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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撞破 ◇


  ◎怒不可遏,一触即燃◎
  临华殿山石溪河环绕,  虽曰为殿,却包罗池水花林、重楼复阁,又因着紧邻御花园,已是皇族园林的规格。
  南楚历代盛事国宴,  便多在临华殿中设宴。
  谢青绾裹着斗篷,  近乎是被他一手撑伞、一手半抱着踏上东偏殿的西南角那座精巧阁楼。
  一入邀月阁,  耳边急骤回旋的风雨在朱门阖上的一瞬沉下。
  谢青绾蹙着眉尖,浅浅呼出一口气来。
  阑阳城四月乍暖还寒。
  她披着锦绒斗篷的肩角、细致挽起的发丝乃至卷翘的睫羽都沾了极细微的水珠。
  湿漉漉的。
  邀月阁门窗紧阖,  宫侍早早备下了绒毯与热茶,甚至案角甚至摆了腾腾冒着白雾的蒸乳酪。
  谢青绾才一抬眸,  忽然被一条巨大的棉巾兜头蒙住。
  她下意识闭上眼,  嗅到满腔干净又凛冽的气息,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隔着棉巾轻缓按揉着她的侧颊与眼睫。
  擦净了她沾染的一身水汽。
  阁楼里门窗紧阖隔绝了疾风骤雨,  却也算不上暖和。
  谢青绾接了被冷雨沾湿的斗篷,  裹着绒毯蜷在美人榻上,侧眸瞧见他不紧不慢地褪下了外袍。
  尔后很自然地走近她,  将人连带着绒毯一同掬起来填进怀里,耳语时总似有若无地擦吻过她耳垂:“还冷?”
  谢青绾手脚正冰,  沾着寒凉与潮汽的软指攥着他腰间衣料,  蹙着眉尖连连颔首。
  摄政王府的席位仅次于皇帝主位,  列于金阶高殿之上,正对大敞的殿门。
  她出了些风,虽披着绒里的斗篷,却近乎没能暖热乎过。
  顾宴容将她双手贴在自己颈间,  一身勃发的热意向她包裹而来。
  不明情绪,  大约是有些生气的。
  谢青绾手心很快被他颈间几乎灼人的温度暖热几分,  惬意地唔了声。
  今晨起得太早,  连半个回笼觉都不得闲暇。
  她眯在男人怀中低低打着呵欠,原本莹润透粉的唇色冷得泛白,鸦色的睫羽都耷拉着:“殿下身上很热。”
  握在她腰肢间的手掌灼热,落下的吻灼热,低语时撒在耳廓间的吐息也跟着灼热。
  顾宴容意味不明地嗯了声,指腹擦过她近乎淡粉褪尽的唇瓣:“让绾绾也热一热,好么。”
  谢青绾呆了下,已被他掐着下巴热意灼人地吻下来。
  他像是生病一样,似乎自今日晨起身上温度便没有一刻退落下去。
  谢青绾唇瓣凉润,被他温度灼人的唇瓣一碰便烫得轻颤一下,又缱绻卷过唇珠,轻噬过她剥壳荔枝一样的唇肉。
  尝到茶香。
  顾宴容不知何时将她身上裹着的绒毯剥开一些,握着那截纤窄玲珑的腰密不透风地按进自己怀中。
  谢青绾背后披裹着绒毯,面对面骑坐在他腿上,柔软而脆弱的腹心毫不设防地与他紧密相贴。
  吻得缠乱而绮靡。
  谢青绾脑袋抵在他肩角微薄而凌乱地呼吸。
  她似乎果真暖和一些,搁在他脖颈间暖着的双手都隐约透出热来。
  顾宴容抬手将她披着的绒毯拢紧一些,目光凝在那张软润而复又透出淡粉的唇瓣上。
  她眼眸清澈,呼吸清甜,含着水光凝视他时无一处不温软动人。
  顾宴容喉结微滚,吻她颈线时鼻尖擦过肌肤,目光渐深,问她:“带绾绾回府好么。”
  意图不言而喻。
  谢青绾被他问得轻颤了下,抬眸看到他专注而全神投入的目光。
  手掌很热,眼底像是压抑着暗不见光、永无休止的烧渴一样。
  谢青绾被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灼到,耳后连到颈侧的肌肤直烧起来,嗓音低柔而潮润:“我……”
  她忽然侧首,蹙着眉尖秀气地打了一个喷嚏。
  顾宴容漆黑如潮的目光像是一瞬退去九分,环拥着人探了探额温。
  她总是格外容易受凉。
  谢青绾仰头任凭他查探,续上方才未尽的话:“好饿啊。”
  宫宴上礼程繁复,一样一样呈上来时早已冷透,她脾胃虚弱沾不得生冷,近乎是分毫未动。
  她于是如愿捧起那碗温热的蒸乳酪,偏首问他:“殿下饿么?”
