殿下还是谨言慎行,万勿如此。若被秦柯然抓住错漏之处,大肆宣扬,于您于陛下都十分不利……殿下?”
  “……哦。”
  萧崇琰安安分分坐在轮椅内发呆,在页安的长篇大论下昏昏欲睡,闻言有些迷迷瞪瞪地歪过头,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一副纯然乖巧的听话模样,实际上心里很是奇怪,心想若空外号就叫小和尚这件事,难道你们都不知道?
  那个小和尚当年还不是澄水院佛子前,穿着开裆裤到处跑的时候……他还给买过糖葫芦呢。
  轮椅平缓地前行,两人很快便来到院门口,紫衣负琴的医修正等在门外,背后空乌琴琴弦颤鸣不止,尤带着未散尽的凛冽杀意,显然刚从战场上猎杀鬼物归来。
  而长琴的主人却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毫无半点杀意留存,身上甚至还带着松木与药草混合的舒缓沉稳味道,便连为萧崇琰搭脉的指腹也带着温热气息,既不冰冷也不滚烫,温润如玉,极为宜人。
  呵,页安一边在心底冷笑着“好一个心机深沉的绿茶医修”,一边热情洋溢、面目狰狞地招呼了一声“顾医仙”,满脸不甘不愿。
  他要接顾璟的班出城猎杀鬼物,与陈前水汇合,继续暗中查探内鬼一事。但殿□□弱,又在病中,身边不能没有人护卫,尤其需要这个医术高绝的恶人医修。
  页安别无他法,只好咬牙切齿地让开了道。
  顾璟神色冷淡地冲页安点点头,眼底与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统一,毫不掩饰。
  ——你怎么还不走?
  页安:“……”
  他一如既往,毫无例外,再一次被这臭不要脸的医修挑衅得心火旺盛,一拍折扇就要开始阴阳怪气。只是他刚刚挑起半边眉毛,那一句“哎哟——”还没有发出半个音节,萧崇琰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页安。”萧崇琰的声音很轻,也很慢,一副虚弱无力没有精神的样子,低低说道,“今日起,你们出城需更加小心……记得我先前与你所说之事,护好自己。”
  页安神情蓦地一变,满脸阴阳怪气顿时变为一脸凝重,询问般看向轮椅中少年,低声问道:“殿下?”
  萧崇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似是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身后的顾璟推动轮椅,与页安错身而过,面无表情地开口:“嗯,要开始了。”
  这是河东三派议事后的第四天,页安与陈前水还在孜孜不倦调查真相,似乎略有眉目;三派弟子合力猎杀鬼物,斗志昂扬;而萧崇琰换了一种汤药,伤势好转,渐渐能够下地。
  除了仍未找出内鬼,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第五天起,形势忽然急转直下。
  这天清晨,郡守府中便喧闹震天,有一支队伍慌乱奔入府中,大声呼喊着医师,而被他们护在中央的一位学子浑身浴血,昏迷不醒,身上鬼气萦绕,竟似是已被鬼念侵蚀。
  页安与陈前水此时正深入鬼物后方探查,并未来得及赶回救援,此次将这些年轻学子护送归来者,是恰好外出的贵无派领袖申应。
  好在顾璟医术确实高绝无双,最后成功逼出那只侵入学子体内的鬼念,将对方从鬼化边缘生生拉了回来。
  但就在众人稍稍松下一口气时,始终安安静静的申应却蓦地倒下,顿时引起了更大的骚乱与恐慌。
  申先生乃九转高境强者,连这样的大修行者都被鬼物所伤,更遑论他们这些不过知常、至虚二境,踏入修行至多不过百年的修行者  ?
