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筒子钱里,有康熙通宝,宝泉局所制。也有乾隆通宝,雍正通宝,出自各个省局。
周淼烧了一大锅开水,金锋将用得着的钱币丢了进去。
这是清理古钱币的最实用的法首发
“只要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和嘉庆的……”
“其他的不值钱,不要。”
“水别烧开,坏了品相得跌价。”
吩咐周淼之后,金锋进了矮矮的小平房,脱掉自己裤子,冲洗干净。
腿上那一条大口子足足长二十公分,痛得钻心。
看着杂乱破烂的房间,鼻息里酸臭刺鼻的味道,金锋深深的叹息。
点燃一支烟出来,周淼已经将十几枚钱币捞了出来,摆在破烂的塑料盆里。
捡起几枚看了看,其中两枚已经露出本来的庐山真面,其他几枚虽然还有黑锈,不过字体已经全部显现出来。
几枚钱币接着泡热水里,金锋拿来了一把牙刷,开始清理钱币上的一些瑕疵。
一枚康熙通宝平放在金锋的手心。
康熙通宝最普遍的就是宝泉局制造的,正面康熙的熙字左边多了一竖,后面是满文的宝泉两字。
金锋手里这枚却是宝福局的钱币,宝字是满文,福字却是汉字,价格不低。
拇指轻轻一弹,康熙通宝飞射如夜空,带着一丝清脆的鸣叫。
轻轻摊开手,钱币正正落下。
掌心一错,钱币从无名指间冒了出来,从中指间钻进掌心,再从拇指间冒出来。
灵巧如斯的手法叫一旁的周淼看得一愣一愣的,接下来金锋手一抖,钱币顿时跌落尘埃。
金锋脸上有些不好看,默默拾起钱币。
周淼的伸过来,递给金锋一枚钱币。
“锋哥,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跟铜钱不一样。”
眼前的钱币跟铜钱不一样,铜钱是外圆内方,而这枚却是全圆,压手感也比较重。
钱币两面黑乎乎的一片,看不起本来面目。
金锋大拇指紧紧摁着钱币一面重重一搓,嗯了一声。
“银币!?”
周淼脑袋凑过来,轻声说道:“银元?”
“不是银元。是银币。”
“要不要煮?”
金锋摇头说道:“铜钱可以煮,银币不能。”
“煮了包浆会化,不值钱。”
“包浆老的才值钱。”
这回金锋在破烂废品里寻了件羊绒大衣的衣袖,将银元放置其中,开始慢慢的搓磨。
锅里的水慢慢冷却,一枚枚铜钱被周淼捞上来,按照金锋教的法子,用牙刷轻轻擦拭。
一共三枚顺治通宝,六枚康熙通宝,十枚乾隆通宝,十枚雍正通宝和十一枚嘉庆通宝。
这当口,金锋也停止了搓磨。
手慢慢摊开,一枚直径十五厘米的银币在夜里闪过一抹银光。
周淼又凑了过来,对着银币正面上的字念出声来。
“饷军州漳!”
“是漳州军饷!”
银币上的漳州军饷是繁体字,从左往右四个字排开,但并不是很规范。
在州和军两个字的下面是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有些像一个牛字少了下面一横,还有好些个杂乱的丝线缠绕着残缺的牛字。
虽然那些丝线绕得很多很杂,但总体看上去却是别有味道。
翻过来看银币的背面,上面是两个字足纹。
足纹下还有两个字,通行!
漳州军饷!
足纹通行!
周淼指着银币说道:“锋哥,这个也值钱的不?”
“在民国不值钱。现在值钱。”
“送仙桥里没见着这种银币。”
“这种银币,不应该出现在巴蜀。”
金锋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来,一旁的周淼怔怔的呆立半响,默默地低头。
“还是你懂得多。”
地上还剩下一百多枚铜钱,金锋随眼扫了扫,最后还是收了起来,丢进锅里。
这些铜钱涵盖了从顺治到宣统,大都都是由川局制造。
在清朝,各省都有制币的机构,川局制造的通宝大多制式普通,重量不一,存世量极大,市场上的价格也不高,基本没有啥收藏价值。
到了光绪那会,引进了西方的技术,市面上的钱币由机制币取代,也就是无孔的小铜元。
再到最后一任皇帝宣统这里,制币已经无利可图,由机制铜元代替。
仅有宝泉局造过一种小铜钱,重一钱,被叫做小宣统。
方孔钱币从始皇帝统一六国,书同文、车同轨以来铸造秦半两钱到宣统通宝正式结束,历时两千年岁月,贯穿整个神州历史,在全世界也属于独一份。
收好钱币,已是深夜。
沼泽地里传来阵阵蛙声虫鸣,在静寂的夜里清晰可闻。
隔壁三娃子家里又传来了杀猪般的吼叫。
两种呻吟越来越大声,伴着简易床板的哐哐作响,还有三娃子婆娘长长久久的喘息。
“锋哥,我们的废品站还能开下去不?”
窄窄的小房间里,周淼静静的躺在床上,黑暗里一双黑黑的眼瞳轻轻的闪动。
金锋木然的抽着烟,轻声问道:“开不开无所谓。”
“你,想不想开?”
黑暗中,周淼转过头,看着金锋,低低说道。
“我不知道。”
0012 卖钱币
顿了顿,周淼又说。
“傲哥会炒菜做饭,做得又好吃,夜排档生意火得爆。”
“你人聪明,比我们谁都懂得多。”
“我,我连小学都没念完……”
“从帝都山出来到现在,我连春熙路都没过去几次,天天跟废品破烂打交道……”
“废品站不开了,我不晓得,我还可以干什么?”
金锋仰望着破烂的天花板,静静说道:“你想开,那就接着开。”
周淼低低说道:“我是残废,没多大的奢望。我就只想跟破烂候那样,收破烂收起了一栋楼。”
“到时候我挣到了钱,回老家,给我们几兄弟一人盖一栋别墅,再把娅娅和贝贝找到。”
“我们几个天天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臭气熏人的潮湿房间里,金锋静静的躺着不动,眼眶里有些湿润。
周淼的话自己没法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淼转过身,背对金锋,嘴里轻声呓语说道:“锋哥,我想丹哥了。”
“我想娅娅……”
“我想贝贝……”
“我想帝都山,想我们的家……”
周淼的呓语缠缠绵绵,越来越低,终至不闻,发出匀称的呼吸,进入梦乡。
周淼的话却像是一把刀子捅进自己胸口,痛得发抖。
闭上了眼睛,紧紧的咬着牙。
这一晚,是金锋重生的第一晚,这一晚金锋一夜没睡。
原本在心里的计划随着周淼的梦话全部打消。
所有的计划,全部打消!
“一百年前,为了那片破碎山河,我,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和希望……”
“谢谢你把我带回现在,如今山河依旧,国泰民安,时逢千古未有的梦寐盛世……”
“我,不用再背负那些虚无缥缈的责任…首发
“我,要好好的,活一次!”
凌晨三点,周淼就悄悄爬起来,开着废品站唯一的一辆电三轮出门去赶早市。
早市说白了,就像是民国年间的古玩鬼市,都是见不得光的。
周淼干这一行快十年,路子比金锋还摸得熟络。
当初几兄弟一起出来,流浪街头,什么都干过,最后金锋选择了收破烂。
这,是唯一不需要本钱的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