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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小仙君愣愣地躺在怀里,还没从方才的惊变之中回过神来:“你……你怎么出来了?”
  温千晓把人放下,替他拍了拍衣袖上沾到的尘土,笑道:“再不出来,本尊后半辈子要守寡了。你忍心?”
  “……”
  他出来的时候是背对着众人的,这会儿说完话,才慢悠悠地转过身,道:“哟,这么大阵仗啊,真热闹。”
  丹霞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攥紧了手中的剑,轻声道:“孽海魔尊?”
  “真是赶巧,丹霞仙君也在?”温千晓脸上挂着浅笑,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在场众人,发问道,“你们那什么表情?”
  终于,有仙君率先崩溃了:“是魔尊!!为什么孽海魔尊会出现在云境?!!”
  高悬的恐惧轰然落地,刹那间似油入沸水炸开了锅,此起彼伏,迅速传了开去。
  “魔尊……魔尊闯入云境,是要撕毁天堑之约吗??”
  “可、可是天堑之约没提到过这种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到云境来……不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境的门槛乃是天道所定,诸邪退避,怎么会让魔尊混进来!难道、难道要变天了???”
  恐慌越来越甚,摧枯拉朽,几乎要不战而败了。
  “诸位,”丹霞开口,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不论如何,仅他一人,纵然是魔尊,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杀了便是。”
  “啧。”温千晓挑起眉毛,拣着词儿评价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计后果。”
  “后果?”丹霞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哂笑一声,“天堑之约不过是为了堵住那些胆小怯战之辈的嘴,休养生息的缓兵之计罢了。毁便毁了,又能如何?万物皆有相生相克,早晚有一日,无界孽海会被本君夷为平地,而你的不死之身——也终难逃一死!”
  “哦?好一个相生相克,那你找着本尊的破绽了吗?”温千晓轻捻着耳坠,慢慢勾起嘴角,笃定道,“还没有,不是么?”
  话音未落,丹霞周身的气势猛然攀升,脚下巨石轰然崩碎,化为齑粉随风而去,显然被激怒了,灵力乱流掀起的狂风,也将魔尊发梢的红绳银饰吹得叮铃作响。
  看似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战。
  唯有白子游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脸色苍白,却又紧紧抿着唇,不肯吐出半个字。
  “阿霜。”那声音在风中摇摇欲坠,轻飘得几乎一碰就散,偏偏令人安心得想要落泪,“你先走。”
  小仙君固执地摇了摇头。
  “听话。”魔尊大人弯起眸子,俯身在他唇边吻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一样东西塞进了他手里,低语道,“带上这个,去万噬裂谷接我回来。”
  白子游下意识地收紧了掌心。
  掌中的东西坚硬而温润,带着些微热意,是那枚从不离身的玛瑙耳坠。
  他仍是有些踌躇:“可是千晓……”
  花糕不知何时从聆音境里蹿了出来,扒在小仙君的肩膀上,张嘴就是狠狠一口:“吱——!”
  白子游吃痛,终于醒悟过来,抹了把眼睛,头也不回地朝着入凡尘的方向跑去。
  丹霞神色一凝,喝道:“拦住他!”
  “哎,本尊还在这儿,丹霞仙君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些?”温千晓大笑着,挥袖甩出数道魔气,交织成遮天蔽日的网,直接将一个黄衣仙君从半空劈了下去,坠入林中,生死不明。
  多半是死了。
  剩下的仙君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畏畏缩缩,贪生怕死!”丹霞斥道,“还不赶紧给我追!这么多人,他拦不过来的!”
  “哦?是么?”温千晓脚尖轻点,在地上划出一条浅浅的线,拂袖负手,整个人往那儿一站,竟生出千军万马之势来,还不忘冲丹霞递出一个挑衅的眼神,“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
  “不知道?那本尊来告诉你,”温千晓声调一降,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过此线者——死!”
  ·
  白子游抱着雪貂,乘着须弥戒里翻出来的法宝跌跌撞撞地朝前飞去。
  他飞得不太专心,时不时要往身后看一眼,偶尔会头朝下冲着林子坠去,在落地之前险之又险地重新飞起,把花糕吓得吱哇乱叫。
  好在不久之后,小仙君心神稍定,操纵愈发自如起来。
  这法宝本就是转为赶路而炼制的,比普通的御剑之术要快将近一倍,只要再过一日,便能顺利抵达入凡尘,用余临渊留给自己的剑气打破壁障,逃回人间。
  但之后呢?