  三派学子一时间人心惶惶,再不复先前平静笃定。
  然而这才是开始。
  第六天傍晚,郡守府内灯火通明。
  三派弟子于议事厅内再度齐聚一堂,只不过三张太师椅内如今只坐了两位先生,端肃依旧闭目养神,面色有些严肃,许意神色担忧,看的却是厅内主座上的萧崇琰。
  萧崇琰一手支颐,似是有些支撑不住地靠在椅内,他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双唇毫无血色,时不时低低咳嗽几声,神色疲倦至极,看起来竟是比之前更要病重几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议事厅正中央的陈前水,眼神很浅,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前水此时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素来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少年衣袍凌乱,双腕间扣着一副冰冷的沉铁镣铐,封住他一身修为。他的脸色黯淡,唇角尤挂着未干的血痕,显然有伤在身,在满堂怀疑的打量目光中却只是垂手而立,默不作声。
  两个时辰前,有一队猎杀队伍遭遇鬼物围困,放出求援信号,页安与陈前水联袂而至,突围之际却有学子被鬼念侵蚀,神志迷乱向自己人攻击,一片混乱中,页安与陈前水断后,陷入重围。
  当两人最终与其他人汇合时,页安便已经身受重伤陷入昏迷,而看那伤口,分明就是陈前水的断流刀所致。
  无人能看清这一切是如何发生,但刀伤却是确凿证据,无可辩驳,陈前水没有任何辩解,被带回郡守府后便沉默至今。
  议事厅内,三个上位者各有心思,始终不曾开口,三派弟子则全无顾忌,彼此争论不休。
  “申先生原本伤势已经稳定,却在陈前水探望后重伤昏迷,至今仍未醒来,如果不是陈前水所害,还能是谁?”
  “不可能!陈师兄与页安关系那样好,我不信陈师兄会害页安!”
  “就是因为页安信任陈前水,才会毫无防备,那样轻易便被他所害!页安可是至虚高境——若非被亲近之人偷袭,怎么会有那从背后贯胸而过的一刀?那就是陈前水的刀!”
  “——我们之中的那个内鬼,就是陈前水!”
  ……
  ……
  “——轰隆!”
  这时议事厅大门被重重推开,雨夜下惊雷骤起,隆隆作响,炸亮半边夜空,议事厅内霎时安静下来。
  顾璟面无表情站在门外,身后夜色阴沉,大雨磅礴,雪亮的闪电映出他清俊贵气的面容,杀意深沉。他踏入屋内,周身气息既深且冷,如同携着一片夜色而行,所过之地森然威势扑面而来,人人退避,不敢直视。
  过去几日,这位来自海外星河殿的医修很少露面,众人只当顾璟是萧崇琰身边的医师,并不如何在意,直到某一日有人受伤不能外出,顾璟作为替代,参与了一次夜间猎杀。
  明明是个治病救人的医修,琴弦轻拨间却是杀人夺命毫不留情,紫衣翻飞下杀机毕现,出手干脆利落,招招致命,宛如杀神降世,让人根本想不起他医修的身份。
  那一夜过后,“杀人医仙”的名号不胫而走,所有人自此对这个来自海外的医修改观,再不敢轻视。
  在一片令人不安的沉寂中,顾璟神情漠然地走过众人,在萧崇琰身旁坐下,冷声说了一句:“他无事。”
  陈前水不易察觉地轻舒口气,松开一直紧攥的双手,抬头看向主位。
  萧崇琰脸色却依旧很淡,左腕靠在扶手上,任由顾璟为他诊脉,只是看了下首坐着的许意一眼,然后便半闭上眼睛,神色疲惫,似是不打算开口说话。
  许意轻叹口气,神色复杂看向议事厅中央的少年,说道:“陈前水,你的先生申应在养伤中突然陷入昏迷,此前只有你一人探望。而你与页安两人陷入鬼物包围,页安被重伤于你的断流刀下也是不争事实。”
  这位清流派的领袖的神情极为失望:“陈前水,你生于河东长于河东,申先生待你如亲子,页安与你关系莫逆,你究竟为何要背叛?师长亲友皆在身后,你却宁愿为鬼族马前卒,将刀尖对准自己的族人——这就是我河东三大派的天之骄子?”
  陈前水闻言转过头,漠然看他一眼,对这番质问不置一词,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似乎根本不屑于解释。
  许意见状,脸上露出遗憾痛色,没有再试图与陈前水对话。
  “证据皆全,毫无辩解,看来你已经无话可说。”他沉下脸色,冷声问道,“陈前水,你可知罪?”
  “我没有罪,如何知罪?”
  始终没有开口的陈前水这时冷笑一声,嘲讽道:“所有的罪名不都是你们安在我头上的吗?陷害页安不成,现在便要将我打成那个内鬼?”