  顾宴容慵倦坐在她身侧,长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腰侧,俯身吃下了她凑过来的那一匙乳酪。
  他不知出去交代过甚么,不多时便有宫人将温热的银耳百合羹连带一应她偏爱的软糕与酥点奉上。
  谢青绾眼睛才一亮,便瞧见排在最末的宫婢,捧着味道极为熟悉的姜汤来。
  朱门开了又阖,带来丝缕裹挟着雨汽的寒风,宫婢们纷纷退了出去。
  谢青绾呆了呆,细指绞着他袖口轻扯:“殿下……”
  嗓音细细柔柔,蹭过去仰望他时格外招人一些,眼巴巴给他比划道:“锦绒的斗篷那样密实,我没有受寒。”
  她唇瓣上被吻后碾出的莹软与薄粉未褪:“姜汤很呛人的。”
  顾宴容便似乎对她这样细软的语气格外受用,指腹触碰她的唇瓣:“绾绾不喜欢,那便不喝。”
  下一瞬占据着她腰侧的手掌隐隐摩挲,男性独有的勃发热意倾覆而来:“换一种祛寒的法子便是。”
  他眼神极具侵略性,黏热到近乎要凝出实体,从她眼尾直爬到足尖。
  谢青绾浑身一悚,有些受不住地抬手蒙住他的眼睛。
  便如金丝樊笼中那回一样,一面浮沉,一面自欺欺人般捂上他的眼睛,断断续续叫他别看。
  顾宴容最终也未能如愿将人早早带回府中。
  谢青绾同他一道用罢午膳,被哄了又亲才骗着喝下那碗姜汤,打着呵欠在美人榻上懒歪歪地午睡。
  顾宴容替她盖好绒毯,安置了侍奉与看护之人,动身前往文阁议事。
  谢青绾伴着雨声与他衣襟上残余的一点气息睡得安稳。
  她精神尚足,近乎时只睡过三刻钟便再无困意,只是顾宴容未归,只好捧腮听窗外骤雨沥沥。
  门外忽然有宫婢叩门道:“王妃娘娘,康乐长公主来探。”
  声音有意压低,大约是不知她是否睡醒,不敢轻易惊扰。
  谢青绾侧眸应了声,下一瞬瞧见了那末明艳的朱裙。
  顾菱华碎步走来热络地挽起她,亲昵寒暄道:“今日好冷的天。”
  谢青绾递了盏茶:“快暖一暖。”
  自那日摄政王失控,怀淑大长公主闯临山殿救人,她便迟迟没有机会前来探望。
  眼下瞧见这位风一吹就倒的怀皇婶全须全尾地歪在美人榻上,才终于宽下心来。
  顾菱华在书案旁侧的坐榻上落座,捧着热茶轻抿。
  她絮絮缓缓讲道:“母后要我常去鸿台殿陪伴陛下,近几日我便多住于宫中,现时陛下文阁议事,我才有暇来见皇婶。”
  谢青绾仍旧带着几分将醒的慵懒与漫倦,低低打一个呵欠:“陛下困境难解,康乐与陛下血脉至亲,能陪伴一时也是好的。”
  顾菱华叹气:“这是自然,眼下我只盼着早早事了,母后便也不必再为此日夜劳猝。”
  谢青绾便安抚性地握一握她冰凉的手:“一定会的,到时我同康乐一起去寒林寺还愿。”
  顾菱华目光亮了亮,颔首应下。
  她起身:“陛下议事便要结束,康乐该回鸿台殿去了……”
  才要告辞,却忽然想到甚么:“皇婶不若同康乐一道如何。”
  谢青绾一心只想留在邀月阁中等人来接,闻言便要推辞。
  顾菱华道:“皇叔也在文阁之中,到鸿台殿等岂非更顺路一些,也与康乐作个伴。”
  谢青绾迟疑了瞬,颔首应下:“也好。”
