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杞安嘁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入口处的一间监牢内，一头金发的那个女人。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被单独关在一间里，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张肮脏不堪的硬板床上。
“她是谁？”
杞安嘁问完后，陆祁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最近的那间监牢内的一个女巫回答了他们：“教皇阁下，那个女人和我们不一样，她是上上周才被送进来的，送进来时已经被打得半死了。”
“听那首守卫们议论，她好像喜欢上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所以被安上了巫师的罪名。”巫女旁边的男人接道。
这个描述，让杞安嘁很难不想到一个人——凯瑟琳。
杞安嘁靠近那间牢房：“凯瑟琳，是你吗？”
女人有些疲惫地强睁开自己的眼睛，她干涩苍白的唇角微张：“你是谁？”
“波斯比王子病得很重，她每天都在喊你的名字。”杞安嘁开口道，她注意到，当她提到“波斯比王子”时，女人眼睛下意识地睁得更大了一些，“活下去，他需要你。”
杞安嘁让陆祁帮忙打开牢房，然后给女人喂了点水。
如果那些魔法师们说的没错，这个女人是两周前被送进来的，而王子的病情也是两周前开始加重的。如果这个女人死了，那么波斯比王子的病情可能再也无法好转了。
只不过现在，她不能做什么，这个女人太特殊了，她把她弄出去太明显了。
在离开这座底下监狱前，门口的那个头戴兜帽的女巫再次说道：“教皇殿下，我们准备的差不多了。”
准备什么？杞安嘁无声看向陆祁。随后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我也不知道。”
杞安嘁：“……”
刚重新进入城堡，就有侍从找来，说国王需要再见一面教皇。
“今晚我等你。”陆祁在离开前，低声对杞安嘁说道，“城堡门口。”
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这位忙碌的教皇阁下便离开了。
城堡门口，今晚吗？恐怕她要失约了。
在回房的路上，她再次去了王子的寝房。
这里虽然是皇室的城堡，但出于对玩家的宽限，她只要不进入那座塔楼或是不该出现的地方，都未遇到NPC的阻拦。
而此时她被侍从拦在了寝房门口：“王妃殿下现在正和王子呆在一起，魔法师大人您恐怕现在不能进去。”
“你会好起来的。”杞安嘁听到了来自房内的王妃的声音。
然而那位王子显然不怎么好，他似乎是试图推开王妃，床传来咯吱的一声响动。
紧接着不知道那位王妃说了些什么，王子忽然发出尖叫：“不要！不要！”
房门被从内打开，王妃有一头和凯瑟琳一样的金发，但显然比那个监狱里的女人的更加柔顺和亮丽。她扬着下巴，面露不甘地吩咐道：“王子又发病了，让那些医师们过来。”
这个医师自然是包括了杞安嘁，她没有进门，而是拦住了王妃。
“王妃殿下，刚才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王子发病的？”杞安嘁毫不避讳地问道。
王妃的目光从杞安嘁脸上扫过，她嗤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医师，我又怎么会知道是什么导致了王子的病症？”
“是吗？”杞安嘁依旧平静地看着这位王妃。
直到这位王妃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厌烦，才丢下了一句“疯子”离开。
杞安嘁看着走远的王妃，她和这个波斯比家族的人，长得有点像。
*
夜晚来临时，杞安嘁打开窗户，让蓝鹦鹉飞了出去。
“你准备把它支走吗？”布兰双手撑下巴趴在床上，两只小腿抬起一下一下晃动着。
“我想让它去调查点事。”杞安嘁看向不远处的那栋塔楼，“你不觉得王妃和王子长得有些像吗？”
布兰摆动的双腿停了下来：“你不会是说……”
杞安嘁点了点头：“这里虽然存在魔法，但科学并不发达，这种地区的贵族王公为了保证家族的血统纯正，难免会做出一些不太适当的配对。那两个玩家说了，王子有染色体上面的疾病，这很有可能是上一代甚至上上代同样的行为导致的……”
她说的隐晦，说完后又意识到布兰还小，这个年纪估计也才读初中，她可能并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只见小姑娘的眼睛眨巴了两下，格外认真道：“我知道。”
杞安嘁一直觉得布兰有着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该有的成熟，但没想到这种事情她都知道。
窗外刮过一阵风，今晚的夜显得比昨日要阴冷。
“游戏通关条件说的是，治好王子的病，但有些先天疾病是治不好的。”
杞安嘁看向窗外，她们逐渐再一次被另一个世界吞噬。
“这个病大概率不是身体上的疾病，有可能是心理上的疾病。”
她打开了房间的门，和布兰走了出去，城堡内静悄悄的一片，胖子和瘦子的身影也看不见。
“今天早些时候我有考虑过，既然双头狼代表着皇室，那那只鹰兽狮身兽，是不是代表着教皇。”她想起了在陆祁身后看到的那只近似鹰兽狮身兽的符号，“如果这是所谓的阵营副本，那作为教皇那边的玩家，在这个世界里杀死了代表皇室的双头狼是不是就代表了胜利。”
“后来你不这么想了吗？”