  “怎么,是因为我们查到了什么,让你们害怕了?”陈前水咳出一口血沫,不甚在意地抬手抹去,镣铐碰撞发出生涩响声。他仰头直视高高在上的萧崇琰,笑着开口,“你们这么迫不及待要我们闭嘴,是真当亲王殿下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陈前水这番话后,议事厅内有很多学子神情顿时犹豫起来。
  “既然页安是被陷害的,那内鬼也可以陷害陈前水……”
  “他们两人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一个被重伤一个被陷害,真正的内鬼就是要让他们都闭嘴?”
  ……
  ……
  四周响起小声窃窃私语,显然已经有人开始动摇,犹疑不定。
  “陈前水,休得胡言乱语,扰乱人心!”许意冷声喝道,满脸怒色,“拒不认罪,妖言惑众,看来你果然就是那个内鬼!”
  “究竟是谁扰乱人心,许先生您自己不是最清楚了?”陈前水懒洋洋嗤笑一声,看也不看身旁两位先生,只是环顾四周神色各异的学子,眉梢轻挑,又露出平日里那种高傲凌人的姿态,嘲笑道,“你们分不清没有关系,也不怪你们太蠢,只是有些人实在藏得太深。”
  他转向上首始终神色平静的萧崇琰,忽然肃容振袖,单膝跪地,垂首恭敬说道:“前水愿以道心为誓,绝不背叛河东,请殿下万勿受人蒙蔽,将我河东拱手送人!”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陈前水此前已受过多番检查,并未发现任何被鬼念侵蚀痕迹,因此他若以道心立誓,则分量极重。但他此番言语,话里话外却再无掩饰,矛头直指许意。
  可许先生贵为清流派领袖,此前多番维护页安,始终尽心尽力护持河东诸人,又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内鬼?
  “咳咳!”
  这时坐于下首另一侧的端肃轻咳一声,似乎刚刚清醒过来,慢吞吞起身,向萧崇琰拱手道:“殿下,既然陈前水愿以道心起誓,看来未必真有内鬼嫌疑,不妨再给他一次机会证明自    己?”
  许意皱眉,也一同起身向萧崇琰行礼,却并未再质疑陈前水,只是说道:“一切但凭殿下做主。”
  言下之意,便是许意自己也已经无法分辨。
  一时间,议事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高居主座,始终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白衣少年身上。
  萧崇琰是东璜亲王,又身负王印,即便他不过只是个踏入修行不久,体弱多病,未及弱冠的少年,但在如今河东,却也只有他才能决定陈前水,乃至决定整个河东的命运。
  在众人注视下,萧崇琰神情冷淡,垂首看着跪在脚下的少年,只说了一句话。
  “我从不相信道心立誓。”他语调轻缓地开口,在一片哗然中漠然说道,“若要我信你,那就向我证明。”
  陈前水霍然抬首,神情有些诧异,却很快敛下情绪,低声说道:“前水听凭殿下吩咐。”
  “河东境内,咳咳……”
  萧崇琰才刚开口,却忽然重重咳嗽起来,苍白如纸的脸上透出一抹不自然的绯红,神色却依旧冷淡如初,不见分毫痛苦之色,只是眼中水汽氤氲,双眉紧蹙,似乎很是隐忍。
  他这样的姿态落在有心人眼中,便能很轻易得出一个结果。
  这位尊贵的崇亲王,恐怕真的是生病极重,只为了稳定人心才强撑至此。
  “……咳咳,顾璟,”萧崇琰望向身边的紫衣医修,缓了缓,才慢慢开口道,“你去吧,我没事。”
  顾璟在他身旁露出一脸不赞同神色,两人轻声耳语片刻,顾璟似是无奈妥协,伸手握住萧崇琰手腕,一边输送灵力,一边看向陈前水,沉声开口。
  “河东境内有天地结界落下,将河东化为小天地,与外界隔绝。如今结界最薄弱处已被寻到,今夜你便与我同去。”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必须亲手毁去结界,若有任何异动,便杀了你。”
  这番处置,自然不是不可行,但如此一来,陈前水是否身具嫌疑,便全都任凭顾璟一人判断。且若陈前水真有问题,也将再无任何定罪过程,顾璟拥有直接处决的权力——
  如此方式,完全与世俗王朝的惯例不同,甚至与寻常修道门派也全不相似,若要细细分辨,却有些像是北地魔族惯用的手段。
  简单且直接,残酷却高效。
  端肃在下首微微皱眉,似是想要开口劝阻,最终却还是无奈叹息一声,只朝同样一脸不赞同的许意轻轻摇头。