  云境与孽海相隔数万里,中间是整整一个人间。若无法借助仙门百家设立在各个城府之间的传送阵,他要东躲西藏地走上多少天,才能回到孽海?
  白子游咬紧牙关,不再去细想,逼自己只专注于眼前之事。
  不知飞过多少山川林海,从白昼入夜,再由黑夜转明,日月又是一个轮转。
  他终于赶到了入凡尘。
  那是一座高耸的石坛,青红砖块交错铺就成庄严的图案,缝隙里填充着细腻的砂砾,寂静无人,似乎很久没有使用了。
  小仙君筋疲力竭地滚落在地,瘫坐片刻,收起法宝,踉跄着朝那近在咫尺的壁障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忽然,耳畔掠起一道尖锐的风声,直直朝着要害袭来。白子游几乎本能地往侧边一躲,险险避开,扭头望向偷袭之人。
  霞色的流云衣袍轻轻拂动,仿佛一团火焰,猝然落在了紧缩的瞳孔中。刹那间,白子游甚至忘了恐惧为何物,只剩下绝望的麻木,昔日记忆如梦魇般将他紧紧困住,令他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丹……霞?为什么……是你?”
  “本君在此恭候多时了,白露。”丹霞神色冷淡,宛如盯着一只随时都能碾死的蝼蚁,“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我……”小仙君神情空洞,无意识地捏着手指上的须弥戒,喃喃道,“我想死得痛快点……”
  “吱吱吱!”花糕大急,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叼着就要把人往后拽。但它只是一只很小的雪貂,除了把自己摔了个大跟头以外,没有丁点作用。
  宁云深目光落在这只吵吵嚷嚷的小东西身上,不耐烦地皱起眉,道:“聒噪。”
  他抬手劈下一道凌厉的剑气,准备将这只尚未长大的妖兽绞成一滩肉泥。花糕正扭着屁股准备爬起来,突然感受到杀意的逼近,当即吓得“吱吱”惨叫起来。
  “砰”!
  一柄月白绸伞如蔷薇般绽开,拦下了这一击。
  “……白露??”宁云深根本没把这株被折磨了几百年的柔弱灵草放在眼里,更没想到他竟会扑过来护住这只更为弱小的雪貂。
  尽管颤抖得好似风中树叶,小仙君仍然牢牢握住了伞柄,将花糕搂在怀里,沙哑道:“你没事吧?”
  花糕颤颤巍巍地“吱”了声,四爪并用,拼了命地往他衣襟里面钻,恨不得把自己卷成丁点大的毛团。
  “它还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幼貂。”白子游握着伞,慢慢站起来,双眸布满了血丝,红得仿佛一碰就会落下泪来,“就像当年刚刚来到云境的我一样。”
  宁云深似是诧异,片刻之后,嗤笑道:“当年梦泽没有护住你,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它?”
  白子游舔了舔发干的唇角。
  绝望带来的麻木一点点褪去,剥露出鲜明浓厚的恐惧,本能终于被刺激得复苏过来,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烈。
  “我听闻你会炼制一种法宝,名为木傀。”白子游收拢绸伞,将尖端朝着丹霞,摆出攻击的姿态,“而且方才那一击,未免太弱了些。”
  丹霞一怔,缓缓收敛起笑意。
  木傀与真身一般无二,除了实力稍弱这个缺点。但眼下的这一具,是他很久之前安置在入凡尘,以备不时之需的陈年木傀。
  因此它还有一个算不上弱点的弱点。
  太过老旧。
  “那又如何?”丹霞没有半点被看穿的怯意,悠然道,“你依然不是本君的对手。”
  他说得没错。
  尽管那只是个年代久远的木傀,但以小仙君区区三百年的道行,即便丹霞自封七成修为,也未必能讨到好。虽然手中的绸伞无坚不摧,但若是连对手的衣袖都碰不着,那便毫无用武之地。
  白子游很快被逼得左支右绌,狼狈无比。
  他没有放弃,一直在努力地周旋着,想要寻找机会突破壁障,逃到人间去,却终是被丹霞三剑封住了去路,上下左右皆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最后一剑直取心脏。
  怀里的雪貂忽然动了动。
  霎时,金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