两人顺着楼梯下了楼，走到了有月光的走廊，墙上是一副一副和白日相同的画像，只不过边框破损，沾上了灰尘。
杞安嘁望向城堡大门的方向，她想起了陆祁今日的话，他说他在城堡门口等她。
可惜他等不到她了。
此时的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内疚。她还记得曾经她刚见到他时，他偶尔会露出那种失落又受伤的表情，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豹子。
他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这个人是他，他等了很久，那她这算不算又让他白等一次了。
“我没有办法把杀死任何一方的怪物，和治好王子的病联系在一起。”杞安嘁回答。
她们走出城堡的门，穿过前院，一直走向大门的方向。
“这个副本的因素太多了，王子的病，夜晚的世界，和那些被关起来的……”杞安嘁的话语凝滞了，在城堡门口，月光洒在那只巨兽美丽绝伦的鸟羽上，它的毛发散发着一种晶莹的蓝光，像猫科动物般细长的尾巴在身后轻轻地拍打着地板。
它安静地蹲坐在那里，等待着。
“为什么那只副本怪物在那里！”布兰此刻就像一只毛炸起的小狼，拽住杞安嘁的胳膊往后退了一小步。
鹰兽狮身兽自然也看到了她们，那只轻轻敲打地面的尾巴随着它起身也慢慢抬起，优雅地弯悬在地面上方。
它慵懒地朝她们走来，似乎没有任何恶意，即便它只要一抬爪就能撕掉面前这两人的一层皮肉。
杞安嘁没有动，安静地看着这只巨兽靠近她们，它等待的地方，过于巧合了，但只要有一点异动，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应战。
片刻后，鹰兽狮身兽已经站在了两人面前，月光将它庞大的影子打在她们的身上，似乎是为了避免她们害怕，它还压下了一些身子，垂下了脑袋。
“你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吗？”杞安嘁问道。
鹰兽狮身兽没有发声，而是测过身后慢慢匍匐下来，将绒毛柔顺的背部整个露在她们面前，那根尾巴飞速的晃动了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背部。
“这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吗？”布兰问道。
“……”杞安嘁，“你也觉得它想让我们坐上去？”
鹰兽狮身兽轻轻抖了抖翅膀，好像在说它就是这个意思。
它太大了，即便匍匐下来，身子依旧比杞安嘁的身高还要高出一截，她双手举过头顶才能勉强够到一处能使劲的地方，脚下一用力，依旧没能跳上去。这时，鹰兽狮身兽抬起它的一面翅膀，拖了一下杞安嘁，帮助她顺利爬了上去。
正当她思考如何拉布兰上来时，鹰兽狮身兽径直起身站了起来。
“等等，布兰还没上来。”
鹰兽狮身兽蓝色的眼睛缓慢眨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叫声，像是那种雀鸟一般的啾啾声。
“你只想让我上来？”杞安嘁试探性地问道。
鹰兽狮身兽又叫了一声，答案看来是“是的”。
“不行。”杞安嘁拒绝了，同时说出了一种可能性，“是他让你来的吧？”
既然她先前猜测了双头狼代表皇室，鹰兽狮身兽代表教皇，那么今夜这只巨兽会等在门口也说得通了。
那两个玩家不知道在哪里，她不能让布兰一个人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我一个人没事的。”小姑娘突然出声道，“我之前一个人通关过四星副本。”她独自一人立在鹰兽狮身兽旁的身影，显得更加的渺小。
杞安嘁却像是没有听到布兰的话，继续道：“这个副本我一个人不一定可以通关，我必须最大化地避免风险，她如果不能去，我也不会去的。”
布兰朝着杞安嘁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竟然没有被抛下。
鹰兽狮身兽似乎有些无奈，但又没有要放杞安嘁下去的意思，它的目光扫过还没它半个前肢高的小姑娘，口吐人言：“你放心吧，我会找人照看她的。”
这个声音，杞安嘁和布兰都听过——是陆祁。
布兰：？？？
杞安嘁：？？？
鹰兽狮身兽的羽翅划破夜色，还没给两人反应的时间，已经跃起飞到了空中，留下了在夜风中凌乱的布兰。
*
巨兽飞出城堡，从城镇上空飞过，城镇内没有看到双头狼的身影。
它的身体前端包括脖子的部位被鸟羽覆盖，身上和后半段又多时兽类的绒毛，蓝黑色的毛色和这片夜空融为了一个色调，只有那对角有一些唐突。从杞安嘁的位置，她看得很清晰了，这对角不是短也不是没长好，更像是从近根部的地方被外力硬生生强行折断了。
这种认知让她的心理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不适。
等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四周的景物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城镇，落在了一座山林中。
杞安嘁跳了下来，转过身来时，发现那头巨兽已经变成了那位穿着蓝衣袍的教皇阁下。
所以他口中所谓的“今晚我等你”，是确确实实地晚上等她。
陆祁并不在意杞安嘁复杂的目光，那根魔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在他的指骨间灵巧地转悠了一圈后回到原处时，已经变成了一把利刃被他握在手心中。
“开始吧。”
杞安嘁：“……”原来她真的是来上课的？