  他们这位殿下主见极深,既已有此决意,那即便他们再如何出言劝谏,恐怕也无济于事。
  两位先生达成一致,皆俯首服从萧崇琰命令,其余三派学子自然无有不从。至此,这场风波便算告一段落,只等第二天天明,一切便自有分晓。
  届时若顾璟与陈前水一同归来,那自然意味着陈前水已经通过考验,不再有任何嫌疑。
  议事厅内气氛稍松,三派弟子并未想得太多,只觉得亲王殿下处置得当,他们只需等着结果便是,但两位先生却都眉头微皱,神情有些凝重。
  端肃叹息着看向上首神情漠然的少年亲王,心底有些遗憾。
  女帝对这位崇亲王的偏爱有目共睹,若无意外,显然崇亲王便会是东璜未来的国君。只是此子独断专行,手段酷厉,疑心极重……东璜的未来又怎能真的交至这样的帝王手中?
  “咳咳……今天就到这里吧。”
  顾璟已经带着陈前水先一步离开,萧崇琰低低咳嗽着,脸色极白,似是已经疲倦至极,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起身离开,单薄瘦弱的身形没入屋外回廊,在风雨飘摇间显得越发柔弱无依。
  页安重伤,必须卧床养伤,顾璟外出,携陈前水出城破除结界——自萧崇琰进入河东以来,身边从不会无人相伴,而恰恰是这一夜,最受他信任的两人竟都极为巧合地不在。
  更为巧合的是,萧崇琰又恰逢病重,已经无力出剑。
  种种谋划,各方博弈,数重意料之外与很多有意为之凑在一块儿,最终才出现了眼下这种微妙的巧合。
  夜幕降临,风雨愈盛,三派学子纷纷离去。偌大的议事厅内却仍有人留在原地,不动声色注视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纤弱背影,目光微闪,似在思索,最终眉眼舒展,露出一抹平静且笃信的笑意。
  ——这真是一个令人心动的巧合。
  若是错过,未免太过不该。
  他却不知道,在自己的注视下正顿住脚步,扶墙低低轻咳,看似极为病弱无力的萧崇琰,却是一脸若有所思,亦在心湖内如此问道。
  “这般巧合,应当足以令人心动?”
  下一刻心湖微动,涟漪四起,顾璟的声音冷淡传来。
  “如此巧合,他们必定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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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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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象他扮猪吃虎,骗身骗心,当真深不可测,好不要脸!”
  ——《深渊八卦周刊》来稿选登,作者:知名不具
  白镇,灵能界声名在外的人类战神,特殊番队大魔王首领。
  英俊潇洒,能打会撩,平生最看不上柔柔弱弱小白脸。
  有一天他英雄救美,救下一个大美人主唱。
  美人源信风华绝代,却偏偏弱不禁风,还处处身陷险境。
  白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忍不住出手相护。
  他挡刀挡枪,流血流汗,进可横刀斩尽天下敌,退可自炒CP掐黑粉——
  百般调戏,万般手段,只为把美人源信抱回家。
  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
  *
  战场上,白镇为救美人,身陷险境。
  他握着源信的手,神情认真承诺:“等到战事平息,我们就回去结婚。”
  可谁知道——
  源信微微一笑,徒手拆了敌军老家,轻描淡写,干翻全场。
  白镇目瞪口呆。
  源信:“现在?”
  白镇:“……走,去扯证。”
  【提问】和源信谈恋爱是种怎样的体验?
  白镇:谢邀。人在家中,还没下床。都挺好的,就是腰疼。
  *强强HE,1V1小甜饼
  *鬼话连篇/嘲讽技能满点/看起来像个反派/战神受VS体弱多病/演技一流/武力值爆表/大美人攻
  *白镇是受
  *幻想世界,私设如山,随心所欲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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