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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上党骨(十四)


  叭!
  与之传到甯阶耳中的还有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杜承顶了顶麻处,旋即一个勾拳砸在高笼脸上。
  高笼自然也不会由着杜承揍他,再加上他心中本就有气,下手的力道更重。
  不管是灵力低微的还是凤凰刺的传人,此刻都像是忘记他们修过灵力,依靠着原始的愤怒驱动,直接来场骨头与骨头的你折我直。
  宓沈静静看着两人互殴一阵后,对身后有些怔住的甯阶道:“阿阶,去分开他们。”
  甯阶骤然回神,下意识就想上手把人拉开。
  但他刚与宓沈擦肩,他就感到自己的后领被宓沈揪住。甯阶顺着青葱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宓沈如远山微雾都遮不住的青黛微微拢起。
  宓沈松开甯阶的后领,替他轻捋后,道:“傻不傻,用灵力。”
  甯阶眸子染上笑意,道:“多谢师尊忧心。”话落,他凝起两股灵藤,把两人捆起来扔在一旁。
  高笼被捆住脚也不老实,抬脚踹了杜承一腿,踹完转头红着眼睛对甯阶喊:“甯兄你放开我,我要打死他!”
  杜承被甯阶捆着倒是想起他的灵力来了,他身上灵力波动剧烈像是想要爆开紧箍着他的灵藤。
  鹤雾湖后,甯阶的灵力又上了一层,之前就差拟白帷,如今杜承更是难以挣脱。
  杜承的眼尾也烧得通红,他瞪向甯阶,怒吼道:“放开我!”
  甯阶往前走了一步,道:“两位先冷静一下,咱们有话好好商量。”
  高笼收回目光,瞪向杜承:“谁要跟这禽兽不如的家伙说话,我恨不得食汝肉饮汝血!”
  高笼自出现以来,虽有粗狂的形象,但多是藏匿灌木所致,如今他这幅破口大骂的村野乡夫形象,实在令甯阶忍不住猜测高笼与杜承之间是不是有夺妻之仇。
  虽然……两人的确可能存在夺妻之恨。
  杜承红着眼冷哼一句,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回你!”
  高笼的怒气更燃:“你……”
  高笼还未说完,桃花花瓣飘落,当落在两人面前时,一道灵光闪过,两片花瓣骤然落在两人唇间,旋即消失不见。
  顷刻,两人只能瞠目回瞪。
  宓沈淡然敛袖,道:“吵。”
  话落,他淡看了甯阶一眼,道:“紧。”
  甯阶轻咳一声,向两人虚虚行了一礼,道:“请二位见谅。”
  说完,甯阶毫不客气抬手,原本就紧捆两人的灵藤更是狠狠勒住两人的身体。
  高笼的灵力终究低微,不消一会儿,他被汗水沁满的脸已透漏出苍白之色。
  或许是用尽全力对抗甯阶施在灵鞭上的灵压,高笼原先涨起的怒火此刻完全消散,没有了一丝脾气。
  他歪倒在地,闭上眼,大声吼叫着。
  “啊!”
  无数无声的“啊”声不断从他喉咙中喊出,与之伴生的是如涌泉的泪流。
  高笼倒在地上,唾液在大张的牙齿间拉成细丝。怒吼不断从他喉中冒出,竟也没有破了这丝蛛丝……
  这撕心裂肺的“啊”从一开始便已无声,可是却能让人感知到从高吼到嘶哑,到了最后,已经不是泯音咒在起作用,而是他真的喊不出声音。
  “啊……”
  高笼仰着头,泪不断从紧闭的眼中流入鬓角。
  流入……
  流入他的妻子曾为他轻梳、轻抚无数次的鬓角……青丝……
  一旁的杜承虽未张口,也未像高笼这么事态,但他坐起身,低敛着头,一行清泪接着一行。
  不知是多少,但盛满那水丞,应绰绰有余吧。
  甯阶见此,抿紧唇。
  他不知往事,根本无法劝谏。
  杜承与高笼两人虽然未动灵力,而是肉搏,但动静依旧不小,早以惊动客房中李磷等人。
  李磷本想过去询问什么情况,却见杜府的管家退在一旁,便收了前去之意,顺便拦下了一旁的王沂。
  甯阶见两人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后,手指微动,撤掉束缚住两人的灵藤。
  宓沈未见动作,但杜承与高笼的泯音咒却是解了。
  宓沈从灵袋中取出两个竹筒,其中一个扔给甯了阶。
  无需宓沈多言,甯阶便知道宓沈的意思。
  他取出灵泉倒入其中,准备去喂高笼,但宓沈已先一步扶起高笼把竹筒中的灵泉喂给他。
  甯阶眉梢微压,旋即又恢复平常。他走到杜承身旁蹲下,把竹筒递给了杜承。
  甯阶见杜承接过便把目光再次放在对面的宓沈与高笼身上。
  甯阶见过许多人都面无表情,但是他从未见过一张脸——面无表情下透出的深深生无可恋。
  高笼被宓沈用灵力强硬喂了灵泉后,脸上恢复了一丝血意。
  他木木的目光无神地看向杜承,呕哑着嗓子道:“杜清雕,你爱没爱过吴烟?”