这把“武器”与其说是武器，更近乎一种道具，它可以随着使用者的需求改变形态。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第一次时系统说是教鞭，而到手却是一把弯刀了。
但这真的是一个初入游戏的玩家可以获得的武器吗？这就像是新手刚进入网络游戏给了一把史诗级武器。
“为什么我会有和你一样的武器？”杞安嘁在指尖转动着那把已经被自己变成了魔杖的武器，问出了这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
“我们不应该有一样的武器吗？”陆祁反而将这个问题反抛给了她，他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
杞安嘁进游戏到现在，cp见到的不是很多，但从未看到他们拿出一样的武器，这种更似道具的武器会出现在她手中，有那么一点不合理，况且还是一对。
见杞安嘁没有回答，陆祁摸了摸自己的耳饰，理所当然道：“我们是cp，有一样的戒指。那有一样的武器不是很正常吗？cp不就是要有一些相似的东西的吗？”
正常吗？当然不正常。
“谁跟你说的cp就得有相似的东西？”杞安嘁完全不知道这人的奇怪观念都是谁灌输的。
这句话让陆祁思考了几秒，他才回答道：“我说过我忘记了一些东西，而这可能是被我忘记掉的那一部分。”
“所以是被你忘记的人告诉你的东西？”杞安嘁说完，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所以陆祁也有一个被他忘记掉的人。
怎么一个两个，总是在忘记人？她想起了拾忆。
陆祁迟疑了几秒：“是吧……”
杞安嘁默默低下了头，转移了话题：“继续吧，我觉得我可以掌握。”
起初，她只能在两个事物中变换，后来她逐渐可以变幻出更多物体，她掌握的比想象中快。
当她重新握住那把弯刀时，她抬头冲陆祁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教我。”
陆祁一直很少显露出过多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随后告诉她：“该送你回去了。”
杞安嘁这才意识到她在这里待得很久了。
重回鹰兽狮身兽的背上时，杞安嘁有点不自在了，她无目的地扫着下方的景色，问道：“如果你能变成这样的鸟兽，那双头狼是不是也有原形？”
“我不知道。”对方回答地很诚实，“如果是，你认为是谁？”
“很有可能是那个王子，连续两夜，我都没见过他和双头狼同时出现。”杞安嘁回答道，“你之前说只剩几天时间了，是那些魔法师们说的吧？”
她指的是陆祁一开始提醒她不剩几天了。
白天的时候，那个巫女说她们准备好了，所以是什么准备好了呢？
“嗯。”
说话间，陆祁化作的鹰兽狮身兽已经飞到了城堡上空，将她安置在了地面上。
他的尾巴在身后轻轻地左右摆动着，柔顺的软毛缓慢地从她肩膀上蹭过去。
“明晚我会再来等你。”
“明晚？可是……”
杞安嘁的话还未说完，鹰兽狮身兽已经窜入半空中。
可是她得先把这个副本给破解了啊！
这叫什么？听不到就不承认她的话吗！
**
等这片寂静的夜褪去时，布兰回到房间就看到了一脸忧郁的杞安嘁。
“约会怎么样了？”布兰面不改色地问道。
“约会？”
“对呀，你不是和那个NPC，你的CP，约会去了嘛？”布兰说得直截了当，“你们都干了什么？”
“不是约会。”杞安嘁没看出来这个小姑娘这么八卦，要知道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她这个年纪在干什么来着？她短暂失神了片刻，窗户被敲打了一声。是那只被放出去的蓝色小鹦鹉。
它抖了抖有些沾上水渍的羽毛，声音像是被压住似的：“你说的那个人，半夜确实不对劲。”
杞安嘁这才注意到，外面就在不久前下过一场阵雨，窗户上的水珠折射着初露云层的太阳的光点。
“你仔细说说？”
*
早上，杞安嘁和布兰再次撞到了胖子和瘦子，布兰说过，昨晚她没有见到这两个人，他们可能离开了城堡。
果然，瘦子主动告诉杞安嘁，他们昨晚离开了城堡。
“我们昨天去了城里。”瘦子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你们有在这里遇到其他玩家吗？”
杞安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们没有见到你说的那个戴蓝帽子的人。”胖子憋不住了，单刀直入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蓝帽子？”杞安嘁面无表情。
瘦子冷笑了一声：“你们别装傻了，我们听到你们说见到了其他教皇阵营的玩家。”
“然后呢？”
“我就直接说吧，我们已经知道通关这个副本的方法了，但是光靠我们两个人不一定能做到，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加入我们，或者是被另外那些玩家踩在脚底。”瘦子像在下最后通牒。
杞安嘁收回了目光：“走吧，布兰。”
小姑娘想也没想跟上了她，留下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胖子和瘦子。
“你说，他们想到的通关方式是什么？”
杞安嘁思索了片刻后道，简明扼要：“他们昨天已经发现了双头狼代表皇室，那昨晚出门调查后一定知道了鹰兽狮身兽代表了教皇，那他们很有可能认为，杀死对方阵营的怪物，就可以通关游戏。”
他们要杀死夜晚的陆祁。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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