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
白子游抬眼,泛红的眸子罩着层莹润水光,一眨不眨看着他,尤其是那只翠色眼眸,像碎了般,含着无尽的委屈。
温千晓轻柔地将人搂进怀里,在小仙君瞧不见的地方,眉眼含煞,冷冷瞪着那笑容灿烂的蓝衣仙仆,五指张开又猛地攥住。
黑蛟虚影也随之猛然收紧,几乎要把牧逐流的身子绞断。
“孤城就在孤绝山脚下,魔尊大人脾气这么差,我怎么会大意到用真身犯险?”身体扭曲得几乎不成人形,牧逐流却丝毫不见痛苦,依然带着诡异的微笑,微微转动眼珠子,朝着白子游轻声道,“白露仙君,有缘再会。”
话音未落,便化作了一缕青烟,枯叶堆里“扑通”掉下了一个木偶。
“是丹霞炼制的木傀!?”这玩意温千晓再熟悉不过,让黑蛟叼过来放在掌心,随意看了两眼,“这东西用起来除了实力差些,与真身一般无二,还能在千里之外操纵自如。看来这仙仆很是得宠啊,这种宝贝都拿得出来……没事吧?阿霜?”
白子游煞白着一张脸,腹中翻涌作呕,难受得他满眼泪花,几次三番想推开温千晓,又舍不得那暖意,把脸埋了回去。
“……千晓,我想回家。”
小仙君在怀里轻轻打着颤,魔尊大人简直心疼极了,把木傀往乾坤囊里一塞,将人打横抱起,安抚道:“没事,阿霜,我们很快就回无名宫了。”
他又瞥了眼面色灰败的燕归竹,道:“你,随本尊回无名宫。”
好凶。
燕归竹打了个哆嗦,心道自己这回多半是死定了。
他战战兢兢地跟着去了无名宫,然后在芙蓉水榭被晾了一个时辰,无人看守。
燕归竹:“???”
作为魔尊的心腹兼狗头军师,他很快领悟过来:这会儿魔尊在忙着哄白露仙君,没空搭理自己。而且这态度,似乎也不打算把自己如何,顶多敲打敲打。
但燕归竹依旧很忐忑。
因为他确实做错事了,事情还不小。
哄完了人的魔尊姗姗来迟,好像趁机吃了很多豆腐的样子,容光焕发,坐下后心不在焉地把玩起了茶盏。
燕归竹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道:“尊上。”
“嗯?啊对,你好大的胆子!”温千晓被唤回了神,立刻一拍桌子,怒道,“竟敢跟踪本尊!”
燕归竹废话不多,直接趴地上了,姿势标标准准:“求尊上饶命。”
“你擅自跟踪本尊,还险些向云境泄了密,这些都是死罪!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燕归竹低伏着头,想了许久,“属下无话可说。”
温千晓被气笑了。
他不相信燕归竹会背叛自己,白子游让花糕偷听来的对话倒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所以魔尊大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燕归竹为什么要偷摸跟去万噬裂谷。
温千晓屈起指节,敲了敲桌子,道:“起来!”
燕城主赶紧爬起来规规矩矩坐好。
“说,这是第几次跟踪本尊了?”
燕归竹老实道:“……记不清了。”
温千晓:“???”
这就有些过分了,绝不能轻饶。温千晓清清嗓子,开口道:“你——”
“每年阴月阴日,尊上都会离开孤绝山,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假称闭关。”燕归竹低声道,“属下实在很担心。”
温千晓一愣。
“后来我偶然撞见尊上离宫,实在按捺不住,就跟了上去。”
等到了万噬裂谷,见到那扇鬼门后,燕归竹就知道自己闯祸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该窥探魔尊的秘密。可偏偏就那一次,魔尊离开深渊后,没能撑到无名宫,在离清平山还差两三里路的地方晕了过去。
怎让人放得下心。
“本尊原是想抹去你的部分记忆,就当作无事发生过。”温千晓喝了口茶,睨着他,指节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踪本尊,可不是抹掉记忆就能算了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自思忖道:难怪有好几回自己分明掉在了清平山附近,醒来却已经被狐逍遥捡回去了,说是晕倒在洞口的桃花树下。
应该是燕归竹干的好事。
这么一想,又心软了几分。
这会儿燕归竹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听凭尊上发落。”
唔,再加一条,认错诚恳。温千晓到底还是没能下狠心罚,道:“去九龙潭思过一年。”
想了想,又补充道:“别死在里面了。”
九龙潭里关押的都是些当年自己刚离开万噬裂谷时,作死来挑衅的魔物,要么半死不活要么缺胳膊断腿,实力不强,胜在数量,正好送燕归竹去磨炼磨炼,省得他这样不知轻重,胡乱关心。
最起码,要拥有守住秘密的实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前世自己在鬼门开启时被坑在朱雀除魔阵里,根源大概就在今日了,罪魁祸首还是那个蓝衣仙仆——
魔尊大人摩挲着下巴,又开始打狐逍遥那边的主意了。有望舒仙君在,就没有色狐狸打听不到的消息。
罢了,才刚把人惹毛,还是缓两天再说吧。
处置完燕归竹,温千晓觉得魔气郁结,内伤似乎又加重了,有些疲乏地推开宁和殿的门,绕过纱帘和屏风,瞧见床上的被褥里鼓着一个小包。
扒开来一看,里面是已经睡着了的小仙君。
“阿霜,阿霜。”
白子游蜷得愈发紧了,极为不安地抱着肩膀,呢喃道:“走……走开……”
“阿霜,给我腾个位置。”温千晓戳了戳他的脸颊,开玩笑道,“这白玉床我也该有一半。”焚月心是白玉中难得的珍品,本就有促进修炼的功效,眼下他内伤发作,真的很需要到床上躺一躺。
小仙君被弄醒了。
更像是从噩梦里吓醒的,周身灵力小小地震荡了一下,形成一圈微弱的保护罩,将魔尊大人推了个跟头。“混账,你休想骗我!!!”
温千晓捂着撞红的鼻子,跌坐在床边上回不过神来。
……自己是不是被凶了?
魔尊大人咂摸了一下。怎么跟兔子咬人似的,可爱。
“滚开,你……千晓?”白子游总算清醒过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撤掉灵力罩子把人拉回来,低垂着头,看起来心情很差,“千晓,我做噩梦了。”
“是关于那个凌波派掌门的?”
一提此人,白子游又紧抿了嘴,不愿多说。
“不想说就不说吧。”温千晓也不想逼他,打了个哈欠,盖好被子跟小仙君并排躺下,“本尊乏了。”
白子游瞥了他一眼,重新躺好。安静片刻,忽然侧过身钻进了他怀里。
温千晓心都化了,一下下拍着他的背,一边还亲亲他的头发和脸颊,眼神温柔得能拧出水来,像在哄惊慌的小兽:“别怕,阿霜。有我在,那人不能拿你如何。”
“……他骗我。”
温千晓怔了怔,不由失笑。
自家小仙君这样好骗,以后可得看紧了。
白子游捂着被子,钻在他怀里,好像躲进了天底下最最安全的地方。
偌大的宁和殿顿时安静下来。
白子游只觉眼眶越来越热,再不说点什么恐怕真的会掉下眼泪来,终于闷闷开了口,将那些埋在心底、如伤疤一样的往事重新翻了出来。
“其实被关在青崖山岩洞的那两百年间,我曾经……逃出来过一次。”小仙君断断续续道,“就是牧……就是他,亲手救我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