  鸿台殿中极为空大,内殿用玉质的屏风隔出了小片,摆着书案与美人榻,还有只动了少许的一碟奶酥。
  侍奉的宫婢迎康乐长公主入殿,一路畅行无阻。
  大约是习惯了她来伴驾。
  顾菱华拾起看了大半的话本,同她手挽手坐在榻上一起看。
  掩卷时才终于听到一点动静,似乎是魏德忠关切的问候:“陛下,文阁议事未完,您怎么……”
  旋即是近乎与小皇帝截然相反的声线:“魏德忠。”
  暗含警告,在这样稚气未褪的嗓音中显得怪异至极。
  谢青绾脚步骤然一顿,鬼使神差地按住要踏出屏风的康乐长公主。
  她与她四目相对,无声摇了摇头。
  太古怪了,与小皇帝平日内敛而敦厚的模样大相径庭。
  外头小皇帝似乎落了座,紧接着是诡谲而怪异的窸窣声。
  谢青绾顺着屏风的缝隙朝外望去,看到了近乎惊悚的一幕。
  小皇帝摘下了那张覆盖左眼的金面,取下眶中义眼。
  眼眶中缓缓爬出一只赤红色蛊虫,长足上缀连着蛛丝一般从眼眶里交错延伸出来的血色脉络。
  它顺着小皇帝眼睑缓缓爬下,啃噬匣中那块血淋淋的生肉。
  谢青绾竭力维持镇定,躲在屏风里未敢发出丁点声音。
  殿外却忽然响起叩门声:“陛下,奴婢来为送康乐长公主送些新茶。”
  谢青绾心钟一撞。
  殿中一瞬静可闻针,随即响起古怪的笑与脚步声。
  谢青绾将康乐按在身后,两手拎起了桌案边足有她一臂高的细颈的瓷瓶。
  她侧身立在屏风后,心下轰然有如鼓点密集,一瞬不瞬地数着脚步声。
  在魏德忠靠近的刹那,用尽全部力气骤然朝他砸去。
  一声巨响,她拽着顾菱华拼命跑出屏风,未及殿门又被小皇帝持剑拦住了去路。
  外头有侍卫焦急叩门:“陛下!”
  谢青绾在小皇帝开口的瞬间抢道:“护驾!”
  锵一声锐响,侍卫拔剑要破紧栓的殿门。
  魏德忠已拔了袖刀,神情近乎扭曲地朝她疾速逼近:“今儿这一遭,可着实怨不得奴才。”
  “要怨,只怨王妃娘娘,撞见了最不该撞见的事。”
  杀意表露无遗。
  穷寇勿迫,原来如此。
  谢青绾回身要退,在躲闪的同时听到远处的殿门轰然破开。
  顾宴容提着剑面如寒魄,正撞见她躲闪不及,被魏德忠堪堪踹在腹心,不可控制地朝小皇帝手中长剑上扑去。
  谢青绾无力地闭上了眼,听到意料之外的一声闷响,耳畔风声骤止。
  她有些重地撞进一个怀抱。
  那双揽在她腰间的手近乎战栗,原本灼人的热意从指尖褪得一干二净。
  顾宴容拥得她透不过气来,温度透过衣料近乎要冻伤肌肤。
  谢青绾惊魂未定,嗅到他怀中气息才终于松开紧绷的弦,在他怀抱里细细密密地发着颤。
  一阖眼,便是小皇帝眼眶中蔓延交错的血色脉络与沿着脉络簌簌爬行的长足蛊虫。
  她杂着哭腔微喘涟涟,才仰起头来便被他手掌按回男人冰凉的衣襟里。
  顾宴容重重吻过她发顶,一贯沉寂无波的嗓音都喑哑、沸腾、隐含失控:“乖,别看。”
  尔后抬眸,提剑,目光酝酿起沉黑暴虐的暗潮,暗潮之下是深骇的洪涛与剧变。
  怒不可遏,一触即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