  杜承捏紧了手中的竹筒,同样嘶哑着嗓子回道:“重要吗?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是你。”
  高笼发出几声停不清的嘶嗌,他吞咽了几下,才发出清晰地声音:“重要。她一直在等你。所以,在她尸骨未泯成尘烬时,我要告诉她,你爱她。”
  甯阶听此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之前在上党,他瞧得出,若是吴烟的尸骨不在,高笼可能以身来祭上党,来完成他对他妻子的承诺——碾成灰化成泥,他要陪她一起。
  如此情深,原本以为高笼的妻子对高笼也是极为深情。没想到……她心中的人竟然是杜承。
  或许这便是高笼在认出杜承便是他妻子口中的杜清雕后,才忍不住情绪,挥拳揍向杜承。
  杜承辜负了吴烟的情意,让吴烟苦等了多年。他不知道为什么吴烟最后会嫁给高笼,可是高笼知道。
  高笼是在替吴烟疼,在替吴烟痛。
  这么多年的情深,他也在疼,他也在痛。
  杜承不愧是杜家掌门,他立马抓住高笼话中重要的信息点。
  杜承倏地站起身,不敢置信道:“阿烟,阿烟她……”
  高笼麻木缓缓地点了点头:“去年与花朝病逝。在一个飘满桃花的午后,随溪水逝去。”
  “哇!”
  杜承听言顿时气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
  宓沈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都是半生不活的样子,便开口道:“此后再议。”
  说完,使了一个诀,让两人昏睡过去。
  甯阶扶住杜承后,瞥眼对后方道:“劳烦管家请医师前来。”
  管家叹了一口气,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向宓沈师徒行了一礼,道:“劳烦两位仙君随老奴前往百药馆,里面有医治掌门与这位高仙师的药物。”
  甯阶听言看向宓沈,宓沈点点头。两人扶着两只病秧跟着管家去了百药馆。
  屋内的李磷见此便想打开门跟着一起去。伏凇轻顶住门,淡声道:“此事恐怕不宜人多。等仙尊回来,再询问此事吧。”
  话落,伏凇便合上眼,掩下眸中的复杂与深沉。
  一到百药馆,管家就从一个阁中取出一包草药交给一旁的一位仆人。那位仆人接过草药,熟练地拿出药罐,按照一定的顺序把草药放入其中。
  甯阶见此,心中了然杜承之前定是出现过这种吐血昏迷的情况,否则杜家的仆人不会毫无情绪变动。
  管家探了探高笼的脉象,旋即打开药阁开始给他配药。他取好药,便把药交给另一旁的奴仆,告知他如何煎这幅药。
  杜管家吩咐完,缓步走到甯阶他们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等甯阶回完礼后,管家打断甯阶的话,直接道:“老奴知道两位仙尊想要打听什么。是以,劳烦两位仙尊出手落个结界。”
  甯阶自从一进府中便发现杜承这位管家身上没有一丝灵力,如今见他坦然提出要求,面上不显,依言落下一个结界。
  管家作揖谢过甯阶。
  礼毕,他先看了一眼甯阶,旋后便把目光放在宓沈身上,道:“看来,诸位仙君的确是为吴烟所来。”
  管家昨日听了杜承的话,便去打探最近玄北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但奇怪的是,他得到的消息都是风平浪静。
  这下管家心中便知,的确是出了某种大事,只是大家都在回避掩盖。
  本来今日他是想提醒杜承,没成想高笼竟是吴烟的夫君。
  想来应是吴烟出了什么事,这些人听说了吴烟与杜承一丝的往事,怀疑可能与杜家有关,这才特此赶到杜府,借求赐凤凰刺的名义,来实探杜承与吴烟到底是什么关系。
  宓沈淡声道:“的确,她的身份牵扯到很多东西。”
  甯阶抬眸看了一眼宓沈,旋即又收回目光,敛着脸低头静听。
  之所以来杜家,主要是因为杜家先辈曾习过分离术,且怀疑上党鬼骨一事与杜家有关。至
  于杜承与吴烟的旧情,同来的几位,恐怕只有高笼关切。
  不过,谁也不能确定,吴烟这条线上会不会埋着与过往相关的密匙。
  管家淡笑道:“的确。若非因她身份,恐怕当年的少爷,如今的掌门,也不会苦了这么多年。”
  宓沈听出言外之意,道:“她是何人?”
  管家低头淡淡笑了一下,面上露出了苦涩之情:“她是杜家先前管家的女儿,可以说与掌门青梅竹马。”
  甯阶倏地抬眸看向宓沈。
  宓沈眸中毫无情绪,但是他在甯阶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没错,若吴烟真是分离术的传人,杜家不能让她的父亲成为杜家的管家。
  但这世上千万事,都有一个万一。
  谁都无法,信誓旦旦排除这个万一。
  宓沈把手背在身后,淡声道:“既是知根知底的人,为何会是分离的结局。”
  管家苦笑一声,道:“仙君也是仙门之人,知晓仙门不如凡间。掌门自从出生,他身上担起来的就是重现杜家荣光的责任。”
  如此之人,需心无旁骛,一心专与修行。倘若有物,甚至是人,只要是站在这条家族崛起路上的东西,他们会被站在家族后面的人毫不留情地除掉。
  爱情,友情,乃至是亲情……最终都要泯灭。
  唯此,方可勘破红尘,成就大道,给家族带来无上的荣耀。
  宓沈眼神微敛,没有说话。
  甯阶望着宓沈,眼神中闪过心疼。
  管家继续叹道:“吴姑娘很好,掌门真的很喜欢的。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讲,就是爱上了她。可惜,她成为掌门大事上的拦路石,而这正是老夫人所不能容忍的。”
  宓沈手指微蜷,道:“有这一段情,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管家眼尾也沁出一滴浊泪:“有时我们这些下人,对吴烟姑娘既是感谢,感谢她曾暖过掌门,在这条冰冷大道上给他添了些色彩。”管家忽然顿了一下,长叹一声,道:
  “但有时也有些恨,恨吴姑娘是个木头。”